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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人谈天/【内蒙古】温 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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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7

长天浩浩



  古往今来,大地所载,天之所覆,一直是万物灵长人类所探究的对象。地有多深,人掘地穴得到各种矿物宝藏;天有多高,却给人类的探索带来困难。天既古老又年轻,既破碎又完整。陨星坠地,星球相撞,无论是古代神话,或科学预测,古老的华夏祖先留下的辉煌巨著,为现代天文学发展奠定了基础。大概在三皇五帝尧帝时,就根据当时的条件“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尚书·虞夏书》)尧帝命令羲和专门考察天象、推算日月星辰的轮转顺序,按时教给百姓耕耘的时令节气。在夏朝形成的夏历至今仍对我国农业生产有指导作用。可以说五千年来,人们对日日夜夜所见的天空进行的探究从未间断过。战国标出第一张星象图,准确标出“朱雀、白虎、北斗”七星的位置。汉朝张衡制造测量天空的浑天仪,测得日食月食的准确时刻。天,虽然高深莫测,但聪明的中华民族已逐渐认识了它的真面目。奈何帝王将相乃至清朝仍然以天子自居,愚弄百姓。祭天地、传天意、什么天命于我,天意如此,天理难容,祈求天佑,进行天罚,使百姓智士不得已质问苍天?“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何在?”“苍天有眼。”其实苍天真有眼睛。古人云,民为天,天意乃民意。任何违背人民大众者皆是违背天意,故民意不容则天理不容。历代帝王不识此,乃演掩耳盗铃之术,终陷覆亡之命运。

  大地苍茫,长天浩浩。天风掠掠、星斗耿耿。一张鱼鳞闪烁的天空,一张经纬密织的网。那网线纵横交织又似明暗相交的道路。一颗颗星冷得打颤,那是古代智士的眼睛。人仰望星汉,星俯视苍茫。以有限人生探究无限,人就会永恒,走向无限。岁月的银河里从多如沙砾的星斗中我已找出一串贤哲的名字:屈原、老子、孔子、张衡、祖冲之、沈括……有了他们,历史仿佛接近了,人类不再渺小了。



  谁定天则



  读历史书籍,常言天理天意者,仿佛是天上规定了世界万物,人是受主宰者,孰不知,天相星宿设定却是人所命名和规划的。比如,将天上二十八宿列为黄道两侧的坐标,然后由双鱼座到达白羊座,使太岁星完成一年二十四个节气的运行。这二十八宿分别为奎、壁、室、危、虚、女、牛、斗、箕、尾、心、房、氐、亢、角、轸、翼、张、星、柳、鬼、井、参、觜、毕、昴、胃、娄,而以华夏九州相对,壁、室对卫国、即并州,危、虚对青州即齐国,女、牛对扬州,即吴国,牛、斗对江湖即越国,箕、尾对幽州即燕国,心、房对豫州即宋国,氐、亢、角三星对郑国即兖州,轸、翼对荆州即楚国,张、星、柳三星对周即三河郡,鬼、井对雍州即秦国,井、参、觜对益州即赵国,毕、昴、胃对冀州即魏国,胃、奎对徐州即鲁国。而天河过箕星经车骑、天社、天狼过井、参间。二十八宿两经天河。不管西方如何呼星座名称,华夏指定星宿与地理相对,却是人之主观所为。此星象规划图完毕于西汉。《史记·天宫书》载:“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属。后句四星,末大星,正妃;徐三星,后宫属也。环之匡卫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宫。”由此可见,天宫星辰之分布亦按中国皇帝之宫廷设置,而且一一对应。是天主人呢还是人主天呢?星象学在中国通常与巫术道家混杂在一起,更增添了迷信色彩。如“木星与土星合,为内乱”。“金在南曰牝牡,年谷熟”。“木与金合,为铄,为丧,皆不可举事;用兵,大败。”星之状如何辨识呢?《史记》载:“天狗状如犬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蚩尤之旗,类彗而后曲,象旗。见则王征四方。”其状谁见恐为想像,岂足为信?设若真如古书所言,天亦有许多朝廷?为中国设一个,照美国设一个,则天体究竟以谁为中心?且每人有星照应,天上需有五十亿颗星,而且古人的星宿何处去呢?

