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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鼓手——《边地罹忧》读后/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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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17

      一个刮着风沙的春日下午,我安静地合上《边地罹忧》,结束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阅读。黑黄两个主色调的封面再次凸显在眼前。这种黄像极了北地的风沙。这个春天是个多风的春天,起风的时候,漫天的黄沙从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赶来,仿佛赴一个无法推辞的约定。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边地罹忧》这本书与刘志成之间,是否也早已有一个今生不悔的约定。

     写这些散文的这个人应该是个历经苦难的人,并且一直生活在属于自己的遥远的孤独里,像茫茫沙海里一头孤独的骆驼,没有可以倾心交谈的同类。唯有默默地吞咽眼前的苦难,然后在孤寂之中独自反刍。反刍的结果,就是这本名叫《边地罹忧》的散文集。如果把《边地罹忧》比作一种植物,我想它最像漠上一种最普通的野生植物,沙蓬。沙蓬是平凡而又朴素的,然而,漠漠风沙之中,能够很好地活下去的植物,就只有这为数不多的几种。这种植物有一种灰突突的色泽,并不讨人喜欢,也没有叶子,只有一些细小的茎突出于地面,到冬天就会干枯,枯白一片。然而,到了来年春天,在风沙滚滚的日子里,沙蓬默默地重新变成灰绿色,又很好地活过来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无法生长其他植物,只有沙蓬可以抵挡风沙,孤绝,然而顽强。

      漫步在边地的世界里,我的眼前没有了经常看见的悲欢离合,还有最常见的一些事物过于柔软的质地。我看见的是泥土厚重而健康的气息在弥漫,还有有着泥土一样色泽的人们,为了生命中的火种和粮食在四处奔忙。翻开边地,一条不动声色的河流首先横亘在我的面前,关于这条河流,刘志成说:“天空如墨汁漫过,云层最浑凝的地方几缕鱼肚白似的光束灼然射出,挤开了巴掌大块黄沙沙的地方,转眼儿,那突破口上便火爆爆闪出一道银色的闪电,照得天地间刹那亮了一亮,又复归了阴霭。紧跟着炸响了几声闷雷后,雨点儿如鼓点,劈啪,劈啪地落了下来,地面上漫起了一股酥酥的惬意的郁郁土香。

      此时,你绝对想像不来,那平日里几乎要干涸的,昏昏沉沉,懒得发声吐气的陕北窟野河,会浩浩荡荡成怎样的一种咄咄逼人、粗犷凝重的交响呵。”(刘志成《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

      这是一面阔大的牛皮鼓,天是鼓面,地是鼓架,刘志成握紧手中名叫窟野河的鼓槌,把鼓点敲成雨点,把城市中早早入睡的人们从梦中惊醒,让他们惊异地看到了一群先民一样的人们,为了打捞一点取暖的河炭,如何在这样一条野马一样的河流里哭泣和欢笑,活着和死去。这是一幅关于先民们如何生存的油画,色彩艳丽而浓重。我们的灵魂已经交给了一个名叫麻木的魔鬼,慵懒、颓败、沦丧,这些气息雾一样漫过来。惟有刘志成创作的这幅光明而热烈的画作如同剌目的阳光,驱散了这些虚幻而芜杂的影子,引领我们的内心世界,聆听着那些清脆而真实的歌声:

     “哭了笑了都在庄稼人的脸上,死了活了都在二砍球的河上”。

      这是一场质朴而且没有尽头的旅行。这场旅行的名字叫作生命,或者叫作活着。对于捞河炭的那群先民一样的人们,叫活着更准确。他们活着,哭和笑就是他们最常见的两种表情,死和活就是他们活着唯一的选择。这样的环境和生存意识构成了边地人们特有的风骨和精神。如果你曾经看到过沉默的岩画,你就会明白刘志成笔下那些生生死死的人们,是如何在生活的重压面前,保持着一种民歌一般质朴而直白的缄默。在这里,刘志成不是在体验苦难,关于苦难,他在从前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也体会得够多了。他是在苦难面前保持了一种先知一样平静而又从容的姿态。

