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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自家田园,背影渐行渐远,乡情却越远越浓。
走出自家田园,离家的脚步越迈越坚定,思家的心却越想越酸甜。“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岁月在一天天地燃烧热情,耗尽了少年青年中壮年还有老年,日益熟透的思想却在一个个他乡的夜里,停靠在故乡的港湾。
家园是根,脚步是长出的生命茎蔓,思念是叶芽儿,在日渐远离根部的高枝上,一次次发芽,变绿,枯黄,然后凋零,最后一次次成为吻拥根部的一段情意和一种游子远行的志气元素。
十二岁,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养之地并不全是自己人生渴望的家园,“那是父母的家”!我在心中划出了两代人的追求沟壑。生命的第十二个秋天,我决定“出走”,因为人生要开垦属于自己的家园。十多年寒窗读书的初中高中大学校园,曾经收留过我的县城靖西、省会南宁、江城武汉,就像曾经为我提供过星级羁旅的上海、北京、大连……曾经给一个“没家”人多了一份叫做“第二故乡”和过客的留宿。在贵州深山铅锌矿区,在浮华飞度的深圳,在国际商贾际汇的黄浦江之滨,在500万华商暗涌的俄罗斯远东,都先后留下没家的我求索的身影和奔波的足迹。
走出自家田园的人,很少细细丈量自己脚步的长短快慢,也一定未曾细数和讲得清,生命在渴求自我家园旅途中,已经停靠和还将要停靠在哪个不确定的轨迹和站台。仅是风雨十年的广州,四十个季节当初亦历经了18次住所的搬迁,才最终在这个有着天堂和地狱双重性格的城市,住进了自己的真正的家。弹指一挥之间,生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流荡了33年,漂泊的行李落满了一层层一道道汗水盐迹的苦涩年轮。
直到那年母亲病重,我日夜兼程回赶,久别的离家人卸下了一路风尘,去全身心珍惜呵护着人生的第一份深爱。在我陪伴在母亲左右侍奉她度过生命中的最后弥留之日,叮嘱医生用最好的药,在靠近医院的最好宾馆开最好的套房。在每天为母亲车来送往的早上和黄昏,在促膝而坐的车上和一起散步的时候,讲母亲最爱听的外面世界和她谈论快乐会令人长寿的话题。在二十多天药物作用和爱的滋润下,终于,我们惊喜地看到母亲精神的重新焕然,似乎病魔一夜之间远遁。然而,这竟然是未曾经历过生死离别的我所万万想不到的“回光返照”。第33天早晨,母亲病况突然急转直下,她一见我就用那枯瘦的双手,颤栗地紧紧握住我的右手,尽管面孔充满痛苦,双眼弥漫着黯然,却带着满足的神情,艰难地张合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好孩子,我们回家吧,妈不住院啦,还是到家里心中踏实,你这就去办手续吧。”整整陪在母亲身边一夜的大姐把我拉到旁边,告诉我母亲夜间数次昏迷,是她在旁边不断地呼唤哀求和提示这不是在家里,母亲才坚持忍受住折磨,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残力没让死神把她夺走。(在家乡,人们把客死他乡看作是人生的最大不幸,因为在外边死后的亲人是不可以抬回到家里的,只能在村外空地或屋檐下搭设灵台超度)承受着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悲痛,像捧着一夜之间的幸福突然破碎,我怀着沉重的悲戚办理出院手续。到家的当天夜里,母亲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她心仪的家园撒手告别了她深深爱着的儿女们。回城的霎那间,我感到“父母的家”从未有过如此的清冷。我意识到内心对这家园的眷恋,整整一大半消散了……
