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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奠(内蒙古/呼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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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0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又是一年清明至,我小心翼翼地让记忆绕道而行,但还是触动了心灵深处的那根弦。弦音起处,外婆和蔼可亲的神情又出现我面前,我正要拥抱她时,她却飘然离去,留下的是更多的怀念。


撒手人寰


  去年五月初二下午七点多,我刚接孩子从学校回到家,感觉胸口闷得慌便躺在沙发上想休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女儿小跑着把电话递到我手中,“是姥姥打来的,”她说。我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般这个时候母亲是不打电话给我的,前天她老人家刚从神木给外婆陪床回来,难道有要事?我忐忑不安地接了电话,电话里有母亲的抽泣,说外婆五点多时过世了,我没能看到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呜呜……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几天前我们去看望时,老人家的精神还很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呢?我在电话里一边安慰着母亲。外婆的老家在神木县尔林兔,离东胜不算远,开车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我焦急万分,决定开车和母亲奔丧。我把女儿托付给小姑后就匆匆出发了。

  也许悲伤是共同的记忆!我说外婆去世了,要带着姥姥回老家,孩子看着我凝重的神情和悲痛,幼小的她也很无奈。我到楼下时,母亲早已等候着,看着风中颤抖的母亲,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母亲今年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也需要我们这些子女照顾了,可还要经受失去老母亲的痛苦,这是何等的悲痛啊!我强忍悲痛把母亲搀扶上了车,开始了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一路上,母亲戴着口罩,手上拿着一块手帕,不停地呜咽、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絮叨着,原本晕车的母亲早已忘记了晕车。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外婆走时只有外爷、我的父亲、姨父和俩个妗子在,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不在跟前,有的下地干活,长时间没回家照看,外婆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撒手归去。我突然觉得外婆走得是那么凄苦、又是那么决然,她没能见到我们最后一面,令人肝肠寸断。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是大哥打来的,他叮嘱我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我的眼泪却情不自禁地直往下掉,耳鼓里灌满了母亲痛哭声。我边安慰着母亲边踩足了油门。飞驰的汽车与时间赛跑……我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外婆瘦小的身躯、幼时裹过的小脚,来来回回不停地小跑着、走动着。我们只要一去,就会把别人送来的好吃的全拿出来,摆满一桌让我们吃,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一口。那么善良、慈爱的农家外婆,她一生总是为别人想得多、做得多,留给自己的却很少很少。

  远处已隐约听到唢呐的悲声,母亲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痛哭起来。近了,房前已摆放了许多辆小轿车,门口人头攒动,人烟吵闹。我的车还没停稳,母亲就哭喊着下了车直奔外婆灵堂,此时灵堂哭声一片,舅舅、妗子们齐刷刷地跪在灵堂两侧。表妹在一边搀扶着小姨哭的不成模样,我和我母亲跪下时,小姨又挣脱表妹的手爬到外婆的棺木上痛哭起来。母亲也拍打着棺木哭喊着、诉说着,悲切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此刻,我也顾不得母亲了,跪在外婆的灵前痛哭起来。想起外婆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外婆总是早早地守候在大门口,她有眼病怕强光,用手搭在额头上瞭望着、企盼着我们。而今,她老人家却躺在冰冷的棺木中。我愈加悲痛,哭的昏天黑地。一只大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大哥一手扶着母亲劝着一手拉着我,“冬梅,这么大的人了听话,人死了不能复生,你得照看好妈,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我强忍悲痛再一次跪到外婆灵柩前,给外婆烧了纸钱祝愿她老人家要走好,母亲、小姨、舅舅他们都点燃了纸钱。

  烧完纸后在我们反复劝说下,母亲才让我扶着和小姨一同回到了外婆曾经住过的房间里。真是人去屋空,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很多人都抽着闷烟,只有外爷一人呆坐在炕上,黝黑的脸上平添了许多沧桑,看我们进来嘴角抽搐着,要哭出来,谁也没敢说一句话。这时有人端茶壶过来了,每人倒了一碗熬好的红茶,喝着滚烫的红茶,我的心却怎么也捂不暖。


追怀慈颜


  看看母亲和小姨情绪稳定了些,我拉着表妹的手出了房门来到外婆灵前。时至六月,鄂尔多斯乍暖还寒,天依然冷的让人发抖,哀乐时悲时切,我的泪又悄然落下。我们悲痛万分,时隔几日却又是这样的场合。我们谁也不曾想到,在三舅家双胞胎表弟老二车祸后一个月的今天,我们会又在同一个地方遭另一种悲痛。谈到外婆的病情,表妹知道的比我多,她在神木县城工作,去年11月时还带着外婆去体检还挺好的,可谁也没想到只几个月就匆匆地走了。说起外婆对我们这十几个孙子、外孙子的好时,我们又泪流满面。

