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鬼思想随笔特辑

作 家 简 历

　　徐无鬼，真名曾宪东，1942年腊月三十出生于湘赣边境一破落贵胄之家。被誉为“中国当代影子思想者”。父为曾子七十一代孙，黄埔早期毕业，历任国民党中将卫戍司令、宪兵学院总教官，是著名的抗日将领。母亲黎元琦，北大毕业之女才子，善琴、棋、书、画，执教乡梓多年，桃李满天下。曾宪东毕业于师范院校中文系，1962年分配到河套乡村教中学，文革中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服苦役十年，受尽人间奇苦大难、奇耻大辱，打断两条肋骨，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文革结束后调入省社会科学院，从事哲学研究。1979-1989十年磨剑，出版《城市牛哞》等著述八部，发表文章2000余篇。1989年到北京工作，后又到海军大学任教。因故离开海军，被京中奇才、大作家、大教授黄公收留，从事编审工作。1994年归隐阴山，闭门谢客，息交绝游；日读古书，夜数繁星；与活佛参禅，与挚友饮酒；偶亦为文，不合时宜；弹琴博弈，仰天长啸……

论　狐　独

　　读《说文解字》和《康熙字典》，才知道“独”，原来是一种产于四川的奇兽。(独，蜀兽也)传闻“九猿生一独”，独不喜群居而一独独行，古文曰“独来独往”。知此，方知词语中的独立，是独之站立；独处，是独之自处；诸如“独立特行”，乃独在立，特在行；(特，公牛也，从牛，从寺。)独夫，如一独之夫；独子，如独之一子；独步，独行状；独坐，独之坐状；独善其身，如独之洁好其身；独乐，一独自乐；独醒，独不眠；独秀，如独之秀；无独有偶，没有一个有偶之独……凡与独相关者，皆言其一也。独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羞与群猿为伍的鄙视和仇恨，它愤怒地要消灭把它送入生命的猿，刻骨铭心地要回到无的境界。因为好食猿脑，每每飞速扑捉猿猴，碎猿头而吸其脑，古云川蜀有“独一鸣而猿散”的惊心动魄的传说……

　　孤独，即是一独，言一人无友似独。

　　孤独是一种痛苦的境界，也是一种诗意的境界。狐子成群结队，老虎独来独往。凡能忍受孤独，享受孤独者，都是灵魂强劲者。人类的祖先在原始森林中的时候，就成群结队，呼朋引类，嘈杂叫啸，以虚张其声势，壮胆吓人(兽)。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如鸟集蚁聚，成团结伙，城市万头攒动，广场人山人海，都不是显示人的强大，而是暴露了个体的怯懦与无能。只有孤如独者，或静处一室，或独行深山，方显英雄本色，表现出孤独的力量和精神境界。一般人，绝大多数人，灵魂中都沾满了猿的群处的基因，孤独使其恐怖，时时刻刻成群结伙、培植党羽、啸聚山林、占据会场，以庞大为伟大，以数量为质量，把个人消融在群体之中，表演一种丑陋恶劣的团队战术游戏，一离群即渺小孤苦如丧家之犬……由此益显孤独者之卓异与强伟。

　　孤独有三种境界：

　　第一境界孤独曰无侣——没有异性伴侣的孤独或没有称心如意理想异性伴侣之孤独。无侣的孤独能击倒很多人，使很多的人极其痛苦甚至发狂。当一个人陷入深沉剧烈的求侣状态时，那情形非常可怕。人类的永恒的爱情主题，描述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求侣悲喜剧!人类甚至会为了爱情而抛弃一切包括生命。疯狂的追逐异性的行为，粗卑者显示一切暴力和丑恶，高尚者呈现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和优美；有的求偶者为了摆脱孤独的折磨，把爱情贬值为畜类的低贱；(我目睹穷山僻壤老光棍求偶标准是“人，活人，女人”而饥不择食地逃避孤独)有的求偶者天涯海角终其一生追寻心中的爱侣，到了如醉如痴未得其人宁死不屈从的境界。蒙田说：“一个披加尔囚徒被拉去上绞架，有人把一个女子带给他，说如果肯娶她，他便可以被赦免死刑，这个披加尔人定睛看了半天，发现她是跛足者，他喊道：‘绑吧，绑吧!她一只脚有毛病!’丹麦一个犯人已定死刑，已经在断头台上了，不肯接受人家献给他的同样的条件，理由是那女子的脸太扁，鼻子太尖……求侣审美标准是如此不苟且，愿意以生命为代价而不能丝毫降格，这是何等卓绝的孤独者!

