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雪

阴霾的天空中，雪花像一羽羽的鹅毛漫天飞舞，又似洁白的芦花，洋洋洒洒地到处飘荡。一片白色的世界，白皑皑的大地，远处只见农户的屋顶上，盖上了一层棉白的毛毯，古老斑驳的大树银装素裹，大雪压枝枝欲折，蜿蜒的小溪变成了银蛇。风雪中，一座古朴、庄严寂寞的寺院门前，伫立着一位老和尚，面对纷纷扬扬的雪花，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深邃的眼睛中透出一道仁慈、睿智和带着伤感的眼光，默默地注视着前方，那眼光将一切孤寂的守候和祈盼深深地藏在了心底。这是我在一次摄影展上不经意看到的一幅放大的相片，取名为《拜雪》。我在这幅相片前站立良久，被这诙谐、幽默、机智的画面，深深地吸引着，挥之不去，平和的心给搅动了，掀起一层层涟漪，任思绪飞驰。

人们敬畏大自然，也崇拜飘飘白雪。一缕洁白的雪魂，它飘逸、通灵、虚幻，伸手接过几片雪花，来不及细看，来不及亲吻，它就融化了；雪是水，它来去匆匆，一见白晃晃的太阳，就变化得无影无踪；雪是蜜，涂抹在人心上，可拂去尘埃，净化灵魂。大雪无痕，蕴含了虚无缥缈。它吻合了佛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四大皆空”的思想，参悟人生，人生苦短，谁能躲得过几十年后黄土一茔，洞明世事，深谙哲理玄机，为人处世，多点奉献，少点算计，不生妄欲，一身无挂，直面人生。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雪无言，雪飘无声，充满了恬静的韵味。看辽阔无垠的雪域，听一曲来自心灵的风雪单调轻柔的音乐，一曲未了情的静夜思，轻轻的、静静的飞雪，让你感受到冬的诗情画意，沉默是一种力量，生命在这里驻足、沉思、休憩，孕育着新的生机，让你惊讶感叹生命的活力和美丽。

我们赞颂雪花，它与白梅花相比：“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花晶莹、洁白、绚丽，连白梅都羞于比较，梅花盛开，香气袭人，雪花愧不能及。造物主赋予其不同禀性，各扬所长。寒冬，雪花在大江南北铺天盖地地“怒放”，而梅花只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稀罕物。因此，踏雪寻梅成了不可多得的雅景，雪花在梅花的濡染、熏陶下也成了香雪，哦，心里的香雪。

从飘飘的白雪中，我仿佛见到了同样轻盈、洁白飞舞的芦花秋雪，“春去苇叶青，秋来芦花白”。成片的芦花，独守江畔那一方瘠土，戏涛抚浪，轻轻飘扬，花序有致，洁白飘逸。在夕阳里，落霞中，摇曳一抹浅醉，絮飞如雪，优雅生动，宛如一幅重彩浓墨的写意国画。在苍茫辽阔、烟波浩渺、秋雪飞舞的景致中，令人感到古典的、寂静的幽雅之美。而芦花那洋洋洒洒的身姿，让人闻足了秋天的味道，也有了一份凋零落寞的情怀。雪花与芦花都是在秋冬之际，裸露着生命的本真与飞扬的原态，迎风而歌，潇潇洒洒。人生也是如此，你我都是世间随风飘扬的雪花或芦花，点缀着生命的繁华，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纷飞在尘世间，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在淡然的生命中，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美丽的生命，谁不爱风花雪月。当你年轻的时候，你爱北国风光，千里雪飘，深爱雪的浪漫情怀，因为严冬，你做了一个缠绵温柔爱的梦，绚烂凄迷的岁月，聆听爱的真谛，品味爱的甜蜜，彼此的生命多了一份牵挂。当你步入中老年岁月，走过许多坎坷之路，听过了多少晨钟暮鼓，爱已爱了，恨已恨了，风干了爱的记忆，发现爱已不是爱，情已非情，原来是红楼梦一场，一场情殇，一身惆怅，一眼伤心，淡泊了廊桥遗梦，了断的半截情怀，只剩下爱的咏叹调。

瑞雪兆丰年，我们感谢上苍的恩赐，白茫茫的冬雪冻死了病虫，冬雪的地下涌动着春潮澎湃，万物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守候，积蓄了无限能量，只待惊蛰一鸣，春雷滚滚，吹响了集结号，生命的冲动，迸发出排山倒海春天的力量，又是一个好年景，春华秋实，五谷丰登，丰收在望。