  天空一本神奇的书,举首即见,谁能读懂?看彗星从众星间划出,是否是人类的飞船,擦过诸星的身旁?那么地上理应有事件照应发生。若不发现岂不谬哉。今夜星斗灼灼,我排窗仰望,星斗亦在望我乎?我该如何传言?所传之语该为天语也。



  我的星空



  天序既为人所定,星斗亦为人所命名,那浩渺无垠的蓝色领域就不是我所能自由占有的了。进入紫微垣会被卫兵抓起,误叩左掖垣会被传讼公堂,到偏远的织女星座会被牛郎星控告,会告我图谋不轨欺负良家妇女,接近牧夫星座,会以为是盗马贼。偌大的天空,已是一张天罗,看星斗闪烁、仿佛蛛网上的翅膀。而每颗星是一只美丽的蝶。或许在人世时,他们是幻想家、诗人、画家或者舞蹈家什么的,为了荣誉被自己的光圈所缚绑在天空上,做了名声的囚徒。因对天空的神往,延伸到对天空的不满,天,那么热烈,天,又那么冷酷,象一座华丽的教堂或客厅,千万盏灯发出灿烂的光华,争奇斗艳,共为这个教堂增色。人们以为灯之上更美丽,更神奇,更令人神往。孰不知捅破顶棚,是无边的黑暗和灰尘,再细看、丑陋粗糙的水泥砖石、还有手、工具留下坑凹不平的痕迹。天,也是这样。月亮,最靠近地球,在中国古代,认为月亮里就是仙界,住着仙女嫦娥,月亮里有玉做的宫殿,有桂树四季常青,有玉兔,还有酿酒的吴刚,清风徐徐、白云飘飘,嫦娥在仙乐里款款起舞。可是,自从第一个登月者返回地面,自从卫星为月亮留下真实的玉照。月亮的真实彻底砸碎了人心中美好的形象。那是没有水、没有生命、没有生物的死亡之地,是沙漠上的沙漠,坟墓上的坟墓。那斑斑点点的环形山象老尼姑脸上的老年斑或麻子。失落之余,于是,我想重建我的星空。她不是封建皇帝的星空,也不是现代科技实证的星空,既然天空平等的面对地球上的每个人,不论平民或皇帝,那我们就有权利从自己的眼睛来说出心中的真实印象。她的星系里必定有我们平民自己,而且有邻里老王小张,以及亲朋好友。我以我自己划定紫微垣,以自己来划疏密相错的网。每个平民都设置自己的星空,于是我惊奇地发现,每人的大脑就是一个地球,别人便是你的星拥在你周围。他们都在行动,运动在自己的轨道,生存在自己的周遭。一个社会,一个星空。而我在这样解释了天空后,胆子也就大了,心中不安也就释然了。长期以来,我以诗歌重组星空的愿望正在悄悄地实施着,尝试着。这部史诗里以诗人、作家、科学家、思想家、历史学家组成的星座环列在千古不老的天空,然后让中国分散零碎的神话编织成整饬而有序的历史,我象面对星子一样随便和他们对话。而他们也会随便从字格里奔出来和我评谈沧桑。这张星空没有等级、没有指示、没有命令也没有说大话的贪官,没有正襟危坐的草包。有的是智慧与文化,有的是机智和领悟。天庭的路多陡,灵感的马不堪劳累,在《天旅》这部长诗仅仅写了四千行时,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现在的天使也得吃饭,为了工薪就不能拒绝磨道,飞翔的旅途只是每日卸磨后的休栖时间展展翅膀。迢迢天路,心中的目的地何日能到达。万物混乱而有序,万物又被自身的重心牵引,想起但丁所说的一句话“在我人生的中途,迷了路,当我从一座象征的森林醒来时,发现身后的来径是如何的荒凉而榛莽重重”。我想我此时中年,在人生驶行进一半的时候,余下的时间是否能走完心中的天旅,使我这颗幻想的小星编织起心中的星系,完成史诗的序列呢?知其不可而为之,愚哉!



