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轻轻拂来，吹皱了镜面样的湖面。微波泛起，光波粼粼，湖边粉艳艳的一串串美人蕉，似朦胧跳跃的火焰，张扬着娇媚的嫩脸儿……浸润在东胜公园的浓香馥郁中，真有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惬意。我与散文家刘志成有关作家出版社即将出版的《生存与人性的圣经》一书及涉猎当代散文创作这一话题，热烈而亲切地交谈着。不知不觉中，一轮圆月，从浓厚而黑淡的云层中姗姗而来。我们的心浸在如水的月光里……现将谈话整理录出，是为序。

王东伟：

  你的散文开创了苦难散文的先河。文章充满泥土和风沙的气息。

  据我知，2000年第1期《草原》杂志在卷首语中对你的散文有过这样的评论：“刘志成对艰难生存状态的描叙，对惊心动魄的生命抗争力的讴歌……奏响了西部的绝唱”。

  2003年，内蒙古散文年被誉为是“刘志成散文年”。当时，《草原》在第八期推出了你3万多字的散文小辑。如此大的篇幅，如此隆重地推荐一个新人，在当时《草原》的历史上，是53年创刊以来第一次。主编尚贵荣还在你的散文小辑后配发了评论，评论说：“在我印象里，近二十年来，整个中国的散文，给我留下深刻震动的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如果非要说出一些来不可，那么当年马丽华的《藏北游记》、李存葆的几篇人物记可以算数，新旧世纪之交，摩罗、余杰、刘亮程不能落下。在我所限定的这个范围和视野之内，散文大家余秋雨、周涛、贾平凹等等，似乎也不合适进入。现在我们终于又看到了刘志成。”10月，《草原》和内蒙古作协联合为你的散文在呼和浩特召开了研讨会。内蒙古、陕西、辽宁等区内外40多位作家、文艺评论家出席了研讨会，大家认为你的作品着眼于民间苦难，用心灵与灵魂对话，在物质浮躁的今天，无疑有着重要的人文意义。《草原》的这一举动，在读者中在社会上在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当时内蒙古电视台“经济生活频道”对你作了两次专访报道，《呼和浩特晚报》以整版的形式刊发了你的文章和评介，《北方新报》与《内蒙古日报》也辟出版面介绍了你的散文。随后，《草原》又在2004年第二期封二、封三上刊发了研讨会照片，并辟出版面发了评论家们的一组评论。不久，《草原》刊发你的小辑中的散文《待葬的姑娘》分别被《散文选刊》（2003年第11期）和《视野》（2004年第2期）转载。该组散文小辑被评为2003年《草原》文学奖。后来，《待葬的姑娘》又荣获内蒙古最高文艺奖“索龙嘎”奖，你的散文集《边地罹忧》亦荣获内蒙古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图书奖和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

刘志成：

  《草原》是一块纯文学的阵地，是中国文坛上有着广泛影响的著名期刊。1998年，因为在陕北无法生存，我孤身孑影来到了东胜，过着一种漂泊不定的生活。这段期间，我曾将自已的稿件漫天散花，但都石沉大海。我也一度彷徨过，一度迷茫过。甚至曾经想过放弃写作。2000年1月，我忽然收到了第1期《草原》，翻开见拙作《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刊于散文栏目头条，如你所说，《草原》在卷首语中还作了重要评价。《草原》的发表，如同正在干渴的时候，降临了一场甘露一样，使我心潮泉涌……

