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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鲁迅故居/【云南】杨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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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8

  2007年,做骨髓移植术之故,我在北京呆了236天。暂居在具有世界文化历史优势和名牌大学优势的北京那么长时间,就只去了鲁迅故居,其他地方没有机会去,去不了。

  鲁迅这名字深入我的脑海,应该与初中时教科书里的几篇课文有关。《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论雷峰塔的倒掉》是一直都可以成诵的,读这些课文竟觉得那么上口,有趣,特别有意思。几遍下来,竟可以轻松背诵了,且能久久不忘。后来,做起先生,又背《孔乙己》了。每上这些课文时,总要先向学生背,一是喜欢,一是示范。鲁迅故居离医院不远。穿过西直门立交桥,往南走,只有几分钟的路。这是弟弟去梅兰芳大剧院旁的北京阜成门垣址鸟市回来的时候突然间告诉我的。此前,弟弟也一直在北京,先是给我捐献骨髓而住院,出院后和妻子一起陪护我,直到9月底,才返回老家。很多时候,他在屋里总呆不住,经常早上吃完早饭就出去,下晚回来,有时天黑才回家,北京的大小胡同,古迹胜地,什么北大、清华等首都高校,什么北海、玉渊潭等,凡是能走去的地方他几乎都去了。那天,听他一说,心中便不时涌起要谒拜鲁迅故居的强烈愿望。

  但那时,术后不久,造血功能没有完全重建,免疫功能更是没有开始恢复,极易感染引起并发症什么的,大夫不让出门,只有无聊地躺在床上打发那些痛苦寂寞的日子,透过窗外看见一角时阴时雨时晴的天。直到10月份,大夫说,在戴着口罩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到户外人少的地方走走。我终于按捺不住了,几次三番地缠着妻子,要去鲁迅故居。北京的十月,秋风送爽,阳光灿烂,杏叶金黄,菊花惹眼,松柏滴翠,柿子压枝。10月5日午后,在妻的搀扶下,我们向鲁迅故居前往了。

  鲁迅故居是夹杂在深巷里的民居平房间,但却非常好找,随便问路,附近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幼都会热情地给你引路。沿着西直门南大街慢慢往南走,到阜成门垣址处拐往东,穿过那条内西三条窄窄的两边种植着葫芦、南瓜什么的民居胡同,走不上两分钟,有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古旧斑驳,低矮简陋,静谧幽深,门口有几棵高大的古槐树。那里就是鲁迅一家曾居住生活了两年多的居所了,也就是今天的鲁迅故居。

  鲁迅故居由于年代久远虽完好无损但已经有些斑驳的痕迹了。我和妻子在屋外仰望片刻,院内有一株槐树高高地将枝桠伸出了院墙外,远远地看,故居与周围的民居房并没有什么差异。真想象不到,那么伟大的一个人物居然在那么普通的民居房屋里居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写了那么多影响了几代人的思想的文学作品。轻轻地走进了院内。小院布局合理,三间南房,三间北房,东西各两小间厢房。三间北屋把院子辟为两块,前院子鲁迅亲手种植了几棵丁香,如今长得枝干遒劲,叶片繁密,后院是一个僻静的园子,有碧桃、花椒、刺梅等花草树木,好像还有一口井,井沿用木板盖着,看不太清,四周长满了杂草,却也有致,碧绿,我说不出这草的名来。青灰砖墙,朱红门窗掩映在绿荫下,整个院落看起来古朴、清幽、雅致,院落小路用小石板铺成。室内陈设非常简单,简洁。南屋是会客室,被隔断成一大一小的套间。外间是鲁迅会客兼藏书的地方。屋内靠墙的位置叠放着一排木箱子,据说是鲁迅故乡绍兴的一位木匠师傅设计制作的。它们叠起来是书架、书柜,拆开来是一只只书箱,既便于搬运又非常适用。由于年月久远,书箱已经显黄褐色了。东墙上悬挂着一张鲁迅先生画像,格外引人注目。据说,这幅素描深得鲁迅先生喜爱,作者是鲁迅家乡绍兴人,鲁迅先生很欣赏他的艺术风格与情调,并称他在创作上“尽力”与“经心”。鲁迅的《坟》《彷徨》等书的封面都请他设计的。南屋的里间是个小客房,备有床铺。遇友人来访,谈天过夜,就在这里。北房是四合院的正房,被隔扇隔成三间。东头一间是鲁迅母亲的住房,家具大多是从浙江绍兴老家带来的样子,很有江南的特征。靠北墙放着一张大木床,床上支着一幅具有江浙风格的深蓝色印花的麻布帐。靠东墙的玻璃窗下摆放着老式的案几和橱柜,一张竹躺椅斜靠在门边。据说,鲁迅在西三条居住的时候,几乎每天的饭后,都要到母亲的房里,坐在母亲的门口躺椅上,陪母亲说话,聊天。北房西头一间,是鲁迅的夫人朱安女士的住室。只有一床,一桌,一只衣橱等简单的几件家具。北屋正中一间的堂屋,是全家人洗漱、吃饭的地方。东隔扇上挂着一幅国画,画面上草石之间站着一个矮胖小孩子,这是很小就夭折了的鲁迅四弟的先像。鲁迅母亲怀念他,特地请人画了这张像,这张画像一直陪伴在老人身旁。堂屋的后面,接出去一间小房子,北京人把这种凸出于屋子后面的建筑形象地称为“老虎尾巴”。这是鲁迅的工作室兼卧室,就是鲁迅称它为“我的灰棚”了。“老虎尾巴”的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北面是两扇大玻璃窗,窗下横放着一张两条长凳架着两块木板的单人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被褥,质地是棉布的,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床下是一只竹子编制而成的大网篮,是南方常见的盛物器具,它陪伴着鲁迅度过了许多不平凡的岁月。据说,在遭到反动政府通缉、迫害的时候,鲁迅不得不外出避难,手里提着的就是这只盛放生活用品以及笔墨纸砚的大网篮呢。

