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鑫老弟，你在天国过得好吗？

　　你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我常常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之间几十年来的亲密交往。那些难忘的往事，常常会一幕幕清晰地映现在我的眼前。

　　记得，我们俩开始交往，是在1973年。那一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儿童长篇小说《红雨》。那时我还在伊克昭盟文教局工作；你当时是在内蒙古京剧团。你给我写去了一封信，希望我送给你一本《红雨》，并在书上签名。当时我们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你的大名，我可以说是早已久仰了。由你编剧的现代京剧《草原英雄小姐妹》，早已是饮誉全国。我接到你的信后，立即把一本签了名的《红雨》寄给了你。从此，我们就开始了不断地书来信往。

　　1979年，我从伊克昭盟调到内蒙古文联来工作。我们见了面。我们的初次见面，可以说是神交已久的老友相逢，自然是由衷地感到亲切。从此，我们到了同一个城市，见面方便了，交往得也就更密切了。

　　尤其是1980年之后，你和长弓兄住到了同一栋楼里。他住二单元二楼西户，你住三单元一楼东户，你们俩成了近邻。当我到长弓兄家去，你也常常会去。咱们三人到了一起，就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你既是表演艺术家，又是剧作家、作家。你在创作上的勤奋精神和你在事业上的敬业精神，是令人钦佩的，甚至可以说是常人难比的。你在表演上和创作上的成就，都是辉煌而卓著的。

　　表演艺术，是你热爱的本行。1955年7月，你初中毕业，就放弃已经考上了的高中，考入了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京剧团，并跟随名丑朱斌仙先生学艺。勤奋好学的你，受到荀慧生先生的格外喜爱，不仅让你跟他同台演戏，还把你聘为他的私人秘书，让你帮助他整理几十年的艺事日记和剧本。整整4年，你先后为荀慧生先生配演了《红娘》中的琴童、《红楼二尤》中的贾蓉、《杜十娘》中的来旺、全部《玉堂春》中的金哥等角色，并为他整理抄写了上百万字的艺事日记。同时，也使你有机会和前辈京剧名家荀慧生、梅兰芳、尚小云、筱翠花、侯喜瑞、杨宝森、孙毓堃、赵荣琛、童芷苓、李世济等同台演戏。几十年来，你勤学苦练，已经形成了你自己鲜明的表演风格。在丑角一行，你已经是全国名家。在表演上，你特别注意细致地刻画人物性格。像你常演的《苏三起解》中的崇公道和《乌盆记》中的张别古，两个人物都是老丑角，但他们境遇不同。崇公道在洪洞县当官差，生活有保障，身体健壮，他久居官衙，深谙人情世故，但又老练正直；而张别古则无依无靠，穷困潦倒。这两个人上场都有四句“自报家门”。你对这两段开场白的语气、音色、节奏的处理上就各有不同。崇公道的开场白气力充沛、声音洪亮，每一句都着重强调“公道”二字，但最后一句又明显地透出无可无奈何的语气；而张别古的数板，则有气无力，凄凄艾艾。

　　近些年来，中央电视台增设了戏曲频道，该频道设立了“名段欣赏”栏目。被聘请在该栏目中演唱的，都是全国知名的戏剧表演艺术家。你就曾应邀在该栏目中演唱过多次。

　　戏剧创作，你除写了全国有名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外，还创作了大型京剧现代戏和历史剧：《巴拉根仓》、《沙格德尔》、《青山雷声》、《红心照赣江》、《牧野春光》、《青山铁骑》、《沙柳情》、《嘎达梅林》、《玉液》、《天骄传奇》、《中国心》、《雷锋》、《碧水红心》；少年儿童表演剧：《大森林的惩罚》、《师生之间》、《打开心灵的锁》、《我错了》、《弹弓》、《熊猫》、《放炮仗》、《树飞走了》（这其中，有歌剧、有话剧、有童话剧、有快板剧等多种形式）；电影文学剧本《程砚秋》；20集电视连续剧剧本《大芬画缘》（与人合作）等数十部。1992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赵纪鑫剧本选》。你的这些剧作，大都由内蒙古京剧团演出，有些则是由外省市的剧团演出，演出后，均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和评论界的普遍好评。

