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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是雨的背景,落雨的夜是城市的背景,而安静与温暖则是台北冬雨的背景。在雨的背景里穿行,觉得两边充满广告的台北街景迅速无声地变形为种种不同的中文符号,我在无数个中文符号组成的具象中游走,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温柔的冬雨浸湿了。
真的没有想到台北的冬季是这样的温暖,即便是下了雨也如同我们江苏的春雨一般缠绵。喜欢将霓虹灯汉字广告牌竖着安装的台北,很快就被温暖的雨和多情的夜包裹得严严实实了。台北市中心的地标101大厦只剩下十几层高,上面的九十多层完全被雨雾淹没在灰蒙蒙的夜色里。
我们在雨的背景里穿越信义、仁爱、和平、景福等等一条条拥有温情路名的大道。这时整个城市的街景好像被调到了静音,街道虽然车水马龙,却是悄然无声。背景里没有一声汽车喇叭,也没有一人喧哗。台北温柔的冬雨就这样默不作语地下着,也默不作语地成就了台北冬夜的温柔。
林森路的一家“涮涮锅”小餐馆像是舞台转场似地呈现在台北雨夜的背景里。我本以为接待我们的台湾文艺协会的王会领我们去一家大酒店为我们接风,没想到他不像大陆公款招待那样的吃大餐,居然领我们进了这家小餐馆。我们坐在门口的走廊上,街边的细雨不时地飘进小餐馆来,拂在我的脸上身上,暖暖的、柔柔的,觉得如沐春风的惬意。我向城市的远景望去,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雨雾成了台北头上的面纱,“台北新娘”般的城市在悄然无声中尽显她的妩媚。
王告诉我们,台湾的涮涮锅就是大陆的火锅,我们听后全然笑起来了,我们原以为是来涮锅呢。王说话时将平舌与翘舌混为一谈,又将前鼻与后鼻融为一体,说起普通话来也就显得十分可爱,再加上他烫了一头卷发,样子绝不像七十岁的人,后来我还知道他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美丽的娇妻。
这时小餐馆挂着张大千《牧童》的墙壁上的一架电视机凸显在我们的眼前,同行的作曲家徐用我们苏北的方言对女招待说他想看电视新闻,服务小姐居然也能听懂,很快就调出了中文频道,电视机里便响起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画面上闪出了马英九、蔡英文、宋楚瑜三人竞选台湾领导人的新闻报道,东森电视台的主持人正口若悬河地评说:蔡英文向北京递送和平橄榄枝,却不认同九二共识,这究竟又是为何?台湾电视节目主持人讲话全都像是炸鞭炮似的,只有逗号,没有分号,更没有句号。
台北的冬雨之夜是涮涮锅的背景,温暖和安静是台北冬雨的背景,而这些背景全都是为了衬托东森电视台的这则新闻报道。
二
佛光山顶的大佛让迷蒙的雨雾作为自己的背景,使自己变得更加神秘威严。成千上万的信徒便是在这神秘而威严的背景里感受到佛的磁场所在而变得格外的虔诚。佛是心的背景,心是佛的所在。
去高雄拜见星云大师的那天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高耸在山顶的佛光大佛被一团雨雾笼罩着,可容万人的菩提广场上的白色塑料椅正在被义工们有序地撤走。我饿着肚子在无数信徒的缝隙间向佛光大佛的方向走去。走到二众塔时,有义工拿着几盒便当等着我们给每人发了一份。
便当就是快餐,只是台湾的便当用纸盒而不像大陆用塑料泡沫。我打开纸盒审视,里面盛了米饭、咸菜、花菜、青豆。我将米饭吃了,胃里就觉得有些不适,再去吃菜更觉不舒服。我暗自寻思着,不知是因为饿得太久,还是因为听到这是佛陀纪念馆提供的免费午餐后心里不舒服。作为一名大陆作家,千里迢迢地跑来居然吃了宗教界施舍的免费快餐,岂不是有损形象?