      从苦难中生长出来的刘志成,将苦难打磨得更加纯净。苦难是一池纯净的湖水,民歌就是湖面上蔚蓝而炫目的光泽。是湖的生命和光芒。

     “这就是我的陕北高原,我的坚强,我的痴气,我的真性情与灵泉涌动的生命厚土。我以为陕北这个‘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的地域,正是基于历史上战争的纷乱而沉淀的太多的艰难和辛酸,那座座光秃而苦焦的丘梁,才揭开了令人心酸眼涩的丰厚辽远,耸起了触人肤热的文化骨架,为我们幸运地完成了一份万世的敬仰;那宛若军帐中的巾帼花木兰般美且刚烈的酒曲和荡人心魂的野不溜溜的山曲,才构成了陕北人精神的根基和记录陕北的一部浩瀚史诗。陕北民歌生长的过程,就是高粱、糜谷们成熟的过程,它长在河洼洼,崖畔畔;长在陕北人的骨髓里。它饱含了粮食的精华和泥土的芳香。如果没有这些质朴无华的‘音乐文学’,陕北高原浑厚的生命况味就会顿失光色,陕北人在精神田园里的耕耘就会付出更多的眼泪和心血。”(刘志成《一条歌的河流》)

       很多人没有看出刘志成在一条歌的河流里,想让他们得到什么。然而我在无数个暗夜无法入睡时,看到那些寂寞而苍凉的民歌在黑暗的角落发出混沌的光茫,朴素的声音仿佛即将在黑夜慢慢生长。民歌是种子或者绵羊,是边地人们的伙伴和忧伤,是风沙一样质朴无华的事物,也是黑夜一样绵绵不绝的悠长。边地的风沙就是民歌和爱情的媒妁,在那些早已过去了多少年的日子里,我们的先民连同他们的绵羊一起来到山上。早年间的雨水阻断了这座山和那座山之间的连接,让他们的呼喊变得更加绵长。苍凉的西风和冷峻的山岩记录了边民们关于爱情的誓言:



阳婆婆出来照西墙

爱妹妹的心思一肚肚装

手拿上刀刀磨石上杵

你不信我就豁开肚

       关于爱情,前世注定,今生只需执着浓烈的表白。刘志成透过这样一种温暖而纯净的歌声,洞悉了边民们爱情的姿态和着火的内心。在过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的世界里,边民们看着一年年草青草黄,爱情也即将老去,他们以苦难为薪,燃着了内心,并让这场火灾一直蔓延下去。这些隐隐的火光灼痛了刘志成的眼睛,他抹去眼角旁边即将落下的泪水,将民歌定义为爱情,并以此来安抚边民们躁动而又渴盼的内心。

刘志成善于从民间发现资源。民歌就是这些资源里最为动人的一种。刘志成认识到苦难对于自己的意义,就像一个痴情的女子对于自己认准了的后生那般的坚定和决绝。在民间,会有一些痴情的女子对自己的意中人说:

麻柴棍棍顶门风刮开

你要有心今黑夜来

      刘志成的力度在于,他一把推开那根陈辞滥调的麻柴棍棍,把冒着血泡的苦难、带着腥味的苦难全部放进门来,这构成了他散文最大的特质。刘志成的散文是和我们失散已久的粗粮,这粗粮能让你哽在喉中难以下咽,但吃下它会让你的脊梁挺得更直,双腿更加有力。因为,这个时代,粗粮一般质朴无华的作品已经成为一种稀缺资源,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读边地的这段时间,我感觉我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我常常见到的事物,比如对爱情的言说,香车、美酒、失恋、自虐、孤独、自闭症。这些东西仿佛是这个软体时代在大病发作之前所必不可少的症候一样,充斥了我们的眼球。我在边地中经常能够感觉到粗砺的风沙扑面而来,带着腥味的苦难一点点渗透进来,这是一种难得一见的气味。

