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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梁寨子/崔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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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0

崔子美


驼梁寨子



  知道驼梁寨子,是在童年。

  跟父亲去太平山迤西的山里,挖名叫秦艽的药材。初秋的风有些丝丝的凉意,山色开始发灰。而城南东山那列起伏叠涌的大峁上,整坡整坡的荞面花粉格艳艳,开得正浓,异常惹眼。荞面花之上,是状若骆驼的山脊,山脊上有个月牙似的圆圪梁,恍如旧的瓷盆矗在那儿,显得奇奇怪怪。

  我指着那个圆圪梁,问父亲。

  “哦,那是驼梁寨子。曾住过一个大智、大德的人。”

  “谁?”

  “陈定邦先生,字一卿。是我的老师,也是刘志丹的老师,教出了很多有出息的学生。已经去世几十年了,就埋在前山的阳坡上,我还给写过碑文呢。”

  那天,父亲讲了一些驼梁寨子的事情,讲了许多陈定邦绅士的传奇故事。由此,一个英俊高大、国学深厚、盛誉远扬的文化先生,由渺远的过去走进了我的心底。那个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老先生,用人生完成了千百年来关于立德、立功、立言的君子追求。我童稚的心里认为:父亲很了不起,父亲的老师就更了不起。

  清朝同治皇帝登基的那一年,陈定邦呱呱诞生,家族大喜,备受宠爱。可是,安宁的生活并不长久,陇东的回民起义愈闹愈烈,终于在同治六年,北洛河发生了血洗式的“回乱”。所幸,陈家得消息,举家逃进了老林躲过劫难,而未及躲避的乡民,惨遭涂炭,死难无数,全县人口锐减。“回乱”平定之后,同治八年核查人口,仅有一百七十余人。

  待民生逐步康健,社会恢复安泰后,陈家和其他大户一样,对文化充满了渴望和景仰。父亲在县城学堂给陈定邦报了名,期望孩子们有文化,能出息,光宗耀祖。陈定邦亲兄弟俩人,他为大,悟性高,好学,喜学,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累于精神、畏于文字、惧于戒尺,或逃课或半途而辍。这个孩子话不多,勤于毛笔,记性甚好,教书先生尤其喜欢,说你们陈家就看这个娃娃出人头地了。

  孩子奔走于县城和柳树坪之间,天道酬勤,学满之后,陈定邦去延安府参加院试,荣登红榜,考取了秀才,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不几年,幸遇清朝为期十二年一次的考选拔贡,还在读书的陈定邦在家族的支持下,携上县衙门和延安府的品行鉴定书,在父亲的陪伴下,南下赶考。他们与长途驮队搭伴,穿崂山林区、过黄陵驿关、越宜君荒凉山岭,长途奔波七天,走进了长安城。经过严格试考,陈定邦又一次荣登红榜,被选为文拔贡。

  以农为生的陈家出了大人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父子俩喜悦地登上南门的城墙,临风瞭望秦岭山的云雾;也踏上钟楼和鼓楼观看熙熙攘攘的人流;还骑马去了曲江,感悟唐朝时文人墨客的浪漫情致。可是陈定邦的父亲高兴不起来,当时,已是光绪末年,国家内忧外患,世事反复动荡,未来难以预测。整个十九世纪后半叶的中国苦难深重,鸦片战争之后,外国列强屡屡以坚船利炮进行侵略,丧权辱国条约一签再签,割土赔款也换不来和平。国内民众愤慨朝廷软弱,各地义军纷纷反抗,国家秩序大乱。所以,经过几天深思熟虑,陈定邦结合父亲意见,感到个人前程渺茫,决定不去京城朝考了,归乡兴教,造福故土。

  陈定邦在“县学”当了教谕后,每天太阳出山,骑走马,去保安城学堂教书,一路串铃叮铛;下午,马蹄又掀起一路尘土,回到柳树坪和娇妻团聚。读书人不会耕耘,娇妻也不懂农事,由是,土地出租,主家二成,租者八成,以年底亩产收成估算,优厚的条件吸引了几家佃农,举家搬入了柳树坪。虽然,教谕低于知县,但是同属官宦阶层,百姓喜欢叫他陈贡爷。他是本地人,有些乡民犯事被衙门缉拿,只要前来祈告,都能经过斡旋,给予轻罚。时间一长,陈贡爷善于助人、救苦救难好名声传遍了乡里。