这一天正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恰好是佛光山佛陀纪念馆落成典礼万人献灯法会举行的这天。当我们赶到这里时盛典已经结束,成千上万的信徒正在从两侧的回廊涌向山顶朝拜佛祖,菩提广场只剩下红色地毯和无数把白椅。
同行的书法家姜说,因为星云大师是这里的方丈,所以使佛光寺名扬四海。他又说原本供奉在西藏拉萨的佛牙舍利,在“文革”中寺庙被焚后,被西藏一位喇嘛潜送到了印度,1998年星云大师赴印度传法,这位喇嘛又将佛牙舍利转送给了星云大师,由星云大师带到了台湾。建造这座宏伟壮观的佛陀纪念馆,就是为了供奉佛陀真身舍利。
我们像无数信徒一样十分虔诚地花了三个多小时也没能见到星云大师,只是见到了他的一张超凡脱俗慈悲万分的照片。爬了无数级台阶之后,走到了大雄宝殿方才得知他得了病正在医治,无法与信徒们见面。可几天前他还在电视里公开发表申明,预言马英九竞选必胜的呀。
从佛陀纪念馆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雨已经停止,阳光渐亮,走到山门回望大佛,却还耸立于云雾之上。此刻心里还是不舒服,不知是吃了不习惯的免费便当所产生的心理反应,还是没有见到星云大师的一种失落情绪,抑或是仁慈的佛祖对我这样的一个异教徒一个小小的惩戒?
留影时所有人都请大佛作为背景,大佛则以袈裟般虚无缥缈的云雾作为背景。神秘的宗教磁场则是佛光山看不见的背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这个背景里混然不知却深陷其中。
三
那天下午五点钟,我们按响台湾著名诗人罗的“灯屋”的门铃时,我们听到了一阵训斥声从防盗门上的耳机里传来:“让你们五点半钟来的,怎么提早了半个小时?!”声音严厉而又粗暴,根本不像是对待受他诚挚的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屋后我们还在被他这间“灯屋”的陈旧、惨白、奇异组成的背景感到惊异,还没有来得及想到落座的时候,他已经单刀直入迫不及待地开讲了。
我一下子不能适应他的语速语调语气语种,特别是他在连珠炮似的中英文夹杂的话语之水滔滔不绝飞流直下时,还不时地穿插进一个长长的“哇”和三个惊叹词“啧啧啧”,然后又加上两个“不得了”。后来在被他两个多小时滔滔不绝的语流冲涮之后,方才明白这是他几十年来对自己的天才论述不由自主发出的惊叹与赞赏。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用各种废弃物组成的如舞台布景一般的房间。各种造型的灯一齐打开,全都不约而同地散发出昏黄之光,各种造型全都按各自的线条在这昏黄的光里延伸变化。在这样的奇特背景之下,在一张舞台道具一般的只有十公分高的灰白色地桌上摆放着几本装订精美的画册,我们的主角罗大师一边翻开每一页彩色的图文,一边用精细干瘪的手指比划着,嘴里的语流依旧无法停顿下来。
一团锈迹从白漆下面渗透出来的钢丝,呈现出螺旋形状,被铁钉固定在暗白色的水泥墙上,墙角放置了二十多节被一字排开的废旧钢管。罗兴奋地告诉我们说,这就是真正的艺术,这些都是他从工地上捡回来的,经过他的加工,点石成金,化废为宝,成为震惊中外诗坛的艺术杰作。他指着那个螺旋说:“这就是大地的乳房,下面的钢管就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嘴巴。”就在他兴奋不已地论述着他的“第三自然螺旋型架构美学理论”时,同行的画家刘居然夹不住放了个响屁。
我看到那群张着嘴巴嗷嗷待哺的钢管边的地板上有一床胡乱卷起的薄被,看上去决不会低于二十年的使用期,被子上放着一只满是油污的枕头。右侧是一个摆满旧书的简陋书橱。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书橱,他在无数本旧书之中挂了一幅书法,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仁爱”。
