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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蓝,白云的影子也消隐了。
阳光自九天之外喷射下来,万物泛着金光。山高水静。
这是童年初夏的一个晌午,牛儿在山坡上卖劲的啃着青草。那当儿我正在树荫里漫不经心的枕着厚厚的马胡草看天。不经意间,天空不知何时窜出一个飞行物,轻快的盘旋于高天之上,背映天幕,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儿。悠悠然,一忽儿升,一忽降,一忽儿又挪动领空。当它降到两三百米高处时,我才清晰的辨真它——刚烈、矫健、傲视万物的一只雄鹰。
我在成长,这幅雄鹰高天图也在记忆深处成长。有时变化为黄昏“落霞与孤鹰齐飞”的斜阳孤鹰图,仿佛那鹰一直追随着夕阳,最后与之重叠,幻化为夕阳,慢慢隐匿了。有时它从崇山峻岭中射出来,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才展翅滑翔,盘旋翻飞。忽儿一个俯冲,疾如闪电,转眼之间已到了农家房顶上空,家禽一阵阵惊叫,逃命似的边惊叫边躲藏起来。眼疾的乡民们便发出“喔嚯……喔嚯……”的驱赶声,鹰便不敢再造次了,玩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鹰击长空”,飞到高山之外去了。二十多年过去了,童年时代的雄鹰,或盘旋若止的,或叩击蓝天的种种绝妙图景,在我已近不惑之年的心中肆虐的膨胀,再怎么努力也斩不断那许许多多的牢固的牵绊。
不见鹰,已经很有一些年头了。别说城镇的天空,就算是荒村野岭的天空也找不见鹰的影子。在我心中,鹰早已成为一种圣物。
旧历四月末,麦地竞黄,玉米地里一片浅绿。
一天中午,晴空碧澈,太阳很辣,我坐在屋檐下檐条石上抬头梳理天空的瞬间,极目处一个晃动的黑影让视线给缠住了,原来是一只苍鹰,它正以加速度垂降,到离地大约百米处便稳下来四下里环顾盘旋,用它犀利的目光寻找着什么。老鹰被我的乡民们叫做岩鹰——它们的家安在高岩之中。乡民们还说岩鹰专门叼鸡、鸭作为美食。甚至说还会叼走幼儿,我未能亲历那样的场景,因而不敢妄断这些说法是否是讹传。但我相信老鹰可能的确是会叼家禽的,否则它们尖叫什么呢?还有孩子们玩的老鹰叼小鸡的游戏,也肯定不会是凭空想象的吧。
那一刹那间,哥见我在天空中搜寻到了猎物,便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取出我家那杆明火枪(土铳子),拿出药角(用水牛角制成的),砂袋等物品,迅速往枪筒里灌进两勺火药,一把铁砂子,在火门眼里倒入黄炸药,翘好扳机,顺势瞄准天空中的老鹰,我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生怕空中那飞行着的圣物被击中,在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的助推之下,随着哥手中枪口的瞄准移动,“嗵”的一声,震耳欲聋,再瞧那鹰,大幅度扑展几下,安然无恙的飞过山那边去了,阿弥陀佛,善哉,它终于躲过了这一劫。我真为哥的臭枪法感到庆幸。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二十五年前,至今记忆犹新。
据说,鹰的家安在高岩上的缝隙中,我没有亲见过。但我自豪的是曾经近距离地端详过一对岩鹰。
那还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儿,其时我正在读小学四年级。星期天,艳阳当空,我和队上的同学萧明才去一个叫木梯岩的地方背柴。那是一个幽险怕人的地方。还附有一些小地名呢,如荒岩湾,洞子底,大岩湾。那里有高陡笔直的刀削一般的白岩,岩上斑斑驳驳的夹杂着些草丛,偶有树木,千丈深渊的岩壁底下还有深不可测的阴河隆隆作响的悬洞,横柯上蔽,在昼犹昏。母亲曾说她以前放牛割草在黄昏时亲耳听到过豹子或老熊的狂啸声,还亲眼见过它们的足迹……我们从山的另一边爬上顶端,抱紧树木往下一望,顿时背皮发麻,胆战心惊。忽然间,我们发现了白岩中支出的一棵枯枝上有一对老鹰,或许是“夫妻俩”吧,浑身灰褐,正仰头拿斜眼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眼光含着几分敌意与探询,我们调整好心态,重新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来审视它们,而它们却似乎目中无人,犀利的目光睥睨我们几眼之后,便只顾用各自的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傲视万物,遗世独立。
群鸟哑然,山蝉悠悠。
太阳依然狂放着热烈的光芒,远山隐隐,溪水迢迢。
那对鹰踞守着枯木,根本没有要飞走的意思,我们也自讨没趣的拣柴去了。有谁见过老鹰的自然死亡?没有。老了的鹰死到哪里去了呢?听老翁们说,它们一般要活百年以上。它们的死十分悲壮——当感到自己不行了,就寻找一处荒野中明净的湖泊,从几千米的高空来一个加速度俯冲,扎入湖底,尸骸无踪,了却一生,高傲而豪迈,干净而利落。
我那永不回头的儿时,总是时时出现雄鹰矫健的身影,时时听到此起彼伏的各类鸟儿的欢唱。我所工作的小县城是一个两岸高山对峙的夹皮沟。古时称为老鸦滩,滩上那时生息着成千上万只乌鸦,百姓们同样把它们奉为吉祥鸟。现在呢?现在这些黑色精灵早已不知走逝何方。连一片羽毛也找不见了。雄鹰,这展翅于蓝天的圣物,更是和我多年没有谋面了。
为什么越是人近中年,越是倍加珍惜记忆碎片整理所得的东西?
我渴望看到雄鹰,哪怕只是极目处的一个小黑点。
(责编:白 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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