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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骏马和茶叶之间(外二篇)/祁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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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3

  这是一场时间空间距离非常之大的经济互动,物流、人流还有信息流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情形之繁盛大体类似于那段丝绸之路贸易:一头是绸缎锦帛,一头是香料珠宝,两类物质以直接的使用价值互通有无。所不同的是,丝绸之路的版本是对过程的强调,是驮载着货物的商队成年累月中摇摇晃晃的艰险跋涉,是遥遥无期的东西方两末端久久的相望。而古湟源丹噶尔的“茶马互市”,则把这些事体全省略了。它让两头往中间奔忙汇合,把两大方向的人、事、物聚拢在此,让人看到货物运抵如何囤积如山,看到官署商家如何朝九晚五旗幡飘、灯烛明,看到市面街井如何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也就是因为有了马,这一段大跨度的史实才显得那么从容又激越。而加之有了茶这直沁肺腑的东西,后人的追忆感受便自然而然会伴着茶的余香抽离飘散。

  而今,君等来此饮茶思马,当年那潮水般涌动满山谷嘶鸣的群马,任凭想象。

  古老的茶和更古老的马,一个在江南茶山,一个在雪域草原。自带着暖意和寒气,远涉千山万水,在古老的历史里相遇。完全可以这样想象,茶叶像一位南国女儿,骏马像一位北方汉子,他们被国家做媒,嫁娶给了经济和军事两家。但我还是愿意还原这对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冤家,它们的结合,立时令那段时光生出茶之幽香、马之色泽混合的古风古韵,让人的心先因茶而宁静,再因马而沸腾。

  茶与马,一个植物里的精英,一个动物中的俊杰,以这种方式在此相聚。他们的命运真的传奇了得。洞房丹噶尔的花烛夜实在太短,仿佛才拜天地即又各奔东西。茶为马来、马为茶去?皆非也。在丹噶尔城堡,它俩永远互不相识,也永远不会相互拥有,而只不过是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马首先匆匆走了。负有神命的马,要义无反顾成全人世上的精英俊杰。是的,马绝对不能缺席——将士的铁马金戈,侠客的鲜衣怒马,以及还有书生的打马御街,无马则一切黯然失色无从谈起。极端优秀的马还要帮助所有的人,官吏或布衣,农民或商贾,远去人或近来者,男女老幼,皆被马囊括其中(在没有火车汽车的那时,情况就是这样别无选择)。

  马,就如此重要。茶,也变得非同小可。茶和马对人、对民族、对国家,那种必不可少,那种举足轻重,在丹噶尔被一次次衡量并精确记录下来。

  我们的茶马互市具有显著军事含义(比较看,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则更像一支奉有王命的和平使者)。从草原牧区赶来的一群群马匹,在此被朝廷购得后运往各地。公马和骟马用于补充要地驻军和装备边防兵营,母马送军马场放牧繁殖。记载说,马价以匹论分上中下三等。最初,上马一匹换茶120斤,中马70斤,下马50斤。这个价显然为买卖双方接受。可若按一匹马需要牧民四、五年饲养的成本计算,此价似乎也低廉了。然而,在同样辛辛苦苦的茶农那里,几十上百斤茶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这仅是市场价,具体落到牧户和茶人能有多少?赚利无疑在这之间的官与商手里。

  从草山深处下来的成年马,匹匹品质优良,就是所谓下马也差不到哪儿去。马儿个个机灵,军旅养马训马正规严格,用不多久,这些性烈不羁的马,便成了矫健有素的军马。

  文字记载青海年代最早的互市,在隋与吐谷浑时期(地处贵德以北千户)。如此说,与隋、唐、宋、元、明、清诸帝国同步一路踏来的,有阵容雄壮的青藏骏马一族。以上这些大名鼎鼎的朝代,无不是靠马上打江山保江山的。那得多少马,岂可以数计?而要想搞清为何骑兵那时很发达,为主要作战兵种和作战样式,到丹噶尔来走走看看,可略知一二。

  那个冷兵器时代,几十万、几百万乃至几千万以至更多更多马匹,从这里年复一年代过一代走向四方。既然与国防和战争有如此直接的重大联系,湟源丹噶尔当然久盛不衰,其在西北以至中国历史上的地位贡献也就不言自明。是茶和马所为,在其身后,是从国家到个人的全体经营者利益驱动所为。不,归根结底,应该说还是茶马的功劳呀!