我赞叹冰雪，最难忘的还是印在我脑海中雪地里那一串串深深的脚印。我南方炎热的家乡，经年不见雪，不出远门的老人一辈子都没看过雪。因此，我童年的心里总是突发奇想，祈盼老天下雪，下大雪。十八岁那年我到边防当兵，冬天，终于还了夙愿，见到了第一场大雪，我感动，尽情挥洒着青春活力。在旷野里，我大声吼叫，奔跑欢呼，一遍又一遍跳着、踩着脚下面粉似的大雪，张开双臂拥抱雪天，张开大口仰望苍天，将一片片冰凉的雪花衔进口里，融进了滚烫的心里，真是惬意极了，从此，我与冰雪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的部队分散在方圆二十多公里的五六个兵站上，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军医，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鬓斑白，精神矍铄，高高的个子，佝偻的背，一双大脚穿着四十四号解放鞋，每隔一天都要背着药箱，不论严寒酷暑，来回在二十多公里的边境线上巡诊，待人和蔼可亲，他和战士们感情笃深，大伙都嘻称他“大脚叔”。那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暴风雪肆虐，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他本应到达梳子铺兵站，但战士们左顾右盼，并没有等到他的到来。夜幕降临了，大伙拿着手电筒到处去找他，终于在半山腰白森森的地里寻到了他，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雪地里他已变成一尊白色的塑像，他身后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四十四号解放鞋深深的脚印……我们泪流满面。

雪花飘也飘，好雪知时节……老和尚拜天拜地，也拜雪，似乎对我们有所启迪和教益。

选自上海市2012年二模高考试题

茶喻

皓月当空，月光穿过小树林点点斑斑洒落在草地上，明净的茶桌上，透明的月色飘忽不定，闪闪烁烁，乳白色的骨瓷功夫茶杯丁丁当当在手上转动作响，地面上小炭炉上的锅仔咕嘟咕嘟冒着一股白烟，约三五友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这是人生一大快事。我突然想起茶道中“好茶、佳具、雅景”三要点，以茶论道，茶事与文化完美结合，茶中有道，以茶行道，茶道如月，人心如江，江月相映。品茶是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一种愉悦，“三口为品”，通过对茶汤的“甘、香、滑、重”的鉴赏，融会贯通对天地万物的认知，慢慢细细地品味出人生的百般滋味。假如大碗喝茶，那只能称为牛饮，只是解渴的生理需求，品茶更重要的是获得精神感受和思想的满足。

泡茶品茶是美的享受，通过选茶、辨水、选具、涤器、投茶、沏茶等技巧，泡出一壶上品的茶汤，红茶之汤色泽红艳明亮，香气馥郁，滋味浓醇甘甜；绿茶之汤，翠绿娇嫩，清澈见底，充满生命活力，望物生津，淡淡幽香；乌龙茶之汤，黄色光亮，晶莹剔透，沉香留齿，回味无穷。

中国的茶文化博大精深，“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有白族的三道茶、北京的大碗茶、藏族的酥油茶、四川的盖碗茶……但我还是最爱潮州的功夫茶，其茶叶来自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的凤凰山，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孕育着有天然神韵的凤凰茶，以其宋代的遗株单枞茶为上品，曾作贡品，系皇帝老儿的杯中之物。由于成功繁殖，至今已是遍地开花结果。凤凰茶制作工艺古朴精细，各种香型独特，有杏仁香、姜花香、柚花香、黄枝香、桂花香、蜜兰香、橘花香……

品茗闻香是我一个嗜好，泡上一壶好茶，轻轻揭开壶盖，送于鼻子底下，闭上眼睛，闻其味道，其香气心中自知，妙不可言。品茗，静下心来，忘了世上宠辱得失、酸甜苦辣，头脑没有杂念，慢慢品尝，小口呷茶，各种微妙感觉，自然涌上心头，这是茶与心灵结合的一种感悟，使人返璞归真。此时此境真有种“放怀天地外，得意云水间”的感受。难怪唐代僧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诗曰：“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品茶如品人，茶品如人品，仔细想来，以茶喻人很是恰切。