       少数意味着孤独。很多人都向着热闹的方向投奔而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留在原地整理思绪,看着虚幻的繁华一点点凋零。在一片孤寂的水域中,他的理想就是一条鱼的理想。也许世间已经没有那么多孤独和苦难可供我们咀嚼,但即便是这样,在萧瑟的风中做一名为人所不知的骑手,把手中快要生锈的长予迎风一掷,听着它划破天空的凄厉之声,何尝不是一种宁静而清高的自娱自乐。在或宁静或喧嚣的书卷中,我曾经读到过不少风景,大多浮华,少有清丽。在刘志成的眼里,他来到一片湖泊的边上,理想就是投身水中,变成一条鱼,寻找其他沉默不语的同类。在这片无名的湖泊的边上,刘志成发出呓语一般的声音:“水面上惊起了一群鱼鹰,沿着一种高度扶遥。海子也受了感染,哗啦哗啦的激情塞满了这偌大的世界。阵阵浪头如奔驰的千军万马,制造了一片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壮观。此时,飘渺而真实的蓝色表达的是飞翔的愿望。你,也溶入湛蓝……分不清哪是蓝格瓦瓦的海,哪是蓝格英英的天,哪是自己?你完全走进一幅裸露在现实之上的蓝色意象画。水声……拢来,你抵达了臆想中的殿堂,你看见一些人千方百计地走向灯光迷离的城市,而另一些人又日夜怀想朴素的乡村。这样的时刻,又将击伤或者镀亮谁的守候?谁说浪涌沙滩不是一种境界呢?”(刘志成《蓝湖泊? 白湖泊》)

      在为数不多的描写景色的散文作品中,这一篇令人心动不已。这是一篇关于飞翔和溶入蓝色梦想的宣言。这篇宣言宁静而湛蓝,同时深刻而又犀利的划破了我们内心世界那些色彩杂乱、斑驳无序的梦想。“你看见一些人千方百计地走向灯光迷离的城市,而另一些人又日夜怀想朴素的乡村。这样的时刻,又将击伤或者镀亮谁的守候?”这片湖泊就是一个人的灵魂栖息之所,没有尘世之间欲望奔腾的噪声,只有对于飞翔、栖息、蓝色、梦境、绝尘、离世,这些事物颂经一样的呤唱和描述。这片湖泊在刘志成的眼里,已经成为一面旗帜或是一杆经幡。蓝色的湖泊上蒸腾着一层蓝色的忧郁和梦想,如同天堂里的马匹,静静栖息,停息了奔腾的梦想,遥望着一切远离的和一切靠近的,如同遥望着自己体内淡蓝色的血液汩汩流淌。挂满欲望的尘世之树远在湖的那一边。

       如果说刘志成的整体风格是粗砺而难以下咽的,那么这篇豪放之中透着婉约的作品,则向我们展示了另一面的刘志成。向我们展示了粗砺之中的温婉与诗意。这个诗意不是惯常意义上纯粹温和的诗意,是温和之中裹挟着粗砺与尖锐的诗意,是可以随时划破你的血管,让血流出来,让你清醒的诗意。所以,刘志成在这篇散文的最后,以一个清醒着的农夫的姿态,皱紧充满忧患的额头说:“岁月……在湖水中走动。但没有湖水的城市,除了贫瘠一种渴望,又能怎样呢?与毛乌素共守纯朴的……依然是那一个个幻美的湖泊。在物质的旗帜里,它该是医治一些农人追慕城市嘈杂与迷离的液体吧。”

      如果说《蓝湖泊? 白湖泊》是用一种浓郁的唯美和梦幻的色调涂抹出一幅灵魂水域的图景,那么,《伤逝的雪祭》则用一种阴冷而压抑的笔调,向人们展示出了乡村内部深深隐藏着的血泪与苦痛。这是基于愚昧与传统双重压力之上的苦痛,再加上刘志成低调而含蓄的言说,这种苦痛的生活在我们看来无异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因而,这种痛苦同时也就具备了宗教色彩的苦难与悲伤。人生的痛苦、幻灭、消逝、追问,就在这篇令人异样悲伤的文字里展露无遗。