  社会变革,动乱自外而来。“红枪会”在陕北演变成了贫苦农民的“硬肚”起义。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洛河、周河、杏子河川集合了四千多“硬肚”,浩浩荡荡攻进了残垣断垒的保安城,打开县衙,建立新政,并传令四乡各村:旧衙已灭、天地一新。

  面对庞大的挥刀舞棒的农民队伍,衙门不堪一击,知县带着公事人员逃出城外。而身材高大的陈贡爷则坦然不惧,从学堂的大房里走出来,不少本地的“硬肚”一看是陈贡爷,立刻肃然。只见相貌俊美的陈贡爷浓眉一抖,大眼凛然地环望过众人,叹了口气,双手操在灰色长袍后,昂首下了台阶,那条油黑的长辫子在他稳健的步履中一摇一摆,径直走到院子外的马棚前,翻身骑上,缰绳一抖,马儿便向柳树坪奔去。为避免意外,陈家老幼住上窨子,一呆就是十八天。直到知县从延安府搬来清兵的洋枪队,打散了“硬肚”,保安才又恢复了秩序。

  又三年,哥老会起义,从西而来,烧毁了县衙。

  中华民国成立后,民国县政府迫于世事动乱,废城难守,搬上永宁山寨。陈贡爷随民国政府到了永宁山寨上,继续教书育人。永宁山寨的窑洞潮湿,门外就是悬崖,不是妻儿安居之所。社会危机,土匪猖獗,农民起义频发。为防匪祸、保护家小,陈贡爷和附近的赵家、尚家、王家以及东山上的住户协商,共同在驼梁上修建寨子。利用驼梁地势,斩挖而下,形成了高四米的土墩,其上二亩见圆,筑了十几间木房,陈贡爷的家人和当地七八户人家就此常年在驼梁上居住。

  这期间,“县学”改办为高等小学堂,课程也改革为新学,除了陈贡爷,还有一个毕业于西安师范学校的老师。除教授国文、历史、写字外,增加了算术、地理、音乐,学生增加到四十多人,教室设在永宁山寨门外的老爷庙里。课余,陈贡爷经常阅读宣传民主与科学思想的《东方》杂志,常常激情澎湃讲给学生们。尤其是,刘志丹、曹力如、王子宜、赵耀先等一批有理想,有抱负的优秀少年,进入高等小学堂读书,气氛十分活跃。经过三年的学习,民国县政府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他们告别了陈老师,相继考入了榆林中学,开始了新的奋斗。

  民国十三年(1924年)春天,哥老会组织三百多人围攻永宁山县政府,要求减免羊税,被国民政府警察队打散,将辑拿回来的部分本地人,打得皮开肉绽,哭嚎连天,缴纳罚款后,才被家人从永宁山上的监狱里抬走。事后,警察局长接到哥老会“捎话”,才知惹了众怒,安全不保,主动辞职了。

  警察局长职位空缺,谁来担任?县长本想让一位巡官升补,认为此人吃钢咬铁,能够依靠。但,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举荐陈定邦,说老先生满腹智慧,公道好义,百姓中威信甚高,在陕甘两省影响大,最有能力稳定社会秩序。由此,陈定邦由教育局长转任警察局长。

  长期教书育人的陈老师,想不到命运又遣使自己管理土匪出没、兵痞袭扰、民怨载道的社会治安。别人看来这是个好差事,可他认为就是出力不讨好。社会好比一个大伤口,已经溃烂化脓,要结疤愈合,没有大手术不行。孙中山先生给社会动了一次手术,时间很短就在野了,之后,大总统像走马灯似地换,无法去腐生肌,社会依然民不聊生。