  苍天有知



  宇宙之消长有数,概非人力所能及。人之命运轨迹亦难由个人把握,故推之于天命,然天命又由谁操持?夜空的星不能完全出现,象一个剧团的演员只有部分出台。有的今夜能见,有的明日才出场,今日隐遁,况乎人哉?古人浩叹人生乖戾,比之于星者不可胜数。如牵牛星与织女星相隔天河两侧“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唯每年七月七鹊桥一会,洒泪而别,何等凄楚!杜甫赠韦八处诗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之烛灯光,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诗人将人之离别比作参星和商星,一个凌晨出现,一个傍晚出现,共一张天空,却永难见面。一早一晚,或者说一年一见毕竟不算时间长,如果十八年一面,对于人生来说,诚可谓久矣。十八年可以成长一代人,法律规定十八岁就按成人对待、负法律责任。十八年我由刚迈进青年门槛变成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十八年我又活了一次,这十八年掩埋了以前十八年多少事?前十八年的朋友销声匿迹,在十八年后一个岔路口偶然出现了,是上帝安排?还是命运作主?匆匆一回首,各奔东西了,下一个十八年后,我们将在那个红绿灯口擦肩而过?岁月是个小偷,将光彩熠熠的金银置换成沉重粗糙的铁。促膝而谈,默默回想,我们曾经美丽、单纯,有过蒙昧的情感,那样闪烁不定和虚幻,然而光彩消失,生活走近,现在却是那样真实,可触可摸,并且那样冷漠、坚硬且锈迹斑驳,一张满月全是风雨的蚀刻。我、粗糙的石雕,你、出土的铜镜。眼角的虚线,眼泪的河道,枯井的绳痕,一张脸渗透出夜色……

  不再腼腆,不再羞怯,没有遮掩,目光投处,一摊碎瓷;手之所触累累砾石。生活的过去,生活的现在和将来,全铺展在眼前。人是一盏灯,飘摇于莽莽灯海,何时熄灭?这黑暗的夜空就少了一颗星,谁能记得?风雨夜、秋窗前看那夜空一颗颗瑟瑟发抖的星,多么脆弱而孤单,他们是谁?将归向哪里?明朝就全部消失了,那朦朦的黄色光点,是泪滴还是火苗?哪一双光点是她的眼睛,背西风,隔着迢遥十八年向我张望呢?

  记得二十年前,初入校,她领同学们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歌词唱到“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举杯论英雄,光荣属于谁?”从那时算起,到我们此次相遇恰是二十年,岂是巧合?冥冥中究竟由谁安排?前年我和这首歌的词作者张枚同先生在北京西郊宾馆开会,也是道谜题的一个解。年近不惑,越来越迷惑了,偌大个世界,伟大的、渺小的、善良的、罪恶的、明智的、愚钝的、冷酷的、痴情的……事无巨细、谁的题由谁来解,谁的锁由谁的钥匙来开,从不会搞错,谁能说苍天无眼?



  寒冷的星辰



  人常对已故之人称做在天之灵,言外之意,即化作星辰。古今中外死去人千千万。而千古星空星不增多,何故?其必曰:芸芸众生,几个能配升天?非得道修行几世者安可望欤?多数化解尘灰或又转虫鸟走兽之族了,寥寥者在人世受勤苦忍寂寞、类孔丘“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方可升天有望,修得生前清寂、死后留光、耿耿俯临苍茫。此皆生死有灵者之说,无神论者视这无稽之谈。不论有灵无灵唯物唯心,能留光留名立一家之言者,确如星宿一样需承受浩渺之黑暗与孤独,以一己之智慧燃不灭之灵光。由这万千星宿万千智者,组成的星空是何其寒冷与清寂的世界啊!就是如此,有生之年默默于此道者不乏其人,然比起大众寡兮寥兮。他们无昼夜地探索真知,耗骨肉之甘脂来擎一滴长夜之灵光,其行可赞可歌。其生活境况,却可叹可泣。因其孜孜矻矻,故而茕茕泊泊,甚至“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仍作达观“不改其乐”,谁堪忍受?然世俗并不认其帐,对寒士以白眼,因寒士不谀权贵,便要斥之“酸”字,以“寒酸”一词专门给其做桂冠,而历代“行尸走肉”“死恨不得速腐”者却正为人所乐道。你一盏青灯一卷古书呕心沥血吐字字珠矶,人家灯红酒绿温柔乡醉生梦死挥金如土。“目睹世界之怪现状”重新解释两字。“寒”即“心寒”,“酸”为“心酸”,荧荧星子,荧荧泪光,当你掷下手中笔、拉开一帘星斗,看那些挣扎在困苦环境中的智者,听沉沦在物欲洪流中庸众之酣声,更是“中宵耿不寐,揽衣起徘徊”,唯有“对天七叹”了。