  随后，我看到了《草原》“绰尔杯”征文的消息，将拙作《踏雪锦屏山》寄去，2001年第6期《草原》又将该文刊出，并荣获《草原》“绰尔杯”三等奖。后来，我和《草原》的编辑成了朋友，才知是时任《草原》散文组组长、著名散文作家尚贵荣老师在废纸篓里捡出我的《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的。不久，我又收到了尚贵荣老师新出的大作《野马西风》，他在扉页上给我题写了“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那时，我还未曾与尚贵荣老师谋面，但他虚怀若谷的品性，和扶掖后学的真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02年9月，尚贵荣老师担任了《草原》主编职务，我将近年来写的十几万字的散文一古脑儿给了他。尚贵荣老师审阅后，将我的散文集《边地罹忧》收入他编的“塞外文丛”于2003年6月由远方出版社正式出版。这种扶植力度，对我本人的鼓励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对其他年青作者的鼓励也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扶植后学的热情和胸怀令我感动，令我刻骨铭心。在我的研讨会期间，我曾听尚贵荣老师唱过牧歌，虽是酒酣之余，歌声仍是在全身心投入中进行，清越而且高亢，荡气回肠，响遏酒席。我曾专注地闭目听着他的歌，那一刻，草原的气息在我的胸中袅袅环绕，我听见了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牛哞，我看见了马背上的汉子挥动着套马杆，在嘶鸣的群马中风驰电掣……我相信，尚贵荣老师同我那一刻的感受是一脉相通的。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有草原一样辽阔的胸怀了。

  可以这样说，是《草原》推出我的散文后，我的作品才逐渐开始走向全国。

王东伟：

  人为了金钱，有时将人性任意践踏。你的散文是对良知、灵魂的叩问！你的文章，余秋雨一定做不得。真正清高的文人，不仅要往前看，往后看，往上看，更要往下看。据我知，《散文选刊》多次对你的散文作过评介。

  2006年2期《散文选刊》说：刘志成的《怀念红狐》（载2005年第1期《草原》），是一篇个性独到的文章，前面写偷鸡贼红狐的可恨，接着笔锋一转，让人看到了红狐母性的一面。由于自己的孩子被人掠走，红狐发出了可怜的悲鸣，再没有了往日偷鸡的凶猛，尤其是红狐带走四个狐崽的结尾，更让人唏嘘。这是自然之声，是作者独具匠心的描写，这种人性化的文字力量是永恒的。

  2007年2期《散文选刊》说：刘志成的《一条歌的河流》（载《中华散文》2006年第9期），以陕北民歌作引子，一曲一曲的引出黄土高坡的生活。我还是引用文章的一段话：美国记者斯诺曾在《西行漫记》中说：“走向陕北，才看到一个真正的民族。”而我想说的是：就是这“唱一声千般苦处，歌一句万种感慨”的酒曲山曲，用它们史诗般的思索和记忆，在高亢而又飘逸的乐音中化作高原风，世世代代、年年月月、时时刻刻，搂抱着陕北破碎的山梁，梳理着陕北的沟沟岔岔，把陕北的叹惜陕北的雄沉，刻在了陕北人的额头和心里。陕北高原是一片独特的地域，这里有太多的苦难，太多的贫穷和无奈，但是这里也有太多的坚守，太多的坚毅，太多的粗犷和辽阔。陕北人一代一代的守在这块老土上，与天争食，与土争收，与水争酒，苦难中他们有自己的乐趣。大碗的喝酒，大嗓的歌唱，一夜一夜的爱情中，诞生着一个一个的后生。刘志成用心的记下了，一段段融合着陕北人生命的酒歌，将它流淌成陕北独特的河流，这里有滚烫与火辣，有幽默与诙谐，有调侃与粗俗，有细腻与真情，有缱绻与泪水。这就是信天游，信天游三个字本身就是一首诗，这首诗在作者的心中翻卷成滚烫的情感，终于如黄河壶口，咆啸奔腾成一条歌的河流……

  而且，你的《怀念红狐》和《一条歌的河流》，分别获得《散文选刊》2005和2006中国散文排行榜上榜作品。随后，《怀念红狐》还被选入了每年发行100万册的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课本《现代散文选读》。