  时在初秋,接到乡里传来消息,东岭聚集了几百人的“硬肚”,要攻打永宁山国民政府。县长立刻召见陈定邦,要求警察快速出击,驱散“硬肚”,将萌芽中的暴乱镇压下去。

  陈定邦家在乡村,知道农民苦衷,进言说:“近十年来,屡次农民‘闹事’,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遭逢天灾,干旱无雨吃不上饭,得不到赈济,不得不找活路;二是人祸不断,苛捐杂税太多太重,百姓危难,不得不‘闹事’”。

  陈定邦又建议:保安乃穷乡僻壤之地,收入来源就是羊子,税费太重,农民负担不起。这次压下去,下次还会闹,应考虑给予减少税费。

  县长摇头摆手,说:“减不减免皇粮国税,上面说了才算数。反正你想法子先把“硬肚”驱散,不要让事态扩大。”

  第二天,陈定邦骑了一匹马,独自下了寨子,沿周河而上,几个农民很客气地向陈定邦问安,当知道要去东岭找“硬肚”时,脸色大变,慌忙站在路中间,劝阻:万万不能去!听说有几十个外地的大师授法,念咒语、吞神符,练刀枪不入金刚身,乱得厉害,你一个警察局长去了,还不把你活吃了?

  陈定邦哈哈一笑,谢过他们的好意,马头一偏,继续前往。

  中午时分,拐进深沟,看硷畔上坐了几个农民闲啦话,上去讨水喝,农民认出了陈定邦,围过来问长问短、问世事新闻。陈定邦特意问了东岭“硬肚”的事,村民七嘴八舌地说,又闹起来了,聚了几百号人,整天练武,要和民国政府打仗。乱了,乱了,世事又乱了。

  陈贡爷说乱不了,有我呢,我现在就去把他们赶散。

  啊!!!村民们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人家正等着收拾你们警察呢,你赶快返回吧。前几天,“硬肚”把一个骑马带枪的年轻人砍死了,你千万不能去。有几个老头,拽住陈定邦的胳膊不让走,红了眼圈,好言劝说。

  陈定邦拧了眉头,挣开拉扯,抱拳致谢,策马而去。进了沟掌,翻上山梁,记起这里住着自己的一个学生,径直骑马进了院子。学生一看是老师来了,意外地瞠大了眼睛,赶忙迎回家里,舀黄酒,炒鸡蛋烙饼子。

  学生看着老师吃饭,十分不解。“硬肚”正闹事呢,怎么警察局长一个人到这里来?就小心地告诉说:“东岭上聚集了几百名‘硬肚’,扬言要打开县政府,活埋县长,为穷苦人找一条生路。”

  陈定邦说:“胡闹!那是一条死路。他们凭啥本事打开永宁山寨呢?”

  学生说:“老百姓讲‘硬肚’练就了神功,刀枪不入,恐怕子弹也奈何不了他们。”

  “什么刀枪不入?荒唐透顶!我就是要去会会这些莽汉,打县政府就是送死,拿性命当儿戏!”

  “陈老师,你六十多岁的人了,绝不能去。自古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说完,咚一声,跪在地上,拦住陈定邦的去路。

  陈定邦摇头慨叹:“我不驱散他们,这些莽汉和民团、警察队一交锋,就会被洋枪打死。都是乡里乡亲,活生生的命啊,我不能看着他们送死啊!”说着,抬脚欲走,被学生使手挡住;跨步,又被学生用头顶回。于是脚一跺,扬起马鞭将学生打翻在地,走出了窑洞,回头叮咛:“如果我出了意外,麻烦你通知我家人来收尸。如果我驱散了他们,今晚我来你家喝酒!”

  在山路上纵马飞跑,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硬肚”聚集的村落。只见一个大山弯里,错落的土窑洞一溜排开,住有几十户人家。村口的崾岘是一个天然的大平地,正有二百多人,个个头上缠了黄裱纸,腰扎黄布带,在锣鼓的节奏中,哈哈地练功。

  陈定邦的到来,起先没有让“硬肚”在意,当有人说是警察局长,有人紧张地问带队伍了吗?这才让头领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大声喝令:砍了警察局长!砍这个坏蛋!十几个穿黄马褂的头目,挥舞刀枪,吆喊众人围了上来。

  陈定邦骑在马上,脸色从容而冷峻,环眼冰凉地扫视过人群,看到了几个认识的年轻人,也发现几个面孔熟悉的壮年汉子。面前,大刀片子在午后的太阳里闪耀着白森森的寒光,只见一些人仇恨地叫喊着,急步走到马前。陡然,枣红色大马立起前身,凌空嘶鸣一声,又重重落下。

  陈定邦伸出大手,在空中压了压,洪亮地说:“你们惊慌什么?我一个人,没有带洋枪队,我们也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砍死我?”

