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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先锋
□陕西/秦 客
马原的诱惑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可以说先锋小说已经到了完全丧失或徒有虚名的尴尬阶段。现在,我们只能用怀旧的心态来缅怀昨日的犹如昙花一现的先锋时刻。
回过头来再看那句批评家的言论——“真正的先锋将一如既往。”试问一下,谁在当下还一如既往?是那些昨日被称为“先锋派”的人吗?不是。他们在抛出“先锋”一词以后,早已不知去向,甚至烟消云散了。当今天再重新审视“先锋派”时,我怀着对过去豪情敬仰的同时又有非常惋惜的心情,先锋真的犹如——“一次诗意的意外死亡”?
比如,在阅读马原的时候,好多次在读到《虚构》和《冈底斯的诱惑》时我真想找来马原与他席地长谈,然而过去的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早已经停笔数年。这其中的苦楚和他抛出“小说已经死亡”(或是“当下已经没有小说了”)的话是能够被喜欢关注马原的人深深地理解并体会。也许,最了解马原的人不是那些批评家,也不是马原的铁杆读者,而是那些与马原有着近距离体验的追随者,如洪峰。马原长时间的停歇是不是大家对他要求过高或是马原对无法超越自己而一直自责。其实马原先生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更没有必要这样想,当马原写出《虚构》等一系列作品时,马原先生已经为“中国小说”打开了一扇大门,为小说已经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了。有多少读者和小说家喜欢那两个叫“陆高和姚亮”人,很多那代写小说的作家应该是非常嫉妒马原笔下那两个天马行空的好“兄弟”,这样的情景一直延续到对后来少数年轻作家的身上。他们像发现一种秘密武器一样地喜欢着属于马原的“陆高和姚亮”。
在上大学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马原的《阅读大师》,并在那时候开始喜欢并到处寻找马原的作品。然而,马原早已停笔了,停下来让很多人惋惜,甚至在心里原谅了马原,宁愿让马原写出差的小说作品来,没有人来漫骂。当然马原也不会写出多么差的小说,也不可能有人能动摇根基扎实如碑塔一样的马原。毕竟马原已经为“中国小说”打开了一扇门,很多的人顺着打开的门进来或者出去。而马原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闪就不见,就像他的到来一样。了解马原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马原在和大家玩捉迷藏过家家的把戏。如果单作为先锋派的先行者,马原已经够了,但作为先锋本身马原是失败的,马原失败的本质根源还是太迷恋一种作为先锋小说的技巧了,因此,叫很多喜欢马原小说的人失望最后到绝望,这也许是马原停笔不前的最大障碍。后来的马原在中文系里以一位优秀小说家和有着丰富阅读经验的教授身份来谈艺术大师,甚至用电影的画面语言来完成理想状态中的语言世界,但那些都好像在与马原作对一样,就像离开西藏的马原一样。
西藏是个神奇的地方,神奇的地方必定会出现一个神奇的人,那个人碰巧就是马原。体魄高大的马原在西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西藏时的马原,就是形成作为汉人马原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充满开阔异域情趣的西藏,马原开始了一发不可收的天马行空。满足于技巧满足于先行,难道不是吗?把本来“不能强要人相信的打猎故事”讲的津津乐道;在一个虚构的故事里重复虚构,大概没有人能这样写。就因为写到过西藏,就因为马原曾在西藏长久地居住过,我曾有几次想独自进藏体验在路上的感觉,也许就是应马原那句“不如总在途中,于是常有希冀”的话吧。和朋友谈话,总是一口一个先生,能被称为先生的诸小说家里,马原应该是为数很少的一个,也是最具有诗人气质的小说家。说到这里,想对马原说阅读马原的小说确实是阅读小说里的最大奢侈品。可是作为马原的最后结论就如海明威先生离开桑提亚歌的海滩一样,看上去空荡荡,只有一具巨大虚幻的鱼骨头,也如罗伯·格里耶的“橡皮”,擦的最后什么也不见了,留下惟有一些有关小说的方法和一种曾经像诗意一样到来的仪式。
先锋小说已经死亡,时间是最好的证明。王朔不是在一直骂着“先锋派”的娘吗。当然也有一些人们提到马原和在马原之后的一些继承者们,但他们(她们)大多坚持了三五年之后,要么转变姿态要么像废了一样做着别的事情。那些预言着时代精神的先锋们或是为了生活,或者是为了现实本身,他们(她们)走进了所谓的传统的写实,说他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讲社会底层的故事,更别谈什么艺术语言,就是干巴巴的故事听起来都能叫读者耳朵里起好几层老茧;剩下的一些又过度地封闭起来,完全表达着一种自我,以亵渎的姿态意淫着读者。当然,我们的读者也不够争气,他们不想被先锋们折磨,利索地先抛弃了“先锋”们,然后“先锋”们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地抛弃了我们可怜而无知的大众读者们。在这个简单的读图时代,我们的读者不需要思想,甚至也从不思考,每天有着众多的文字成批地运往回收站,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证明?!难怪有批评家说,“先锋小说将会在这个时代彻底地消失(20世纪)”。
作为一种精神,作为一种姿态,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需要先锋了?作为先锋派先驱者的马原先生又有什么样子的感想,先锋会不会在这个新世纪的初叶再度复活?
