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俊

扇鼓

　　这是一张美丽的蒲团大扇，如八仙汉钟离手中的那件宝贝…芭蕉扇一样神奇，还能当鼓敲，发出“咚咚咚”的铿锵之声。

　　说鼓分明是扇子，说扇其实就是鼓，扇与鼓融和一体，因形体呈椭圆状，是用青草板羊皮鞔在一个带柄的铁圈上制作而成，俗称“羊皮扇鼓”；鼓面大约50厘米，柄长约20厘米，柄下缀有三个倒钩铁圈，呈三角形，每个圈内又各套两个麻花状，一个光杆的环，即三个公母小铁环，暗含三三九连环之意；摇动时，碰撞声仓啷仓啷，若铁盔铁甲铁骑撕杀，为之心旌震颤……这就是扇鼓。

　　扇鼓有别于其它各种鼓的不同处，就是用羊皮鞔的，而且是单面的。小时侯就听大人们说神婆巫师用扇鼓搞神祀活动。听起来希奇古奥，神秘异常。因破四旧，说是牛鬼蛇神，被历史封尘于淘之于汰的行列。许多年以后，又神神密密地出现在民间乡野。终于在一天黑夜里，我和村邻们一起看到了“法师”手中的扇鼓，正在“偷偷摸摸”地摄毛鬼神。那是一位年老的长者，手执扇鼓而敲打，随鼓点而舞蹈，腾挪跳跃，身轻如燕，还随同一个壮实的汉子，手舞一柄刀，脑袋跟着节奏摇晃，两个人如表演着一台二人转。一会儿口念弥陀，浪声浪气；一阵阵飞步如云，狂颠若痴，翻卷着麻花连环腿，恨得跺脚，悲地怒吼。力求拯救毛鬼神附体作祟的妇女。法师手举扇鼓猛烈敲击，“咚咚咚”声如雷，响天动地，斗转星移，力拔山河；憎恨得浑身颤抖，怒发冲冠，便扬天长啸，似骂似唱：“你要走来就扬长走/为什么日闪在半路口//为人不要把良心卖/平地上走路把腿闪坏//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猛格匝匝你就坏良心//半路地哄人太绝情/不要你花言巧语单要你人/……”就这样，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倾诉吟唱，为一个脆弱的生命做法事，拿鼓作为法器，驱赶着妖魔鬼怪。人们在灯笼火把下，悄然观看灯影中法师晃动的身躯和扇鼓如此的神功。折腾了大半夜后，神志不清的病人终于清醒过来了。说是毛鬼神被赶走了。 

　　一把羊皮蒙面的扇鼓，与各种鼓乐一样，或似过去货郎的拨啷鼓，就是一种娱乐或响动的器件，但却远离民间成为神祀活动中的震慑邪祟之物，实在是人们的愿望无限，人间的造化万端。由此想到，遇天不作美，降下冰雹毁于生灵庄田时，危机中人们敲打面盆等响器作为信号，向天呼唤祈祷，企望使老天停止对人间无常的捉弄遭贱。也许就因为这样，有人说扇鼓最早源于人们对付野狼恶兽的威吓工具，本未能深究细考，没有佐证，最早是怎样无法说清。如上所述，情急中信手拿来当作响动或传递的信号，确实在情理之中，那么，作为专门威吓之用就有点传奇了。无论怎么个说法，现实生活中人们听到和看到的，就是在民间神祀活动中巫师手中挥舞的羊皮扇鼓。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文化实施一县“一艺一品”目标，各地纷纷挖掘整理，拿出具有地方特色的代表作。这项任务自然是由文化部门具体实施，挖掘整理，经几次局务会议讨论难以定夺，局长就叫我出个点子。依据多年来所见所闻，说出了我曾经看到过的羊皮扇鼓，出自民间，具有地方特色，有一定的艺术品位，可加工改造搬上舞台。因延安已有四鼓，我们再加一鼓，壮大鼓阵，会有效果的。当时大家都说没见过，不知究竟怎么样？有个别持怀疑态度的。我认为在当地当时暂挖掘不出更好的，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过了一段时间，又召开局务会，局长说：就定“羊皮扇鼓”吧！大家点头默许。局长就叫我起草方案，将任务落实于文化馆挖掘整理。到了机构合并后，一九九四年初夏，又一任局长又叫我负责整理此鼓。受组织委派，我就约了文化馆的业务干部，先后两次深入到顺宁乡，在桑树坪石场子沟村，寻访到我曾经见过的那个法师的传人邢光才，同时还深入邻县靖边渠树湾乡杨山村，采访了杨六夫妻的扇鼓表演，最后以邢光才的扇鼓表演技艺为原型，进行了集中整理和挖掘。之后，邀请地区文化局和县上主要领导，观看了邢光才表演扇鼓的录像，大家一致认为有一定价值，当场决定将扇鼓作为一种艺术品搬上新的舞台。一九九五年，邀请了地区群众艺术馆舞蹈家陈永龙，对扇鼓进行改编，不愧为艺术大师的陈永龙，凭着对陕北这块土地的挚爱和特有的艺术天性，精心编排，认真演练，终于使扇鼓成为一种全新的广场群体艺术。改编后的扇鼓充盈着鲜活的魅力，在阵阵深沉悠扬的长号喧天，锣鼓震地的轰鸣之中，一面面扇鼓若洪峰上的旗帆招展张扬，构成一幅幅美丽的浮雕，像勇士的盾牌伸展开来，铸成铜墙铁壁，巨浪般远远地涌来，排山倒海之势，力敌千军万马。男女鼓手猫着腰，踏着稳健的步伐，跋涉在纤夫一样的抗争奋进中，英勇悲壮。忽儿将扇鼓举起来砍下去，扬起时仿佛开天劈地的巨斧，豪气冲天，砍下来恍若挥舞冲杀的大刀，杀气腾腾。在“嗨嗨”的嗷嗷呐喊声中，列开战阵，舞鼓扬鞭，滚动缠绕着身影，奔跳起来，狂颠起来，鼓声隆隆如雷，环声铮铮似索，硬朗朗如铁，软溜溜似锦，刚柔谐和，从深沉悲壮到欢快热烈，在困苦中释放，对心灵慰藉，威武勇猛果敢，宽容忍让负重，这便是志丹扇鼓，陕北武鼓艺术的又一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