　　第二境界孤独曰无友——没有知音的孤独。

　　刘勰仰天长叹曰：“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伯牙摔碎了他的琴，徐无鬼逃到塞外深山，都是找不到对话对象的悲痛和孤苦。“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贾岛，也在为他的无友、无知音无对话对象而泪洒秋山!精神界的战士，是否能当一名独行者，在苍凉的荒漠上一人踽踽独行呢?忍受无友的孤独需要多么大的灵魂的伟力!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就是我们这位聚集了三千学生的伟大教育家，也在从灵魂深处发出寂寞的叹息!培根说：“没有爱人是寂寞的，没有仇人也是寂寞的。”培根是说，没有对话对象的寂寞，即使与仇敌对垒，也能慰藉心灵的孤独!

　　无友的孤独者，如何医治这种难熬的孤独之大苦呢?释迦牟尼说：“当自求解脱，切勿求助他人”。佛是惟一能忍受孤独、战胜孤独者。

　　达摩在一个山洞里面壁九年，弘一先生甩脱美丽多情妻子死命牵扯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寺院，鲁迅坐在荒野的坟茔上沉思……这都是佛的境界。

　　蒙台涅说：“我们必须保留一个一切属于自己，完全自由的后室，在那里建立起我们真正的自由，建立起主要的退避场所。在这个退避地方，我们应该与自己经常交谈，而且严守秘密，以致不受任何相识、任何外界的干扰。”蒙台涅讲得太好了，“后室”，“退避场所”，就是培养孤独、咀嚼孤独、欣赏孤独的孤独者的领地。“闭门即深山”，孤独者可以隐于闹市，在人山人海中当一个目不斜视、目空一切、旁若无人的独行侠。要培养自己的孤独品格。实在找不到知音和对话对象，让我们唱独角戏，一个人的舞台足够让我们自己与自己对话，自己欣赏自己。无友的孤独是一种壮美的悲剧，在这种孤独中能够领悟、审视许多热闹中得不到的东西。

　　第三境界孤独曰无类——这是一种仰望星空、追寻不到生命现象的终极孤独：类孤独很少有人会产生这种近似痴愚和荒唐的孤独。让我们讲两个产生类孤独的概念吧：(这是笔者在品味类孤独时自己创造的命题)

　　宇宙时——“劫”，佛经云：万里方圆之磐石山，以轻绸揩之，石尽，为一劫。有“芥子劫”，劫数如一仓芥子之数；有“恒沙劫”，劫数如恒河沙数；有“不可说劫”，劫数不可说。“万劫不复”的万劫，是小小之数。一劫，就是宇宙大爆炸一次，宇宙从形成到毁灭的一个“成、住、坏、空”的过程。万劫即爆炸一万次……有哲学头脑、能沉思的入，想象一下这种时间概念吧。

　　宇宙尺——“光年”。光走一年的长度。有万光年，万万光年，亿亿光年。请想象一下宇宙的空间有多大吧。

　　在不可说劫的时间和不可说光年的空间，有一次大爆炸形成的星云银河中一粒微尘叫地球，地球上有一种叫做“人”的两足菌，稍瞬即逝，整个人类生命史在一劫中只有亿亿亿亿……分之一秒时间，不成比例!但有个别细菌仰望星空，慨叹时空之浩淼，生命之倏忽，追寻宇宙时间的其他生命现象，感到人类存在的渺小荒谬和孤独——这就叫类孤独，一种高远深沉的终极关怀的孤独。宇航员在太空遥望地球这个小小的孤独的蓝色的星，也会产生这种孤独，飞碟爱好者中的思想家，很可能是出于类孤独而沉迷于这种幻觉。呵，类孤独!上帝就是类孤独者创造的朋友。亿万斯年，如人类找到一种更美丽、更智慧、更善良的宇宙生命，把人类当成细菌来研究一番，是否就医治好了类孤独者的痛苦的灵魂呢?……