　　尤其令人称道的是，自从1959年你随同李万春京剧团来到内蒙古之后，就深深地在内蒙古草原上扎下了根。你的足迹踏遍了内蒙古的林区、草原、大漠。随着你对内蒙古草原的感情越来越深，你逐渐萌生了用京剧来表现蒙古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历史生活和现实生活，创立“蒙派京剧”的愿望。并且，通过你的刻苦努力，通过你的创作实践，使你的这一愿望得到了实现。

　　近些年来，你除了在戏剧方面不断有新作问世外，又开拓了报告文学和散文随笔创作的新领域。1996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你的长篇报告文学《模范团长李国安》，该书受到广大读者和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并荣获内蒙古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1999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你的散文随笔集《梨园随笔》，真实而又颇具文采地记录下了梨园界诸多名家的许多轶闻趣事；2001年又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你与人合作的长篇报告文学《南岭人》，描绘了改革开放以来，特区农村的巨大变化。

　　你的这些作品，绝大多数是在业余时间内写出来的。因为你不是专业编剧，在内蒙古京剧团，你除了写剧本外，还担负着演出和许多其他方面的工作。尤其是你担任了内蒙古京剧团团长的领导职务之后，你的戏剧创作和文学创作，就更是只能利用繁忙的行政工作之余的时间来进行了。众所周知，近些年来，我国的京剧市场并不景气。在内蒙古来说，就更是如此。而内蒙古京剧团，又属于“差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其“差额部分”，必须要靠自己的创收去补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你的领导下，内蒙古京剧团却搞得红红火火，每年都超额完成演出场次，无论是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都相当之好。你领导的京剧团，常常受到领导的表扬，剧团的演职人员，也都对你这位团长甚为满意。而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见缝插针地挤出时间搞创作，并在创作上获得丰收。因此，你当之无愧地荣获了文化部授予的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1999年，你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之后不久，就带着夫人雪梅，到深圳去住。你有四个女儿，三个都在深圳工作。女儿们的事业都发展得很好。在那里给你们夫妇买了房子。一方面是为了对父母更好的照顾，另一方面，是说那里的气候好，对你们的身体健康有益。你虽然舍不得离开你心爱的草原，舍不得离开这里的朋友们，但又不能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于是，你就决定两头跑。在那里住一程子，然后再回来住一程子。你去了深圳之后，仍然舍不得放弃你热爱了一辈子的戏剧表演、戏剧创作和文学创作。于是，就在深圳开辟了新的战场。你积极地协助深圳的宣传部门和文化部门，大力开展文化艺术活动。你既帮助其进行策划，又亲自参与演出。并在那里深入基层生活，写作以当地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你与人合作的长篇报告文学《南岭人》和20集电视连续剧剧本《大芬画缘》，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你热情好客，在朋友圈子里是有名的。你常常把朋友们邀请到你家去聚会，热情招待。你的夫人雪梅，真是你的贤内助，做饭做菜，端酒沏茶，从不嫌烦。你邀到家去聚会次数最多的，是长弓兄、贾漫兄和我。因为知心，所以我们到了一起，说的也就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总是边喝边谈，舒心畅意，想到啥就说啥。每当喝到酒酣耳热之际，长弓兄就会自我陶醉地高声唱起京剧；当然也就少不了你这位京剧行家的即兴表演；贾漫兄的京剧也唱得不错；我虽然唱不好，但却也是从小喜欢京剧，在你们的鼓动下，也就放开破锣嗓子，学着麒派的声调，用沙哑的声音唱上一段《徐策跑城》或是《萧何月下追韩信》……那些欢乐的场面，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如在眼前。

　　你的这种热情自然也感染了我们。后来，这种聚会就不光是在你家，而是变成了过些日子就在这一家或那一家轮流着来一次。记得有一次，长弓兄、贾漫兄、你和我，在长弓兄家聚会，你还把你们剧团的摄影家王荣昌（也是我们熟悉的朋友）请了去，让王荣昌用他的相机，把我们聚会的欢乐情景记录了下来。在我的相册中保存着一张照片：你正在唱京剧，紧挨你坐着的贾漫兄在微笑着击掌，长弓兄和我，也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你，微笑着欣赏着你的演唱，我们几个人都进入了一种陶醉的境界。这张照片，就是那天由王荣昌拍摄下来的。

