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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街
窗下有一条砂石铺就的小巷,名曰夜郎街。每日早晨,我总要情不自禁地推开临街的那一面窗,探出半个脑袋,看楼下的街里那些挑着竹篓叫卖的菜农,看那些享尽了灯红酒绿的红男绿女慵懒地踏着灰白的晨辉穿过街心的影子,看乡下赶马人那细瘦的马车碾过夜郎街凌晨的月辉,更多的时候,我是在看一个人,我越看越像他,越看越想他。他的大名叫李白,平日里我呼他太白多一些。
是的,我说的就是唐时的诗仙李太白,这位风流了一辈子的伟大的诗人,他到底也照例逃不脱人生灰色的铁网,他在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因永王李璘谋逆案的牵连入狱,尔后幸得廷中当朝要员力保,罪减一等,方才谪贬流放至我今日窗下的小巷,过着落寞不堪的生活。每每在凌晨的惊梦里醒来,我总要推开那面临街的窗,远远地向街坊望去,便看得见那个在晨晓中依然举着手中的酒杯开怀狂饮的醉汉,他披着一身圣洁朦胧的朝雾飘进了我的心里,他潮湿着我全部的心事。
很多时候,我坐在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地遥想街坊上的他,他是如何背上了官府的判决书云一样飘游到了我们的夜郎国的呢,他在乾元元年(758年)初的那次流放至上元元年(760年)夏的归尘,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心境纠缠着他往返在人生的漫道上的呢,更甚的,又是哪里来的生的期许支撑着他熬过了生命里仅有的两年零七个月的流放生涯的呢。在一个又一个洁白而清寂的早晨,我偷偷地推开心灵的门窗,闭上眼,探看梦里的他。而他一直不动声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夜郎王的子孙们赐给的一尊巨石上,千百年来没有打理的满脸长须和一身拖地的长袍,正逆着街口吹来的晨风轻轻飘摇。
他到底是一代风流才子,手中的酒盅依然高高地举在晨月稀淡的光色里,在微软的清风中,他投放出满眼睿智的神情,他竭力让孤苦的泪水枯竭在了一个人酸楚的心湖里。“无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万里南迁夜郎国,三年归及长沙风”……后来的后来,当我在这些句子里于这一抹细瘦的街里和他相遇,当我仰望着他身后那蓝蓝的天宇怀想过去的圣人,在这个嘈杂的凡尘之中我突然间学会了失语苦痛。
他到底是一个流浪的影子,要不然,我们就不会读得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样揉碎了游子心肠的句子。当然,他的那些飘落在夜郎国里的脚印,注定是要横生出这样的一条街来的,虽然别人都喜欢无中生有地辱以我们“夜郎自大”的骂名,可我们的骨子里却是流淌着谦卑的血液的。我们今天在繁华的闹市中央辟出这一条古朴的砂石长街,并将那写尽了诗情饮尽了酒意的大诗人安顿于街坊之上,我们图的仅仅是期冀我们夜郎王的子孙们朝朝代代都得以沐浴文明的阳光。
太阳真的是要跳出来了,在早晨八点的时刻,我看见夜郎街那端不远处,苍茫的魁山已经被朝阳镶染得金一样灿烂,山下那一江西流之水,薄薄的晨气从静幽幽的水面慢慢散去,一缕缕洁白的晨雾也正从水畔悠悠卷升而起,整个大娄山脉的神秘面纱竟然在这一刻被这晴朗的大好时光一一掀了去,只有街里的他和站在窗口内的那个人,他们一直对望着,在心里面。
钓鱼台
在仙人山下歇脚纳凉的空隙里,见得一户白墙青瓦的农家,走出来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妪。我快步跑上去,问老人:钓鱼台缘何是钓鱼台呢。老妪回答说:我们祖祖辈辈只管那湾清凉的溪,叫钓鱼台,至于这名儿来由,已是说不清了。
溪水里,是可以清晰地看见花色不一大小不一的各类游鱼的,这些快乐的水中精灵们,实在是太悠闲了。它们慢悠悠地从那岸浮上来,拐个弯儿,便就跑到我们的脚丫间了。在清澈的河底,一串串水泡从柔嫩的鱼须间升腾上来,至水面处,便听得脆弱的几声破响,这一湾幽深的溪流,愈加静默了。
实际上,徒步钓鱼台的全部“装备”,我们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凉鞋,探路的拐棍,遮阳帽,路途小吃,相机,以及救生圈,村里熟路的同伴儿,我们都带在身边。但待到真正下到了溪里,见得那洁净的卵石,阳光下光鲜亮丽的水影,以及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和瀑流声,这般引人入胜的天籁之音和原生态美景,让我们早已忘记了那些累赘的行囊。
往回望,北面是一片宽阔的稻田,金灿灿的,秋风拂过,便飘来了阵阵谷香。田坝两侧,零星散布着的农家小院,不时会递过来几声尖锐的犬吠。放牛的山里娃,在稻草边拾起远去的烟火,但是,真不知是这烟火味儿熏熟了树上的果子呢,还是秋天里暖风洗礼的缘故,梨子已经熟了,橘子也熟了,柿子也黄灿灿地挂在枝头。钓鱼台的人间真味,便就是在这浓重的乡土里发酵出来的。
往前看,绿水清波逐眼而来。水波所到之处,是苍茫的山影。水岸上,却是林林莽莽的青松,站着哨岗。翻卷的松涛,跌落在水波深处。而我们到底是听不出谁是谁的伴奏的,大自然终究是一个大乐师,所有的音符都储藏在它的琴弦里。在醇清的秋风浓香里,秋日的骄阳落下来碎屑般的光,与那些羽翼未丰的飞鸟,一次又一次变换着我们眼底里的水下美景。我想,那些身影矫健的游鱼们,大概就是这些流碎的景色养育出来的吧。
一路沿水而行。但途中,我们总是会在深谷水浪高扬处,或者水宽静流处,又或者是怪石嶙峋处,情不自禁停下身子,合影留念。而当我们行至一处形若一线天的狭缝下,便与西沉的太阳相逢了。此时此刻,水岸两侧的半山腰上,一条曲若水蛇的山间公路,几辆载满谷米的农家小货车正卷尘归去,远处水畔的坡地上,牛羊归来了。
已是归程之时了。可是,这一条幽静的溪水,却照例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不缓不急,来了,去了,又来了,又去了。清寂的浪涛,并没有因为谁曾来过,谁又曾离开过而伤心悲泣。水畔的青山也是这样子的沉默,风来了,风去了,花开了,花谢了,浪起了,潮灭了,热闹和繁茂一阵后,最终回到了寂寞。
我想,夕阳下,山水是懂得寂寞的,一个人的钓鱼台,也是害怕寂寞的。(责任编辑: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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