屁股指挥脑袋

　　在一只螃蟹看来，一个朝前走的人要多蠢有多蠢！

　　　　　　　　　　　——利希滕伯格

　　政界流传着一句很粗俗但很富哲理的话：屁股指挥脑袋。大概是出于对几十年哲学套话的不敬和调侃，人们居然运用了一点幽默，把应当恭敬地颂读的“立场决定观点”说成了“屁股指挥脑袋”。的确，站在什么位置讲什么话。文痞姚文元在混进“党中央领导”之前，曾在上海滩小报上写文章讲“屁股指挥脑袋”的例子：他说挤公共汽车的人，外面的拼命往车上挤，骂上了车的不往里挤腾出点地方给外面的；只要一挤上去，马上就骂外面的人：都这么满了，还挤什么？我看了好笑，但转念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一回事：饱汉不知饿汉饥，饿汉不知饱汉撑——每日被宴请的人，上饭局就和上刑场一样，那种饱胀饮死的痛苦，饿汉们是很难理解的。螃蟹当然有屁股，有立场。它的立场就是横行。横行就横行罢了，要命的是它偏要愤怒地批判朝前走的人“要多蠢有多蠢”。它希望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统一步伐，让人类甚至是全体动物跟它一起横行。它不能理解，不能忍受，不能容忍别人直行。

　　幸好螃蟹的观点是在蟹王国贯彻执行，它们对人类的横行也只是一种理性批判和谴责，并未以暴力纠正人类的行动方式。假如有一只其大无比、神力通天的拥有武装的蟹王，硬要把它的行走方式强加于人类，切断人类的双脚，命令人类匍匐横行，那么人类将遭到多大的灾难和痛苦，让人类自己去想象吧……

用肚皮思考

　　中国百姓并不迫切要求民主自由，因为他们太穷，所以迫切想发财，所以，一些人士争民主自由抛头颅洒热血，老百姓无动于衷，胜利了也不激动，失败了也不悲恸。如果有人打土豪分田地，用发财去号召百姓，立即一呼百应……

     　　　　　　　　　　　　——孙中山

　　我很少读中山先生的书，我一直以为中山先生讲的那一套就是国民党那一套，而我对国民党一向缺乏好感，李敖在台湾“操国民党祖宗”，我还为之喝彩。中山先生的这一段话，倒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位先生太不简单了！几句话讲出了两件大事，写出了中国人两部历史。

　　两件大事就是民主自由与发财；

　　两部历史就是争民主自由革命史和打土豪分田地发财史。

　　民主自由与发财，是人类生活的两大主题，也可归纳为精神自由与物质享受、思想权与生存权，说话与吃饭、大脑与肚皮、骂娘与吃肉……这么一些相同的范畴。为了通俗形象，我们用“说话与吃饭”来描述人类两件大事，两个永恒的主题。

　　说话和吃饭（民主自由与发财）这个人类永恒的主题，在人类历史上呈现四种发展变化形态：

　　一、又说话又吃饭——又有民主自由又发财、又有精神自由又有物质享受、又有思想权又有生存权、又满足大脑需要又满足肚皮需要，或者借用时下的流行话语：又有精神文明又有物质文明，又骂娘又吃肉。这是人类最高最美的生存状态。

　　二、只吃饭不说话——只发财没有民主自由，只有物质享受没有精神自由，只有生存权没有思想权，只用肚皮思考不用大脑思考、只有物质文明没有精神文明，只吃肉不许骂娘。这也是一种人类生存状态，我们称之为新加坡模式或东亚模式。凡实施只许吃饭不许说话制度者，皆此类。