  在北方边地,在中原及以外更广阔的战场上,高原牧区的骏马们忠实地在各为其主出力流汗流血。在攻城掠地、封疆守土的无数战役中,一匹匹良驹神骏乘载着兵卒将帅,也乘载了君王与社稷江山,决定并见证社会史和军事史上的兴亡更替、功过胜负。那年代大小战事连绵不断,动辄兵戎相见似乎很容易。若要问有多少马匹从日月山赤岭,从湟源丹噶尔走出奔赴疆场,有多少成为马中英雄烈士,又有多少阵亡后被取革裹尸,实在谁也回答不上。

  在丹噶尔,凭吊战马,缅怀军人,乃我真心。

  有人妄揣,唐昭陵六骏中有青海骢。还有人说远征亚欧的元朝,滚滚铁骑不少来自青藏大草山草原。我想,前一说无法考证只能讲有可能,后一说则可以断定完全可能。战士和将军,历届史段之盖世功勋皆有赖骏马。现在,我们终于明白,在此之前,我是说,在马成为“骏马”之前,乃曾依靠或是由轻轻茶叶做着最初的决定和付出。茶叶,貌不惊人,其实英勇。茶马的结盟,使得平和温润的茶叶,成就骏马的雷霆万钧。

  茶叶永远留了下来。马去无踪,茶留生香。茶代替了马,活生生如一位送走了远征夫君的女人,自己永守在家。大批的茶叶等生活用品,在丹噶尔经赤岭,经日月山,源源涌入高山草原广大牧区。茶叶的涌入之早与流量之大同样也是我们的想象所难以企及的。茶叶的使命,简约说,又是龙马精神的另一种风韵体现。应该说茶叶是十分幸运的。它很快迎得人们的接受和肯定。后来,人们对茶叶在情感上由肯定更上升为一种尊重。

  从开初至今,煮茶饮茶逐步固定成为牧区牧民(自然也包含城乡人家)生活的主要风俗,亦是一个特有礼数。祖祖辈辈沏茶、倒茶的身影,请茶、劝茶的眼神和口气,都显得喝与不喝茶,是一桩谁也不能忽略和逾越的大事情。和草原牧家相处久了,就知道喝茶从过程到内容,很早很早就已化作一种待客仪式,其中礼遇性规矩和心怀情愿的沉淀遗存,有着很难尽说的恒久和深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懂茶、爱茶、敬茶?为什么,还须问?

  如马一样,茶叶也是需求无尽的消耗物。养马的牧人全家,养活老小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起火烧茶。早、中、晚及随时都要喝茶,谁都能意识到,没水没茶,生活还如何能维持继续?说没茶一天也过不下去,岂是矫情瞎话。在某个清早,一位牧人咽下一口茶,眼前悠然现出自家马的影子,悟着了自己许多匹马刚卖了,悟着了,此时之茶乃彼时之马,这茶马关系的道理,他很容易就想到。

  茶味悠长,茶味浓郁。感情是,唯独悠长浓郁的茶味,悄然撬动熨帖了骏马和主人那心之灵犀——那是眼前茶气漂浮、远方骏马腾升的玄奇之极的所谓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他想那些离他而去的马了,那是他像自家孩儿一样看大养大的马。但他还有马,很多很多马,在他一辈子中。马的繁衍,只要草山雨水年年正常,饲养管理尽心竭力,如自己和子孙的生养活命能力,会愈来愈繁盛的。我们的牧人该干嘛干嘛,马就这样源源不断,生生不竭(你可别误会,我说的不是现在,我说的是茶马互市那个时期)。

  作为封建朝代官办的“商贸中心”(权且用一下这个现代用语),湟源的茶马互市经历了三个重要阶段。先是公元七世纪上叶在哈拉库图以西日月山下,设立赤岭茶马互市。这正是唐蕃结姻,朝廷与藏区关系密切的时期;随后到明清时,逐步转迁至今丹噶尔。显然,这个地方基于交通和防守的考虑位置最佳;再就是到了上世纪初,其商贸范围扩大,经营活动达到高峰。经济的振兴终还会催生文化的活跃成熟。就说一个湟源排灯(一种用木作框,蒙镶以纱或玻璃,绘制各色图画,内以灯火映照,成系列地排至街头巷尾,被称作原始“灯箱广告”),所显摆出的宫廷味儿和商业气息,那腰包里既有钱财宝物,腹中又不乏诗书文化的因富而贵、因贵而礼的士商群相,几番让人再三领教而感慨。

  南去拉脊山半路有处地名唤做“骟马台”。经贵德过去,再往南百余里,有一繁华小镇叫“过马营”。一听一看,即知都和马关系最大,正是当年整个青南地区贩运马匹的大通道之一。每年一些时节,有大群的马经此有计划输送过来,到这些地点再进行专门的调理养护。这仅是一条相对固定的路线,而对长时间从青南、藏北奔波来的马群和马商们来说,一俟到达了拉脊山事情就好办了,就可以舒一口气了。因为,他们和马群已从充满艰难险阻的高原群山和茫茫大草原出来了——膘情不错规模壮观的马,可直插日月山而入药水河谷,也可过湟中沿湟水到达丹噶尔。是的,走到这儿,丹噶尔,已是遥遥在望了。