　　你去了深圳之后，每次从深圳回来，都要邀请朋友们聚会畅谈。这时长弓兄已经不在了，你就把长弓兄的夫人希真大嫂邀上（有时，你也邀上既是老领导又是老朋友的云照光和他的夫人贺梅）。你请过大家之后，接着，就是大家轮流着请你和雪梅……

　　你为人仗义，待人真诚，助人为乐，舍己为人。人说，侠义之士，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常对朋友们说：“纪鑫不光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而是能为朋友全身插刀！”我觉得，我这话说得一点也不为过。

　　每当朋友有什么困难，你都会尽心竭力地去给予帮助。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举不胜举。就说长弓兄的病吧，有几次，他心脏病突发，都是你帮助把他及时送到医院去抢救的。有两次，他发病是在夜间，都是由作为近邻的你，帮助希真大嫂把他及时送到了医院，才抢救了过来。用希真大嫂的话说是：“纪鑫救了长弓两次命！”

　　你是个多面手。不但能演、能写，还能画。你的画，颇有特点。尤其是你画的京剧脸谱，堪称一绝。1996年，我60岁时，你送给我一幅你画的画，画的是一幅荷花翠鸟。我为你的画题了一首诗。让长弓兄用他那漂亮的书法把我的诗题写在你画的画上。这幅画，就成了咱们三个人合作的了。这件事，我已经写进悼念长弓兄的文章中。

　　每当你新写的剧本演出，你都会请我去看；每当你有新书出版，总会首先给我送来。我看过你的戏和你的书之后，常常会怀着喜悦和激动的心情，写出我的读后感或观后感。对你的《儿童表演剧本选》，现代京剧《玉液》和《甘泉》，长篇报告文学《模范团长李国安》和《南岭人》，我就都写过评论文章。

　　你到深圳后，中央电视台曾多次播出你演唱的京剧“名段欣赏”。每当播出之前，你总会打电话告诉我播出的具体时间。临到播出之前，我就会坐在电视机前，等候着观看。看过之后，我总是会打电话给你，在电话上跟你说我的观后感。

　　2008年春节时，你和雪梅又从深圳回到呼市来过春节。春节期间，你到我家来看我，曾对我说，当下，你正在赶一件大工程。这件大工程就是：你应北京某大出版社之约，要画300个小花脸脸谱。每一个脸谱，是一出戏中的一个小花脸人物。不但要画出这300个小花脸脸谱，还要对这300个小花脸人物和这300出小花脸戏的剧情，写出文字介绍。出版社催得紧，希望能在三月底、四月初完稿。你说，为这件事，你已经紧张忙碌了一年多，现在已经就要画完、写完了。我听了，深感这的确是一件大工程；而且，这样的一件大工程，只有你才有能力完成。因为，能熟知300个小花脸人物和这样300出小花脸戏、而且又能画出其脸谱的人，除了你，恐怕是再也很难找得到了。我当然为你能完成这样一部既有学术价值又有艺术价值的大部头作品而高兴。但我也劝你说：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你很有信心地对我说：“杨兄！你放心，我的身体没问题！”当时看来，你满脸红光，精力充沛，身体的确是很健康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3月底，你又到我家来，是来向我辞行。你对我说：300个小花脸的脸谱，已经全部画完了，关于300出小花脸戏和300个小花脸人物的介绍文字，也都写完了。你后天就要去北京交稿；交了稿，就和雪梅从北京直接回深圳。我说要为你践行，你说时间太紧，来不及了，等你以后从深圳回来，咱们再相聚吧。

　　我很为你完成了这样一件大工程高兴。我把你送到大门口，我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嘱咐你：“一定要多加保重身体！”你还是那句话：“杨兄！请放心，我的身体没问题！”我们互相说了：“再见！”然后，我望着你向北走去的身影，期待着你从深圳回来的下一次见面。