  《吕氏春秋·本生篇》有段话:“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曰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古训千年,吾民不能禁,求索自新,振兴之道,吾辈不能扬,滥纵物欲,苟营取巧为人称道。你纵超然物外,于世何补?有联说的好:大地蒸笼,有人醉生梦死;长天冰窟,古贤骨冷心寒。



  天乐飘飘



  聆听过天籁的人,一定懂得天性,理解天性的人,可能会不违天命。天命者自然规律也。如果能将自己融入大自然运行的规律,即是大化。我们是大化的造物,必须受自然的左右,生、老、病、难、困、苦、灾、厄,因我之躯,显其迹,因其迹发其音,虽是人籁,确是天籁的一部分。故悲、乐、忧、戚、通过人也能奏出天籁之声。古有士达为朱襄氏作五弦,以定群生。葛天氏作乐,三人操牛尾,歌八阕:《载民》《玄鸟》《遂草木》《奋五谷》《敬天常》等,以表达顺应自然发展生产的要求。陶唐氏时,水道壅塞,民气郁阏,作舞以宣泄。黄帝时令伶伦取昆仑山之竹,制黄钟之宫,听凤凰鸣而定十二律,歌颂社会升平和人伦有序。帝颛顼制曲《承云》,帝喾令咸黑作《声歌》《九招》《六列》,尧帝令瞽叟作十五弦之瑟,舜帝令质修作二十三弦瑟,禹帝令皋陶作《夏龠》《九成》,咸以音乐宣传帝王的心声达到教化作用,此为人籁。大凡音乐,以载人心意者可为人籁,能奏世间万物,状风雨草木、河海、松鹤者,可谓地籁也。只觉天风掠掠,星斗浩浩,倏忽飘转,瞬息万变,余音婉转,莫知所终者可谓天籁乎?于午夜熄灯,黑暗中枯坐,世间万籁俱寂,打开录音机开关,放一曲《汉宫怨》《高山流水》《广陵散》,余如在天地间回绕,无终无阻,如飘风如落雨,潇潇然如置苍茫,此为天籁;或一人登名山,听林梢索索叶动、石涧溅溅细浪,岩壁叮咚幽泉,亦是天籁。奏天籁者不独乐器,佐天籁者不独自然佳景,画亦能奏天籁。如列维坦的《森林草地》,东山魁夷的《根》,范宽的《牧归图》等。画以形色,有不尽妙处,不如诗之奏天籁之奇。“侯人猗兮”顿使山色凄沧,《诗经》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令多少怀恋者愁肠百转。《楚辞湘夫人》一句“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令湘竹泪光斑驳。秦观一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确是千古婉叹,人间天上之奇句。卓文君一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尽天上之怨恨,此诗人之感天籁也。故知天性者便可聆天籁,有天资之敏之秉赋者,方可奏天籁。天乐飘飘,余曾聆之,如饮醇醪,然心胸回荡,一枝秃笔无以述之,奈何?奈何?