  茶马互市城从赤岭移至丹噶尔是一个历史转折。像是接通了地脉,占住了好风水,一路兴旺起来,人气财气就挡也挡不住了。后来在1725年,川陕总督岳忠琪上奏得允,哆吧(今多巴)市口又西迁并入,使丹噶尔比先前更为壮大。

  从经济角度说丹噶尔是当时的成功范例。这使我们想到,同时期的中原和江南,围绕物质层面的吃喝用、穿住行,还有文化层面的如戏娱乐、诗书文的生产与消费繁荣多样不一而足(茶无疑始终是其中重要一种)。科学尤其是技术领域兴盛发达,中国最需要出现的商业、制造业甚至金融等经济活动,也蓬勃看好。不需多说,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曾几至巅峰。社会有望以一种新机制进行构建组合。那个时候,国家已在萌生由一个封建官僚专制的政治大国,向一个将更多热情和心思投注于国计民生的经济大国转进。

  尕马羊曲呀拉索

  抵达创世洪荒

  那时这里还没有人迹。黄河早已从第一弯“玛曲”(注1)北上拐来。那时该弯处亦不叫玛曲,因为青藏高原上还没有人类,对黄河的这一藏语命名尚未出现。

  那时这里还没有路径。定然是一群群野生动物为黄河河水吸引,冒险沿两边危崖崎岖而下——皆为攀岩高手的食草食肉类野生动物,其时种群发达数量庞大,经年累月就踩出了早先那一拐再拐再拐的盘山之路。

  观上下游岸畔,多系鸟兽形影不见的险峻峭壁。唯到了这儿,河岸形成由崖顶直抵河谷的两面纵深阔大的漫坡,天然成为动物们的最佳饮水处。

  尕马羊曲,外人罕至。而来者无不顿然大惊:山崖之深之大,言语岂形容得了!视觉与心灵被猛烈撞击,那惊天一幕犹如己见:原本平缓漫远的古大陆地表,被一股伟力如这般轰轰然冲决开来!

  这阵势令人好不敬畏。“黄河之水天上来!”李白所指必是黄河源头及发源后这些高险处了。天降能量开辟浑元,作用所到必至极尽。

  人影炊烟、鸡鸣狗叫,很久后才有。人们去河里拉水引灌,在阳坡上盖房植树,把能种的青稞小麦、油菜大豆都种下。小山村伴着大河流,穿行于春夏秋冬;河水流量始终充足,光阴和老小载续着一样的静心恒心。人家稀少的村落,凝神定气的庄户,依山傍水在山崖盆底那么又矮又小一点点,望去能把天地来坐穿。

  不知何年何月,这独辟洪荒的名儿便有了:“尕马羊曲”。寥寥四字里,既有马,又有羊,还有黄河,内容好生齐全,说雅极雅、说俗极俗而一语中的。该藏汉词组已巧含“羊肠小道”、“马路”等等象形语意,堪称地名文化之一绝也。

  那时大面积森林和大批野生动物还未退去。待到有限人群进至,久而久之,自然史的性质完全改变。尕马羊曲,转身成为古地质与古生物合成的古化石——古地质形态一目了然,古生物密码却一时难觅。

  尕马羊曲的“尕”字,为西北方言“小”之意。明明是一条宽阔壮观的柏油大道,却反过来指谓那么小,无外还是源于峡谷太过庞大,而路径自上而下细若游丝,宏微反差太过强烈的缘故。

  道理其实只有一个:真正“尕马羊曲”原始的本来的面目,早就已然不在!

  但即便如今,羊走上这儿,很小;人走上这儿,亦很小;大大的马匹走上这儿,也还是很小!仍还是典型的羊肠小道了——遥瞅尕马羊曲全景:弯曲隐约的道儿上,脚户哥的尕马车形影依稀几乎瞧不见,那个感觉,是走半天也走不出来呀。

  我来到的,是一个上古神话之地。

  这看来像是真的。时间确实过去亿万年了,但空间里的大山峦,仍还是亿万年前的大山峦;然而,这看来又不像是真的:活在现代的人,焉能说回就回到史前山水大观中呢?