　　在你走后的三个来月，有一天，是6月中旬吧，我突然接到你从深圳打来的电话。你在电话上对我说：“杨兄！我现在正在医院里，我的身体垮了……”

　　我听了你的话，不由猛地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你说：“肝腹水。已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肝腹水抽了两次……我身上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我一时头脑发懵，不知说什么好。停了一会儿我才说：“纪鑫，你这都是累的……不要紧，你会好的。你的体质一向很好。你一定要好好地配合医生的治疗……别再像以前那样累了，治疗、休养一阵子，你的身体，一定会康复的。”

　　你说：“杨兄！我没想到，我会一下子病成这样……”

　　我听你的声音很虚弱，心想你病得确实不轻。我的心里感到十分沉重，就安慰并鼓励你说：“纪鑫！你要有战胜疾病的信心，你一定要有个好心情。好心情，对身体的康复，是非常重要的。前些年，你不是也得过一场很重的肝病吗？你不是很快就战胜了病魔，身体恢复得很好吗？这回，你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怕你累着，就没有在电话上和你再多谈。

　　晚上，我又给你家里打去电话。又在电话上向雪梅详细询问了你的病情和治疗情况。

　　这以后，每隔几天，我就给雪梅打一次电话，询问你的病情。

　　过了些天，得知你转院到了北京，住进了北京的武警总医院。

　　又过了些天，得知你住进武警总医院后，经武警总医院治疗，你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我听了心里感到无比地高兴。

　　在此期间，我把你在北京武警总医院住院的事告诉了淮舟。

　　淮舟得知后，曾到医院去看你。

　　淮舟去医院看过你的当天晚上，就把他去医院看你的情况在电话上详细地告诉了我。他说，他看到你的精神很好，说话的声音也很洪亮有力。看来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听了淮舟的话，心里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于是，我又把电话打到北京武警总医院你的病房，又一次在电话上听到了你亲切的声音。你的声音，确实是比上次在深圳医院病房里时洪亮有力得多了。

　　你在电话上对我说，看来转院到北京来是做对了。经过这些天的治疗，你的病好多了。我听了你的话，自然是高兴无比。我又一次鼓励你一定要坚定战胜病魔的信心……

　　这以后，我还是每隔几天就打一次电话，向雪梅询问你的病情和治疗情况。

　　没想到，在武警总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你的病情突然加重，并且发现你患的是癌症。随即到了北京肿瘤医院。于是，我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9月间，我因患带状疱疹住进了内蒙古医学院附属医院。9月20日10点多钟，我正躺在病床上输液，突然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问：“是哪位？”

　　电话那面回答：“我是雪梅。”

　　我忙问：“雪梅，你在哪里？纪鑫的情况怎么样？”

　　雪梅说：“我已经回到呼市来。纪鑫……他已经走了！我把他的骨灰带回来了……”

　　我听了雪梅的话，眼里立刻流下泪来。我说：“我正在医院输液，输完液，我马上就到你家里去……”

　　输完液，拔了针，我马上就出了病房，走出医院，打了一辆出租车，向你家奔去。

　　在出租车上，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眼睛里泪水盈眶。在路上20多分钟的时间里，我脑子里想出了这样三首悼念你的诗：

痛悼纪鑫老弟

一

驾鹤西行太匆匆，

惊闻噩耗似梦中。

痛断肝肠泪如雨，

老天还我好弟兄。

二

三十余年莫逆交，

并肩携手搏风涛。

人生难得是知己，

兄弟情谊比天高。

三

品德高洁人称颂，

勤奋天赋笔生花。

作品不朽传后世，

美名远播到天涯。

　　我到了你家。在你家的客厅里，已经设好了你的灵堂。你的遗像，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灵桌上。我站在你的遗像前，看着你那微笑的容颜，潸然泪下。我点着三炷香，插在你遗像前的香炉中，深深地向你三鞠躬。心里默默地对你说：“纪鑫老弟！你一路走好！你到那边，是不会孤单的。浩然兄、长弓兄、王栋兄……还有先你而去的一些好朋友，都正在那边等候着你……”

（责编：白 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