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 13384778080 |
刘志成的散文属于西部,属于有着久远历史,在新的时代虽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却奋力而行的西部人,他出于西部,书写西部,但精神上超拔了西部,他以自己的追求证明,持久的艺术探冲动,是保持散文创作活力的重要保证。他有篇散文叫《裸坦的渴意》,我觉得较好地概括了他的散文。散文是一个人经历、思想的直接记录,最见人的性情和情感,读刘志成的散文,觉得他确实是在“裸袒”着他的内心,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情感,他几乎没有保留地和盘托出,他是个以自己为题材的写作者,在他的散文里,我们见到最多的,不是良辰美景、高山大河,不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是生活的坎坷,是生活给予他的磨难。
西部造就了刘志成。他出生于陕北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家里的所有财富就是父母与自己的孩子,举目所见,只能看到裸露的土地、奔跑的牛羊,以及看老天脸色、终身战战兢兢的农民。生活是经历的海洋,也是情感的海洋,谁知道这广袤的荒地里,会生长出怎样敏感、细腻抑或粗犷、狂野的心灵呢。于是我们看到,刘志成在这生活的课堂里,走的是与其他农民的孩子一样的道路,就其经历来讲,并没有什么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比方,放学后就早早回到家里,让割草便割草,该放羊就放羊,为劳碌的母亲尽力分担着家里的一切;如果是在农忙时分,他的劳动生活内容就变得更为丰富与沉重,他得用清晨和傍晚的全部时间在田间帮忙。寒暑假是孩子们的节日,但往往是刘志成补贴家用的时期,他得去工地上揽活、挖泥脱坯,换得仨瓜俩枣,以维持家里的生计。
在苦难、劳碌这个大学校里,刘志成养成了自己坚韧、执拗的性格,也培养了他敏感的心灵。他后来来到内蒙古,在三轮车上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体验,在岁月流逝中,他痛感青春的流失,他继续睁大自己的眼睛,也许,还包括他时而抬起头来,想想自己的命运,想想过去的来路,更想想未来的出路。他说:“谁不想做一只苍鹰,一只长啸万里云天的苍鹰呢?我将土地的精气纳入自己的心域,把人生与自然终极的美融进生命”,他日后找到的途径,其实与许多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是一样的道路,就是用文字倾诉敏感的心灵,用文学摆脱自己的窘境,延伸自己的人生。刘志成所说的“渴意”,就是孜孜不倦地、忘我地用文学耕种、跋涉的愿望。
这种愿望很快就化为了让他无怨无悔的力量,他所做的一切,他得到的收获,让他能够对生活的不公含笑置之,虽时光流转、百物泯灭,但他心中的“渴意”长存,使他去追求更加美好的东西。长期以来,刘志成唯一不悔的就是他对文学的这份圣洁。他在《灵魂之约》一文中说:“文学是我的宗教。多少年过去了,孤形孑影的我,像荒原里的一轮月,高悬远天,月光滔滔,万物感受着凄艳的温情;抑或是冷月照拂下的一棵树,凄然孤立,坚守在岁月的边缘上。”
刘志成固然善于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化为文学,他也用文学去为自己打气、为自己的人生增添颜色,在文学这个大世界里,他的本色更加凸显,他的陕北人的风骨表达得更加淋漓尽致。他说:“文学的山还很高,路还很远,但又怎能阻碍住一个人前行的脚步呢?我想汗水和心血总会有收获的。而那段向往文化的心灵迷惘在一截灰暗日子里的流浪情结,是怎样一种流浪中的艰苦体验呀。它构成了我精神园地里的一棵菩提,它为我的坚强,我的痴迷,为我的真性情和灵泉的涌动,拓出了一方广阔的性灵空间。”(《灵魂之约》)这应该是他内心的最好诠释。
