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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题材里,这十多年来最为红火的除了完全世俗化的电影电视剧外,应该算是散文了。散文这种比较随意又没有围栏的文学样式,成了许多诗人、作家、评论家、学者,和所有喜欢用文字倾吐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芸芸众生一起扎堆的地方。人们在解放着自己,散文也被众人解放着,散文有了五花八门的样式。写景状物、抒怀、忆旧、游记、思考、随笔、杂感不一而足;散文家的散文,诗人、小说家的散文,学者的散文,以及文化散文、博客散文、小女人散文、学生散文,七情百态,十分丰富多样。
就在这样争奇斗艳的散文百花园里,洋溢着浓郁西部气息和阳刚精神的西部散文也给文坛带来了金戈铁马的气息,特别是通过史小溪、刘志成等一批人的艰难汇聚、大力倡导,从主编《中国西部散文》、《中国西部散文百家》等选集,到成立西部散文学会,使散兵游勇凝聚成了一股西部散文的激流,逐步形成汪洋恣肆的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西部散文流派。看目前的阵势发展,必将超过流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边塞诗派或西部诗派。
作为西部中的一员,我不仅亲身历炼着西部散文,而且时时关注着西部散文界的一举一动。《西部散文家》2008年第3期,突然以“高宝军散文特辑”的方式,隆重推出了他的《吴起秦长城》、《吴起古城寨堡》、《山沟沟回荡着信天游》等一批西部散文。这是我最早看到高宝军的名字,并读到他的散文(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发表了大量散文),一读竟然就记住了“高宝军”这个名字和他的作品《吴起秦长城》等,猛然觉得这些充满了塞外气息的文化散文,有知识,有质感,有厚度,有沧桑感,感觉好,耐读!我想作者可能是一位生活在西部的学者,一如文化散文的创始人余秋雨是一位高等院校的大学者一样。
直至有一天,志成君给我发来了一些有关他更多的文章和简历,让我写点感想,才知高宝军其实不是一位有了较高年龄和丰富经历的老先生,而是一位“70后”的后生;不是老学究,而是一位县政府的公务员。惊讶之余,心生佩服,真正后生可畏呀!
高宝军写过许多散文,但惟独写古长城、古城、古墓(白居易墓)和陕北民歌,及游览西藏的西部游记式散文,篇幅较多,很具人文沧桑感,散发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有着独特的文学魅力。而那些写东部或其他地方的游记,以及陕北风物的篇什则显得幼稚,感觉他把握得有些力不从心。其实,西部边塞文化散文就是他的散文特色,也是他的特长。
高宝军散文第一大特色就是用眼和心,去写西部的古地理历史,那些似乎已经消失、正在消失和将要消失的古城、古镇、古长城、古墓、烽火台、石窟等,写出了古老中国的历史沧桑感,体味出一个西部儿女的人文关怀。像《吴起秦长城》、《烽火台断想》、《徜徉龙门石窟》、《吴起古城寨堡》(共7篇:《城堡的表情》——五姑城堡,《琵琶悲音》——琵琶城,《跳荡在历史的琴弦上》——铁边城,《有城名曰田百户》——田百户,《“固若金汤”金汤城》——金汤城,《白豹城的苍茫岁月》——白豹城、《烽火狼烟宁塞城》——宁塞城)和《一本打开的史书》(荞麦古城)、《锁阳古城锁秀色》、《走马城畔走访记》、《张廷芝其寨其人》(豹梁寨)等等,就是典型。
这些古遗址大多在他的故乡陕北吴起县。一听“吴起”这个名字,历史沧桑感就扑面而来。吴起县就是以战国时期的名将“吴起”的名字命名的。对一个文人来说,生活在那样一个遍地古遗址、古文物的地方应该是种幸事,对高宝军来说,更应该是如此。不仅仅他是“一个喜欢寻幽探胜的人”(他自称),更重要的是:一个生活在十分现实的基层政府办公楼里的年轻官员,往往有可能被世俗完全同化,在忙忙碌碌和吃喝应酬之余,失去个性和个性化的追求。
一个与现实、世俗太接近的人,一个年轻而经历不算丰富的人,需要古长城、古城、古烽火台、古墓、古董等来增加他的厚度、深度、广度,使青春的文字和简单的思想远离幼稚、粗暴、轻浮,变得有些涵养,有些沧桑感,有些耐人寻味的文化底蕴。