　　三、只说话不吃饭——只有民主自由没有财发、只有精神享受没有物质享受，只有精神文明没有物质文明，只有思想权没有生存权，只有大脑没有肚皮，只能骂娘没有肉吃。这种形态是一种逻辑推理，一种宣传，至于人类社会是否出现过这种形态或者将来是否会出现这种形态，不得而知。但这种情形是东亚模式、新加坡模式的宣传部长们经常用来警告大脑而安抚肚皮的。他们说，闹什么民主自由，闹什么精神自由，闹什么思想权，闹什么大脑，闹什么骂娘，凡闹这些虚东西者，一律没有饭吃（或不给饭吃）！

　　四、不吃饭不说话——又没有民主自由也没有发财，又没有精神自由也没有物质享受，又没有思想权也没有生存权，又没有大脑也没有肚皮，又没有精神文明也没有物质文明，又不许骂娘也不许吃肉。这种模式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现今世界上也有几个地方时兴。这种模式笔者领略过：文化大革命就是这种模式的绝好样板。肚皮挨饿、大脑禁锢；吃不饱还不敢说话；饿着肚子狂呼万岁；没有思想权也没有生存权……我向上苍祈祷：千万不要让人类再受这份恶罪！

　　一个用肚皮思考的民族，大概也只配享受吃肉的自由。但是他们要注意，吃肉的自由很快就可能变为被他人吃掉的自由。

读书五乐论

　　一、书可疗饥

　　人类有两种饥饿：肉体饥饿和精神饥饿。读书是治疗这两种饥饿的良药。读书治疗肉体饥饿，人皆知之——浅而言之，就是古人所云“书中自有千钟粟”。读书可以获得求生的技能与知识。现代研究证明：凭体能谋生者，一人难以养活一家人；凭技能谋生者，一人可以养活百家人；凭智能谋生者，一人可以养活千家人。智能就是知识和知识经济，知识由读书而来。连最贫困最偏远的山沟里的农民也千方百计送子孙去读书，可见读书疗饥之重要!这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呵。

　　读书治疗精神饥饿，也是一个常识——人在追求物质需要的同时，也迫切地追求精神需求。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谓之精神饥饿。精神饥饿是任何山珍海味、金山银山所不能解救的!只有读书，才能填补精神之空虚、疗救精神之饥饿。读书吧，它会使精神饥饿者得到最美好、最充足的精神营养，使一个人变得高尚、充实而快乐。

　　二、书可疗愚

　　我写过一篇有影响的学术论文，叫《论愚昧型贫困》。我认为，造成贫困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最可怕的是愚昧。吾祖云：“三代不读书，一屋都是猪！”我引伸为“三代不读书，一国都是猪!”愚昧对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戕害是最为致命的。毛泽东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昧的军队，愚昧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我说：“没有文化的国民是愚昧的国民，愚昧的国民是亡国之民。”鲁迅去东洋留学，起先是学医的。(郭沫若与孙中山起先也是学医的)他们都有一种中国古君子的抱负：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盖言其志存高远，不医国，则医民也。但后来鲁迅看了日本人杀中国人的电影，中国人伸长脖子看杀人，有的还喝彩!鲁迅受了深深的刺激，改学医为学文!尤其是鲁迅看到革命先驱在断头台上洒下的鲜血，被愚民用馒头沾着吃，用以治痨病，鲁迅痛苦地感悟到：愚昧比体质的嬴弱要可怕得多呵!若不拯救中国人的灵魂，他们不也是供人杀头或酒醉似的看人杀头的愚民吗?!

　　书可疗愚，小而言之是让读书君子摆脱愚昧，成为一个智慧之人；大而言之，读书可使一国人智慧，成为一个尚智的民族。一个人的聪明是小智慧，一个民族的大聪明才是大智慧；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全体发愤求知，整体智慧起来，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会有大智慧、大希望、大作为!