      自己死去的妹妹在寒冷的冬天让作者无法安宁。当作者怀想起自己曾经亲历的一件事情,就是亲眼目睹在医院里死去的女孩子,被人买去与死去的亲人合葬,他内心的痛苦与困惑更加深重。他说:“2001年的一个茫茫雪天,乡下的表叔找上门来,凄怆地说:一个女骨,4000块啊!狗日的警察查得紧呀,就看娃娃你了……表叔愁云满脸,声音中渗满了苍凉。(城里规定尸体一律火化,但家乡有人认为,全尸的女骨同死者火化才符合乡俗。)望着表叔皱纹簇叠的脸,想着农村神秘的合葬和紧巴巴的日子,我沉默了……当我看见他们将那个十几岁的女尸从医院的太平间抬出来,生硬地扳成坐状,放进出租车时,我的心一颤。我很后悔答应护送出城。飞翔的妹妹,还拥有一场雪;但女孩呢,女孩又有什么?如果妹妹是和女孩的年龄一样时飞翔,那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我通身一阵发冷,再也不敢往下想。很多年来,企图竭力走近记忆中那片清晰无比的雪地的我,虽然总看不清妹妹仙仙的模样,但我确信她在天堂微笑。”(刘志成《伤逝的雪祭》)

      在降雪的乡村,作者的妹妹高烧死去。未满十二岁的人在乡村死去之后,不能进入墓地埋葬。作者在这里用了个轻盈而富有诗意的词语:飞翔。透过这个词语,我隐约感觉到了作者此时内心深处那无法触碰的伤与痛。由妹妹的死去,作者想起了那个亲眼目睹的死去以后被别人买去的女孩。作者感到了冷。在这里,作者让我们感到了乡村的方向吹来的阵阵寒意。有些事情,并不仅仅因为是贫穷。这个昏黄而寒冷的村庄,它失去了往日的纯朴与宁静,变得令人感觉陌生和极度忧伤。潜藏的原始、隐含的暴力、深沉的追问,这些因素一齐出现在刘志成的这篇散文里,让人慢慢体会出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痛苦。这种痛苦是深沉而又博大的,由妹妹的死,作者想到了很多夭折的孩子,想到了一种异样的痛苦。在这里,作者的肉体是痛苦的,精神却高度自由,仿佛变成了飘飞在乡村空中的一片雪花,从高空俯瞰这片乡村,最终又缓慢地落到这片乡村的每一件事物上面。巨大的痛苦覆盖着这片乡村,人们对一具纯洁的少女的肉体简直到了膜拜的地步,而这种膜拜却又通过金钱得以实现。肉体与金钱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与窒息。构建起了一种高于原罪的批判观点。

      附着在肉体之上的欲望,随着痛苦的河流一起流向远处。逝去的妹妹让作者经过痛苦的洗刷之后,变得异常清醒和悲悯。妹妹幼小的肉体在这里成为一种苦难的象征,成为对寒冷的乡村最为有力的控诉。面向死亡而无法安葬的肉体是令人痛苦的,而尤为痛苦的是活着的人们的麻木和解脱感。这种沉重的现实令作者始终无法摆脱对死者的追思和对生者的追问。从这个意义上说,刘志成在这里创作出了一个任何人笔下都没有的,全新,同时也是陌生的村庄。

      同类型的作品还有《待葬的姑娘》。可以说,《伤逝的雪祭》和《待葬的姑娘》两篇散文作品所流露出的气味已经远远超越了苦难的范畴,上升到一种对人性深处的丑恶灵魂严加拷问的高度。在这里,作者直指人性,并隐约向读者透露出了乡村苦难生活的部分根源。《待葬的姑娘》中,那个花钱买回来的女孩长年被关在一间破房中,与她作伴的是一只同样弱小的老鼠。女孩的命运就是最终等待着陪葬时刻的到来。而这个时刻什么时候到来,就取决于她患病的身体什么时候支撑不住倒下的那一刻。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的是孤独。前来为女孩送饭的患有痴呆症的表弟无情的扼杀了小女孩赖以作伴的老鼠。作者在这里用这样一个象征,向我们预示了女孩最终的命运。也暗示了自己孤苦沉痛的心声:“窑里的光线很暗。地上铺了一层糜草。一条烂毡子展在草上。几只老鼠在咯吱咯吱地嚼着草头。我们的出现,惊扰了它们。只有一只小老鼠和我对视了几秒,其余的皆放下嘴头的活,匆匆钻进草堆不见了。空气里溢满了尿骚味,我不由得捂住了鼻子。那个女孩蜷缩在毡上,默默地用蓬乱的目光展开了一个午后的光芒。女孩像四五岁的孩子大小(实际年龄已21岁了)。从窑里左角上的一个木头桩子上系着的一条粗布绳子拴在了她的腰上,绷得笔直。涂了蜡似的脸色浮肿得如遭了霜的农作物蔫蔫地提不起精神。眼眶深陷下去,那种本该像雨后的玉米叶子样的鲜活也不见了,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无法言明的浑浊。干裂的嘴唇布满了血痂,一张一合地扯着微弱的气息。下身盖着一块极脏的红布,一角已被她抓在鸡爪似的手里,极慢地抖动着。半截沾满屎尿的裸腿露出,瘦得像沤过的麻材。毡子湿湿的,腿浸得暗红,被指甲抠得烂糊糊的,发了脓,已经看不出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淋淋的阳光沉重地掉在了女孩的腿上,宽容着数十只苍蝇丑陋的笑声。我几乎要窒息了,心好似千斤重石压着。生命只有一次,而她主宰了自己吗?生活的无奈,使女孩的亲人们呈现出怎样的一种疯狂呀!他们心中留下的惨痛会惦念成额上的皱纹吗?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呵,一根血脉连着,又怎能不悬着心呢?……想着这些,我惊骇地闭上了眼睛。痛苦是不能转嫁的,如果能,这时候我愿意替代。”