在具象、抽象、象征、超现实、立体、视觉、光谱、解构、重组等等这些现代主义艺术名词组成的背景之下,罗的外向型个性像舞台剧似地被彰显出来了,而埋伏在现代主义背景后面的内涵却深藏不露。
四
中国有若干文庙供奉孔圣人,亦有若干武庙供奉关圣帝,可我没有见过将孔圣人关圣帝一起供奉的文武庙,然而在台湾就有这么一座。
文武庙坐落在南投县日月潭北岸的青龙山,山门牌坊高耸在潭边的环湖公路旁,敬谒堂、武圣殿、大成殿在山坡依次向上而建,寺庙的黄瓦红墙在青龙山一片翠绿色的背景映衬之下显得异常的壮观雄伟。从远处眺望,文武庙琉璃瓦的屋顶在日月潭万顷碧波的背景里闪耀着黄色的光芒。
如果你在日月潭上泛舟,肯定会猜想为什么当地人要让太阳和月亮手拉着手相拥在这清澈的潭水之中。当你在潭面上游览一番之后,你肯定会感受到这里的太阳和月亮之间的情感就如同潭水一般情深意长。在这里太阳和月亮是一对情人,他们和远处的高山一起心甘情愿地化作一处多情的背景,一处衬托文武庙的背景。
这青山碧水确是文武庙的自然背景,而儒释道三教合一则是文武庙的思想背景。将白云飘飞与青山起伏相联,将群山环绕与潭水清澈相拥,将湖的太阳与水的月亮相融为日月潭,再将孔圣人与关圣帝结合为文武庙,最终将历史人物与自然景观融于一体,从而使日月潭充满了醇厚深沉的包容哲学。因此,日月潭就是一座和谐包容之潭,一座忠孝礼义之潭,一座辩证中庸之潭。难怪乎在潭的南岸有一座玄奘寺,供奉着“民族宗师”唐代高僧玄奘法师的舍利,在潭的西岸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报恩塔了。
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太多的文臣武将之间的血雨腥风,所以“将相和”才会被传为佳话,但台湾人在大成殿里主祀孔孟等一批先贤儒家,武圣殿主祀关圣帝岳元帅等一批武将,所有诸真圣神全都被和睦地安排在文武庙这样的一个大院子里,确实是这座世上独一无二的寺庙建筑所表现出来的包容共生的结构理念。
潭是庙的背景,太阳是月亮的背景,民族文化是文武庙的背景,也是现代台湾的背景。
五
冒雨随王到他的朋友开的一家叫作天禅的茶社喝茶,见老板正站在柜台里忙乎,老板娘则坐在茶桌前招呼我们,她说她的茶社里的茶全都是台湾本地生产的阿里山清茶。她让我们围桌而坐,不紧不慢地取来几只竹质的茶垫和几套一高一矮的茶杯放在我们的面前,又取来一包真空包装的阿里山茶叶,用竹勺舀了一勺放入紫砂壶,再注入半开的水沏上,将第一道茶浇在杯盖上,又沏上第二道开水,为我们每人面前的高而瘦的小茶杯都斟了一杯,然后让我们将矮而胖的茶杯盖在高而瘦的茶杯上,将两个茶杯拿起来迅速颠倒,茶便倒进了矮而胖的茶杯里了,再将瘦而高的茶杯放在鼻下嗅嗅,一股清香立马冲入鼻孔,沁入肺腑,再端杯品茶,真是清香无比,再等一口茶入肚之后嘴里又泛起一股微苦的味道来。
我平时不大喝茶,即使偶尔喝了,几乎都是酒宴之前的牛饮,今天在台北饮茶自然不可鲁莽,得文绉绉地品味。我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起小小茶馆里的陈设,察看自己所处的背景。
茶桌是红木的,就连我坐的方凳也是,很沉,放着暗光,结实得如同一块年久的城砖。墙上高悬着本地的一位书法家为茶社开业写的对联,宣纸已经发了黄。对联中间供奉着一尊关老爷的塑像,肚大腰圆,满面红光,像是发了横财的老板。条桌上陈放着一块从新西兰买来的水晶,正闪闪发着蓝光,水晶的旁边还有几件生了铜绿的青铜器。