  说来偏就是这样一个定局:山水还是那个山水,来者却不是那个来者。远古山水和社会生活,一个坐落于原始初创的恒定气象中,千、万年无多改变;一个活动在自己经营的多变世俗里,百、十年就面目全非。

  一个古老而长生,一个年轻却总得老死。天地人格古来如此:山水为万物之宗,万物为人类之祖。此非今人的慧识,乃是古人就有的觉悟。所以,古人早早创造了奉山水万物为神祗的神话。表明,在混沌开启之初,人所获得的第一意识,便是山水万物先于人而生而在的不争事实,进而立即笃信笃守:山水万物对人坚强又忠实的护卫支撑,是人类福祸生死的唯一依托。

  不,那时,人类一睁开眼全是新鲜奇异。只要他们所在的是一个有山水草木、飞禽走兽的地方——初始的人类,童真的心目,几乎于全世界各处,同时看到的是神话景象而不是后来人们眼中的凡俗种种。

  只要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初来乍到、原始纯净、创世初开的地方(这正是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人们用心记录了事实。人们只不过是同步地翔实地记录了而已。

  那时地球人还没有完全成就壮大。可以肯定,史前世界,它就是一个天造而非人为的神话秘境。当人类一旦走出蒙昧,宇宙缔造的地球这个神话,在文明智慧的持续开拓和反复诠释中,才开天辟地成为可能,才气象万千日新月异成为现实。人类到来,不啻是地球也是宇宙的最重大事件。

  于是人类也就开始被放逐了。大地江山亘古不变,人类代代穿行其间。人在这个世界上被放逐,既指空间恒久而人生匆匆过逝,又指时间因人的活动存在才有了运动行进的变化经历。就这样,人类从古时奔波到现在。这种后人不见前人,前代不知后代的过程,我们管它叫“历史”。

  来到了历史这神圣之境,我顿感陌生。皆在于,在时间这个真正的神灵弹指间,我们已是晚了亿万年。古老山水必有天眼,看见我们一定奇异。

  朋友说,要领略远古神话的经典与高贵,来青海大山水才体验得到。是啊,远离那忙碌之地、繁华之乡,一旦闯入这创世洪荒之地,我们便踏进了同伟大自然交流的通道,那当然也是沟通远古智慧的通道。

  尕马羊曲,我晓得了,你是山河之恒大与生命之精微历经多少万年完美组合的活标本。

  尕马羊曲,到此,我可以参玄悟道了:你高高的山,长长的路,能让我登天,能让我入地。

  大神话地理文本

  尕马羊曲,却原来,你是一个大伏笔大前兆,一个中华伟大神话的隆重序幕:

  紧接下游,一个大峡声名显赫:龙羊峡。龙羊峡,确凿无误地告知我们,到这里,只有到了这里,神话成现实,现实成神话:神龙冲决,出山向东;神羊欢喜,腾跃谷间。

  多么简单明了,从此出发而经过这里的,它叫龙。龙羊传说忠实记载着,黄河到此已成熟成功。黄河,到这里已成一条真龙,由此进入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的转折,改天换地的文明奇迹就此宣告肇始。

  龙羊峡之龙羊二物,无疑就是黄河劈山开路与群兽跳跃山涧的真景写照。前者“龙”为想象,后者“羊”则必为亲见。想象与亲见均合乎情理,有前者黄河神勇,才有后者众生欢悦。于是乎,黄河从尕马羊曲流经龙羊峡后,立即有经典神话惊现:导河积石处,大禹挥巨斧(注2)。

  与黄河神话同步,有更大的昆仑神话深厚宏大而共成体系。

  这些原址,现均在我此时此刻站立的周遭。

  周遭,神乎其神:横贯亚洲中部的昆仑,在其中央地带,黄河长江分头涌泻而出。天造群山之父、众水之母,怎会不成为东方神话源头所在,我们的祖先,怎能不激情四射在神话中歌之咏之(大量的经史子集,翔实而又不厌其烦做了记载,且演绎佐证不断)。

  纯净大美的青海高原,理论上的原始诸神故地。现实看来,名副其实更是一派无衰不老的神界仙境,人们已经并且还将要在这里大作一番文章(注3)。

  多亏先哲早早确定指明,华夏抽象与现实的母亲,就在中国西北大昆仑。正如世界上的神话传说,亦多是来自大物质界的灵感依托(譬如古希腊诸神和奥林匹斯山),而难能凭空杜撰。重要的是,高明的人类没有停留于表面述说,而是还引申出生命世界的性质与意义。在这方面,人类显得不仅高明而且高贵。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神话,人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昆仑神话,华夏精神文化将如何开始,会是一种什么走向?想来这个设问也甚无意义。若我再假设,人类会不会最终造就自己新的未来神话,从现在到将来会出现一个结果?这样想去或倒还有了新意?

  不得不承认,敬畏心和报恩情已非今人之素怀。还得承认,今人已有意无意把神话还给了古人。现代文明似乎难能把远古神话情感和精神坚持到底。人类后代传至吾辈,已再不相信,或也再不会创造神话了,神话真的魂归山水意上云天了。

  在我看,所谓现代意识若不是人类古老神话精神衣钵之承传延续,那就狗屁不是。

  亘古大山水,来到你面前,我的心魂在颤抖:你替我们保管物质生存之种种所需,还始终珍藏我们心灵更紧缺的那一部分,我们何以言谢?

