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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处风景(高彩梅)

点击率:4255
发布时间:2016.06.23

夏日的清晨,一抹绿牵绊了我匆忙的步履。哦,原来自

家五楼的阳台钢窗与窗台白色大理石的缝隙间,长出一株

浅绿植物,像豆芽一样纤弱的茎干,有几片小小叶子,一抹

浅浅的绿,如一首朦胧的诗,积淀着不凡的生命精神,卑

微、倔强、鲜嫩。这绝不是从缝隙掉下去的种子,这粒种子

隐藏在泥土里,应该是十多年前被建筑工人筑进我家阳台

里,遇今年雨水多,阳光充足,于是生根、发芽、坚强地从牙

签宽的缝隙中钻出了。这让我想起《种子的力量》,真有点

担心窗台会被它破坏,又不忍心将它揪掉。

  过了几天,晾晒衣服,一下记起那抹绿,想它真长得不

是地方,大地是它根系命脉之源,它却生长在不该生长的地

方,它是否萎缩和枯竭?当我再次投去关切的目光,我惊喜

地发现,绿植物不但没有萎缩、枯竭,反倒更加葱茏和热烈,

根部纤细墨绿,五六厘米处几片叶子更加繁茂。长长的茎枝

顶着桃形的叶片,叶片的边缘有不规则的齿锯,还长出弯弯

曲曲的须子。此时,我一眼认出,这株绿植物不是什么名贵

的花草,而是一株乡间普通瓜秧。这是一株充满新奇、饱满

的生命,以古朴而健康的姿容呈现出原始的单纯、自信、无

畏,绿色的光波洋溢春潮的气息。在这水泥丛林里竟然与我

在囚居的五楼阳台相遇。这,是否是上帝给予两颗丰盛而柔

弱的生命的宿命?对视,谁安居在这里,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望天空一片云,漂泊的思绪想起泰戈尔:我是秋云,空空的