  我深深陷入往事的追忆中……这几年每年暑假七、八月份,我和表妹都会相约,由母亲和小姨率领着我们这些外孙、小外孙们一起来外婆家度假。这时节柿子、黄瓜、玉米、土豆都相继成熟,我们吃着纯绿色食品闲话家常,享受村野时光,真是说不出的快乐。孩子们则由三舅家的两个双胞胎小舅领着跑得连个影儿也看不到,沙坡、田地是他们快乐的天堂,抓“沙和尚”、“蜜蜂”、“蝴蝶”、“蛐蛐”,玩得不亦乐乎,早把大人们安顿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也不像在城里那样担心出什么事,任由孩子玩耍,只是等到吃饭时候才去叫回,此时只有外婆能叫得回孩子们,“唉……婷婷、可可、海波回来吃饭了……”外婆悠远绵长的呼唤飘荡在空旷的田野上,孩子们不管在哪里听到呼唤,都跑着、追着、笑着回来,手上不是逮着蚂蚱就是蝴蝶,我家女儿胆子大,手里抓着“沙和尚”,知道我怕专往我身上放,吓得我大叫一声逃出门外,外婆则看着我们乐呵呵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嘴里不停地说着“快吃饭了、快吃饭了,饭快凉了。”母亲也在招呼着,我们啃着香甜的玉米棒子,手中扒着土豆皮,就着小姨现拌的黄瓜菜,祖孙四代围坐在桌子四周一起享受这农家大拌饭,其乐融融……

  我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母亲、小姨又跪在外婆灵前,呼天抢地的哭喊着外婆,我和表妹忙去劝说,没劝走人,自己反倒哭成泪人,还是多亏大哥,连说带拉把母亲、小姨劝回家中。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回,两点多钟我们才和衣躺在炕上睡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悲恸的哭声惊醒了本就睡得不踏实的我,我爬起来一看,母亲、小姨早不知啥时候不在了,看看表是凌晨四点多钟,我推醒表妹一同来到灵前,为外婆烧了纸钱,又劝了好半天,母亲、小姨才勉强坐在灵前的小凳子上守着。看看天也快亮了,我和表妹重换了灵前的贡品,上了香。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又有亲人来吊丧,而我因工作需要返回工作岗位,我只觉得心境无比凄凉与奈!  


   

葬礼庄严


  外婆出殡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六日,那天中午时分,我和爱人驱车赶回尔林兔老家,一同参加外婆出殡葬礼。

  殡葬的那一天,人很多,有条不紊,人们都各做各的事。院墙外多了一顶绿色帐篷食堂,外婆灵前同族的大哥正在挂挽联,还有几位工人正在大门口搭门楼,彰显华丽、庄严和肃穆。外爷的精神稍好于前日,屋中远房的姨姨、姨父正在缝孝衣、孝帽,我和外爷说了些安慰的话,也加入到了姨姨他们行列中,照着他们的样子做了起来。姨姨告诉我孝衣和孝帽是按辈分严格缝制的,长孝是给死者的平辈、直系子女们戴的,短孝是给孙子、外孙子辈戴,介于长孝和短孝之间是给侄儿、侄女们戴,象小外孙、邻居们就只戴孝帽。孝帽也是有区别,子女、侄儿、侄女辈的孝帽上缝个蓝花,孙子和其他人孝帽上缝红花,讲究很多。说话中我们已缝制好几套孝衣,这时小外爷抱起孝衣、孝帽径直去了外婆的灵前,听小姨讲父辈们还要搓根麻绳系在腰上,麻绳得自己搓,要落地拖着才行,这就是“披麻戴孝”了。

  这时有人喊:“看饭吧”,这是主家(外爷他们请户里有威望的舅舅的同辈)在发话,小外爷摆摆手抱着一叠缝制好的孝衣、孝帽匆匆走了,不一会又抱回一叠来,听小外爷说在灵棚棺盖上放过就可以穿了。他也发我一套并嘱咐我千万别和其他人倒混了,这时好多人都领上孝衣孝帽穿到了身上,我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把搓好的麻绳已系在腰上,母亲则低着头忙着搓麻绳。院中已是人烟吵闹,远亲近邻们都相继到来了,我们的工作也接近尾声。表妹叫我出去倒茶,搭起的绿色帐篷早已坐满了亲朋近邻,我们这些小辈们忙着端茶倒水。又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还有几年也见不上的亲戚,人们互相交谈着,指指点点相互询问着,好象在商讨外婆的丧礼。我想外婆的在天之灵也一定知道人们来祭奠,含笑于九泉之下。

  晚饭后,“焚经转道”的祭祀活动开始了。首先是“焚经”,“还阎王债”,顾名思义,诵经超度,为亲人还债免灾。这时院子里站满了人,所有的长辈和我们这些孙子辈的至亲们,都跪在四角方桌的南侧,听僧人作法调遣。僧人一会儿嘴中念念有词,手舞着铜铃叮叮作响,一会儿指挥着我们向着外婆的灵房方向叩头,又向面朝南的小屋叩头,来回这般,大概四十多分钟时做完法事。