  眼下,已能目睹那玄黄太古意象了:丛林间,白驹过隙。山河上,天马行空。

  看见了四方天神,在雪峰江河蓝天白云画幔上方,舞动,诵念,隐现。

  看见了青龙。它不仅是东方天界守驻神祗,而且就是一条活生生的莽莽巨龙。惟青龙所冠这“青”字,到此方得解惑:源本出青海,此龙唤青龙。长江黄河出青海且端端奔赴向东,名副其实巧妙吻合,“东青龙”还会有甚不清不楚?

  看见了西、南、北三方玄武、朱雀、白虎,传说均来自道家大昆仑仙邸神府。

  看见了昆仑墟“帝之下都”。看见了女娲。看见了九天玄女,她受西王母委派助黄帝战蚩尤。看见了周天子西巡至,奔我西王母娘娘而来(注4)……

  终得看清:上五千年断续的传说,华夏氏族部落最早的现实与神话在我高原随母亲河缘起,起点很高,在青藏高原;方向很正很大,向东方而迎日出,归大海而揽世界。我看见了,那条曲折攀升至今的道路,像尕马羊曲,纵深那么大,起伏那么险,而升越那么高。

  明白了现今唯一太阳是怎么来的,便明白了史诗歌谣的源头,一个曾和太阳较劲过不去的氏族,一路拼命向西向西,追日射日,才有如今太阳照耀:图腾笼罩,舞乐盛大——在面前山山水水间,刚才尽收眼底,现在又遁入山水景画之中。

  安身立命于高原的山民部族,自有通灵知秘的觉悟。这是因为,他们历来诚心诚意把山奉为神、水奉为圣。他们指定沉默如金。尕马羊曲啥意思?回答常为“就是个地名”,疑似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你也就别多问了。在尕马羊曲,你越想刨根问底越显无知,越想弄个究竟就越愚蠢。

  那时还没有大禹。但大禹天地时势行将造之。大禹一出现便成为神。哦,那时的人都是神。所谓那时,是比甲骨文还久的远古时代,真正造神的时代。一切由先有的造山造水的创世运动缘起,方有后来心智被感动激活的开文明创历史时代。切记,这个时代是以人敬天敬地敬畏自然的谦虚姿态低调到来的。在物质世界之上,人们头脑机智应运而生。就显得越发厉害了得,就首先赶紧着手构建万不能少的精神领地,还规划出人人皆有的灵魂归宿。是的,人一开始就没有欺骗自己,而是始终忠实于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神祗怪异,最后都还原作了人的模样。所以才有不如不重复的废话:人造的真正之神,正是人自己。



  古画仙踪



  尕马羊曲,巨幅的中国古山水画。烟波神韵里,仿佛会有一位白须老叟拄杖而至,为我道出一段村野掌故。未料得,遇见一红衣村姑静立村头。她神情自若回答了我的询问:

  “尕马羊曲的‘羊曲’,说的是黄河谷里升发上来的水烟汽儿,羊曲,‘烟汽’的读音就是呗。”哦呀!这个解释出人所料,细一想,也合情理不是?嗯,我们就等等看。大河谷上,早儿晚夕烟汽蒸腾,飘绕悬浮中,我们的身心将坠入一片混沌恍然而不知所以吧。

  红衣村姑翩然去也。是一仙子应意和我会晤?俄顷,我如老叟,展开目光,酷似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巴掌指指点点——

  让我说给你:我先在尕马羊曲第N个弯拐处向河之东望;而过得河来,我又在尕马羊曲第N个弯拐处朝河之西望——之所以要这样,是因为盘桓于东西两岸之路,才是完整的尕马羊曲;之所以用“第N个”之辞,是因为尕马羊曲有多少个弯道人至今数不清,或者说常常会说不准。吼一嗓子:尕马羊曲峡谷太大、太奇了!我想完整地看清进而记住,可是,每次经过感觉都是那样难以做到。

  面对山地高原有人感慨:“多年之后,我们中间一些被梦境困扰的人开始感叹都市的狭窄与喧嚣、平原的拥挤和单调,我们应着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呼唤回望山地和高原,一如深情而真情地注视我们出生摇篮,一如胆怯而感恩地投向我们成长的怀抱。我们突然发现,尽管我们已经离开了很久,我们并没有真正走得很远。”(乃吉狄马加先生所言,照录这段文字,是因为我意识到了,只要是大山大水中走出的孩子,必同怀一颗顶礼膜拜心)。

  用灵魂去贴近、去融入,才可以看真。然,我们真的有灵魂吗?离开肉身,飞向四方进入所有的那种灵魂?没有,我觉得,我们没有这样能够通天入地的所谓灵魂。

  死后才有?死后,我们能知道吗?