不载着雨水,但在成熟的稻田里,可以看到我的充实。窗隙

一丝风,我的内心激动呼应。哦,朴实无华的绿叶来自那粒

瓜子,有足够的光线、湿度和温暖,它将积攒多年的美展现

在这片天空下,生活着苦累纠结为何而来?瓜秧传递这种坚

忍、质朴的生活方式。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无比坚韧,

穿透石隙。无论处境如何,勇敢地挑战生命的极限,活

得足够真实、本真。关注一棵瓜秧,让远离乡土的脚,

放慢匆忙的步履,搬一个小凳,沏一杯清茶,放一曲淡

淡的音乐,与瓜秧享受这片刻的阳光,听不到忙碌的

嘈杂,看不到张扬的喧哗,有一种温柔和静谧,只活在

自己的生命轨迹里,从容、淡定。思绪冉冉,恍惚回到

儿时,初夏的田野里一望无际的浓浓绿意。几只麻雀,

散漫地在田头地畔的树上飞飞落落,叽叽喳喳。有风

吹过,层层叠翠,一浪一浪的。春天里,勤快的母亲会

在田头、地畔种些瓜子。夏末,瓜开始开花、结果,母亲

让晨读归来的我,去配瓜,母亲告诉我雌花、雄花。母

亲专捡硕大的雄花去花瓣,将花蒂轻轻放入结果的雌

花的花蕊里,秋天会结出硕大的南瓜来蒸吃,瓜如蜜,

香甜滑嫩,一下子甜在心里。还有母亲做的南瓜饼,外

脆里酥,香甜适口。母亲也会挑拣大的南瓜,贮藏好,

等到腊八吃。守着这株瓜秧,让我感觉我的心儿永不

背井离乡,我的心儿烙下浓浓的乡音。尤其夜深人静,

品一杯清茶,与那株丰盛的瓜秧对视,宁静的夜晚注

入淳朴、清新、雅致、饱满。是谁托起一片清辉?是谁将

我的目光牵引?流淌童趣的小河,盛满天籁的草滩,贮

藏希望的田野,梦幻蔓延的瓜田,还有当年充满书香

的校园……思绪恣意在那个别具田园风味的菜园漫

步。那时,学校都是平房,新楼刚刚开始修建,平房前

面有一块空地,学生每周上劳动课,没法实地实践,后

勤主任建议将荒地开垦,这样学生可以实地实践,同

时也可以改善教师的副食供应。每位老师都有一份。

我在那里种菠菜、葫芦、水萝卜、莴笋、茄子、长豆角、

黄瓜、白菜、西红柿,还种几颗瓜,等瓜秧长到一米多

长,从瓜秧的根部起给瓜秧的爬蔓培土、压秧(这也是

从小跟母亲学来的)。秋天,瓜秧结好多,好大的扁圆、

长圆、葫芦形的瓜,虽然瓜结得不太好看,但吃起来香

甜,感觉像在吃鸡蛋黄。体味着人生的充实和宁静,同

时收获着快乐和幸福。那时我们一边教书,一边种菜,

你瞧,下课铃声一响,老师们都钻到自己的菜园里摘

菜去,吃着自己种的菜,才叫放心呢,我也会摘个葫芦

炒着吃,那种感觉和现在城里买的不一样。也不像现

在的人网上种菜,偷菜,寻觅心灵的菜园,守望着这株

瓜秧,是否滋润着我日渐贫瘠的记忆?是否使我囚锢

的身心走向一片开阔的生命原野?

  喜欢早起的我,利用散步从这个小区串到另一

个小区,我在钢筋丛林的缝隙里寻找着,寻找着,寻

找我乡村的田野,追寻乡村的梦影。偶尔发现几株玉

米、几棵小白菜、茄子,我的心有无比的喜悦,成为我

心灵深处守望的高地。看到它们,我的心好似远离纷

繁,心灵有一种慰藉,让一束束暖意透过思念的缝隙

飘逸而出,仿佛呼吸到泥土的清香,听到露珠在晨光

中吟唱。年迈的父母,已被生活在城里的小弟接到城

里,父母一见我,唠叨他们曾经的农事,不习惯城里

住。为了照顾方便,我们都不太搭理父母的话题,父

母慢慢不再唠叨要返乡的事,我知道父母放不下土

地,时常不可遏止地思念着村庄。今年八月十五,母

亲说,上次她回故里,种了几粒瓜子。夏天回去看老

屋是否漏雨,顺便看看种的瓜秧,可惜被邻里的羊给

践踏了。这次回去,没想到还结了好多瓜,有的大的

三四斤重,摘了半麻袋。瓜没人照顾,没人配瓜,或许

是蜜蜂传播花粉。母亲絮絮叨叨陈述好多遍。临走,

母亲送我两颗,一颗长形、一颗半圆形,丑陋,但吃起

来,特别香甜。一直关注我的小妹说:大姐的微信只

发一些瓜秧、花草。城市夹缝中挤一个生存空间的瓜

秧、花草,是一道辽远的风景,潜藏着远古的遗风。我

认为那些瓜秧、花草是生命最朴素的诉说。难得今年

我在居住的小区意外发现几棵瓜秧,我经常绕道观

察看是否能配瓜,虽然我知道我吃不上瓜,但乐此不

疲。我会像小时候一样,小心寻觅,虔诚去做。记得秋

雨蒙蒙的早晨,一株瓜秧的叶子全部掉尽,墨褐的藤

蔓结成碗大的瓜,悬挂在1米多高的柏树上。还有另

一瓜藤蔓也爬上更高的柏树,还有我曾配过的瓜,有

脸盆大,隐藏在宽大而发白的瓜叶下,心里充满了喜

悦和抚慰。我不知道村庄有多少人去院空,寄住在城

里有多少人如同我,怀念着生活在大自然的适宜。

渐渐的我怎么也不忍扯掉阳台那棵瓜秧。瓜秧

越长越长,一枝翡翠的茎干,托举着金灿灿的小花,

闪烁着生命的色彩和坚韧的光芒。那花纤弱像一个

乡村小姑娘,浅浅地对我笑,十分低调,但十分抢眼,

给人禅意。这是灵魂和生命真实的绽放,那么圣洁,

那么温暖。我知道这花开得艰辛,活在时时被拔掉

中,奉献在被忽略里。有时我想,是城市无情地吞噬

着淳朴的乡土,这棵瓜秧本应根系深扎泥土,自由畅

快尽情地享受阳光雨露瓜蜂嬉戏,然而绝处生根、发

芽、开花。从此,我将异乡当故乡,心放在这株索取极

少的瓜秧上,极其卑微但将生命书写成一轮暖阳,诉

说着生命的符号。我的心被这株充荡着生命,在阳台

所有盆景花的最低处的瓜秧吸引。

  我如一瓜秧。

        选自新浪博客《11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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