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柏溪的冬意好浓。

  清晨起来，院子里湿漉漉的，花台边的万年青上洒了薄薄一层霜花，连平日里吵闹不休的麻雀也隐没了踪迹。

  金沙江两岸的寒雾被阴冷的河风逼进了山谷。透过院墙外的竹林，隔江望去，墨绿的山脊上隐隐露出一片浅白，是久违的雪的倩影！

  对于柏溪人，雪是稀罕而吝啬的。大家渴望下雪，不仅仅因为它代表着纯洁无暇，更预示了来年病虫害的大量减少和令人向往的五谷丰登。但印象中的雪景已日渐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时的妻子正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好不容易赶到县城郊外，雪却大部分融化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残雪，很是遗憾！

二

  早饭过后，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仿佛老天爷刻意要补偿我的遗憾一样。雪花纷纷扬扬，身上、树上、房顶上……好似蒲公英抖落的伞花，纷纷扬扬，无边无际，美的动人心弦！

  县城的广场上，闲适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着天，赏着雪，照着相，尽情地享用这冬日的恩赐。姨侄和侄女儿穿着鲜艳的冬装，挥舞着小手，顽皮地追着雪花嬉戏，稚嫩的脸上堆满了天真和新奇。

  我独自在广场的一隅踱着方步，心想这么寒冷的天气，病虫害应该难以为继了吧。我凝望着对面山腰的梯田，脑海里浮现出金灿灿的稻穗、装满黄谷的大木桶，还有那数着钞票、笑得合不拢嘴的农民老大哥……

三

  时近中午，朋友打来电话：“筢竹山上的雪积起好厚哦，还不快点去看！”

  筢竹山位于县城柏溪镇的背面，是县城周围最高的山。既然城里都下了这么大的雪，筢竹山上应该是银装素裹了。于是我与家人一道，带上零食、雨伞，加入了上山赏雪的人流。因为心里装满了期待，尽管山路泥泞难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登上山腰，凛冽的寒风直往脖子里钻，大部分树木都掉光了叶子，枯黄的杂草上结满了凌冰，苍翠的松针也镶上了醉人的银边，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离山顶不远处的老城墙，刻着岁月的沧桑，依然默默地守护在山塘边。伫立墙头，环顾四周，竟是满眼的白。那漫山遍野的白色犹如巨大的雪被，向水塔山那边铺盖过去，一眼望不到尽头。山塘的水凝固了似的，沉郁得不见一丝涟漪，它是筢竹山老百姓的命根子，有了它，哪怕是最严重的干旱，大伙儿心里也不会慌。

  如银的山坡上散落着十几户人家，主人依旧是淳朴善良的老面孔，只是低矮的茅屋已变成了漂亮的小楼房。来到农家院坝内小憩，热情的老伯一边忙着给我们添加开水，一边感慨着自己的幸福生活:“现在党的政策真是好哦，不仅农业税不用交了，买家电国家还专门给补贴，公路也修到了我们家门口，如果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话，还可以按比例报销住院费哩！”

  院坝下面的竹林中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浓密的竹枝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腰来，轻轻摇晃，细碎的雪屑便唰唰地撒落了下来。孩子们兴高采烈地钻入林子，开心地堆起了雪人，先做好身子、脑袋，再安上眼睛、鼻子和嘴巴，雪人儿便立时有了灵性。小侄女在一旁美滋滋地瞧着，眼睛笑成了豌豆角。

  沿着旧少娥寺背后的小径拾级而上，便到了山顶。山上有一大片茶林，密密匝匝的茶树上裹满了蓬松的雪团。茶林下面的草坪早已雪厚如被，孩子们欢快地跑着，笑着，疯狂地打着雪仗，身后留下一串串杂乱的鞋印。茶林周围原本有一大片松树林，因为长了松毛虫的缘故而被砍伐了，不过现在全部换种了油樟树，既绿化了山坡，又能增加农民的收入，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四

  下山时天色已晚，山道上行人寥寥，一切都淹没在单调而清雅幽静的冬日里。偶尔见到一两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前面的树杈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叽……叽叽”地叫着，使得寂静的山林有了些许灵动的韵律。

  几棵零散的桑树静立在路旁，苍碧的枝桠上点点白染，毛茸茸的芽苞按捺不住寂寞，冲破白雪的束缚，悄悄探出头来，散发出淡淡的春的气息。

  这气息带着瑞雪丰年的希冀，漫漫扩散开来，弥漫了整个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