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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我的博格达/毛 眉(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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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3

  一

  每个人都会有一场留在记忆中的大雪,以及那场大雪中刻骨铭心的故事。

  1992年的大雪,是那种搓棉扯絮般的鹅毛大雪,仿佛一场就下了整整一冬。雪中的我,在红色的羽绒服内,揣着一纸调令,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大雪中,挤上长途汽车,从呼图壁出发,过昌吉,过米泉,到达阜康。

  在新疆,一个县就是一块绿洲,或者说,一块绿洲上就坐落着一个城镇。我是从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劫国出发,过东且弥、乌贪訾,一直走到了卑陆后国。在这座后来又被康熙赐名“阜康”的小城,在阜康宾馆的前厅,消磨一个异国异地的傍晚。

  站在宾馆的落地玻璃前,外面的纷扬搅得我心神不宁。马路上,一个骑车带孩子的男人摔倒了。孩子哭声久久不绝,那人抱着孩子颠着、哄着,几次想把孩子放到车的后座架上,但孩子蹬直着身子号哭。

  我跑了出去,帮着把孩子放了进去。那一刻,恍恍惚惚呼吸到了鲁迅时代的空气。愈是小人小事,愈是在生活中循环上演。

  鲁迅说:“人的哀乐并不相连。”与别人的哀乐并不相连,他是怎么成为鲁迅的?或许只是反讽,但那时的我,没有心思体会反讽。命运上寻找出口,思想上寻找标高,写作上寻找风格,表达上寻找语言,一切都尘埃未定、悬而未决,像一头随时准备一口气奔跑到山顶的惊鹿。

  我将要在阜康展开的生活,以一场鹅毛大雪开了头。从此,我与阜康段的天山、天山上的主峰博格达,与这里的羽翼、皮毛、纹理,息息相连。

  初到一地的陌生,把我的周围变成了大块的空白,这些空地自成一个盆地,准噶尔盆地;自成一个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自成一个湖泊,高寒的天池;自成一个听得见厮杀,却看不见人神踪迹的魔鬼城……

  好在,我的窗外,是尺幅万里的天山长卷,它的题词只有一句“窗含西岭千秋雪”。每天,这座行政大楼的人们下班后,走廊里不再有高跟鞋来来回回“噔噔”时,我在办公室的大窗前定格,恣意而忘情地凝望,凝望着千年的雪落在千年的博格达峰上。

  博格达正对着我的窗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抬头,它,总在那里。每次,我的目光都沿着它的曲线,来来回回,不断地打磨。

  天山把自己庞大蜿蜒的身躯,挤进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之间,于是,新疆分为南北。新疆南北两半的聚合,是天山山脊,而这个山脊的高光点,是海拔五千四百四十五米的博格达。

  因了这一轮天际轮廓的存在,天山脚下一块块绿洲上的一座座小城就都有了景深,有了明暗,有了色度。

  每天,旭日给博格达的冰峰喷上一层厚薄不匀的金粉,漫天霞光,从天庭透射人间;日落时,敷了一天的金粉最终被夕阳点爆,烧成腾空的紫焰,所以,新疆人把博格达称为“紫气之源”。

  博格达披挂着垂直的四季。如果夏天去攀爬博格达,山脚是7月,细碎的山花开得异香盈野;登到半山腰时,绿草如织,春意撩人;往上,落叶萧萧,秋风秋凉;再往上,雪线在即,寒气逼人。恰像我,能在一日之内遍历酸甜苦辣、悲喜交加。

  博格达和它的母体天山一样,是大地在一次翻身时定格的吧!那次著名的“翻身”,被称为喜马拉雅的造山运动。使得天山主峰博格达,以三峰并举的“山字形”屹立在雪海天界,像三个擎天捧日的巨神,撑开了天山南北的有序空间。

  小时候,父母被下放到天山深处一个叫石梯子的山沟,我整天坐在青草的山坡上,痴迷地看山。这项“静功”是从那时就开始了的。那时的我懵懵懂懂,猜不透山里面有些什么,山后面是些什么。终于有一天,我决定攀爬屋后的那座山,去看个究竟。等到好不容易爬上山头,迫不及待地放眼一望:山后面还是山,群山叠嶂。