请孙甘露猜谜
纵观先锋小说,除了马原以外其余的大多数是南方人。起初一直把孙甘露也当作地道的南方人,后来在某一个资料上得知据说他的父母均来自北方。南方和北方除了地理以外几乎再没有什么根本性上的区别。一个真正的作家和他的地理到底有没有根本关系,我想惟一能触动他的写作最本质的应该是心灵和气质上的东西。
马原作出了一个先锋的姿态以后转眼就不见了,孙甘露是那种把先锋进行彻底的作家。我总觉得作家的工作不应该是职业写作,拿国家的薪水而活着的人。据说,孙甘露是一位称职的邮递员,他的工作就是每天穿越在他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街道、人群之间。我相信,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地打开小说的大门,能把小说的围墙推翻。事实上,孙甘露在实验和探索的路上,在寻找小说的同时已经把小说给彻底地打散了,并在心里对小说下了非常的肯定定义。在《请女人猜谜》中痕迹非常重地表现了出来。我一直这样认为,《请女人猜谜》是一篇真正的关于小说的小说。他拆散了小说,又不停地重新组装,像小孩在玩一种复杂的游戏,随着时间和心理场景的变换而改变着前行的方式。当然,一般儿童的智力是根本不能达到如此自如出新的玩法。恰恰相反,在所谓的知识分子那里我们不能够读到像孙甘露这样的文本,但孙甘露确实曾是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代表,当然孙甘露自己承认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淋漓尽致地把文学本质的东西揭穿也把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给捅破,这样的结局往往要么继续前进,要么再向另一端发展。显然,孙甘露没有继续前行,他在拆除障碍的同时,也给自己奠定了一块里程碑。以《请女人猜谜》为例,他在这篇篇幅不长的中篇里洋洋洒洒地用尽了一个长篇的力气,小说不停地往出透露哲学、转换、现实、空间、隐喻等,在文学的前提下字里行间无时不在告诉读者他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套子,等待着读者往进钻,结果是孙甘露高估了那些读者,显然这是一部写给作家和知识分子的文字,甚至我们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能发现一些类似“源于一些梦中的手势”这样的句子,可以说这篇小说充满了哲学和诗人的气质。马原无法做到的事情在孙甘露这里轻易做到了,而且被发挥到了一种极至。
马原已经过早地烟消云散了,孙甘露还一直不时地出现在读者的面前,显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些底气十足的劲,对于文学来说,离去或丧失都是一种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和考验。
在回望曾经先锋辉煌时刻之时,不由的产生了这样的问题:先锋小说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余华与北村
可以说把余华和北村摆放在一起,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虽然,他们同样在某一时刻都曾继承和光大过“先锋派”。但今天来说,在丢掉先锋的那一瞬间已经注定了他们不可更改的明日黄花的命运。
余华作为一个聪明而坚决的作家,他很清楚自己要达到某种地位,这与先锋小说遭受的边缘境界是背道而行的,所以在马原转折了小说以后,余华再次转折了先锋小说,这与他的大师情结息息相关。在缺少大师和呼吁大师横空出世的时代,余华充当了所谓的大师角色,迎合了绝大多数读者的喜好并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文学的救世英雄主义者。
从某一个角度说,余华写作的意义有点投机取巧,在先锋派受到关注的时刻,他迎合着先锋派,一旦得知先锋派再得不到社会意义的认可时,很快扭转掉头就跑,这一跑,直接蹦向了大师,变成了一个更热衷于生活,关注于大主题命运的写作者。此时的余华,他不但丧失了先锋,也根本不具备先锋精神的任何意义。所以,在某些批评家强调先锋小说提到余华时,我觉得完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对于那句“只有余华还在坚持着某种实验”的话更像是一种哗众取宠矫揉造作出来的姿态。
就拿《活着》为例,他在写透一个人的命运,不惜笔墨过度地用强激烈的行动来强化命运所带来的残酷性而揭示生命、人性,当然这样更能打动我们大众的读者和某些评论家们。如果,一个更有使命感的作家,他最本质最具有力量的写作是终极关怀的话,那么,先锋写作的意义也就不言而透了。余华的某些中短篇小说,并具有这样的意义。如《世事如烟》《此文献给少女杨柳》等。特别是《此文献给少女杨柳》,这是余华写作的最大体验,纯透的语言,冷静的开阔视野。包括余华自己都这样承认:“在写作《此文献给少女杨柳》时,我感受到了闯入一个全新世界的极大快乐。”(《虚伪的作品》)我想,这才是一个作家真正所体现出创作的最大喜悦和快感。而后,余华丢弃了本来的面目,和自己越来越远,《兄弟》就是最好的活证。