王坐在我的身边,我能近距离观察他,见他将头发烫成卷毛,发际已经露了白,想必他的头发是染了的。他对我们小声说,这家茶社的老板其实是这位老板娘,老板娘姓张,茶社是她父亲在世时开的,当年开张时雇了一个小伙计,也就是现在站在柜台里戴着护袖忙碌的老板。老板娘的父亲看中了小伙计的诚实,招了他做了倒插门的女婿,他也就改姓了张。
台北的冬雨是茶社的背景,茶社装璜的典雅古朴是茶道的背景,宁静淡泊是茶的背景。小茶馆的这对夫妻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里演绎着自己故事般的人生。
六
高雄的旗津海广场不大,沿海而建,一边是沙滩海水,一边是沿海街道。街道的店铺几乎全都是卖海产品和台湾水果的,鱿鱼丝、鱼肉松、丁香鱼干、释迦、百香果、槟榔、椰子什么的,店铺前的道路边是各种小吃摊点,豆腐花、鸟蛋糕、海鲜烧烤等等,五花八门,样样俱全。广场便在竖满广告的店铺和海边沙滩之间的狭长地带延伸过去。或许是因为这天是为迎接2012年的新年,广场上的人特别的多。
北侧的大海,南侧的街道,大海与蓝天相连之广阔,街道两侧摊点之喧闹,全都组合成一种背景,一种为衬托旗津海广场上几场演出的背景,而几组演员则是这真实的山水背景想要烘托的主角。
在海边广场上沿海而建的白色回廊下面,有好几处个人乐队在演唱。居中的70岁的乐师张秀鸣老先生正在十分投入地演奏着萨克斯,一位花枝招展的老妇女拿着麦克风在声情并茂地卖萌,她正唱着张蕙妹的《看破的爱》,音响效果极佳,听上去以为真是张蕙妹来了似的。张秀鸣过去年轻时演出的收入每月不下10万台币,现在老了,节假日只能到这里来卖艺,一天下来只能挣几百台币了。在老乐师南面不远处进行街头表演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在破纸箱前立了一块“请打赏助学金”的字牌。而东面则是一位头扎白布的日本男人在演唱日本民歌,歌声悠扬而凄凉,像旷野里一条孤独的狼。
整个广场最热闹的去处自然是最南边的戏台了,舞台下的观众人山人海,看到精彩处下面是一片叫好。那是秀琴京剧团在演《四郎探母》。几辆卡车拼接而成的戏台上装饰着黄色的琉璃瓦和九龙盘柱的图案,看上去京味十足,一群男女演员正在台上耍着花枪、舞着车旗,喇叭里正在播放着京胡演奏的西皮快板,接着就是一阵节奏感特强的锣鼓。据当地人说这台戏是有人花钱在这里唱的堂会,目的是为自己参加大选造势拉票。
广场演出的背景不仅仅是真实的山水,在这背景下演出的主角也不仅仅是这几组演员。
七
台北满街都是中文,不像大陆的城市到处是中文夹杂着英文日文甚至韩文。台北街头的中文纯种之至,大陆街头的文字已经变成了杂种。台北的中文有不少繁体,不像大陆早已经过几次简化,看上去显得轻飘飘的不够厚重。
早晨的阳光洒在台北的每一条显得陈旧的街上,一大批一大批小型摩托呼呼啦啦地像黄蜂似地蜂涌而过。所有的摩托车手全都戴着闪亮的白色头盔,所有的摩托车全都遇红而止,见绿发飙,所有的摩托车的屁股后面全都挂着印有“台北市”三个中文字的车牌,满街的中文便随着摩托车在暖冬中飞驰。一缕朝阳,阡陌旧街,无数摩托,全都成为牌照上中文的背景,全都是让中文的牌照在可以忽略的背景里显现。
台北形形式式的背景似乎全都是为了展示中文,方块形式的中文被各式各样的背景衬托得十分明显而且无比突出。台北的故宫其实就是一座集中展示中文的宏伟建筑,我们完全可以将台北故宫抽象为一处钢筋水泥组成的背景,所有的中文符号便在这个背景里得到充分地展示。台北故宫里的每一件文物似乎全都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古化石,它们全都在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张开它们被历史尘封了的口,它们只得依赖古人写下的文字对我说话。当看到东晋王羲之的《草书十七帖》、唐代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的真迹被高悬于大理石的背景之上时,我觉得这就是台北对中文的供奉与膜拜。这种想法一直到中午坐到了三军俱乐部的餐厅里吃起中式大餐,我的心还是坐在台北故宫阴暗而且厚重的背景里。我理会想起余光中说过的那句话:“只要仓颉的灵感不老,中文就会不死。”