  有几个声音说:“警察是压榨我们穷人的敌人!”

  陈定邦豁然大笑:“我知道你们都是穷苦人,想寻找一条活路,我也知道你们想改变这个社会,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们能变得了吗?你们对自己有把握吗?你们考虑过家人和孩子吗?”

  “神灵保佑我们刀枪不入,你们的洋枪队我们不怕。”人群响起了“刀枪不入”的口号声,一浪一浪地在山梁之间回荡。

  一些人又叫嚷起来:警察头子,你少啰嗦,快快下马受死!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死。我一老头子,热心好义一辈子,死了也无所谓。各位头领,你们不相信,可以问问你们中间的保安人。”

  人群寂静下来,起先有几个细细的声音说:陈贡爷好名望。接着,许多本地人七嘴八舌地褒奖陈贡爷。

  陈定邦大声说:“凡是保安人,到我马前来,我想给你们说几句心里话。外地的朋友,请你们也听听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一时间,许多人挤在马前。陈定邦真诚地讲:“娃娃们呀,眼看庄稼熟了,庄农都在准备秋收,你们不急吗?谁给你们收割呢?谁又愿意庄稼折损在地里呢?你们很年轻,日子长着呢,统统散了回家吧,实实在在过光景去。你们在这里吆喊着吃饱了,你们的婆姨娃娃有饭吃吗?”

  人群变得很静,耳畔只有风声。

  头目听着不对头,挥了长矛直直刺来,陈定邦敏捷一闪,左手抓住矛杆,右手马鞭劈下去,啪的一声,穿黄马褂的人应声倒地,脸上被抽出一道血印。马鞭又在空中甩了几响,人群退出几步。

  “看看,什么刀枪不入,全是骗人的把戏。真的和政府的洋枪队打仗,你们必然死伤无数,你们再看——”陈定邦左手将长矛一转,铁尖朝外,刺在那个穿黄马褂人的肩胛上,顿时鲜血直涌。

  陈定邦喊道:“娃娃们,你们上当受骗了。相信我的话,保安后生跟我走,回家吧。”

  刚才那一幕,众人看到了,纷纷质问头领:我们的神功哪里去了?几个头领见势不妙,挤开人群狼狈而逃。一场荒唐的“硬肚”起义,被陈定邦轻松地就地解除了。

  民国十七年西北数省大旱,颗粒无收,导致民国十八年(1929年)出现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这年春天,刘志丹回到保安,和曹力如、王子宜秘密商议,决定夺取县民团领导权,把这支武装力量掌握在共产党人手中。于是,在绅士和群众中做舆论鼓动,宣传刘志丹的能力,联名上书请求改选团总,还向县长揭露团总贪赃枉法、苦害百姓的罪行。一时间,引发了激烈交锋,一些人说:刘志丹是共产党,不能让当团总,当了团总所有的枪支就保不住了。

  在这改选与不改选的关键时刻,陈定邦站出来,出面给县长说:“刘志丹上过黄埔军校,带过兵,打过仗,是少有的人才。刘志丹若把枪弄走,我全家人担保赔偿。”陈定邦以自己的威望和铿锵有力的承诺,压下去了邪气。县长当即表态:同意改选团总。经斗智斗谋,刘志丹、曹力如当选为正副团总,抓紧时间整顿民团,加强纪律教育,民团作风大变。

  第二年春天,刘志丹准备打入陇东民团搞“兵运”,借助国民党的给养发展共产党的武装,从楼子沟家里拿了一支手枪,又到驼梁寨子上拿了陈定邦买给寨子上防卫用的十三支步枪。很快,刘志丹在吴起一带拉起了几百人的队伍,伺机兵变起义,被国民党发觉,结果被打散而失败,还遭到通缉。刘志丹骑一匹白青马返回保安,悄悄住进驼梁寨子。