      作者在文中说,他为了一个弱者而把拳头砸向了另一个弱者。作者在这里陷入一个两难境地。他无法在此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文本深沉而含蓄的表达出作者在沉痛的现实面前的无力。同时也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思索空间。

      青年评论家谢有顺说:“写作不是用智慧来证明一些生活的经验和遭遇,而是用作家内心的勇气去证明存在的不幸、残缺和死亡的意义,以及人里面还可能有的良知和希望。”这一点,刘志成做到了。

     阅读刘志成的《边地罹忧》,有时你会碰到这样的现象:“裸坦的渴意”。裸坦是什么?刘志成曾经解释说裸坦是自己新创的一个词。我想了很久也没有办法给裸坦一个合适的解释,但是读完这篇文章,我的心中确实产生了深深的裸坦的渴意。无法用准确的词语来解释,但可以用体内尚存的感觉器官来感知这个词。这个词如同漆黑的夜晚盛开的花朵,埋藏了很多猜想和可能。裸坦做为一个意象,被作者恰当地覆盖在一座名叫三台基的水库上面。一座目光明净的水库,曾经活在人们美丽的传述和作者的臆想之中。有一天,作者真的来到这座水库,他看到了什么?“但迎接我的是怎样的一幅破败的画呀!湖水一片昏黑,红黄色的水虱子密密麻麻地涌集在湖岸浸在水中的石壁上。几股浓稠的城市工业排污水正倾泻入湖。嵌入土中的破酒瓶和白色的塑料袋随处可见。蚊子在我的双目与天空之间嗡嗡飞舞,绵延了整个湖面。空气中带着一股奇臭的味儿,我不得不捂住了鼻子。

      我感到一阵恐惧,屏住呼吸拼命地向后跑。头顶晕开的蚊团,也因我带起的风,掀起了一条飘条,紧追着我狂舞。直至冲到几百米远的绿意连成一片的玉米地旁,我的眼睛、心脏、情绪所遭的迫害才全告消失,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我枯木一样静静地停下望着三台基湖,脑海里一片空白……”(刘志成《裸坦的渴意》)

在一片荒芜的失望面前,作者变成一段枯木。思想的马匹无法度过现实之中沉重而粘稠的水面。梦想破灭之后的沉重和难以言说的失语的感觉再度笼罩了作者,也笼罩了读者。深重的渴意裸露在铅灰色的阳光之下,这是一种无法救赎的失望感。作者用了这样的诗句来表述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大地溃烂的肢体/横陈旷野的冷漠/罪恶,谎言……与逃亡/没有比干渴的恐惧,更为惊心……床。床。龟裂的胴体/更像大地惨痛的梦境或花朵。我在自己的心跳声中证明了一种水的气息的存在。我看见了一只只濒临死亡的羊子因水而蹦跳。我看见了一张张干燥的面孔在水气吹拂的日子里开心一笑……”