  天山有的是时间,它耐心地等我长大,来继续着我与它之间的那个“山盟”。

  看山须面面观赏,才能成岭成峰。童年时看的是它的一面,现在看的是另一面。

  看得久了,硬是能挪用气功里的“气吞山河”,与天山达到神气贯通。

  一座山要有个性,要耐看,须凌凌然超出周围的地势。超出的那部分,要轮廓突兀,鬼斧神工,石颜古怪,绝壁刀削,令人胆寒到过目不忘。


  博格达的山势高如拔、重如压、瘦欲削、陡欲倒,具有了一切主峰应该具有的那种目无天地的意气。所以,不管辛弃疾写的是不是博格达,我都把它当作博格达来读:

  三峰一一青如削,

  卓立千寻不可干。

  正直相扶无倚傍,

  撑持天地与人看。

  多年的凝望,使我不会把天山与任何一座山混淆起来,无论阿尔卑斯山、乞力马扎罗山、冈底斯山……无论是山的实体,还是它们的明信片、邮票、油画,因为,那是我家人的照片。

  我自属于博格达,像自属于它的冰川所融汇成的一条内陆河,内陆河所浇灌出的一块绿洲,绿洲上的一座县城,县城里的一户人家,人家房顶上的一个孩子,整天对着山奇思妙想……

  有人在叙述的时候思想才流动,有人在写作的时候思想才流动,而我,只有在窗前凝望博格达时,思想才流动。贾岛说“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而我,一日不看山,心源如废井。后来的我,再也没有过像在阜康时那样,把整天整天的时间专注于永恒,生活在纯精神的纯光之中。从那以后,我转向了知识的各个分支,但它们都是从博格达山顶倾泻而下的各个支流。

  世界上的所有地形地貌都是由山脉来决定的。山的骨架,决定了河的走向;河的走向,展开了人群的走向;人群的走向,决定了大小城市的走向。天山腹背,负载了新疆的一切。新疆的各色人种,各类动物、植物,沿着天山南北,顺坡而下。

  山脉的人文含义也很庞大:黑格尔分析了自然环境对于人的行为方式的决定性影响,将世界分为高山、平原、海峡三类。

  我总是从自己的地理地貌、性格命运出发,去遇到并理解那些颇为显赫的深奥哲学,硬是把它从高头大马上拉下来,拉到我地方志的缝隙中来,加以检验,加以筛选。

  山脉对人类影响的大小,还取决于它的高度。大凡海拔两千五百米以上的山,称为高山。这样的高山一般都是江河的发源地。潮湿的空气沿着山脉向上升腾,遇冷,变成云、雾、雨、雪,成为江河之源。而降雨时的山脊,分割了降水,遂称“分水岭”。

  二

  “博格达”是蒙古语,“神灵”的意思。三剑出鞘般的博格达峰,被崇拜大山的游牧民族誉为“神山”、“祖峰”,凡路过者,骑者下马,行者叩首,官员停车下拜。元代后,博格达因它明显的道家含义,即“像高山那样令人仰止,像大道一样令人遵循”,而有了道教色彩。道教宗师丘处机经居庸关、阿尔泰山、准噶尔、赛里木湖至中亚的一路上,讲道说经,修建道观,天池上的铁瓦寺是他路过博格达峰时的留存……

  博格达不怒自威,完全是一种精神气候。新疆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气候,使得我有一种非把自己牢牢镶嵌进永恒而不可的生理需要。我必须得保证:生命意义的内核,不被一大堆日用品所混淆,所淤塞,它必须是单独挑出来的一块石头,置于博格达之巅,让一切价值围绕着它层林尽染。这,就是所谓的“道”吗?