  在驼梁寨子的几十天时间里,陈老先生密约曹力如、王子宜、赵耀先等人与刘志丹开会,决定武装奇袭甘肃太白镇陇东民团,夺取枪支,创建真正真正的红色武装。以刘约三、芦仲祥、马福吉等为骨干,把“兵运”时失散的骨干力量集合起来,从曹力如的县民团中选拔二十多名带枪的进步青年,从陈定邦的警察局中借用二十多匹骡马,在老林里进行一番军事训练后,打着“陇东民团骑兵第六营”的旗号,以商借粮草为名,开抵了太白镇,出其不意地采取行动,击毙了团总,击溃了民团,夺取长短枪六十多支,回到瓦子川,创建了游击队,经过整编后组建了南梁游击队,西北第一支红色武装就此诞生了。

  队伍很快发展壮大,却武器短缺,经费无源,周围都是国民党的部队或民团,活动受限,供给困难。刘志丹一边派马锡五四处筹集粮草,一边派人向陈老师借钱买武器。正月里,刘约三带着刘志丹的亲笔信和五百大洋的借条,来到驼梁寨子。五百大洋对陈老师来说是个大数字,他的薪银有限,租赁的土地又收不到几个钱。想到刘志丹派人来借钱,一定是有了解决不了的困难,动员家里女人把结婚时的拜礼钱都拿出来,才凑够了五百大洋。

  想不到,游击队这次买武器,发生了意外。

  刘志丹派人到山西太原,秘密购买了枪支后,运过黄河,到了镇川堡,被国民党缉私队查获,收缴了密信,陕北国民党军阀井岳秀十分震惊,立即命令驻扎在保安的高玉亭营抓人,立即曹力如、王子宜、赵耀先、曹继之、高景山等五人被捕,押往延安,转榆林受审。

  这五个人忽然被抓,全县上下震动。陈老师心急如焚,他们都是自己亲手教过的学生啊,出了这么大的闪失,凶多吉少。想到曾在保安当过县长的贺明堂,已经调至榆林任职,过去颇有交情,急忙写信,请求尽快摸情况救人。回信说:此案有关枪支,重则“通共”罪,轻则走私枪支罪,已列入要案审理,暂时无法通融,待后设法相救。

  捱过春节,又至秋日。得到可靠消息,几番审问拷打,买枪案子定不了性,既然定不了性,就能够想办法保释。有钱能使鬼推磨,办法总比困难多。在家属们纷纷央求下,陈定邦安排了几件公事,向县长告了假,带上几个家长,骑马经靖边去了榆林。经过找关系,跑亲戚,投旧友,几番送钱交涉,回答是一样的:案子一时半刻难以了结,上面严令不能保释。但,可以悄悄地探视一下娃娃们。在监狱会客间,几个“危害民国嫌疑犯”,戴着脚镣,衣服上血迹斑斑,握着陈定邦老师的手热泪盈眶,感到自己的事让老人憔悴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陈定邦去榆林想方设法救人之时,驼梁寨子出事了,出了大事。

  驼梁寨子孤立在山梁之上,也很显眼。土匪打家劫舍,兵痞掳掠抢夺,目标就是寨子或崖窑,他们认为寨子上要粮有粮,要钱有钱,住着大户人家,不会一无所获的。正是秋天收庄稼的季节,从杏子河川过来一支队伍,拉拉溜溜百余人,衣衫形形色色,枪支各式各样,还有人扛着刀,有的唱陕北民歌,有的哼哼晋剧调子,有的还破音直嗓地唱河南梆子,他们出了孙岔沟,发现了驼梁寨子,径直上山,围住呐喊叫门。

  寨子上的人一看,这么多的“土匪”,又是吆喊,又是打枪,吓得再不敢露面。寨门上很快烧起了大火,女人们和小媳妇一片哭天喊地,害怕寨子破了遭欺辱,慌忙给自己脸上抹锅黑,弄得面目全非。

  不多时,寨门被攻开了。一群人冲上来,到各个瓦房里搜寻。

  陈定邦的夫人搂着两个儿子,依偎在炕上,看着这些人掳掠,极其伤心,又哭又骂:“你们出去!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有胆量和民团打……”

  此时,骂也不顶用。为首的一个大胡须人,一把揪住陈定邦的大儿子,用力拉下了炕来,这孩子却站不起,踢了几脚,才知道这孩子是个瘫子。松了手,扑上炕拉陈定邦的二儿子,拖出门外,绑了,扬长而去,摔下一句话:拿五百块银元赎人!