  你是蘸着血液写作的散文家，笔探向自己植根的土地，注目的却是更为广阔的境界。

刘志成：

  感谢《散文选刊》原主编王剑冰先生对我的扶植；也感谢《延安文学》常务副主编史小溪对我的呵护，他不仅编发了我的好多散文，并在他主编的选本中收选了我的散文，还为我的散文写了一万多字的评论，发在了全国十几家报刊上；感谢《中华散文》的主编刘会军、《散文海外版》执行主编甘以雯、《西部》编辑孤岛、《文艺报》冯秋子编发我的散文；感谢中国社会出版社编辑牟洁担任我的散文集《流失在三轮车上的岁月》的责任编辑，这本书是纳入中央文明办、中国作协、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等六部委“走进农村、情暖万家”百部农村作品出版的；感谢著名学者、散文家徐无鬼老师、中国散文学会会长林非老师、云南大学教授淡墨老师和傅翔、摩罗、刘军、北城、杨天林、铁穆尔、杨献平、王族等人为我写评论。

  当时，我尽管为了生计生活于底层：烧锅炉、蹬三轮、当小工，但我依然对文学痴心不改。生活之余，舞文弄墨。生命得到了滋润，灵魂得到了沐浴。如雪花掠过脸颊，留下冰凉的味道。有时独坐黄昏，看夕阳西下， 心翔蓝宇，魂舞高原；有时研读精品，像陶渊明一样欣然忘食，也像白居易一样手肘成胝，一遍又一遍的细品，就感觉阵阵清香扑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有一种神圣的感觉，好像那些文字，来自天籁一样。

  带着云霞，载着星辉，我和我的文学梦想走过了一个个心驰意荡的日日夜夜。我把《怀念红狐》写出来，不仅是一种写作上的尝试，更是我对人与自然和谐的一种关怀。在我小的时候，经常有狐狸在我家附近的沙地上奔跑，有时也发出低低的嚎声。那时狐狸最招人恨的是叼鸡，他们叼了鸡，还会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在我家附近的山丘上站着。有时候，也吃瘦乏的小羊。我们就特别地愤恨狐狸，一看见狐狸，就要呼朋唤友，追着狐狸喊打。一直到狐狸不见了踪影才罢休。随着岁月的流淌，人们开始无限制地垦荒、放牧、砍伐树木，一块块湿地变成了粮田，一片片树林成为了秃丘，后来天气开始了报复性的干旱，生态环境一年年恶化，天上飞的大雁，地上跑的黄羊，都越来越少了，甚至连狐狸也很少见到。我的年龄也一天比一天大了，我进了城，成了家，开始了“文明人”的生活。偶尔也回一次乡，看见乡下的一切动物、植物都是那么亲切，但几乎没有同一只野生动物谋过面。一个夏天，我在城里的一只铁笼子里见到了一只狐狸，我就想到了我的童年因为偷鸡而剿狐狸窝，逮回几只小狐狸，在狐狸几次三番在院子里的哀鸣中，母亲放了狐狸的事情。现在事情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那母狐狸的哀鸣，那四只小狐狸的眼神，那山那水仿佛电影似的，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我就一个人坐在灯下，把这一切写了出来。我写这个散文，不在于制造一个感人的或者是凄楚的故事，而在于唤醒人们的情感，我们再也不能如此对待自然，对待环境，对待野生动物了，这样许多动、植物会加快灭亡，当地球只剩下我们孤独的人类时，也就是我们人类灭亡的日子。我们要勇于保护自然，保护野生动物，直面地球变暖，惟有这种普及的爱，是我们拯救自然，也是拯救我们自己的办法。

王东伟：

  虽然文学是生活中的绿洲，城市中的净土，是以美丽和真心所交织成的、荡漾着诗意和浪漫的世界，但现在文学在贬值……你是怎么看待这一现象的？

刘志成：

  安宁和静谧的生活状态，让太多的人变成了圈养动物，眼中只有方寸蓝天和高不可攀的藩篱，他们的一生和一天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过是在脚下小小的生存之地上转圈，直到终老。但我们不同，我们有激情，有倾诉出来的冲动。文学的呼吸连着我们的心跳，像圆圆的泡泡糖在梦幻的鼓吹里扩张一样，是情有独钟的文学梦给我们了力量。她让我们体味到了什么是高雅不俗，什么是精美若蕊，什么是珠落玉盘。更让我们学会了超然物外的淡泊……