　　三、书可交友

　　人有三重孤独：无侣、无友、无类。无侣是没有异性伴侣或没有美好的称心如意的异性伴侣。无友是没有知音，没有灵魂的对话伙伴。无类是哲人在望星空思宇宙，追寻不到人类之外的生命存在……无侣是低级孤独，无友是中级孤独，无类是终极孤独(终极关怀)。社交可以觅佳侣，读书可以获佳友。英国作家史迈尔斯说：一本好书可以成为我们最好的朋友，它过去怎样，现在仍是怎样，而且将来永远不会改变。它是一个最有耐心、最愉快的友伴。在我们遭遇逆境和困苦的时候，它不会不理我们，永远以同样亲切的态度来接待我们。在青年时，它愉悦和教导我们；在老年时，它慰藉和陪伴我们。

　　书籍引导我们和最优秀的人士晤聚，把我们带到那些最伟大的旷世奇才面前，倾听他们所说的话，观察他们所做的事，仿佛看见了他们，好象“其人宛在”。我们与他们发生同感，同享乐共忧苦，吸收千百年来沉淀的智慧与经验，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他们所描述的一幕一幕戏剧里参与其间、共同表演的演员。

　　世间难觅知音。所以刘勰说：“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寻!”尤其在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末世，欺骗和背叛，利用和玩弄，玷污了为友之道!去寻找真正的知音吧，他们静静地站在书架之中。最神奇的是，我们通过读书，不仅可与今人为友，还可以与千百年前的高贵灵魂对话。一个朋友一条路，朋友多了路好走。一本好书一好友，万卷书是万个友!有一万个知音的人，还会孤独吗?

　　四、书可解忧

　　人为苦虫，生下来就悲啼。人生是一杯苦酒。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三千烦恼丝，丝丝锁人心。只有读书，才能销愁解闷，排忧去烦。

　　书使人豁达，能洞彻人生，悟彻世事。书使人大度，能胸怀宽阔，无忧无虑。

　　真正的读书人，忧国忧民不忧己，爱智爱才不爱名。

　　人的一切忧烦皆来自名利二字。名缰利锁桎梏人心，万苦伤身，万箭钻心。只有通读古今智达之书，才能从中解脱出来。明末一位读书人面对滚滚红尘，衮衮诸公，书一联云：“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充分表现了读书人以读书来蔑视世俗权贵和名利的诱惑。

　　我是一个鄙俗之人，常常陷入千苦百忧之中。只有面对书本，才能忘忧去烦。我把书可解忧这味良药，送给忧烦的朋友。我相信，它一定能治疗你的种种痛苦。所以，法国大思想家说：没有比读书更廉价的娱乐，更持久的满足了。

　　欲寻欢想作乐的朋友，读书罢……

　　五、书可陶情

　　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还有贤者曰：三日不读书，则面目可憎，语言无味。没有任何化妆品(哪怕是比钻石还贵的法国香水)能使一个不读书的美女洗去庸俗!读书能培养和熏陶人的气质。我见过朱光潜先生，矮矮的个子，其貌不扬，但那一双充满大智慧的眼睛，放射着哲人的光辉，清澈得一尘不染，沉沉得万丈不测。我曾对我的美丽的女弟子们说：美貌悦目，美德赏心。只有读书，才能熏陶出美德和高雅的性情。要想征服猎艳者眼球，拼命地打扮吧；要想征服君子的心，努力读书吧。一颗金子般的心，比一张艳皮要珍贵千万倍。

　　读书使人气质高雅，读书使人气度非凡。读书使美人风情万种，顾盼有姿，赏心悦目；读书使君子玉树临风、舌吐莲花、威仪万千!