      透过这些充满焦躁和渴意的句子,我们不难看出和苦难近在咫尺的作者,是怎样透过苦难看见了嵌在现实的躯体之上的疾病和罪恶。人们对生存环境的掠夺和破坏,已经在现代构成了剜肉补疮的绝好寓言。作者通过水这一意象,折射出了现代社会之中人类对生命自残一般的破坏和麻木。如果说《伤逝的雪祭》和《待葬的姑娘》中,所表露出的是一种超越苦难的意识,那《裸坦的渴意》一文中所流露出的就是一种深刻的大苦难的意识。这种苦难意识事关大地和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在那些已经濒临干涸或者被严重污染的水域,缺水的人们渴盼的眼神和动物们近乎疯狂的奔跑,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一点赖以生存的水。干渴像一只火红的老虎,追逐着逐渐远离的人们。在无人生存的地方,大地龟裂,死亡与痛苦慢慢暴露出它们的真相,仿佛盛开在大地之上的恶梦或花朵。花朵这一意象十分恰当地反映出作者面对遭到污染的环境和严重干旱缺水的地区,在痛楚的心情之下所产生的严重扭曲和变形的幻觉。

      可以说,作者的意识高度在《裸坦的渴意》一文中得以最大限度的完整表述。

      在《边地罹忧》第二辑《穿行边地》中,作者通过一系列写景散文,向我们展示了他另一面的才情。这里的写景不同于一般的景物游记,平铺直叙,如数罗列,仿佛用文字来为大家作导游。刘志成的写景散文中看不到上述各种现象。在他笔下,景物都被赋予了独特而生动的意义。比如《浪了一回东风峡》,比如《踏过驼峰上的黄昏》。前者将夫妻之间恬淡而纯朴的爱情融入清冽明净的东风峡:“水声哗哗,越发显出峡谷的宁静。几只灰鸽在峡中高高低低地盘旋,沉寂中点缀的两声咕咕清鸣,旋即被寒意冷凝得无影无踪。我躁杂成疾的心就染上了一些峡谷的禅意,一蹿一蹿地捂盖不住。你在想什么?嗯?鸽子是无所谓高处与低处的,河水也是无所谓左岸与右岸的,但人呢?听着我禅意的心灵体验,妻的眼珠在峡谷的水声中光芒眨动……”(刘志成《浪了一回东风峡》)

      在冬日冷凝而轻灵的东风峡深处,作者用心滤去厚厚的尘埃,触摸到梦境一样幽深的安宁和纯净。在这里,作者仿佛变成了东风峡上的一茎野草,随风飘摇,无所谓左右,也无所谓远近。禅意随风而来又随风而逝,一切都变得模糊和不确定,一切都变得空灵而悠远。在如水一般寂静的时空中,作者巧妙地完成了对自己也是对读者的心灵过滤,把一幅经过禅意洗濯的乡村景色,把一幅充满青草味道的自然图景呈现在我们眼前。同时也就使这篇散文烙上了深深的属于刘志成的印记。

      在散文《行进毛乌素》中,作者首先向我们娓娓道来这是一片怎样的世界:“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是梦想燃烧的地方。”在作者眼里,毛乌素仿佛是一个历经沧桑的阔大村庄,这个村庄干旱少雨,人们可以见到的活着的东西并不多。然而作者在此时却说:“金箔的沙峰以蛇的姿势蜿蜒。丘尖绿色蕤蕤,直向汗水漓漓的我涌来,以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沉迷,裹住了整个天空。阳光水一样滑过丘尖,像我湿漉漉的心情。”

阳光下的毛乌素像是一幅盛世的图景。作者眼中的毛乌素更像是一幅色调凝重的油画。然而,总归是一幅虚幻的海市蜃楼。作者说阳光水一样滑过丘尖,像我湿漉漉的心情。然而,现实中的毛乌素和真正的水分与阳光距离太远。人们对毛乌素的成因认识也太过浮浅。人们渴盼雨水,却没有人珍惜这片黄昏中的村庄。阳光当空,万里无云,在如此的灼热和炙烤中,作者却发出了清醒而充满渴意的追问,这一声追问,如同一记响亮的鼓声响起在我们日渐苍凉的灵魂的高地上:“苍黄的颜色殁去了毛乌素多少伤痕?一派寂寂淹没了毛乌素多少渴望?而我一声叹息,又有多少份量?……没有一个人真正进入过大漠,我们所谓的穿行,只是抵达了它绣在胎衣上的干燥。除了干燥,我们还能收获些什么呢?而我们所谓的神秘,是建构在远距离上的。靠得太近,毛乌 素在我们脚步与目光的敲击和探询中除了不知所措,还又能怎样?”