  鲁迅先生伏案挥笔疾书的书桌,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三屉桌,桌上放有煤油灯,砚台,烟灰缸等物品。我记得鲁迅先生烟抽得厉害,茶喝得浓。每当夜阑人静工作得很疲惫的时候,他肯定就会在那张书桌前站起来舒展一下酸痛了的筋骨,到床上躺一躺,但更多的时候肯定是坐在藤椅上,点燃一支烟,看看那破窗而入的“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的小飞虫,透过后窗看看那株枣树枝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小憩片刻后,再继续写作。书桌的旁边有一个多层架,里面放着茶叶罐,点心盒一类的零星物品,据说,有客人来访时,鲁迅先生常从布帘后面取出点心请大家吃,自己写作到深夜,点心又成为他的夜宵。

  东面墙上挂着一幅看上去很潦草的素描画,画面上一群警察殴打侮辱一个领着小孩要饭的怀孕妇女,这幅画充满了画家对劳苦大众的深深同情。鲁迅先生在《五个警察一个0》这篇文章中写到了。据说,鲁迅从画展上买下这幅作品并一直挂在写字桌上方。东墙上还挂着一张不大的照片,是鲁迅先生非常尊敬的藤野先生。“老虎尾巴”西墙上的一幅对联十分显眼,上书“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鹕之先鸣”。

  据说,西三条原来是一条比较僻静的胡同,自从鲁迅搬家入住这里后,顿时热闹了许多,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和文学青年来拜访鲁迅先生,先生总是热情接待,对登门求教的文学青年,更是有求必应,悉心指教。“老虎尾巴”里总是充满了欢笑声,那笑声总是回荡在西三条的北京的上空。夜深人静,先生手擎煤油灯,把青年们一一送出门外,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西三条胡同的深处,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而后回来,继续伏案工作。

  鲁迅居住在西三条的这两年多,真是多事之秋,他一面要向恶势力做抗争,口诛笔伐,一面还要公开出面保护受害的学生。许广平后来回忆说:“……我们在校外奔走活动的几个人,也正是走投无路,平日交往很密切的亲友、同学,很多都怕惹事,拒绝招待了。这时候只有鲁迅先生挺身而出,说‘来我这里不怕’,于是我在现今故居的南屋,和老同学许羡苏住在一起,躲过了最紧急的几天……” 南屋那间小小的客房,在那些险恶的日子里,成了进步人士、青年学生的避难地。

  我了解到,鲁迅先生在西三条居住的两年多时间里,共写作、翻译、发表了230多篇文章,如散文《秋夜》、《风筝》等,小说《伤逝》等,杂文《论雷峰塔的倒掉》、《灯下漫笔》等,后来分别收入他的散文诗集《野草》、《朝花夕拾》,小说集《彷徨》,杂文集《坟》等文集中。在此期间,鲁迅先生还编写了《中国小说史略》等。由于形势所迫,1926年8月,鲁迅只好起程只身赴厦门,结束了他在西三条21号的生活,后来到广州,到上海。很少有时间回到北京,很少有机会居住在西三条“老虎尾巴”里。鲁迅的母亲及夫人朱安女士留在北京,住于西三条这个小小的四合院,直到先后去世。

  墙,还是青灰色,门窗仍旧朱红。那两株因《秋夜》而闻名的枣树早已枯了,只留下两个见证沧桑的树桩桩。但是,院内鲁迅先生手植的两株丁香却依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几乎高过屋顶了,习习秋风中,满院弥漫着幽幽的清香。先生当年就是在这座小小的四合院里,坐在那把藤椅上,看着多少在门口这条小胡同里风雪里泥雨中来来去去的民众,听见门外驮着煤炭从阜成门入西三胡同的骆驼脖颈上的串串驼铃,然后,夜晚在那盏灯下,写出了一篇篇让人背诵起来也不觉得多难的文章,直到他被迫离开那个温暖的小院。就在这一刻,我似乎从另一个侧面记住了鲁迅先生。

  参观鲁迅故居的人实在太多,世界各地都有,小院里的石板都踩得光滑滑的。我觉得有些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中年妇女在负责管护,那天,她站在西厢房外静静地露着微微地笑,普通话说得非常好,声音细而小,就好象担心被对方听见了似的。整个院落干净,清洁,一尘不染,犹如她穿的那一身朴素得体的衣服。

  故居屋门口,是“鲁博书店”,一排排古朴典雅的书架上几乎全是鲁迅的各种版本的著作。也是一个瘦而高的中年妇女静静地站在柜台内,普通话说得特好,声音似乎是笑的,具有一种磁性。我购买了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的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彷徨》、《朝花夕拾》。装帖精美素雅,简洁大方,古色优雅,散发着淡淡的书香。

  回到医院,我迫不及待地翻看鲁迅先生的书,我想进一步认识他,细细品读他。鲁迅先生在那道西三条胡同21号院里校完《中国小说史略》时,在题记中写到:“大器晚成,瓦斧以久,虽延年命,亦悲荒凉,校讫黯然。”这种“校讫黯然”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深深的孤独。这种孤独是西三条21号那道小小的四合院里透出的一种恒久的美!

  (责任编辑:王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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