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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属马,命运里注定与一匹马有缘。
那是一匹栗色的骟马,父亲从集市上买到牵回我家,我们全家人围着看了好久,说实话,它并不是我们孩子想象中关公老爷骑的赤兔宝马,大骨架,瘦骨嶙峋,毛色不光,更难看的是眼角处横斜着两道黑色的斑纹,尾巴蜷曲,粘着粪土。那时家里穷,人多房少,三个弟弟和父母住在当厨房的三间瓦房里一头土炕上,我则与马住在隔壁一间马圈里。进门靠窗是一爿窄窄的土炕,是我睡觉的地方;另一头靠后墙盘一绺土槽,是马儿的领地。
从此割草喂马,野外牧马就成了我放学后的主要营生。那是我读初中,下午四点半一放学,怀揣一疙瘩干馍,喝几口凉水,夹一本书,匆匆牵马到后沟去放。沿沟底水滩徐徐前移,马儿啃草的声音清脆极了。一会儿又到了有树无水的沟道,沟底白杨树叶飒飒作响,两边埂塄梭梭草鲜嫩,马儿屈起前腿,蹦起后腿,伸长脖颈拼命把青草往嘴里揽。我则把缰绳挽在白杨树干上,一任马儿消受大自然的美味。我在埂塄上的草堆里搜寻红红的草莓吃,边吃边看花里胡哨的蝴蝶飞来飞去,又掏出书来拼命的背诵,直到夕阳挨到西山头,蛙声一片……结果马儿吃得肚肚滚圆滚圆,我却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一个春天下来,马儿明显有了膘色,我的考试成绩明显有了进步,得了全班第一。
难忘牧马关山。平时在村庄附近放马割草,天干草枯,礼拜天父亲领我去十里外的关山放马割草。高高的山坡,草木繁茂,正是大暑天,茂密的草丛里蜂蝶乱舞,蚂蚱嘶鸣,父亲挥镰割草,我牵马看马,青草丰美得让马儿忘了挪地方,我也找寻能吃的草莓和野果,用树枝树叶编一个凉帽戴在头上,对着对面山林锐声吆喝,声震林樾,又坐看蓝天白云,激发渺远的神思。待到太阳落山之时,父亲熟练地用绳索捆好草垛,我俩一人一头掮着草垛架到马背上,才长长舒一口气,打马下山。后来,父亲让我一人去关山放马,我用长长的缰绳把马拴在树桩上,马儿吃草我割草,听着马儿吃草的声音和响鼻声,一个人并不感到寂寞害怕,就是扭扭捏捏把草垛捆好后一个人怎么架到马背上确实难煞我了。劳动出智慧,难事锻炼人。几次抱着草垛往上架,不是因我力气小够不着,就是马儿胡踢乱撂,草垛始终架不到马背上,眼看一朵蘑菇云飘过头顶,雷声响起了,我急得差点哭了,急中生智,就把马儿牵到一处直立的陡崖边拴住,再把草垛挪到崖上边,抱起慢慢架到马背上牵马回家。
整整一个夏天,我的马儿已是膘肥体壮了,父亲夸了我,我也乐了。我知道翻过年就到初三统考了,我暗暗下定决心要考中专,于是整个冬季我就再也没有放马,晚自习下了我首先给同室的马儿添好草料后,就在一盏如豆的煤油灯下疯狂的演算数学题,旁边是马儿吃草的清脆声和响鼻声,当然还有马粪淡淡的臭味……一盏灯,一本书,在马圈,人不堪其臭,我不改其志,是马儿伴我油灯苦读,就连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也是草草到厨房吃了两个馒头,啃了点骨头肉,就钻进马圈苦苦攻读,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六月,我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平凉师范的录取通知书,一家人乐得宰了两只鸡美美庆贺了一顿。
正是假期麦收时节,一家人齐上阵割麦子,我牵马,父亲掌辕用架子车套马拉麦子。麦子割完,我还是牵马,父亲扶犁耕地。父亲教我耕过几晌地后,就干其他活去了,让我和弟弟单独去耕地。那真是少年的我最头痛的一件事。少年本来瞌睡多,正当酣睡之际,几声鸡鸣打破了夜的沉寂,父亲就喊醒了我们,他给骟马拌上草料后,就笼火熬罐罐茶去,母亲生火糁成熟面糊糊,我俩西里呼噜喝上两碗,拿着母亲包好的干粮,掮上木犁,乘着熹微的晨光拉着马儿向塬地里走去。耳畔是树叶刷刷的声响,天上的星星稀不拉几的几颗向我们眨眼哩。风儿有点凉,可我还是气喘吁吁,一身冷汗。到了地头,我慢慢套好耕头拉绳犁具,弟弟在前牵马,我在后扶犁耕地,总是不熟练之故,我双手使出吃奶的劲扶着犁把,犁铧总是脱出犁沟中心,加之用力不均,平衡掌握不好,一犁过去,回看笑死认了,犁沟弯弯曲曲,深一犁浅一犁。耕过半个时辰,东边山峁峁边上才露出鱼肚白,我和弟弟歇一歇,吃几口干粮,喝点水。太阳冒出了金花,我俩又开始犁地,这回骟马不听话了,不管我的吆喝和弟弟拽的缰绳,偏不端端走犁沟,尽往歪里拉,大概是天亮了,看见埂塄上的青草了,不听小主人的话,气得我抡起鞭子使劲抽打,结果越打越调皮,索性拉着犁铧胡乱蹦跑起来。我恨死了这匹马。我看没办法,干脆让骟马托着犁铧吃会草再说。果然奏效,边吃草边歇缓后耕地听话多了。一个夏季,家中十多亩麦地大多是我和弟弟耕过的,锻炼了我俩的筋骨,累坏了我的马儿。
眼看我去师范上学的日子快到了,父母为凑不上我的学费而发愁。父亲提出要把骟马卖了,说是村上封山禁牧,骟马吃的多,不好喂,马也老了,卖了再买回一头驴好喂,再者能长出几个钱,供娃娃们上学。一家人再找不出不卖这匹骟马的理由,只是默默着。上午一听说要卖马,下午我就和弟弟去罗沟割来一大捆鲜嫩的青草,把马喂得饱饱的,我和弟弟用手抚摸着马的全身,捋顺马的鬃毛,脸贴着马头亲昵着。和马共住最后一个晚上后,第二天父亲就牵马去了集市,我站在院子里,马被父亲拉着出了大门,临别,它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见我的马儿眼角溢出一颗大大的浑浊的泪珠……
(责编:箫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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