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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牛年,我一直不能忘却记忆中的那头牛。
在我的印象中,公社解散时,我才七岁,我们村开始把社里的水牛黄牛分到农户,我家分到的是头白水牛,我很是高兴。白水牛喜欢泡水,特别是热天,犁田时白水牛很喜欢躺在浑水里,赖着不走,大大影响了干活的进度,所以许多农户是不喜欢养殖白水牛的。
对于白水牛,父亲虽说不喜欢,但最后还是养殖了。当时父亲是大队会计,没有别的选择。
我的任务是拿好家里的钥匙开门煮饭,稍大一点的时候,我的主要任务是放牛,早晚各放一次。我记得清楚,公社没有散的时候,牛是集体放的,公社每个小队确定上了50岁的三个专门放牛员,他们放牛一天可以拿10个工分。只要他们的牛角号“呜--呜”一吹,各家各户知道该放牛了,就把牛赶到寨中的大道上,成群结队的牛群被放牛员驱赶到远离寨子田地的地方,有时是山上,有时是河岸边,有时是草坪,经常换地方,有点像游击战时期的游击队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时是我孩童最快乐的时光,白天和堂叔公去放牛,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积累到不少放牛的经验,为我日后独立去放牛打下基础。
要知道,河岸上的田边长有嫩草,或者是黄豆地玉米地麦子地的周围都长着青草,主人家不许你放牛,怕牛偷吃他家的庄稼,若吃了的话,主人家的妇女先是骂街,然后拿放牛员是问,所以放牛员不愿惹麻烦,讨人骂,把牛赶到远离庄稼的地方放牧。
有一天早晨,放牛员吹响号角后,还不见张寡妇家的母牛出来,牛群都快出村口了,她家不放牛,也应有人割草呀。堂叔公叫我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跟他说说。
张寡妇家在村东,我跑到牛圈边时,母牛已在圈中转圈了,希望有人放它出去。我喊了几声张伯妈后,大门也没有开出一条缝,只听屋里传来妇女的声音:“小叔,帮我放放圈里的母牛,我现在不能出门。”接着又听到婴儿的叫声以及大人“喔喔”哄孩子的声音。我不管那么多,赶着那头发情已久的母牛狂奔上路了。
后来听叔公说,张寡妇很厉害,她老公死前已怀孕五个月,昨天赶乡场回到半路,结果肚里的孩子已临产了,她蹲在地上像解大便一样简单,孩子就出来了,用牙齿咬断脐带,脱下外套包了孩子回来。现在正坐月,所以这个月辛苦我了,每天两次给她打开和关闭牛圈。
我对生育的事似懂非懂,但对张寡妇很佩服,佩服她的坚强和韧性,乐意帮她做点好事,因为我还没有到上学年龄,和大人放牛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白母牛一年生有一仔,甚至两年才有一仔,比黑水牛差劲,母亲不高兴,提出要换养黑水牛。父亲不同意那样,他的理由是,别人家养黑水牛我们不要眼红,各有各的好处,白水牛力大,虽然爱停顿,活路是干完的,养殖惯了也没有什么的。母亲犟不过父亲,最终还是决定不换白水牛。
十年后,白水牛年老体弱,干不动农活,父亲舍不得杀死吃肉,贱卖给邻居,由他们自己处理。
在偏远的山区农村,农民没有牛耕田耙地是不行的,父亲又想办法借到钱,经朋友介绍,父亲到广西红水河边一个山寨买了头会游泳的黑水牛,刚成驯的小牯牛。买回来时要渡河,当时只有小木船,载不了水牛,只能人在小船上,父亲手牵绳索,那头水牛便挨在船边慢慢的游到对岸,休息了半钟头又继续上路。
这头水牛肯吃也长得快,体壮力大,干活很卖力,又听人话,我很喜欢它。牛角底部大,顶部向内微弯,非常对称,牛角像刚削的铅笔一样尖,煞是好看。快成年的牯牛难驯,没有两个人是驾不住的。