  那时这里更没有桥。峡深谷险,水猛流急,狭窄处对岸犹如伸手可及!想来,人来到这里时的心态,会和来到这里的动物相差无几。如我此时身姿之作态:望着近可对话的彼岸,我跃跃欲试,似能一个箭步跨过去。

  终归要在此架桥的。热衷铺路修桥,乃人心大德所使。那一定就是,要在人与山水之间,在人与人之间,在山水与山水之间,建立互连相通以求和衷共济。

  山高路远、谷深水阔,挡住的是脚步,激起的是从此不可克制的逾越欲望。

  跨过去,一切将会有所不同。这原属本能,而本能已经受到召唤。回顾此间,峡谷惊鸿一瞥。

  于是便有了傲立山水的桥。小心翼翼的桥,丝毫不声张、不作秀的尕马羊曲大桥,与尕马羊曲山水大境浑然一体,一望便心领:又是一神来之笔,此桥该建,建得好极!

  有气势有风骨的桥,非同一般的桥,修建年代并不久远,出自上世纪新中国建设者之手。但我还是要说,此桥稀奇,古道古风,古色古香,来去轮回,桥梁通幽……经幡的五彩长练随桥身贯通流畅,与桥一同链接了尕马羊曲两厢雄伟山崖。

  那本是一段不会合拢的截断,是一个惊险的天堑,只能由动物们观望,只能由人们来想象,只能由神祗去穿梭飞跃。

  是啊,后来一切该有的都有了。一切都有了的这个世界,首先是超量超多的人,其次是人超量超多的制造。一场现代神话,果然在创造和上演中。人造东西越来越多,天造东西会不会越来越少呢?一切都有了的人,常常会怅然若失,好像一些东西被丢了,甚至好像还两手空空。人自从进入自己社会的那一天,就再也无法返回到原先的自然里。在我们营造的这个物质世界面前,可以说你是主人,亦可以说你是奴隶。

  如果说,一个神话的对自然灵魂尊崇无疑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么,一个无神话的唯我至上企图驾驭一切的胆大妄为的颠峰时代就到来了。

  曾听说,人们已有打算,要在尕马羊曲筑坝,搞一座大型水电站。这消息叫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计成真,尕马羊曲将多半淹没,一片汪洋都不见。

  也就是说,桥没有了,尕马羊曲没有了,一切逐一出现的事物人迹,又会逐一都没有了——不是不知道哪儿去了,而是都被人像三峡那样淹进了永远的水里。这事情酷似一个寓言,一个向金鱼和大海贪婪索取,后来落得一无所有的那个寓言。是的,索讨自然,颠覆自然,这绝不是什么人间奇迹,而只能是一出人神共伤却不能同阻遏的现代悲剧。

  从一一的无,到一一的有;又从一一的有,到一一的无——这样的离奇判断岂不荒谬透顶耸人听闻!然而,当今世界,聪明与愚蠢,斯文与野蛮,这些解决了多少代的问题到如今还是这般解决不好,我等无法不一次次扼腕。

  “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此问题鲁迅竟早有一番灼见在先,听一听:“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

  尕马羊曲,让我赶紧记住你,让我把你看个够。你真的将会成为一段神话吗?无论如何,你生来就已是一个永恒神话。

  哦,我在尕马羊曲,你在九曲黄河之上方。我在诸神故地,诸神已塑像作山河。因之诸神还在,诸神,在平稳但却灵动的长河里,在同样平稳但却灵动的大山间。看我凡间尘世,抵御丑恶,战胜妖邪,护卫生灵,深深敬畏和紧紧把握命运,仍是不变主题。这不是神话的神话,没有完结,仍在继续。

  我在高原青海,你在黄河之渤海入海口。我要告诉你,青海保持着山山水水的原生之态,仍还是上古贤德魂牵梦绕的那一故国道场。你说你听得此话,禁不住向河海而泣。

  我在中国西部,你在世界四方。我们息息相通,通过水流,通过河道,通过海洋。还通过陆地,通过山峰,通过平原。不用说,还通过雨水,通过空气和尘埃。因为生命都是依上述这些元素条件生息存在,所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无论你我现在眼前还是天边。

  我在大河神魂之边,我轻声告诉你和这个世界:大河知我心。独我不知,大河对我已有所言语。我亦不知,我这些拉杂文字言语,是我等孙儿之辈对伟大母亲大江大河流的回应和印证:应大河而生、随大河而行、跟大河而去,一个来自大河、追随大河而终不及大河的流动过程,渺小、短暂,但却丰富、真实。

  我在万山气息之侧,只为你咏叹一句汉藏合语的唱辞:“尕马羊曲呀拉索!”

