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州的春天对视生命

□甘肃/陶 涛

  从深秋所有的植物枝条枯干叶子脱落,到第二年四月真正意义的春季到来，植物重新活过来，绽发绿叶花朵，中间要经过近半年时间，在这期间，在兰州，除了满大街行走忙碌的人外，满城里看不到其它生命繁盛的景象，植物们光着身子冬眠了，光秃的枝干直刺着各自的一片天空，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当漫长难耐的冬日过尽，春风一天天吹来，大街上、庭院里的植物们一个个苏醒过来的时候有了色彩，我强烈地感觉到了一种生命的美丽。在这个春天，我被这些生命们吸引，用自己不同于它们的生命对视它们。

  我最先看到的是黄河边、滨河路上的一棵棵柳树，是它们在这个城市里的植物群中最先爆出嫩黄叶片，用生命告诉人们，真正的春天来了。

  在这个春天，我放弃了乘车上班，选择了早起步行到单位，为的是感受春天盛开最早的花。它们是些迎春花，在我路过的西津中路西站友谊宾馆到七里河桥一带的马路中间的绿化坛中，一棵一棵排过去，叶子还没发芽，花已满树盛开了，有黄色的，有粉红色的，非常艳丽，给这个城市涂抹了春天第一道色彩。每天早上，迎着初升的阳光，我一步一步走过它们身边，从它们的身姿中感受到了春天到来生命勃发的快乐。

  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假日里，我带着照相机，与这些生命对视的时候，常常打开镜头，把它们的身影定格在相机里，也定格在心底。在黄河边，我看见了一片芦苇丛，在去年枯死的苇杆旁，一根根嫩绿的新枝长出地面，在枯死的苇杆中向上挺立着。我把照相机的变焦镜头拉近了，几株苇杆成为近距离特写，两根去年枯死的苇杆，颜色黄白，两根刚刚长出的新苇，颜色新绿，四根苇杆交错并立，白绿分明，一种颜色是死是过去，一种颜色是生是将来，生死两个界限，简单明了，就像人的生命，一口气能呼上来是生，一口气呼不上来即是死。

  在对视中，我被那些苍老的植物们感动着。

  在滨河路的上河苑，有一棵老柳树，老的根部都空心了，中间有一个大孔，小孩都能钻过去。冬天去的时候，老柳树脱落了满身的叶子，粗大的枝干在路边挺立，树身斑驳，就像一个很老很老的人满脸是黑色的老年斑。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特意来到上河苑，想看一看老柳树是什么样子。而我看到的景象是，老柳树粗大的枝干上那些新枝上，发出了鹅黄的芽苞，新枝条柔软地垂向地面。再去的时候，老柳树已是满树绿叶了。为了赶一场万株梨树鲜花开放的盛会，我到了皋兰什川的百年古梨园，在一棵棵三百多年轮的梨树中，我看到了一棵树根长成空洞的老梨树，它的树冠顶部，新的枝条上，开放着一簇簇雪白的梨花。秋天的时候，那一朵朵花就会成为一颗颗金黄色的梨果了。在梨园的村庄里，我还看见一棵老梨树，因为盖房被夹在两堵土墙中间，周围没有一点儿可吸取养分水分的空间，可这棵老梨树却跟别的梨树一样开放着满树的梨花，那是它根扎得深的缘故罢。

  槐树是兰州最多的植物，是兰州的市树。在春天到来植物纷纷展示生命的时候，它扮演着漫不经心的角色，迟迟不动。直到迎春花们谢了花朵，长出绿叶，马路边上绿化带里的冬青树、刺叶们一派绿意盈然的时候，它才过意不去似地动了起来。年少一点的新槐树性情稍微急些，先发出一簇簇小幼孩手掌指头形状似的芽来，再一天天慢慢张开。老槐们跟在新槐树的后边长出新芽来，等到它们张开叶子的时候，满大街就都是春绿一片了。

  植物园是一个充满生命的地方。这个春天我去了地处城市黄河之北的安宁“兰州植物园”，这是移居兰州以来第一次到这里来。那一天，春光明丽，满园子都是人，有好多人跟我一样手里提着照相机。园里正办郁金香花展。满园子的郁金香不同颜色地开放着，我不停地端起相机按下快门，直到存了上百张照片，照得相机没了电才遗憾地停手了。

  在园子里，我看见了一些枣树。对枣树我不是很熟，以为它们在春天就会长叶开花。其实我错了，这些枣树竟还是冬天的样子，黑黑的躯干立着，不见一丝儿绿叶，在满园的绿色中很扎眼地立着。我又记起了鲁迅先生文字里的枣树。看来，它们真是哲人了，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的植物们忙碌热闹着。它们绿起来的时候，就该是夏天了。而到秋天的时候，它满身的果实却最亮，透红清香。

据介绍，兰州植物园内有各类植物200余种、60余万株。那一天，虽然是匆匆，我都对视了它们。60万个人如果在一起，能像它们一样宁静无声、安详相处吗？在春天，在对视中，我感觉到了这些植物们的神圣、美丽……

  在这个春天，我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上班的地方距兰州军区陆军总医院很近。医院的绿化搞得好，到处是树木花草，还有一处兰州的旧名胜古迹“蓬花池”。如果不是医院，这儿有点像公园。因此，每天在机关食堂吃完饭，几乎都要去那儿散步，然后才回办公室午休。在去散步和回来的时候，常常看见一些或被人搀扶或躺在架床上被人推着走来走去的病人。与他们的对视也是一眼而过。每天每天，从大院里那些正在绽放花朵生长绿叶的树和花草们中间走过，再看到这些病人，我感觉到了做为一个个体生命在春天里健康活着能心情愉快地与别的生命对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