  那个时候的我,多半是自怨自艾:我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被抛在寒冷的北方,博格达,以一种空间位置的形式,把命运强加给我。我的人生以此为起点,不得不接受它的地理气候、人情风俗、社会经济……不仅仅天山给我以空间的限制,而且,历史给我以时间的限制,社会给我以制度的限制,宗教给我以文化的限制……我就这样被拴在天山之顶,听见全欧洲响着卢梭的名言:“人类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不知用掉了多少时间,我才明白,特殊的地貌有时候并不是特别的惩罚。有一座博格达在,我就注定了不满足于平地上的驰骋,注定了在雾气迷茫的山谷中攀越。它昭示我,生活的意义,用的也是它的高峰而不是低谷。博格达,充当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中心,充当了我的生命必须越过的最高峰。

  我的思想有了固定的登顶路径。每天,我都把自己放逐在博格达山脚,凝望着自己变成一个不断攀登的小点点,在越过一道道悬空的冰缝时,用臂力,用指甲,寸寸攀登,并在终于登顶的高峰时刻里,大口地呼吸,欢欣地与雪线上的事物同处于一种纯洁之中。

  越是这样的攀登,我的“道”的体系越是宏大,博格达作为我思想的制高点,托举着我离开不洁,以鹰为朋,以雪为友,以日为邻,狂飙于一切之上。

  人类文明是一座顶峰,要想在峰顶对人类的文化成果来一番盘点,就必须达到它所在的高度。如果说,十九世纪的哲学地貌是康德和黑格尔,至今仍无法攀越,那么,二十世纪则是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等各种奇峰、群山、丘陵所组成的有等级的思想者,在多声部地合唱。

  每个人都要翻越自己的最高峰,并站在自己的山峰上,与对面的高峰进行高一级的联合,并在更高一级的联合中,回归自己。

  道理如此,但操作不易。我究竟该怎样运用地方性知识的写作,来与整个世界的高地相通呢?

  我发现,当一个人从地方史的见解中爬出来,站在自己的地域高光点上,并最终超越它们时,如果他用的是梯子,那么,他一定会把梯子扔掉;但如果抬升他的是一座高峰,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后来的我有时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被那些巅峰,以及巅峰上的大师们吓倒?那是因为,有天山庞大的基座做靠山,有博格达冷峭的剑锋做标高,无论体系的伟大、理论的伟大、财富的伟大或灵魂的伟大,都降服不了我。

  回顾阜康段那种内视、内敛,并不算是白白的内耗。一个思想者,需要大段大段的时间用来定位、定型,用来自我登顶。

  我与天山的这个“山盟”真是山重水复。它只有等到你一一越过限制与自由、渺小与伟大、群体与个体所组成的连绵不绝的山脊、大坂、冰川时,你才能纵深地看到,自己正与它们一起构成了重重景深。

  曾经的那头惊鹿,终于在山顶上,一回头,小天下。

  总是写着写着,就写成了一种包罗万象的文体。裁剪是我最费心思的事情。因为,写作时,我面对的新疆就是这样的包罗万象。

  也许,当我挺拔到像天山顶上的松树,结晶到像天山里的矿石,具有冰川冲破冬天那样的肺活量,具有内陆河浇灌了绿洲之后就消失了自我的道德……或许,我能够有一部区别于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那样的作品,就叫它《博格达的雪》?

  那要等待它能够像天池上千年一熟的蟠桃,否则,我不会忍心伐掉一棵天山松,造成纸张,来写下满篇废话。

  站在博格达,我极目着极西的珠穆朗玛峰。

  地球上所有的山脉,在生长中都遵循着“叠罗汉”的规则,层层加码。当山脉达到一定高度,山体的自重大于地壳承受力时,山体底部的岩石会碎裂,会融化。科学家根据这一基本物理常数,演算出地球上山脉的高度极限,不会超过万米。珠穆朗玛峰已近极限。我总是忧心地看待那些勇攀珠峰的人们,怕他们成为压碎珠峰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才发现,我把全世界顶峰上的思想一并搬到了我的天山,我的博格达。那些思想的重量,那熔铸而成的新的冰川,那在冰缝里的奋力攀登,还有那太多的巡视的目光,能否成为压垮博格达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鹅毛大雪中来到阜康,到中秋日离开阜康。我在阜康的日子,像一部有头有尾,但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的小说,中间夹着厚厚的空白页。

  在这些厚厚的空白页中,我唯一的姿态是凝望博格达,凝望在冰达坂上攀登的那个小小的自己。那,就是我的1992年。



  选自《回族文学》201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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