       毛乌素仿佛是横亘在人们面前的一道巨大的谜题。又仿佛一张绵延不绝的喑哑脊背。在它黄色的沉默而前,人们自以为深入了它的内部,但是,所有的猜想都如同陌生的过客,无法深入它的内心。人无法深入一片沙漠的内心,人无法深入人的内心。无法深入,任其荒芜。在这里,毛乌素已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一片巨大沙漠,它成为了一种人文象征。成为人类文明生长与毁灭的象征:“苦难。悲凉。/五千年的寒霜汹涌/民歌凋零的北方/马队消逝的北方/兽夹尘封的北方/风沙裹挟/岁月/穿行其间/丘塬荒颓/河床裸坦/一个人孤独地走过/目光忧伤的苔藓/一路蔓延”淡淡的词语,悲凉的语境,忧伤的心情。我们惊叹于作者大气而厚重的文字的同时,不得不称颂他拒绝平庸、追求深刻的写作精神。曾经的绿原,现在的荒漠,这期间曾有多少变乱与痛苦折射其中。作者用写意的手法,淡远而宁静的表述出了人类变迁的历史。人类对自然的破坏。人类自身命运的去向。这些都成为作者追问的对象。在毛乌素深黄色的暗影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作者深沉而痛苦的追问的身影:“ 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陶片古典的色泽和先人游荡的灵魂,在大漠上完成了一种震慑心灵与泪光的光芒?所有的生命都与土地有关,所有的消逝都与生命有关,沙地上的残骨碎陶又能证明什么?透明的心事静立在夕阳里,一闪一闪的目光又能读出什么?渐渐收紧的夜幕又能隐藏什么?沙子是铜汁的,夕阳是铜汁的,穿过心头的那汪忧郁也是铜汁的,但触摸到一些蒙尘细节的我又能怎样?”

      或许那些蒙尘的细节里包藏了先民们迁徙的和秘密和众神死去的情景。或许铜汁一般的沙子下面曾经有很多迎风盛开的花朵。在作者汪满忧郁的内心深处,或许正在生长起许多关于泪水和草原的传说。在作者只身一人的追问中,我们看到了清醒着的灵魂那惊人的力量,也看到了闪烁着古铜光泽的语词,是如何艰难地跋涉在一片无人的荒原之上,那身影令人泪落如雨。