可喜的是高宝军不仅喜欢“寻幽探胜”,而且对秦长城、古城、烽火台等,观察、访录得十分认真,创作起来也很认真仔细,既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探问,生怕漏掉什么东西;又像一个老学究研究学问一样担心在细节上有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他写古城堡、烽火台、古长城、古石窟,古道、古洞、古门,甚至古狮像、古城墙、古董,往往数字化,长、宽、高、厚等,多少里,各几米,数学精算过似的。他从史料中来,又创作出了一种新的文本资料。
其次,他对古城的创建朝代、发展和消失的年代,何时发现的古文物,什么样的古文物,也一样记录得很仔细。有时,我想,高宝军是不是南方人,才那么有耐心、细心地去写这些数学上的细节。
有一些细节是很有历史感的。请看《吴起古城寨堡》中写铁边城的《跳荡在历史的琴弦上》那一篇,他写道:“专家见我了解得详细,接着告诉我:古城内文化堆积层厚2米,地下发现有大量砖石、骨头、瓦片、宋瓷片等。常见有宋元时期耀州窑青釉印花瓷残片,曾出土白釉凤嘴瓷壶,绿琉璃龙头建筑构件、石虎等文物。1974年出土的一块砖石上刻有“宋天庆王”字样。在同一地点还发现铸有“祥符”字样的铁钱。“祥符”是宋真宗的年号,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曾取年号后两字为钱名,铸祥符钱,此钱有元宝和通宝两种……”
他写一座古城,非要将历史脉络弄得很清晰仔细,讲清楚它的来龙去脉。
“西汉高帝二年(前205年),这里设归德县,隋唐五代时期为洛源县。《元和郡县志》里明白地说:‘洛源县,本汉归德县地,属北地郡,后汉更始二年(24),封岑彭为归德侯,谓此地也。后汉迄晋,无复郡县。后魏文帝大统元年(535)复置归德县。隋大业元年(605)改为洛源县。’这里曾出土汉五铢钱,是开铸于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的货币,铜质,圆形,中有一方孔,使用期为汉武帝到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长达700年时间,成为我国古代历史上重要的货币。”(《吴起古城寨堡·跳荡在历史的琴弦上》)
高宝军在写历史时,没有借历史抒怀,或借历史思考,借历史说话。他不是写《六国论》,发出“六国的灭亡不在于秦,而在于六国自己”感叹的北宋散文大家苏辙,他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还原历史本来面貌的高宝军。他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资料、史志,寻访了许多年逾古稀的老人和当地“通”,让这些“活历史”、“活地理”,一点点地复原历史的碎片。那些沧凉而古老的追思,让无语的古城有了生命的色彩。
他的笔触是大器而仔细的。在他的笔下,古城们不仅各自有独特的长相——琵琶形、书本形、葫芦形,奔马梁上的城……而且,古城们城城有独特的表情,城城有自己丰富的历史故事,各自散发着五彩斑斓的民间传说……再加上七八十岁健在老人的回忆、述说,将我们很快带进烽火狼烟的往昔中。
数字和资料,从某种程度上,使他的边塞文化散文具有客观上的可信性,史地感很强。另一方面,那些色彩斑斓的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和着他对古城的悠悠漫想,又使他的这些散文散发出亲切的人文精神和动人的 文学色彩。
《吴起古城寨堡》中的《琵琶悲音》篇,是写五姑城堡的。古时候,陕北琵琶山上有个古城堡,叫琵琶城堡。三姐妹分别把守“铁边城”、“琵琶城”、“田百户城”,它们呈三角形,互为犄角之势,一旦有敌人来犯其中一个,就立即点燃烽火,另外两个姐妹就赶来援救。敌人一次次强攻,都失败而归。后来,在守卫铁边城的大姐赫连铁病逝不久,敌人就派了一个奸细乔装打扮混进琵琶城。这奸细懂音律,善歌舞,又长得风流倜傥,以种种手段偷去了女王赫连瑟的芳心,使她渴望与这奸细成亲。奸细伺机将女王灌醉,问出她们三城互相援救的秘密信号——点烽火放狼烟。奸细故意撒娇,让她试着下令点燃烽火……姐妹城不知是游戏,立即派兵赶来救援,敌人则趁机攻取了另外两座空城,姐妹也死于阵中……她的“爱”最终成了埋葬自己姐妹的一个陷阱。
再看看高宝军的沉思和漫想,这些沉思和漫想,使物质的死城幻化出生命的色彩,奏响了灵魂的乐章。在《烽火狼烟宁塞城》的结尾,作者是这样写的:“数十只黄褐色的大马蜂正在窝边飞来飞去地忙碌着。马蜂生性暴烈,守窝忠勇,攻击亡命,莫非它们就是当年筑城或守城战士的魂灵么?莫非它们就是当年入侵者战死后的化身么?它们魂牵梦绕,依恋在古城上,是延续着生前的战斗?还是鼓动起野心勃勃的痴想?”