以茶论友：一种凤凰茶，泡好了，刚啜一口，香气四溢，甚是舒心，再饮，喉咙淡然无味，如同喝白开水，大脑留下一片空白。细辨起来，那不是原汤原汁的凤凰茶，是加香的茶叶泡出来的。有的朋友，刚一认识，甚是热情，为了巴结你，拍马溜须，达到目的之后，时过境迁，过桥拆板，没有情义，那种姿态是装出来的。另有一种凤凰茶，一喝进口，感觉有些苦味，但再品，苦中带甘，再回味，喉咙甘洌无比，牙缝留香，甘中带着一丝丝甜味，回甘力很强，耐人寻味。有的朋友，开始接触，觉得性格古怪，满腹牢骚，再认识，感觉很有个性和思想，再交往，看到他很多长处，人品高尚，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以茶思索人、理解人，很有情趣。

再以茶喻女人：绿茶中的“青山绿水”，像纯洁的少女，单纯可爱，冰清玉洁，透明无瑕；凤凰茶中的蜜兰香，似热恋中的女孩，如痴如醉，甜甜蜜蜜，兰香扑鼻；丹枫般的红茶，如成熟的少妇，薄施粉黛，红装素裹，惹人喜爱，又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乌龙茶中的观音王更像中年妇女，几分庄重，几分妖娆，风韵犹存；陈年的普洱茶可比老年妇女，年代越久越宝贵，儿孙满堂，价值更高。

历来佳茗如佳人，滚汤中，美人在壶中沉浮、跳跃、呻吟、翻滚、喘息、升腾……尔后倒出一杯杯香茗，戒去心中浮躁，静静品尝，各色香气袭人，唇齿留香，没有了世俗美人的胭脂味，心中倒是留下几分超凡脱俗的奇香。

以茶谈谈做官之道：红茶中以大红袍为极品，“红袍加身”，封建社会都以当官为殊荣，光宗耀祖，读书人更是以当官为人生奋斗目标。升官发财，发了财再求当更大的官，那是官场的潜规则。清官难当，不是受排挤打击，就是郁郁不得志，最多也只能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既然有大红袍，就有小红袍，纵观历史，小官多如牛毛，小官唯唯诺诺，奉承上司，巴结同僚，体恤下属，求生存，图发展。

亦以茶说说穷人：茶不是富人的专利品，是百姓家中寻常物。苦丁茶似穷人，打工仔漂泊异乡，栉风沐雨，在工地、厂矿给老板干活，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不容易；山区的农民，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霜雨雪泡在泥巴里，甚是艰辛，就像苦丁茶，喝一口，从头苦到脚，再啖啖，苦甘相伴。苦丁茶还有清热降火之特殊功效，艳阳六月天，是农民驱暑良方，且是一味好中药。在穷人的世界里苦中有甘，甘中有乐，他们企盼随着历史的前进，敲响希望之钟，让贫穷逃亡，走向富裕。

唐代陆羽所著的《茶经》“五之煮”载：“其味甘，槚也；不甘而苦，荈也；啜苦咽甘，茶也。”这为中国茶文化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今天的社会有着永远也写不完的茶道。不论是在细雨绵绵的春天，还是在烈日炎炎的仲夏，或是在月色如织的秋夜，还是在寒风飕飕的冬晨，让我们喊一声，喝茶去，去体验茶道，探索生活的真谛，拥抱明天。

选自《羊城晚报》2014年2月12日

竹海

我爱竹、喜竹、敬竹，于是，我走进了蜀南竹海。

时逢初冬，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薄雾弥漫，在一片如梦如幻、忽隐忽现的氤氲中，眼前呈现了一个绿色的世界。茂密的竹林，盘根错节，一根根竹竿向天高高耸立，虽然地上飘落零星的叶子，一节节竹子却是青翠欲滴，绿叶婆娑。登上过山车，往下眺望，方圆一百二十多平方公里，上百座山头，汇成了竹的海洋，一望无际。随着山风的卷起，形成万顷碧涛，轻波浩渺，激荡澎湃，时而凛然，时而激越。竹海近看绿荫成片，竹林中夹着几棵桉树，呈现了金灿灿的叶子，与竹子的绿色互相映衬，更显色彩斑斓；远看轻烟环绕，竹影朦胧，神秘飘逸，恰似戴着头纱的舞娘翩翩起舞，蔚为壮观。

漫步于竹海中，犹如进入一座竹文化的大观园。除了随处可见的乌竹、黄竹、紫竹、楠竹、花竹、方竹，还可见到似人非人的人面竹，使人容易联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名句；挺着大肚子的佛肚竹，仿佛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浮在眼前：“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一笑笑天下可笑之人。”修长苗条的湘妃竹，不知怎的，使我想起敦煌壁画上的飞天，活脱脱飘逸俊秀的大美女映入眼帘；还有形象慈善的观音竹……这些品种世上罕见，十分珍贵，使整座竹海变得生动，妙趣横生。在竹海里还偶然发现，在石头夹缝中生长的竹子挣扎着、纵然伸起，坚韧挺拔，石破天惊，其生命力令人赞叹。