  注1:黄河发源青海省玛多县流经达日、久治县,在甘肃省玛曲县回流青海省河南蒙古族自治县,形成黄河第一大弯;

  注2:见《山海经》海内西经;

  注3:2011年夏,青海省在昆仑山口破天荒地举行了交响乐会。今年已列规划将昆仑山区域申请打造为“国家公园”。显然,这也是破天荒的;

  注4:以上典故见《山海经》、《黄帝内经》、《穆天子传》。



  瓦蓝青稞



  将青稞冠以“瓦蓝”显示了学者们不凡的审美观。1992年我曾以此为题发了一组诗,时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就读的诗人王久辛看后,给我邮来一张明信片,表示称许。想来引起诗人注意的,首先该是“瓦蓝青稞”这鲜见的字眼。


  青稞作为一种大麦概分黑、白两类,我指的便属于黑中透紫、紫里发蓝的那种。这饱含高原阳光的植物,拿来酿酒如何?这念头一定曾使早先的收获者心中一亮。结果就是这样:青稞将会成为酒,它也含有水的瓦蓝和透明。

  “好酒出自咱的手!”我听见我那些造酒的哥们儿说。哦,高原各处都有清泉好水,特别是有了一枝独秀的青稞,再加灵感与耐心,好酒自会频频造出来。

  “就在风暴的边缘擎一束/瓦蓝青稞念及你”,我在那首诗里写道:“广布雨水,割除杂草。就在/青稞的阔叶底下/支撑和站立、歌吟并生活/我便是教你忽而酩酊的人”。

  我们人类的世界,仅仅生产出粮食或食物是远不够的,还必须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酒就属于这样一种东西。它已上升到创造的阶段,就像石头非经冶炼永远是石头,流不出铁水,历史就走不出石器时代。对于人类精神和文化来说,从粮食里流出的酒简直就是烈性的钢水,势必要帮助人们张扬点儿什么。

  初出罐缸的酒是不能喝的,度数太高。因此必须摸索勾兑的要领,并且窖存时间越长越好。古老的酿酒经验甚或开了化学的先河,那出奇的变化,使之终于具有强烈的刺激性以及魔幻般的陶醉力量。

  青稞只在海拔三四千米以内少数适宜生长的地带耕种。在高寒的雪域,青稞能存活的地方确实不多,加之一年只生一季,因而产量十分有限。但只要能成活它就一定长得分外茁壮。种种因素使青稞始终被看重,至今在牧区人眼里仍是稀缺之物。

  黄河源头“约古宗列”盆地,藏语的原意就是“炒青稞的锅”。像咖啡一样要焙炒后才研磨备用的,据我所知在麦类作物中只有青稞需要这样做。当然,这也是青稞产量很小而无法大量磨成面粉的缘故。

  在此你可以展开想象,黄河源区系青藏高原中心之地,选这样一个方位居中又依傍河源的地方支一个锅,用来炒熟四方送来的青稞再返往各地,是各姿各雅山神所为,还是黄河河神的安排?你再想想,假若青稞全部被炒熟,炒熟的青稞还能播种发芽,而且有了抗冻防寒的奇异功能——这岂不是一个大大的天方夜谭?

  看来我们又发现了一个神话的标题,至少是一个掌故传说的开头。“青稞”二字,在雪域母语里应是一个中心词语。如此说,还有青稞酒与手抓牛羊肉,还有打狼的枪,还有精美的藏刀,还有清甜的歌,欢喜的舞……

  朋友你若来了,主人要拿青稞炒面配曲拉、酥油,用奶茶转眼工夫拌成糌粑来款待你,我劝你一定要把它吃掉。你如果仅是由于瞅着、嗅着不习惯,而推辞了这无论营养还是风味都绝妙无比的食品,那实在就太可惜了。

  专用青稞配少许其他品种酿酒是高原人的独创。多年来人们以饮自己的酒为放心和惬意,而一直冷落着种种外地货。还记得前些年,同学老范去美国考察,走前考虑为异国的同行师友带点什么礼物。他立即想到酒,他说这是最有代表性的东西。于是就背了两瓶“互助头曲”飞抵大洋彼岸。孰料,美国人并无嗜白酒之好,宴会交往只喝些饮料,顶多才用点啤酒什么的。一厢情愿的老同学一看酒是不可再送了,再背回国不更麻烦?便在宾馆与同伴喝了作罢。这儿我不想讨论中西方文化习惯的你长我短,我仅觉得,东北籍的我同学对青稞酒的自信没错,这种走出国外也想着要用青稞酒传递友好的心情,正来自用青稞酒才能够表达情谊的高原人之性情魅力。