  天已大黑时,“转道”马上开始。只见大门外煤油火把灯高高举起,分列在小道两侧,每隔不远处有一小火堆,一直通向小屋墙外的那片小树林。此时已有几辆车打开大灯照明,把一个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照得通明。僧人已经步好阵,按东南西北中五方摆好灯火,各自相距约18米,这也叫“走五方”。转道场开始,最前面是阴阳先生,紧随其后的是外甥,他身上扛着两米多长的“引魂杆”足足有五十多斤重,僧人跑多快他就跑多快,接着是捧着遗像和灵牌的孝子,其他孝子孝孙们就跟在后面。“转道”是随着诵经声围着五盏灯按阵势走的,先快后慢,愈来愈快,最后就是飞跑了,后边的人要一字长龙跟紧不能跑错,到后来上年纪的人跟不上了大多是年轻的小辈们跑了。与此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场外的人便燃起烟花爆竹,为亲人免灾消难。


出殡肃穆


  早晨五点多,人们忙着准备出殡的事,听说在太阳升起时要“动灵”——拆灵棚和彩门。

  人们匆匆吃过早饭,太阳就要升起,阴阳先生招呼着父辈们,尤其是外婆的媳妇们哭灵,听说媳妇哭灵是最顺的了,悲切的唢呐伴着凄惨的哭灵声划破了整个清晨的上空。人们心情悲痛、哭声悲切、闻者无不落泪。我扶着母亲,母亲嘶哑的声音撕扯着我的心,心里悲恸之极。四个壮汉不由分说,抬着外婆的灵柩往大门外走,母亲狂抓着,哭嚎着拉着外婆的灵不放,我劝着母亲,扶着灵柩往灵车那走去。大妗、二妗、三妗已跪在灵车一侧,我扶着母亲也跪在那,人们把灵柩搬上车,其他亲戚朋友们一齐动手搬纸火花圈,送灵的车队长长排出了一里外,车队肃穆,戴着白花,伴着披麻戴孝的送灵人凄婉哀怨。

  出殡了,随着一声悲切的唢呐声划破云霄,孝子孝孙们拉起灵车前引出的长长的白绫,灵车缓缓地启动了,霎时纸钱飞舞,哭声阵阵,灵车在向导车的引导下缓缓启程,其他送灵的汽车也随后跟上。

  母亲还是那样嘶哑地哭着,听不进我的劝,悲痛的哀乐洒了一路,人们哭了一路,纸钱飞了一路,长长的车队有两三里远,浩浩荡荡。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吧,缓慢的出殡队伍终于到达了墓地。外婆终是要下葬的,俗话说“入土为安”,我们敬爱的外婆终究还是来到了她生命的最后栖息地。

  阴阳先生按习俗做了法事下了葬。把带来的“纸火”整齐的摆放在外婆坟前,我们这些孝子孝孙们一起跪在外婆坟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叩头,阴阳先生用纸钱点燃坟前的“纸火”、“花圈”,我们把外婆生前盖过的被褥、衣服,连同我们身上的孝衣、孝帽、车上的红布条一同放入火海中,希望能烧尽身上的晦气为亲戚们消灾免难。

  太阳渐渐升高,烧过的纸灰飞舞在墓地上空,像黑色的蝶在飞舞着……葬礼结束后,大家稍作休整驱车回到外婆曾住过的小屋。大门口已攒了许多人,人们已经谈笑风生。原来是院门口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倒扣四只大瓷碗,送葬回来的人一下车都会翻开看看自己的财禄运势,然后在旁边的火堆旁烤烤洗去晦气。此时人们已从悲痛中缓过了点神,都抢着翻大瓷白碗,有的不称心还翻好几次了,说笑声不断。

  中午是大会餐也叫座席,猪牛鸡肉都有,主食是米饭,炖羊肉,烧酒也是免不了的,一时吃饭喝酒,吆三喝四,热闹非凡,又恢复了生机。

  是啊,外婆虽然是因病去世,可也是八十一岁的高寿了,她去的早,但却没受多大苦楚,也算是一件幸事吧,我们悲痛之余又有什么理由一直沉湎往事不能自拔呢?况且,生命的循环往复,生命的可贵之处,不正是悲痛过后振作精神重新开始吗?想到这里,我和表妹揉揉肿痛的双眼露出了一丝笑意,也许这正是远在天国的外婆最想看到的吧!这也正是我们对于外婆最衷心的缅怀!

  外婆,就这样平淡而辉煌地走过了一生,外婆,就这样朴实而无华地操守了一生,外婆,在我们的心中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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