据说北村当年也写过诗,文坛历来有这么一个可笑的笑话,很多目前有点成就或影响的小说家,在他们的写作的早期或写作之初都有过打算成为一个诗人的“梦想”,结果像大多数失败者一样,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写出好的诗,最具有成功的也莫过于成为一个蹩脚三流诗人的命运。阿来、贾平凹、张炜等人就是如此,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诗歌写作而转向小说。恰恰相反,一些诗人在小说上的表现绝不低于任何功成名就的小说家,比如杨争光、韩东、伊沙、鲁羊、吴晨骏、朱文以及年轻的盛可以、李师江,他(她)们最先都是从诗歌逐渐进入小说的写作,而后在诗歌小说的双重文本的写作中都取得不菲的成绩。诗人大多数很了解小说的内部,而小说家基本对诗歌是一片茫然。在《周渔的火车》背后,我们更是能够看清一个三流诗人是如何的抒情。
把北村和余华放在一起,多少有点牵强了,单从文本来看,余华是经过过滤后的干净——极好的语感和密不透风的结构。而北村如爆破后破碎的石头一样粗糙与散漫。作为先锋写作时期的北村,他像是在不停地制造着一颗又一颗的地雷,等待着被踩和时刻的引爆,然后北村成功了,甚至他没有一颗雷是白埋的,他的连环式的雷,最终被读者和批评家们一个个踩响,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飞起的尘物砸了他们一身也同样掩饰了北村粗砺的小聪明。所谓的批评家们,在被石块所砸伤的时刻还不得不为北村叫好。这一次的寻找,北村显然是带着突破和终结的意义。也难怪,在先锋偃旗息鼓的时候,年龄较小的北村最终成了一位让先锋完美结局的终结者,他本人最终也在先锋的位置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次。
过于完美和粗砺都是一种失效的结局,对于余华与北村来说,在他们先锋意识结束的那一刻,也同时宣布了自己的结束。
山下的残雪
在开始写这一系列文章时,我犹豫了几次到底要不要把残雪写进去,后来我想到先锋派本来就是一次对小说形式的丰富,作为一种形式的先锋派,如果缺少残雪看上去多少有那么点缺憾。
在提到先锋们时,残雪的名字通常会置放在马原和洪峰的后面,就像另一个同样的秩序——格非、苏童、余华、叶兆言、孙甘露、北村、吕新他们一样。残雪在她一开始就像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书斋式的作家,摆出了西方某些作家的姿态,而文本成为她为炫耀自己所作出的某种做作的姿态,显然残雪的这个劲用的很足。
先锋派作家应该是一些对固有的写作秩序不满的人,当一种旧的方式跟不上他内心世界时所做出的求新求变的事情。卡夫卡做人和对文本的要求都是非常严谨,但卡夫卡的写作是极度自由广阔的。在阅读残雪的作品时,我甚至努力使劲地去阅读它,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一种腐朽、发呆、衰老、憋闷的气息,在阅读中时刻阻碍着前行,在夸大的现实与幻想中有意制造出一种假象来迷惑文体本身,而卡夫卡内在的精神残雪不但没有把握住且在她的文本里全部丧失。
先锋不必畏惧生活更不是站在生活之外,它应该是努力重获表达和解释生活。对于先锋小说来说,我不能说《山中的小屋》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文本,也不能全部否定她的失效,在某一个方面来说她的出现丰富当时过于单调的节奏,残雪的意义也就是在某座大山上开通了一条通往山顶的秘密小道,这条小道对于先锋小说来说它是需要的,为后来者做出了攀登和寻找的准备。
迷宫里的格非
我曾写有一篇小说,朋友李勋阳看了以后说像格非一样的复杂。这不得不叫我重新来审视那篇小说和对格非的再次阅读。
显然我的那篇小说叙述受到了马原的影响,但在表达上又倾向了格非。阅读格非需要在心平如水的时候,他会把你带入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空间里,格非是有根源的作家,儒雅和古典诗人的气质在格非身上是能找得到的。
作为先锋时期的格非,在文本表达方面从开始到结束,一直留着大片的空白,画过国画或者知道中国画的朋友一定知道留白的意义。从现实中强调幻想再回到现实,甚至在结构上有意的留白显得有些过于落空,而这恰恰就是属于格非的“隐喻”特色,当然这也是一次对生活的高度解读。格非和孙甘露在气质上也有极其相像的地方,但孙甘露似乎比格非走的更彻底更坚决一些。一个作家受另一个作家影响可能是一生,马原作为先行者在他不能超越自己的时候被他的追随者洪峰得到完美的体现,但洪峰一直被马原笼罩着。比如马原在给学生谈电影时,会拿海明威写小说的方式来比喻导演的电影方式,马原最大的心愿应该是能与海明威一样被人们在一起罗列并记忆。格非也同样在受福克纳的影响。好多国内批评家认为先锋派好多作家深受博尔赫斯的影响而又只字不提博尔赫斯,我想博尔赫斯作为一个优秀文本的实现者和参照者而导致了评论家们一直存在着的误会。
格非给自己一直设置着一些复杂的迷宫,迷恋制造迷宫者的格非最终因为始终不能走出自造的迷宫而迷失在自己的迷宫里,对于格非来说他最大的敌人不是他的朋友们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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