       还有两篇散文在这里不能不提,这就是《怀念红狐》和《祭奠白鸭》。这两篇散文通篇都在描述动物的心理与行动,看似与人无关。实际上,通过描写人与动物的关系,也暗喻了人的情感与内心世界。文章用语朴素,像是世界原初时候的样子。没有华丽的色泽与影调,也没有人为的抒情和喊叫,很好地保持了一种平静叙述的姿态。然而,正是这样一种宁静而内敛的风格,深深的打动和吸引了众多的刊物与读者。本文被许多人称颂和学习,也被很多家刊物相继转载,显示出了作者的才情与实力。文章中的故事很简单,一只红狐为了喂养几只出生不久的小狐狸,经常来“我”家偷鸡,家人想办法捕获了这只红狐的几只幼崽,准备诱擒这只红狐。然而,当红狐真正到来,人们却被它的舐犊之情所感动,放归了几只小红狐:“红狐一路尾随着我们,凄凉地干嚎着,引得我布衫襟子上的四只小狐崽也哀鸣不止。我不耐烦地赶了它几次,它都不走,直到快进村时,它才站定,干嚎着望着我们,引得村中的狗也狺狺不止。我的心一软,站定就要央爹放下狐崽,犹豫了好一会儿,忽想起那只预备我学费的花母鸡来,遂把心一横向红狐狠狠唾了一口唾沫,掉头追上了爹。不久,我在小学语文课本中学到了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里的一段文字。当我读到老麻雀为了救护小麻雀,在庞大的猎狗面前奋不顾身时,我不禁有眼泪滑落双颊,混着鼻涕一起淌下了嘴角,而其他的同学却一脸的轻松,我暗暗庆幸自己幸亏遭遇了红狐,才在童稚的无忧无虑中辨别出一种特殊的味道……那时,四只狐崽只有一个多月,还没断奶。它们通体雪白,只有鼻头和尾巴发红。母亲用玉米面糊糊每天喂它们,间或也到邻居家讨些羊奶给它们改善一下伙食。我这才明白红狐偷鸡原来是为了这四个小狐崽子。我越来越喜欢这四只狐崽,常逗着它们玩。这种人狐和谐相处的局面刚刚维持了不久,一个月光朗朗的半夜里,院中突然响起了长嗥声。睡梦中惊醒的我揉揉眼几乎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我扒起窗子上的猫眼洞布向院中一看,只见那只红狐昂着头站着长嚎。屋里的四只小狐也哀鸣起来,屋里屋外的狐叫声凄凉地响成一片,引得村子里的狗也汪汪地叫了起来。红狐仿佛没听见沸沸的犬声,长嗥着立在门扇上,用爪不停地抓着门。我心里酸楚楚的,正要央爹放了狐崽,见爹操起顶门棍,去开门,却被母亲劈手夺下了。我跳下地,拉开门,狐退到了院中,哀鸣着伏下前腿。我发现红狐已比那日见时瘦了许多,双目黯然无神,表情呆滞地望着我们,眼角隐隐有泪痕。很多年后,红狐哀痛的嚎叫声还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触到了我的记忆,让我变得伤怀不已。我曾试着将那份感动讲给一些城里朋友分享,但他们一脸的漠然,反揶揄我是艳遇了聊斋里的狐女了。一股悲哀突然袭击了我,我知道一种东西在生活中已丢失了,它再也不会回来了……记得当时,我正用手臂抹眼角上的泪,爹喊狗声猛然在院子里响起,我不由得心头一紧,才发现是邻居家那只高大威猛的狼狗已出现在院子里,龇着牙,喘着粗气要向狐发起进攻,被爹死死抱住脖子。红狐还没有走,只是嗓子已嘶哑,发出一种揪心的音节。母亲抱了四只狐崽,轻轻放到了大门外,红狐迫不及待地叼起院中的一只柳篮子,放到了狐崽们身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四只狐崽便爬了进去。我要过去阻止红狐带走篮子,却被母亲一把拉住了。红狐叼起篮子,看了看我们,便飞快地蹿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刘志成《怀念红狐》)

       故事就是这样简单而朴素。然而,故事中如水的情感却一点点洇湿了人们的内心堤岸。在日益冷漠的世界,宁静的乡村一角,一些人保持了干净而柔软的内心,面对几只聪明而弱小的生灵,他们放逐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恶意,使这几只生命得以保全。文中没有抒情,也没有议论。然而,我们在作者平静的叙述中,却分明感觉到了什么。在几只弱小的动物面前,人们找回了正在丧失的一部分良知和感觉。几只红狐好像一团灼热的红色火焰,在黑夜的世界里照亮了人们良知的小径,人和动物的感觉在瞬间相通。良知、宽容、饶恕、博爱的气息弥散在文中。仿佛微风吹过,神在降临。这样的乡村和这样的人们,让我们怀念不已。让我们想起五月的村庄,雨水和麦地,让我们想起人的灵魂、自尊,飞翔在空中的自由和梦想,这一切,无不印上了作者独特而深沉的人文关照。

       我们无法从眼前挥去《边地罹忧》浓烈的忧患气息,这气息裹挟着沙土的味道、盐的味道、以及马在奔跑、鸽子在飞,这些生命中无法短缺的东西。在茫茫边地,作者的身影无处不在。他仿佛掌着油灯,飘泊无定的行吟派诗人,在夜晚咀嚼苦难,随风飘拂,仿佛一粒种子,散发着青草的气味,深深地附着在古铜色的苦难之上。又仿佛远天边上的星辰,以苦难为鼓,发出震耳欲聋的高音,泪水浸透大地,鼓声响彻灵魂。

        (责编:何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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