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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除嗡嗡的电流声外,就只有一只来自夜晚的蝉,不停
地变换着角落吟唱。窗外,有稀稀疏疏的呼哨声不时飘起,又落
下,像断线的风筝,跌落地上。没有月亮,在城市里面居住,我似
乎从未发现过月亮的存在。每次抬头,我仅是看见密如蛛网的
钢筋与水泥,或者就是密麻如线的铝合金和铁杆。城市的窗子
和天空似乎装不进月亮。
闭上双眼。停止十指在键盘上的游走。忽儿想起李太白月
光与霜的比喻和一个影影绰绰的故乡,忽儿又想起在狱中写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的骆宾王,最后还想起了“江畔何人
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诗句和春江花月夜下的一叶扁舟,
等等。与月亮有关的,总是一些古诗词,一幅古典的意境。与我
内心有关的,总是一些月亮下的遐思,再或者是一些淡淡的怅
惘。
但这些,跟这个夜晚有什么关系呢?
建的塑料棚下面,几位厨娘切菜剁肉,忙得不亦乐
乎。而塑料棚上面,几缕炊烟,却在犹犹豫豫地挣扎
盘旋。炊烟不忍离开棚顶,但又扛不住风的折腾,几
经拽扯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猛觉得有一种断断续续的金属击打声在街口游
荡。走近一看,才知那声音是从一簇鲜红的火焰里生
长出来的。一间孤独的铁匠铺,加上一位雕塑般的老
人,构成为大都市里见不着的行为艺术。铁匠铺里锻
打着镰刀、锄头,当街的晒席上晾晒着刚刚收割回来
的油菜籽。那镰刀从田野里收回油菜籽后,喘口气,
又赶紧回到铁匠铺内修整,因为接着又要忙于割麦、
薅包谷和打田栽秧了……
铁匠已上了年纪,然而时光不会老去。那把生
命的铁锤一记记砸在时光的砧子上,绚烂的火花四
溅,最后,会冷却下来,沉寂为历史文化的碎末残
片。我们就是来寻找那些残片的人。以后,我们自己
也将成为残片微尘。在锤声丁丁当当的叹息里,在
火光闪闪烁烁的变化里,一茬人走过去了,又一茬
人来了。
此时,老街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整个生命
画卷都被这条青石板路完整地浓缩了,仔细地收藏
了。虽然家家也都有一夲难念的经,但佶屈聱牙的几
页被小心地折叠起来了,念出来示人的多是铿锵的
章节。
老街之有趣,就在于它的这种街景的随机性、多
样性、不可预知性。淳朴厚重的平民气息,亲切随和
的人情味儿,构成它自有的历史气场与现实节
奏———那是一种平淡里的驳杂,琐碎里的集中,纠结
后的从容,苦涩后的微甘……
选自汕头大学出版社《牂牁胜境,夜郎六枝》
站起来,深呼吸,再深呼吸,伸一个懒腰,再
伸一个懒腰,我想松弛一下眼睑与神经。手机响
起。从腰间掏出手机,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单
位领导的号码。不止一次,在夜里,当我正想在键
盘上游走时,这串号码,总会突然出现在手机的
屏幕上。许多夜晚来访的诗句,正是被它挡在了
门外。我不想按下绿键,因为我知道,一旦按下
去,那些真正属于我的诗句,就要被一份俗常淹
没……
重新坐下来。九朵开放的水仙花在长满青苔
的洋瓷盆里有些无精打采,一簇簇吊兰在一个廉
价的花钵里显得有些落寞,垂下来的枝叶,显得
懒懒的,甚至有些瞌睡袭来的味道――我想我应
该收回目光,赶紧回到属于自己的诗句中来――
淙淙流水;喧腾;古老的催眠。
河淹没了汽车公墓,闪烁
在那些面具后面。
这是北岛翻译的特朗斯特罗默的一首伟大
小诗的片断。前些日子,在阅读北岛《时间的玫
瑰》时,我就顺便记住了这首被引用的小诗。我没
想过这首小诗会对我某一时刻的思考或是情绪
起什么作用。然而此时,在夜的黑一层层逐渐铺
展时,这些诗句,突然幻化为某种奇怪的意象,与
水仙花和吊兰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颇有点像时间
与生活的面具,潜藏着某种虚构。
时间的玫瑰。诗人的宿命。几乎是在一瞬间,
在想着这首伟大小诗和水仙花与吊兰的同时,我
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命题。诗歌、岁月、生活、思想,
抒情的张力,一种独特的话语方式,温柔的解构
和疯狂颠覆的矛盾,在成全一个诗人的同时也毁
掉了一个诗人。诗歌宿命的底色,注定是苍凉的。
洛尔加:橄榄树林的一阵悲风;曼德尔施塔姆:昨
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里尔克:我认出风暴
而激动如大海;策兰:是石头开花的时候了……
此时,我确实记起了北岛和他的《时间的玫瑰》,
记起了他对诗歌的解读。我开始失望,其实,对于
诗,或者是诗外的一切,比如哲理,比如精神,比
如象征或者隐喻,我们任何聪明、智慧或者深刻
的解读,往往只是一种徒劳。在虚构的面具之上,
我们注定永远无法穿越和抵达一些秘密。
比起没有月亮的城市,我似乎还要脆弱些。
我走了出来,来到窄窄的阳台上。正在开发的
新城区已有了点点灯光,在夜的黑里星罗棋布,热
烈地勾勒着一个呼之欲出的城市的影子。不断响
起的喇叭声,不断越过城市上空的白白的车灯,似
乎在提醒人们记住夜的某种秩序。但我知道,这还
仅是序幕,真正的夜的高潮还没开始———真正的
夜的热闹,还要从一曲音乐、一段舞步甚至一个烧
烤羊肉串和马铃薯烙锅的小吃摊出发……
我不敢想象。曾经无数次,为了某种所谓的应
酬,我在这种夜的本质里一次次行尸走肉,我的思
想,我的情感,连同我流淌出来又快速咽下去的眼
泪,还有我丰满而又干瘪的笑,像一些矛盾的蛀
虫,一点点啃噬我的虚空与无奈。
再次抬起头来,还是没有月亮。是的,在城市
的天空里,我似乎从未发现过月亮的存在。或许
那月亮其实是有的,只是在心上,关于城市的月
亮,我一直持拒绝的态度,所以忽略了它,从未正
视过它。我心中真正的月亮———那些过往的时
光,或许都成了荒芜的记忆。多年来,我总怕隔着
时间的帷幔回望曾经的足迹。当小学教师,当中
学教师,进教育局,到宣传部,再到组织部,诸多
人事的倾轧,疾病无休止的折磨,还有一个不曾
放弃和未曾有所突破的文学之梦,所有的经历,
就像悬浮的风与尘埃,一直让我不敢为之驻足、
停留———
举首忽惊明月冷。
月里依稀,
认得山河影。
不止一次,读王国维这首词,我总固执地把
“山河影”理解为斑驳的往事和记忆。我总不管它
牵强与否,一轮冷月,毕竟对等着生命的承载。时
间之上,苍茫的月色注定覆盖着悲欢离合的轮回
与劫数。在悲凉的底色里,月亮的本质注定是孤独
与寂寞的。
而我注定是疲惫的。只是,在夜晚的刻度上,
我游走的思想,必须要保持某种张力――像一个
诗人,在时间与生活的背后,绽开成一朵充满隐喻
的玫瑰。
选自《乌江》2013 年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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