于竹海里，我们不时可见到几株粗壮的竹子旁边冒出尖尖褐色的冬笋，然而春笋更是喜人。在春天的气息里长出漫山遍野鲜嫩的竹笋，或高或矮，或肥或瘦，或疏或密，或青色或赤色，发出“哔哔叽叽”急促而又生脆的声音，破土而出，像一首春歌，给人带来几分喜悦、几分感动，彰显着天地六合、造物主的神力。

铺天盖地的绿色掩盖了竹海里初冬的萧条，然而竹海的四季也是变化莫测。春：春雨绵绵，翠竹临风，细腻的尖尖新叶才上枝头，生机盎然，竹子绿得醉人、诱人、喜人；夏：竹子遮天蔽日，瀑布带来的高山流水，一片清凉世界，炎阳无炎，狂风不狂；秋：凉风习习，竹子由浅绿变为深绿，充满着沉稳的期待，更显老练成熟；冬：仲冬之雪压上竹子枝头，像盖上一团厚厚的棉絮，绿白相间，更显多层秀色。

水清竹更绿，竹因水更翠，竹海集瀑布、溶洞、湖泊于一身。眼前一条百余米宽的淙淙溪流横贯竹海中，倒光映影，流淌着的溪水像一条碧玉般的腰带长长地缠绕着竹海。如果撑一只小船，泛舟其中，顺其漂流，观赏两岸一排排竹林景色，来一壶美酒，吟诗作画，那将比陶渊明进入桃花源时“不知有汉，何论魏晋”的境界更加忘情，人间仙境不外如此。

在竹海里静心听涛，也更加有趣。随着冬季阵风的大小，袅娜多姿的竹子，时而轰鸣作响，高歌一曲；时而“沙沙”而鸣，浅吟低唱；时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笛子在吹奏一首深沉的民乐；时而不闻其声，幽深莫测。我偶然想起郑板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的诗句，他把爱民如子的情愫融于竹声，言真意切，对今天吾辈也是一种教诲。

在遮天蔽日的竹林中，使人追忆起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常聚于山阳竹林之下，肆意酣畅，吟诗作画，弹琴作曲，针砭时弊，表达思想感情。最令人难忘的是嵇康，文学、玄学、音乐无不精通，尤其精于音律，他创作的乐曲《广陵散》，如高山流水，用乐声，诉说了作者心中的悲愤，使人荡气回肠，由于他对当权的司马昭采取不合作态度，被小人陷害，处以极刑，三千太学生请求赦免，愿以嵇康为师，哀泣之声感天动地。司马昭不许，临刑，嵇康神色自若，谈笑风生，奏《广陵散》一曲，尔后慷慨赴死。《广陵散》的金玉优美之音仿佛还回荡在竹林之中。

走在竹林的小道上，清清爽爽的氧气弥漫其间，我们贪婪地吮吸着带着竹香的新鲜空气，绿色仿佛轻吻着你的肌肤，你的脸庞，心里痒痒的，舒畅极了。绿色养眼，会使你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走着走着，我们发现路边竖着一块“幽而忘忧”的牌子，是的，在幽深的竹林里，会忘却世上的一切烦恼忧愁，心里得到彻底放松。

此时此景，我倒记起“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名句。人们爱竹，文人墨客更喜竹，我感觉竹有德，品位高尚。竹笔直凌霄，宁折不弯——彰显了正直的人格；竹有节，节节挺拔——表现了重气节的优秀人品；竹外直中空——显示了人生虚怀若谷，大气有度；竹顶天立地，潇洒脱俗——道出了贤人志士的清高志向。

谁说竹子不开花？竹子也是开花的呀。竹子的高贵品质还在于对生命的奉献，彰显着生命的力度。竹子十几年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开一次花，结出竹米的果实，拼尽一生的能量繁衍后代，生生不息，开花意味着完成生命的最后璀璨。这种立于天地间的大无畏精神令人敬仰。