　　一切美德和情操，都从读书中陶冶。一切风度和气质，都是读书的造化。

生石灰的性格

　　石灰，是一种既高贵又卑贱、既普通又珍奇的东西。石灰的生命过程是一首美丽而悲壮的诗。石灰的一生，经过两次涅　　 和升腾，经过火与水的剧烈的折磨和考验，才成就了她的为人类造福的伟大价值。

　　石灰的母亲是大山，她巍峨而壮丽，坚强而完整。人们用钢钎无情地凿击她，用烈性炸药崩裂她，把她的破碎的然而仍不失其坚强的躯体投进烈火中焚烧锻炼，她以坚毅的忍耐来接受烈焰的烤灼，比神话中的那只有佛性的猴子还神奇：她在烈焰中涅　和升华，化为雪白的坚贞!于是，生石灰，一种新的生命，奇特地诞生了。她把对母亲大山的怀恋，对新的生命历程的向往，对烈火的仇恨和感激，深深地埋在心底，蕴藏在雪白的贞洁中。

　　她开始生命的第二次历程，她走向飞旋地运动、激烈地搏击和竞争的喧嚣人世。她将接受第二次更为严峻冷酷的考验和磨难。瞧，人们向她泼凉水!向这个沉默、坚贞、雪白的少女泼凉水!

　　呵!生石灰的神奇的性格蓦然呈现在惊愕的人们的眼前——越泼凉水，越迸发出愤怒的热情!她仿佛在疯狂地快乐呼喊：“泼吧!朝我泼凉水吧!”在冰冷的凉水泼激下，生石灰剧烈地膨胀、爆发，发出可怕的呼啸，仿佛岩浆运行，仿佛雪山崩塌，仿佛玉碎宫倾，在凉水的激励中，她把蕴藏在心底、压抑在生命中的全部热情、期待、梦幻、愤怒、力量，全部爆发出来了!在愤怒的爆发和渲泄中，她又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涅　 和升华。火与水的两次严峻考验使她完成了壮烈的生命过程。她变了，她成熟了，她轻松了，她变得柔情满怀，细腻、洁白、温和，心中充满了宁静和圣洁。

　　她以崭新的生命面貌来到人间，化为雪白的墙壁，静静地凝视着睡梦中的母亲和婴儿，护卫着书声朗朗的教室，庇护着热恋中的情人；她谦逊地微笑着，让伟大的艺术品挂在她洁白的胸膛上；她使巍峨高贵的宫殿四壁生辉，也谦卑地进入农舍和陋室，为贫贱的人们弥补一点褴褛。她现在留给人间的，是深情、圣洁、温柔的爱和奉献。

　　在人间，时代的烈火与冰冷的凉水也同样严酷地考验着人们。有的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销声匿迹；有的人，能经得起烈火的考验，但经受不起泼凉水!他们在凉水的泼激下沮丧、委顿、颓废、脆弱地消沉。只有真正的人，坚强的人，才具备生石灰的性格。他们是一批不屈不挠地变革现状的志士仁人，他们历尽艰辛、挫折、失败、非难、误会、委屈、猜忌、中伤、倾轧；匿名诬告、暗箭明枪、流长飞短、检查组、调查团……这一切都是铺天盖地的凉水，泼向改革者。改革者具有生石灰的性格，越泼凉水，越清醒，越奋发，爆发出更高的热情!凉水只能泼倒软弱者，泼伤脆嫩的幼芽，泼散没有凝聚力的沙砾，却泼不倒具有生石灰性格的人!

　　由此，我想起了两个人，两个极似生石灰性格的人。一个是美国拳王阿里，一个是中国文豪鲁迅。阿里在上场拳击之前，总要花重金请一位敌手辱骂他一顿。阿里在尖刻无情的辱骂声中气得浑身发抖，他被激怒得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冲向拳击场，怒不可遏，锐不可挡!嘲笑和诅咒的凉水激起了勇士的斗志!鲁迅也有鲜明的生石灰性格。他说“积毁可销骨”——积群丑的诽谤能销熔筋骨!然而，鲁迅却“横眉冷对”这种“积毁”，他仰天长啸曰：“我吃鱼肝油，不是为了爱人，而是为了仇人！”多么可贵的生石灰性格，多么可贵的不屈不挠的民族自强精神!

　　我赞美你，生石灰！

　　我咏叹你，生石灰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