  德漠克利特曾说：具有一个好灵魂的故乡，就是整个世界。可对于一个1973年出生在陕西神木北部，1998年至今生活在内蒙古东胜的人来说，是很难划分行政上的故乡的，但这两个陕蒙接壤的地方，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属于鄂尔多斯台地。这片像一团揉皱的纸样的陕蒙地界，在我爷爷手上，还是一片植被茂密的地方。由于人们无限制地垦荒、放牧、砍伐树木，生态环境一年年恶化。这里还是世界八大煤田之一的神府东胜煤田的出产地。成为矿区的地方，带来的污染相当严重。老乡们富得流油，但精神贫乏；而没有资源的地方仍很苦。

  是创作让我完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心灵抵达。我虽进了城，开始了“文明人”的生活。但仍像川端康成对伊豆半岛的衷爱一样，一直穿行在陕蒙界地，始终关注着身边的一事一物和陕蒙界地的万事万物。我的感性世界、理性思维贴近生命的本身，以陕蒙界地上现在风沙恣肆般的粗狂不羁，苍凉热烈为契点，挖掘着黄土文化与草原文化真正的精髓与风味。

  “黄芥芝麻能出油，土圪瘩里头甚都有”。陕蒙界地深厚的文化沉淀，陕蒙界地人浓郁的生活气息，独特的语言就是我正在寻找的散文“本色”。我深刻认识到我的散文要想自立于林，应该是对这块地域上浓烈大文化的勾勒和艰难生存的描述，父老们与生俱来的坚韧、淳厚、勤劳的品质和千年来形成的那种不堪容忍的固执、狭隘、封闭的精神边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穿凿民族灵魂、骨骼和精神，在吸收、融合、兼蓄中，形成其独树一帜的东西。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面对人们对艺术的敬虔正在一点一滴的瓦解的大背景下，我坚持良知的心灵，之所以死死地揪住陕蒙界地人所普遍存在的劣根性不放，关注当代新旧撞击复杂多变的现状，关注“弱势群体”。目的正是为了返现我们自己，以期不断超越，走出闭塞。我的散文集《魂牵梦系黄土地》、《塞北风情录》、《边地罹忧》、《大道通天》的相继问世，即是我砥砺志行的过程。

  这片土地使我内心世界的倾诉，远离了矫情和做作。并力求把文字打磨得如一块块沉甸甸的炭块一样，外简而内淳。

王东伟：

  你不仅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优秀散文家，也是一个很专业的编辑家。据我所知，当前中国最优秀的文学是中国西部散文创作，你为了凸现西部人文精神、大自然本质，凸现西部民族生存意识和生命体验，凸现西部的阳刚大气、豪宕正气，从2005年以来，你编选了约350万字的《中国西部散文百家》（上下册）、《中国西部散文诗》、《内蒙古六十年散文选》、《中国西部散文地图》等七本散文选集；2007年，你创办了介于省级和国家级之间的作家团体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和专刊描写中国西部（陕西、四川、甘肃、内蒙古、青海、宁夏、西藏、新疆、广西、贵州、云南、重庆12个省份）人文地理、风景名胜、文物古迹、历史人物、宗教文化、民族风情以及戈壁、大漠、草原、高原、山川河流等自然风光的散文佳作的国家正式公开发行刊物《西部散文家》。

刘志成：

  这是我应该做的。最近，我们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将举办首届中国西部散文节，这是中国西部散文界历史以来的一次盛会。会上，我们还将颁发跨度从1979年至2009年的首届中国西部散文奖。

中国西部散文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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