  此星耿耿



  星辰不老,年轻难再,十三年前我吟咏星星的诗,今日看来对那种情怀特别陌生了。那时,对世界的爱与关注是那样炙热而铭心刻骨,从“追逐流浪的星我穿度过无数个黑夜/黑森林有信鸽翕动如蛾/却找不到写你的树叶”到“风在静静地流逝/日子矗立在岸边”(《记夜》),那时魂牵梦萦的感受着生活,全身心地体验着生活。血是那样的热,以致对人怀念上升到宇宙,也是充满切肤之痛。如“铺展我的夜你安抚了流浪的风”或者是“星星坠落着寰宇曲的苦痛。”“色彩从指纹褪下/七弦为离恨凝结”(《记夜》),然而在今天看来确有些冷漠,认为彼时有些迷狂。是帕斯说聂鲁达诗的那句评语:“燃烧着痉挛中的语言,每个词都烧灼着。”我怎么也记不清这些诗句孕育时的心情,那是充满着期待和渴望的一种怎样的痛苦啊!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在秋日夜空下,面对璀璨的星空,花毯一样的大地,痴痴的眼神里溢满泪光。那是幸福中的痛苦啊,因为他感受到了统治这个情感世界的神“爱”,也看到了主持世界川流不息的另一个神——“时间”。在这个神“时间”主宰的世界,我们只能感受相悖于情感世界的孤独与无情。“草波将城墙淹没后/岁月没有阻拦”,而作为人只能一任“年轻的山峦在天外成长/年老的月亮在雉堞徘徊。”故而心灵有种释然后的空廓,如陶渊明的“此是命也夫,不乐复何如?”甚而“想南亩风雨负耕之苦/心情为之舒快而踏实”(《作诗》)。十三四年了,虽说“还是这里,这里,像大陆的另一道边界”,(博尔赫斯诗句),我还是我,但已改变了不少,是史蒂文斯的《田纳西州的坛子》经受苍茫后,俯临苍茫了。那样的回首,只能这样说:“渴望的、短暂的事物就是生命。”人之期望是多么的无奈,这无奈的期望中消蚀了多少生命?人间天上,遥遥以何传语?然而,正当你忘却、放弃时,那迷失于浩渺的星子从天河的一侧倏然划来,将已经焚烬的灰重新点燃,使那颗黯淡了的星重新灼亮。这是轮回?还是一个谜?我于此时甚至相信了那个主宰,“在他们庄严的角落里,对弈者/移动着缓慢的棋子”,“星辰与人都一遍遍往复循环/宿命的原子将重塑那些急迫的黄金阿佛洛蒂忒、底比斯人、古希腊广场”(博尔赫斯《循环的夜》)。我的阿佛洛蒂忒也正从遥遥星际的黑暗中“忽然转过脸来,向他的左边凝望太阳。”(但丁《神曲·天堂篇》)是她,啊是她,冥冥中多少年,她象抚弄“盲人膝上的一架古琴”(拙作《盲人膝上》)抚弄着“硬邦邦的时间边缘”,但这只是空位,是交臂,“过路的风,岁月匆忙打个照面/这里空空的/有些事已被搬走了”。(拙作《公园里的椅子》)“脚印虽一一留着”但“等不回脚来,一一验证”了,纵使星辰不老,耿耿永照,亦只属于昨夜,对于此时的我是“碎瓷”“流星的碎片”只有回忆“天火的热吻”了。



  星台臆想



  星,可专指亦可泛指。天文学范畴专指天体,而生物界喻指黑暗中的一朵小花。人类文明史中可以是推动历史前进者、科学家、文学家,也可是无名星座,教师窗前一盏小灯抑或是追星族眼中的名演员或球星。

  接近星仿佛有种空气稀薄的感觉。余戊寅年六月去南戴河开会返京,一人至建国门独登观星台,其感触特别玄妙。以古代仪器能测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闰月或月食日食,有时不差一分,令人惊叹。天体,对于我的印像始终与一种巫术联系在一起,《周易》奠定上古天文理论的基调。认为东为苍龙,西为白虎,北方黑帝神,南为赤帝即朱雀。然而所连星宿确似这些动物。单就朱雀来分析,星占嘴,柳占脑,牛占一翼,张为胸部,尤其翼宿几小宿连线极似雀之一翼,轸作尾其位置恰巧合适。汉朝,将刘邦命为炎帝,故太阳旗里常有朱雀图案。王元化在分析《卜千秋墓壁画》认为伏羲掌阳,女娲掌阴,由西向东旋转,经白虎、枭羊、二龙。《帝王世纪》载:“汉昭帝后含始游洛地,有宝鸡衔赤珠出炫日,后吞之,生高祖。”这和简狄吞卵生契何异?故以星配动物、主神方向在汉最为多。建国门观星台虽测仪古老,但基本摆脱了神话。如纪限仪能测得日月角直径和日月间的距离。地平经纬仪能测天体方位角和地平高度。黄道经纬仪能测得黄道直径差、黄纬和二十四个节气,这是近千年天体研究之成果。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庆历年中,李巧里测日,勘证《崇天历》《明天历》的不足,推崇《奉元历》的精确,能准确测得日蚀、月蚀。此时,天文完全与地理、战争,或巫术脱勾了,凡宋以后史书,文学不再将历史现象与星牵扯到一起。但天之星离我们远了,命运星之迷信一直在民间流传着,以至到现在,仍作为迷信卜卦的根据。自将星作为比喻发光体或某行业有杰出贡献者,星之称呼遍及文化社会生活及各方面,现在是星斗如沙砾,反令真星难觅,褒义星贬义星亦难分辨。如此星烂且乱,还不如将星之名归还天体。将人或其他事物所名的星取谛,再各归其名号,各守其宅,因为,我们的天空也需要秩序。