午餐时坐在我身边的马是位文质彬彬的先生,拿出印有他的书法作品的杂志《中国书法》赠我,上面用中文印刷了他的简介。我们正在交谈时,有人打开了电视放起了卡那OK,电视屏幕上显现出了《心雨》。这是一首大陆的歌,台湾女诗人谢居然也会唱,只是记不得词。她拉着我们中的画家刘一起对唱。没想到她对着屏幕下方随着音乐跳出来的汉字居然唱得十分投入,我能听出她唱出来的伤心情感。而画家刘虽然对歌词熟烂于心,却只是跟着她在干嚎。就在他们唱歌时,马悄然无声地将桌上的那盘红烧肉排打了包,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我想起他刚才对我说,台湾书法的稿费太低,他在台湾的杂志上发表两幅字的稿费还买不到一盒便当。
满街飞奔的中文,故宫高悬的中文,电视屏幕上滚动的中文,全都组成另一种背景,似乎全都是为了衬托马的书法人生。
八
我看到阿里山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里已近枯死的树根时,总是将台北故宫里的青铜器设想为它们厚重而深沉的背景。这幅背景是一幅深沉的铜绿和厚重的铜质组成的画面,背景之前是一座座体形巨大、形状怪异、已近枯死的残根。
时值傍晚,残阳如血。一群嘶鸣不已的乌鸦在阿里山那片参天古柏的上空反反复复地盘旋着。这时冬雨刚过,一阵白白的云雾便笼罩在阿里山的半腰。山间的空气好像被过滤了似的格外清新湿润,似乎在半空中抓一把空气就能攒出几许水来,而无数个造型巨大的古树残根就静静地盘根于山坡之上。
阿里山的原始森林中各种参天古树在台湾的暖冬温润的气候下竞显风姿,各种花草也在争芳斗艳,可匍匐于花草之间和盘根于古树脚下的巨大树根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如果说阿里山的奇花异草就是美丽如水的阿里山姑娘,那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就是阿里山的小伙,那么这些古老的树根则是阿里山的祖先了。尽管它们已经皮肤枯黑,肢体残缺,可它们的形态显得那样坚韧不拔,富有张力,给人的心灵以巨大的震撼。每当我发现一座形体巨大、几近枯死的树根时,我就不得不将它们放在青铜器的背景之下去感受,我的心就如同被青铜器震荡所产生的冲击波猛烈地击中,所有的血液全都从心底涌起,一齐向头顶涌去。
每一座枯死的树根便是一座巨大的雕塑,每一个雕塑都展现出各种怪异的造型,每一座巨根的直径全都在几米甚至十几米之上。它们的身体早已不复存在,仅仅剩下它们的根部,可它们依旧用自己残剩的肢体,用无数巨大的根须,紧紧地深入在山间石缝或是默默地傲立于潭水深处。
我总觉得每一座古老的树根都是一位古稀老人,它们都在用千奇百怪的形体语言于千百年前诉说着什么,如今正在对我诉说着什么。枯死的巨根上被青苔覆盖着的年轮是它们的人生历史,也是它们的遗言,正如故宫里的青铜器就是华夏祖先给后人留下的遗言。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忽发奇想,将台北故宫里的青铜器视作这些巨根的背景,是因为它们同样古老,同样厚重,同样是生命的历史。其实,这些古树之根何尝不能成为青铜器的背景?
根乃万木之本,青铜器所象征的远古文化则是我们民族之根。
(责任编辑:王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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