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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废纸的老太太
1994年我刚到这个学院的时候,校园里有一个捡废纸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形象我已记忆模糊,只记得她身材矮小、清瘦,常穿一件深色的上衣,臂上戴着一个自制的红袖标,显得干净、利落。她手里常拿着一个塑料编织袋和一个用铁丝弯成的长夹子,矮小的身影活动在校园里的道路旁、树丛中,活动在每一个犄角旮旯,拾捡人们随意扔下的废纸杂物,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寒暖阴晴,天天如此。
老太太性格热情、开朗,见人总是主动搭话,问长问短。每日上班,不管我来的多早,肯定能看到她;傍晚下班,在夕阳的余晖中一定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校园里的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来去匆匆,大多没太在意老太太的存在。偶尔有谁停下来,和老太太聊几句,她总是说“领导对我很好”,“领导对我很好”,一幅感恩的样子。她还总是习惯地说我们学校如何,我们学校如何,听那口气,她显然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校园里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她的消失就象她的存在一样,同样未引起人们的注意。我也是在很久以后的一次和同事的闲聊中,无意间想起了这个捡废纸的老太太,一问,才知到她已经死了。
老太太从校园里的消失,原自一次意外的事故。那年初秋,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下午,老太太象往常一样,穿得干干净净,戴着自制的红袖标,拿着她的塑料编织袋和铁丝夹子,在办公楼前拾捡废纸杂物。一辆外来的奥迪车驰到楼前,卷起一片废纸,老太太见了,弯腰去捡,矮小的身体掩在车子后面,司机没有看到,车子一倒,把老太太撞倒了……老师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在处置的过程中,她宽宏大量,说:“没事,没事,让司机走吧”。后来子女把她接回了老家,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死在了故乡的家里。
后来我才知道,老太太是著名二人台表演艺术家刘银威的老伴。刘银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在我院任教,1984年退休。五、六十年代,刘银威誉满西部,内蒙古当时灌制的唱片《走西口》、《打金钱》等均由他演唱。1990年,刘银威去世,老太太就自己住在学院的宿舍里。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尚好,待着没事,就主动出来拾捡校园里的废纸杂物。没有人安排她去做,也没有人要求她什么,那完全是她的自觉行动。也许,在老太太的心中,学院是一个大家庭,她是这家庭中的一员,看着子女儿孙们忙忙碌碌,她想尽自己的能力把这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大家有一个舒适美好的工作、生活环境。也正是因为老太太的付出(当然还有学院有关部门的工作),不大的校园被维护得干干净净,很少有飘飞的废纸和乱扔的杂物。
其实,在名人辈出、星光灿烂的艺术学院,这个没有文化的捡废纸的老太太,实在太平凡、太微不足道,但不知怎么,随着学院五十年大庆的临近,这个原本连形象也记忆不清的捡废纸的老太太,却时常闯入我的脑海,甚至梦境,一股强烈的无可名状的东西在我心中涌动,写下这篇短文,只为安妥我的心魂。
文 量
文量是美术系的老师,教授中国画,我教美术史,十多年的相处,极投缘,成为至交。
文量长得英俊,前些年蓄一头板寸,黑硬如鬃,近年常剃光头,虎虎生气中透着内秀。看他长相,应是影视剧中梁山泊上的角色,偏他少小就喜欢画画,并拜了师傅学艺,及至混到了高等学府做教师。
文量为艺,沉着朴茂,有感为发,从不无病呻吟。他的山水,多从写生而来,但奇峰秀水不画,偏画那些在常人看来极不起眼的地方,却每每出奇制胜:北方的苍凉和粗犷、草原的静谧和博大,都被他赋予了新的意义。他的水墨静物画,看似信手拈来,不事雕琢,却给生活中的日常杂物赋予了灵性,画得稚拙动人;他甚至用尺子比着毛笔,画出挺拔的直线,以求对比之美,这在古人实是大忌;他临帖并不很多,却善于读帖,在读帖之中悟出书之真谛,使书法自成品格;他的篆刻,上溯秦汉之风,格调高古,有金石韵味,无做作之态;他远赴东瀛,跟随日本皮革工艺大师八尾绿学习,深得皮革造型之真谛,所做皮艺作品将日本现代皮革造型理念与蒙古族传统文化相结合,底蕴深厚、风格内敛,广受好评;他热爱收藏,但专而不杂,每周日必到青城古玩市场淘宝拣漏。一日在他家中,他拿一弯成45°角的青铜男根让我欣赏,并大赞先人智慧,说如此这般更具挺拔之美、力度之美。看我不屑,逐又拿石质、铜质男根数个加以比较,直至把我说服。
文量很实在,一件小事,足以说明:一年冬天我和文量、宇琪去小城集宁授课,住宿条件简陋,洗漱须到走廊尽头的冷水龙头进行。没有脸盆,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冷刺骨。我俩勉强忍受,但年轻的女教师宇琪十分不便。次日我们下课回来,文量买回脸盆一摞,我诧异,他说每人二个,一个洗脸,一个洗脚,让兑了热水用。授课虽只一周,但我们其乐融融,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文量的忠厚,为他带来了福分。他少时学艺的师傅,看他忠厚朴实,勤恳聪慧,遂将如花似玉之女许他为妻,至今俩人相亲相爱,小康日子幸福无比。
文量不但相貌如绿林好汉,生活、穿戴也很“中式”。他的颈上、腕上常戴大小佛珠各一串,家中柜顶供着一尊铜质佛像,像前香灰满炉。问他信佛?他不诺,只说是一心意。每年元旦,他必到青城著名的大召寺上上香火。今年回来对我说:出门打的,一路绿灯直至大召门口,又是一年好兆头!外出每逢寺庙,他也必敬上一柱香火,很虔诚的样子。那年在南京同游夫子庙,他在磕头,我不为伍,过后他直嚷嚷:读书人哪有不拜孔子的!
也许是这种内心的修炼,使文量活的很从容。他对红尘中的功名利禄看得很轻。即对艺术,也是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这和如今众多的急功近利者成鲜明对照。当然,做人和为艺,不是要从容就能从容的,那需要一种定力,定力又来自大的境界,文量以出世的态度入世,自是一种大境界。
人本有聪明和智慧之分。聪明的人到处都有。对于孩提,说他聪明,那是一种褒奖,对成人,即带有一些贬意了。因聪明常常害人,会沦落到一个小字里边去,而智慧却是难得。文量看外表憨朴厚拙,实则是一个智慧型的人,对人生,对艺术,常有独到见解,精辟评说。一日俩人闲聊,谈及如今一些势利小人,我说那些遛马、拍马之人实则是为了骑马,他插一句:为了杀马!一语直插根底,不禁令我拍案叫好。
我曾撰文评价文量画作,意犹未尽,想写写他这个人,但离得太近,反倒看不清楚,记下这些片断,不至落个捧杀的恶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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