时隔四年,当我第二次撕破一路夜幕,驾车疾驶1000多公里并抖落一身晨露后,我赶上了跟慈爱的父亲作最后的诀别。与宗室族人一起跪守三天三夜的亡灵和背棺入土之后(在家乡亡亲出殡时,有让儿女在棺材底下爬背的习俗,否则,抬棺者不小心让灵柩磕破房门阶梯或地面会被死者带走家中瑞气,而且亡灵会盘留家里挥之不去侵扰生者),我突然凄凉地意识到我是真正地告别故园了。那个父母生命栖息之家和我的生养之所,连同故乡的山花、父母坟前新栽的万年青和伴随我父母的松柏,都成为了走出自家田园的我的长久追忆。因为,父母临终托付我关照的弟弟,也已经在此前跟我外出,栖身他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家园,故园的父母已经不在。走出故园而选择他乡而居的我们迟早也会与世界告别,最后成为他乡的一缕青烟一抔尘土,灿烂或默然地消失甚至连同自己的姓氏。
走出自家田园是生命树的成长,像万物渴望阳光沐浴雨露润泽的竟发,有的长成了巍立层林的栋梁高枝,有的成为阻拌它类而张扬自己的藤蔓,有的成为攀附巨物的寄生,更多的则是紧紧根植大地而无人知晓的默然的小草。
走出自家田园,是一幅梦幻的岁月峥嵘,是擦亮生命的一种熊熊燃烧,是释放生命光芒的流星轨迹,是生命价值的创造之旅。走出自家田园也是人类历史里程碑的一个碎步和一种推动。
走出自家田园,从隐现弯弯野径山道到尘土飞扬泥石马路、柏油公路、高速公路、铁路、航空,前脚踏向肯定,后脚跟因否定而抬离,为开创的欣喜而忘却,为把根留住而思乡。走出自家田园,告别熟悉的起点而投入另外一个陌生,再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陌生,每一次都充满希望的渴求和小心翼翼的迎接并且拥抱。天地因能够走出自家田园而开阔宽广,生命因能够走出自家田园而充满豪情,人生因能够走出自家田园而感动并成就世界的浪漫缤纷,精彩无数。
走出自家田园,是一个远行——歇宿——再远行重复,到最后驻足定居再到完全停下脚步立地“成佛”、“成鬼”消失于世的过程。在人类生命轮转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求索——再放弃,这注定了生命走出去——停下来——再走出去的不停迁徙和变换。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又到另一个起点,有的周期长些有的周期短些,周期长的可能用整整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才能艰难地走出去小小的一步;周期短的也许一代人就完成几代人的艰辛跋涉。周期长的享受着数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和平安之福,周期短的划下一道起伏跌宕的弦波,谱写下一部九死一生的悲壮惊险和收获一举功成的欣喜。然而,成功总是将灿烂的鲜花献给少数人,多数人徒增添人世的一份漂泊和一段值得不值得惜叹的平凡生存。过去有“下南洋”偷渡香港、澳门,学成进仕,参军转干;今天有出国移居、“海漂”“海归”、输出劳务、跨国经商、进城民工、学成留城工作和做城市“漂族”。时代发展了,门敞开着,路子也多了。于是,“你在他乡还好吗”成了时代的问候;于是,有了许许多多从农村到城市从农业户口到城镇户口从此岸到彼岸泊旅中人在他乡的故事。
走出自家田园,喜怒哀乐悲酸涩苦爱欲惊恐扑面而来,得失成败一起交响,变奏着人们生存的精彩篇章和历史长河中吟叹的生命畅想。不停泊的人类脚步,越来越没有固守轨迹。从告别父母走出故园并且选择他乡而居的我们,再到为人父母,面对明天,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在哪里的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用平常心面对随时发生在儿女这一代人身上甚至自己身上的又一轮出走呢!其实,对儿女除了能够给他们生命和抚养,我们往往不能给他们留下更多的东西;对自己,除了曾经的拥有和微薄得到,我们并没有任何的把握留给充满变数的未来。
走出去和留下来都是人生,幸与不幸在于我们。对走出自家田园在异乡泊旅的人,哪能不遇大风海浪?懦夫常把困难当作沉重的包袱,而勇士则把困难当成前进的阶梯。也许,我们不一定能看到下一个漂泊的荣归,但尊重选择和全心付出本身就是个幸福的过程。
选自《韩江》201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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