陕北在他的笔下是个永远绕不开的存在,西部、边远、穷困,以及粗犷、大气、坚硬,都是刘志成散文的关键词。他愿意迎着现代化的浪潮,尽情书写这种亘古以来便存在的豪气——连同陕北的狂风、陕北的黄土。在他笔下,最迷人的当然还是陕北的精神、陕北人的劲头,他激情四溢地为我们描绘了节日“扭大场秧歌”、“敬神秧歌”、“转灯秧歌”时的壮观,场面激动人心令人神往:“汉子们头系的白羊肚手巾迎风飞舞,黑红黑红的脸上汗珠挥洒而下,扑簌扑簌地落在脚下的土地上,他们张嘴呐喊,声震天宇,惊飞了枝上落着的鸟儿;他们绽开的笑,宛如这土地上随意生长的植物,朴素、自然,却又给人希望和力量。几百条汉子迎风而立,手端冲天的唢呐,古铜色的脸上是充满力度与淳朴的开怀之笑,腮帮子一鼓,惊天动地、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响起来了,汉子们的双眼眯缝着,豆粒大的汗珠扑扑而下,古铜色的脸庞真如天人下凡了,真像西北大地上迎风矗立的箭杆杨,给这大地上增添了充满力量的一景。”(《陕北歌悠悠》)这些句子,是我们久违的、想读到的。
在文学的创造中,问的力量往往是极具震撼性的,刘志成在自己的散文天地里,以拷问、质疑、反诘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在他常用的写作手法中,总是以抵达人的内心世界为至高境界,他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陶片古典的色泽和先人游荡的灵魂,在大漠上完成了一种震慑心灵与泪光的光芒?所有的生命都与土地有关,所有的消逝都与生命有关,沙地上的残骨碎陶又能证明什么?透明的心事静立在夕阳里,一闪一闪的目光又能读出什么?渐渐收紧的夜幕又能隐藏什么?沙子是铜汁的,夕阳是铜汁的,穿过心头的那汪忧郁也是铜汁的,但触摸到一些蒙尘细节的我又能怎样?”(《行进的毛乌素》)他不要求答案,但他直白地伸张了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认识。
记得在论及内蒙古作家尚贵荣的散文时,刘志成曾经说过:“文学是时间深处永恒的汁液。但要把散文写得像块骨头一样硬朗,很不容易;让后学像考古学家珍重化石一样汲取黄金、火焰般纯净的养料,则更不容易。”而在《独舞陋室》里,他相信,人的心灵是最伟大的存在,是使一切文字获得理由的依据,他说:“从此岸到彼岸,从来外界因素不是因素,心才是因素;路好不好走不是关键,心才是关键……迷惘后的顿悟里,才惊喜地认识到陋室就是……一片最好的芳草地。就如白天,并非全是纯白的光辉,它的阴云,它的雨意,它的风声,是为了更好地渲染晴朗。你嗅见了淹没在往日尘嚣中的笔耕清香……你恍然明白:窗外的嘈声其实是冶炼你的心、试量你心理的承受能力呢!那何尝不是一份厚实的生活底蕴?只不过自己就像面壁老僧不能大彻大悟跳出三界驱驾而已。”像这样令人回味的句子和段落,是很多的。
我想说,我们正处在一个全民散文的时代,几乎每个识字、有点文化的人,都想宣称自己可以写散文,都会成为散文的创造者,至于散文的质地、散文的精神、散文的脾性,没有人去关注与研究,也许,刘志成的散文可以为我们认识这个文体提供一些新的视角。
(梁鸿鹰,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常务理事。曾从事文学翻译,长期关注和从事文学理论评论工作。出版文学评论集《守望文学的天空》《文学:向着无尽的可能》。出版译作《圣经中的犹太行迹——圣经文学导论》《阿西莫夫诠释人类万年》《致命的冒险》等多部。)
Copyright © 2015 西部散文学会 Power by www.cnxbsww.com 地址:鄂尔多斯市东胜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