  这支队伍在山下住了一夜,西去翻过陕甘分水岭,驻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他们对陈定邦的儿子不打不骂,给吃给喝。晚上,将他装在毛口袋里,让蹲在地上睡觉;白天,队伍出去活动,让他给白发伙夫搂柴、洗涮、干杂活。白天除了院子里的哨兵,就他和伙夫俩人,这孩子干活肯卖力,对伙夫大叔大叔地叫,闲来装烟递水,讲三国和水浒故事。伙夫发现这孩子有文化,朴实大方,父亲又是拔贡,正去榆林监狱保释被羁押的学生,心里就有了同情。

  老伙夫问:你为什么不跑?还从炕上的被子下抓出了一把女人头上的银首饰,塞进陈定邦儿子衣兜里,说:“娃娃,拿着路上换饭吃。你跑吧,你妈妈一定急坏了。你装着出门搂柴,如果哨兵醒着,你就搂一抱柴回来。如果哨兵睡着,你就悄悄向坡下的梢林里钻。”

  在这位老伙夫的帮助下,陈定邦的儿子钻入梢林,朝着家园的方向急行,辗转回到了保安。陈定邦从榆林回到家里,对儿子的安然归来悲喜交织,思来想去,辞掉了警察局长职务,回家务农了。对孩子们说:当今社会动荡,还是做穷人好,穷人平安,平安就是福。此后,陈家不收地租了,还把过去租户耕种的一部分土地就此给了租户。

  过了三年,七十一岁的陈定邦再次去了榆林,与好友贺明堂出面联保,王子宜、赵耀先、高景山、曹继芝等四人才得以出狱。看着年迈的陈老师,白发苍苍,咳嗽气疽,弯腰马趴的样子,还为学生奔波,禁不住围了老师流泪。

  1936年夏天,中共中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选择保安定都,红军大学二科在陈定邦老先生居住的柳树坪村办学。陈定邦老先生动员家人和邻里,积极给红军大学二科提供方便。陈家带头让出七八间房子,腾出十几孔窑洞,还捐出水桶、灶具、木板等,使二科在办学上获到了很多的便利。 

  过度操劳,陈定邦病了,到了冬天已经卧床不起,毛泽东知道后,说:“陈老先生对西北革命有功,对我们中央红军也有功,是觉悟很高的文化人。”指示警卫员贺清华和县长刘景范买点补品,代表他去看望一下老先生,并转达问候。

  岁月无情,第二年夏天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陈定邦老先生静静地辞世而去,享年七十六岁。一个大德大智的人,就此驾鹤西游了。亲戚和无数得到过陈老先生帮助的人,痛哭而来,柳树坪村里村外站满了人,葬礼异常盛大。

  我少年时,因为勤工俭学,曾走上驼梁寨子。寨墙已在风雨中滑塌变形,庞大的土骨架依然壮阔。不见曾经的瓦屋和房舍,只是一片平地而已,生满了芦草,散遗了一些石头,岁月悄悄地藏起了所有的秘密,只留下空空荡荡。

  我中年时,怀着对历史的敬仰,又特意走上驼梁寨子,凭吊我父亲的老师,心情十分复杂。历史在许多人的涂抹中悠远了,过去的一切似乎被人们遗忘,大家只关心当世和未来的物质财富和权力地位,以为拥有了站在前人肩膀上的经验,可以傲慢地睥睨过去。也许我们的知识比前人多了,知道世界的新闻比前人快了,但从智慧和道德上来比对,我们离前人的差距真的很大,缺少了忘我济世的品格,也鲜有急公好义的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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