已到春耕时节,父亲决定要驯牛,再难也要驯的。首先选择家里的一块大水田,并且是没有耙过的,因为耙过的水田太平太滑,不好驯牛。父亲让叔叔牵牛绳走在前面,他驾好耙套,牛鼻两边都有绳子,可以左转弯右转弯使用。开始驯牛了,父亲只抖一下索子,牛就向前冲,牵牛的人稍不注意会被牛踩脚后跟,握耙的人则用力往下压,泥坷垃多时牛才会减速,甚至走不动。套索好的不断,差的容易断掉。才半个小时,父亲喊累了,要求换人。这次由叔叔掌耙,父亲牵牛。牛走累了才听话,几次三番换人,连续几天驯和教,终于慢慢走上正轨。几天下来人的身体像散了架一般,好在牛驯好了,可以耕田耙地。第二年,牛才真正听人话,更加纯正顺从了。
俗话说的好,好斗的牛没有一张好皮。我家的牯牛就是好斗,身上伤痕累累,左边的牛角尖给斗断了,右边的则磨平了,非常难看,真拿它没办法。放牛时,大伙儿喜欢放在一起,水牯牛见水牯牛,或者黄牯牛见黄牯牛就惹上了,拉也拉不住,牵也牵不开。那就让它们斗斗,反正输赢都不要钱。
看斗牛是好玩的事。赶上收好稻谷的日子,空旷的田野上两牯牛想见,好战的必斗,小孩儿就知道要斗牛,拍手高兴喊开始了开始了。有说我家水牛厉害的,也有说他家更厉害的。不过我对自家的牯牛很有信心,它难有失败的记录。我们隔了几丈远,两头水牛抬起头对面相视,慢慢走近,不出声音,牛角相碰哒哒作响,很有看头。大战十多分钟,我家的牯牛渐渐占上风,牛头一扭,牛角尖伸入对方的一只眼睛,用力一顶,相持几分钟,结果对方败下阵来。哇噻,我高兴地抬起头拍手,还是我家的厉害,你家的还要多喂养一段时间才来挑战。
我们村的男人都喜欢看斗牛,冬季农闲时节是斗牛的好时光。我家的牯牛战胜了寨中的水牛后牛气十足,跑到别的村,越跑越远。没有人看住时,它会跑回红水河老地方去,我和父亲到处寻找,要花两三天时间才能把它找回来,真是哭笑不得。
我中师毕业不久,父亲恨透了牯牛,借了小额信贷千元,加上一点积蓄,在外乡镇买到一头母水牛。父亲喜欢养殖水牛,母亲则喜欢养黄牛,黄牛下崽多,几年牛满圈,收入大。父亲却说,我们村放敞牛习惯了,很少圈养,养殖水牛更划算,水牛很少上高山,喜欢到平地吃草,连小娃都可以放牛,大人可以做其他活路。
遗憾的是,这头水牛不会生崽,这让母亲空欢喜一场。可能是不会生崽,主人才贱卖,事已至此,父亲母亲都把一些互相埋怨的话咽了回去。好在这头水牛力气大,干农活不成问题。
我在家乡的小学教书时,农忙时节,学校放了两天假,我就可以和父亲学耕地了。这头水牛有劳作“经验”,犁铧遇到石头之类的硬东西,它会自动停下,等你再次吆喝,它又继续前进。在窄小的田块耕田耙田,到转弯的地方,它会自动扭转方向,让耕田的人自由轻松地驾驭,自觉地珍惜时间,该干活时就让它劳动,该放手时就解套放它吃草,总之对它的“表现”很满意。父亲经常提及它的特性,我也感觉到了,从而更加珍惜它的劳动成果。
我喜欢水牛憨厚,坚韧,埋头苦干的性格。
去年寒冬腊月,我们村出现罕见的冰冻天气,我家敞放的老水牛在山那边的小沟冻死了,那也是父亲找了一整天才找到它的。它静静地躺在头部大小的芭蕉树旁,眼睛紧闭。也许它真的累了,需要长久休息。这头水牛跟随父亲十多年,人和牛自然而然产生无可名状的感情,它的逝去让人痛心,父亲满脸的纹皱似乎又多了几条,双眼含泪,泪水禁不住掉下来,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如今,龙滩水电站的水淹没了我们村大部分的田土,我家的田地也在其中。自从那头水牛死后,我家不再养牛,但父亲时常念叨那头老水牛,而我呢,也常在梦里见到奋力耕田的那头老水牛。 (责编:白 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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