  酒,在你还未喝到之前,就这样呈现出了人间的情感。至于说喝下后,能让人忘掉忧愁制造多少欢情,伸展多少豪放无羁的想象力,皆因人而异。酒确实猛烈地刺激人,让人兴奋让人张狂。缺少热情的人是乏味的,没有想象力的人类是不会有出息的,一个无酒的宴席和一个不出酒的地方可能同样是欠火无趣的。

  诗歌《瓦蓝青稞》这样表达:“谙熟是村庄之路/好找是乡亲们的门。就在/青稞的根部,纵身泳人/伴随和追赶、潜藏并生长/就在青稞的波澜深处/拨亮灯捻,展示这把刀/向着青稞即将死亡的根/我便是埋头继续酿酒的人”。

  “酒”,水和酉的组合。甲骨文“酉”就是杯盏的象形。青稞酒是什么?青稞酒就是高原之樽所盛的一脉河源津液,端杯的人就是播种青稞的人。谁在手执铜壶不断给我们斟酒?谁在分享自家的精心制造而有些酩酊了?我看见是你们,重情义热心肠的高原人,此刻,你们在透熟的青稞田中间朝我开怀笑着。

  如果你是“酒圣”、“酒仙”,酒便是高贵的“玉液”、“琼浆”;反之,你要么对酒敬而远之,要么是一“瘾君子”,甚或曾不幸沦为“酒徒”“酒鬼”,酒肯定被你肆意作践了。这就怪不得女人要迁怒于你,转而又迁怒于酒了。

  酒便令人觉得生来有些无奈。也是,酒已成为酒,一般意义上的、用钱儿买来的酒,它回不到青稞中去,被喝掉、消化掉的酒,回不到装它的瓶中去。酒,一次次亮出青稞的浓度,一次次被青稞念及又遗忘。

  但青稞永远不会被遗忘。青稞之所以瓦蓝,我以为就是强紫外光对其长期照射烤灼所致,这点只要瞧瞧高原人的脸便知道。一切肯定与它和太阳的距离最近有关,肯定和高高突凸的海拔及其冰雪有关。叫人陶醉的青稞酒,肯定和严寒、和漫长的冬季有关。你说高原上的生命是苦命挣扎或顽强生息都行,关键在他们守住了青稞。或说是青稞守住了他们。没有他们,青稞这一物种就难以产生和延续,没有他们,谁会将青稞种植到如今,靠青稞自己?

  他们又放牧又耕种。人们总以为他们仅只是牧人,现在看亦是一群农民。手拿牧鞭和镰刀,一面放牧着牛羊,一面种收着庄稼,多么辛勤、能干又活力充沛。青藏高原极地上,由这一部分人、牲畜和庄稼组成了一道生命的风景线,是人类在生存极限处创建的家园,是青稞和牛羊的天堂。人们会尽心竭力,因为他们有青稞和牛羊。他们和青稞牛羊都不会离开,因为青稞和牛羊离开高原就难以存活,一旦下到平原就意味着死亡。

  尊敬的河湟流域的造酒人,对于青稞的了解你胜过我。我是说,有另外相当一部分青稞终于到了你的手中。不不,那肯定不是炒熟了的。可是,在你的眼里,有着燎烤色的青稞颗粒与被炒过的又有什么两样?你十分了解青稞的这些属性和来历,现在到你的手中是一个美妙的归宿,同时见证了你的手艺与功夫。你使用上等青稞造一流的酒,一面哼着乡土的曲调儿,一面把瓦蓝瓦蓝的青稞,提纯成透明透明的瓦蓝。

  遥远的人迹罕至的约古宗列,优质的稞麦,在你的巨型大锅中炒啊炒、炒啊炒,就这样成为美食,成为良种。就这样烙上了先天的底色和香气。瓦蓝的、熟悉的青稞,你又一次教我刮目相看。

  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湟水河依山而下。湟水向东一路流过时,一些水连续地沉积下来。这些水以静态的方式循环着、酝酿着,如大自然许久以来储存珍藏的甘露,在被青稞的根须吸收之前,在与兑酒人灌满一只只瓶子之前,本身就是沁人肺腑的千年老窖。

  在它之上是青稞的世界。紫蓝色的青稞,赭红色的青稞,白黄色的青稞,稞芒一律出奇地长。更与别的麦类不同的是,熟好的稞麦和稻谷穗儿一样是低垂着的,一朵挨一朵、一片连一片,像酽醉了、熟睡了……

  请你想想,在上述背景下我岂能不这样写,而且感觉还不错:“我瞧见积雨云下有位丽者/曙色正被心领,爱也全然神会/渠道哗哗,禾苗青青/是率我行将跨世纪的高原之母/我和青稞爬上高原遥望/全世界的稻菽/灵魂低鸣,生命已通往未来……”



  选自刘志成主编的《首届中国西部散文奖获奖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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