  天道周回



  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历史是循环的,人类自然一切远去的还会回来,如果这位哲人的话应验,那么二十一世纪又是一个群星灿烂的年代。两千年前,也就是二十个世纪以前,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恒河流域、约旦河流域以及希腊产生的文明照耀历史两千年,至今仍放射着夺目的光华。两千年前,人们探究天地人生,产生了道家、儒家、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哲学宗教文化,希腊产生了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等哲学家。天、地、人赋予了广泛的内涵。在东方,将天比作阳性,象征男子,将地比作阴性,象征女性,《周易》八卦的乾卦即天,坤卦为地母,阴阳交合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罗摩的妻子悉多是邻国的国王遮那竭耕地时在犁沟里发现的,她的母亲是大地。罗摩消灭了罗刹为国王后,狠心把怀孕的妻子遗弃在恒河边的森林,十几年后悉多尽管被召回,罗摩仍要考验她,悉多的心碎了,向大地哭泣不幸,大地裂开,将女儿接了回去。这里的万物之母就是大地。可在西方,基督教传播以后,以三位一体解释天地人的关系,即天帝、圣母、圣子耶稣。地,再不是滋生万物的母亲,而成黑暗的地狱。佛教亦是这样,将地下分为十八层,分为永恒的黑暗,而天空被赋予永远的光明。荒诞的基督教置东西方数千年文明史不顾,强认基督为上帝即万物主宰,于是有了中世纪的黑暗。华夏在接受佛教之前,对天有不同的认识,女娲作为母性,却是天的创造者,又是大地的象征。天由谁主宰?长江流域的文化认为是东皇太一,即太阳神,不管东方、西方,不论天、地、人,两千年来的社会发展,尤其是二十世纪科学的发展,人们早已将对天神、地母的惧怕抛到了脑后。天,昭然于人们的眼前。《神曲·天堂》里的月轮天、土星天、水晶天,有的人已走了几个来回,每日的卫星航班都从诸星的站牌前擦身而过。然而,在人得意忘形的时候,神这天地的主宰警告你——他是存在的,而且绝不能忽视。人类的科技越发达,文明发展的越快,悖离天帝的意志越远,所遭受的惩罚就越重。天帝、地母的意志就是大自然的规律。在此,我们宁可相信苍天大地有眼有知,而且对我们的所做所为不住地摇头。于是有地震、有洪涝、有旱灾、有火灾……尤其是二十世纪,有惨绝人道的二次世界大战、瘟疫等,精神文化更是杂说纷起,信仰危机,一个悖乱的反理性的时代进入高潮。《周易》中的乾卦系辞曰:“亢龙有悔”,意为物极必反,事物因自身发展遵循宇宙的规律,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当然这种回归不是简单的重复,不是毕达哥拉斯学派所述的,而是一种位置的对应。就是说人类对大自然会有更高更全面的认识,正如普里戈金所述的大自然《从混浊到有序》。所以二十一世纪后,人类社会也要从悖乱中回到理性和有序。尊重天,尊重大地,爱护我们的家园将成为新的宗教来信仰。

  (责任编辑:白 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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