高宝军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浓郁的风俗民情气息,夹着质朴的地域特色扑鼻而来——写陕北民歌的《山沟沟回荡着信天游》、陕北风物《毛头柳》、《沙棘》和西北风景的《烽火台》、《走进西藏》等等。
到目前为止,我所读到的写陕北民歌最好的散文是刘志成的《陕北歌悠悠》,洋洋三万字,酣畅淋漓地展现了陕北民歌的民俗风味及民歌中所隐藏的陕北人的原汁原味的精神性格。但,高宝军的这篇《山沟沟回荡着信天游》也是佳作。
《山沟沟回荡着信天游》有描写,有剖析,有调侃,有议论,有抒情,有大量的民歌随景随境一段段、一节节流出。中年男人唱“一亩高粱打八斗,碾碎高粱酿好酒。酒坏君子水坏路,神仙也逃不脱酒的手”;中年妇女吟:“腊月里冻冰正月里消,二月里鱼儿水上漂。水上漂呀水上漂,想起我的丈夫好心焦”;恋女唱“白日里想你拿不起针,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想你想得手腕腕软,拿不起筷子端不起碗”……
《山沟沟回荡着信天游》写出民歌中的刚柔,人性中的阴阳,以丰富的民歌表达复杂的人心人性。正如作者所写的那样:“……那单调苦焦的生产生活方式,使人们养成了一种以歌抒发情感的习性。那苦中带乐的腔,唱中带哭的调,酸中带甜的词,豪中带野的味,把陕北人的豁达、直率、质朴、粗犷和热情全都表露了出来,”
而《走进西藏》则写出了西藏的美丽、神秘,一派迷人的“拉萨风情”:这里完全是一派草原景象,波浪般起伏的延绵山脉在草原的远处竖起了一道优美的屏障,环绕期间的广阔草原宁静而安祥,放眼望去,念青唐古拉山脉的雄姿跃入眼帘,朵朵白云与远近的雪峰交相辉映,路边的河滩和草坡上,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绵羊如黑白棋子撒落在绿色地毯上,越发显得大自然的空阔辽远。读者读后,恨不得马上到西藏一游。
高宝军的西部文化散文,喜欢用对联式的句子,对比着互写;喜欢用排比,来加强行文的气势,使散文洋溢着诗的光芒,还在字里行间渗透进了一种高昂的西部精神,和一种人文主义的文化思想。这种精神和思想是坚强、辽阔、博大、敦厚,更是仁义、友爱、和平、平等,等等。
《毛头柳》,就是从小事物里写出了大境界:毛头柳就是千手观音派往陕北的使者。一棵树,那么多手伸出去,扑风拦沙;那么多手组合在一起,迎霜卧冰。
再如《烽火台断想》的诗化赞美,赞它坚实、耐久和长存;赞它有向往才挺立,才苍劲;赞它有纯真,才坚贞,才屹立;赞它敦厚、刚毅、伟岸。达到了诗哲合一的意境。
而反映铁边城的《吴起古城寨堡》中那篇《跳荡在历史的琴弦上》,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十分精彩地将个人的情感与人文思想、西部情景交融地汇聚了一处:“我幻想着、幻想着,一座小城,就像是一把古老的琴,各个民族就是琴上的丝弦,汉民族的弦,匈奴族的弦,党项族的弦,诸羌的弦……所有弦的弹拨才奏出和谐的乐曲。我的眼前像过电影一样出现一幅幅画面,战国时期,杰出的军事家吴起曾在这里贮存过粮草,养过马,练过兵,匹马守边二十三年。从公元前200多年起,这里的土地就流淌着将士们的鲜血,到女王把自己的芳骨葬身于这绵绵厚土中,这期间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分分合合,打打杀杀,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演出了风风火火的历史正剧、悲剧、喜剧和闹剧。”从民族矛盾中想到民族的团结和和谐,从历史战争中悟到社会的和平与安宁。这是大主题,大人文!
……当然,高宝军还很年轻,人生相对简单,涉猎的中外哲学似乎也有限,又处在现实性很强的政府大楼里按部就班地上班,思想的独立性受到很大的局限。有些篇什还是长于写实,而弱于思辩,文化思考的独立性不够,不能通过咀嚼历史激起读者更多的人性思考,和更大的灵魂回响。希望时间使他更加成熟,让这位前景灿烂、扎根西部的文化散文家创作出更多震撼世道人心的作品。
(责编:刘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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