竹为“梅兰菊竹”岁寒四君子之一，梅有傲骨、兰有君子之风、菊怀清雅之气。而竹子凌霜傲雪，昭示其刚直不阿的禀性，为历朝历代文人志士钟情。

我们走出竹海之时，已近黄昏，风声竹影更浓，雾水蒸气更重，已是冬寒萧萧。外面彻骨之冷驱不散心中的一团热气，因为我将竹子高尚的品质铭记于心。相约友人，明年春来时，竹海再相聚。

选自大学生阅读《散文精品赏析》

生死地

夜深了，寒风夹着小雨洋洋洒洒，飘落在大街小巷，我在充满淡淡来苏水味的A医院走廊里，慢慢地来回踱着步。一家人在静静地等候新的家庭成员的诞生，一个生命即将来到这个世界。儿媳妇在产房里头临盆，儿子、爱人和我在产房外头，一种既喜悦又忐忑不安的心理纠在一起，爱人和儿子显得比我更紧张，我似乎听到了儿子急促的呼吸声，儿子第一次当爸爸，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二十六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当爸爸时，跟儿子现在的心情差不多。记得儿子在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不知何故，他仰着一张稚气的脸，拉着我的手问：“爸爸，你长好多胡子，是不是要当爷爷呀？”我愣了一下回答：“当你长大结婚生出我的孙子的时候，不过，你将来总有一天也要当爷爷的。”儿子懵懵懂懂地笑着跑开了。时间过得飞快，今天我终于要升格当爷爷了，对人生的体味更深一层。人啊，总是痴情地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天伦之乐，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病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待产中妇女痛苦的呻吟声，那是临盆前喜悦和痛苦交加的喊声，也是生命的协奏曲、期盼新生的颂歌。每个人的一生，都离不开伟大母爱的怀抱，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还是产后对儿女的哺乳，对儿女艰辛而又漫长的养育，从幼儿园开始到大学毕业，一道道的关口，牵动了母亲的一颗心，多少泪水和欢笑，多少个牵挂的日日夜夜……儿女长大成家立业，下一代诞生了，新一轮的牵挂开始了，人啊人，上帝派你到人间，就是要让你把酸甜苦辣尝个够！

随着产房里一阵阵的“呱呱”叫声，我知道我的孙儿（女）顺产出生了，一个时辰后，一名年轻的女护士抱着一个严严实实的襁褓，包裹着一个胖嘟嘟、粉红色的婴儿出来了，小家伙睁着小眼睛，陌生地看着世界，一个龙年出生的小龙女来到了人间，一家人欣喜若狂。

医院里的白衣使者，每天都从上帝手里接过几十个乃至上百个鲜活、宝贵的生命。对生命的崇敬和对新生命的期冀，真叫人欢喜，我们为而欢呼，为每个家庭增添新成员而欢乐，为世上增添新的生命而欢歌。

产前，儿子和儿媳商量好，要在市里最大的A医院生孩子，理由是配套设施先进，万一出现难产什么的，能及时处理。本来我是不同意，另选其他医院，我是想避开令人伤心的A医院。但生孩子毕竟是他们年轻人的事。

天刚蒙蒙亮，白色的薄雾还未散去，医院的另一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让人揪心的痛，难受得慌。我顺着哭声寻去，在ICU门口围着许多人，一位女青年的头上包着一层层厚厚的棉纱，鲜血从里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人已高度昏迷，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气若游丝，静静地躺在一辆不锈钢的推车上。下半夜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对恋人乘坐的摩托车，撞上了一辆蓝色的汽车。男青年到了医院，因伤势过重，已经断气，送到了太平间。这位女青年能否抢救过来，还说不定，双方的家属乱成一团，悲痛的哭喊声惊天动地……

这一幕，勾起了我心里伤心的往事，牵动了心里头触摸不得的痛。那是一个仲夏的晚上，我刚从北京出差回来，三弟也刚从西藏参加完订货会回家，三弟是一个既忠厚善良，又不失幽默风趣的人，是企业的业务骨干。兄弟俩在老家的瓜棚下，边喝功夫茶，边兴致勃勃天南地北聊起来，一直谈至深夜，天边吹来了一丝丝凉风，各自回家睡觉。没想到一次家常便饭式的见面，竟成了诀别。第二天，等我得知他突发脑溢血在市里A医院抢救时，我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就在这个ICU病房里，我见了他最后一面，正值中年的他永远地走了。三弟啊，你成了我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痛！

生命其实脆弱得像只玻璃杯，轻轻碰破了，再也找不回来；生命轻得像一缕青烟，吹散了，什么也见不到；生命短暂得像火花一样，一闪就没了。人们呀，要尊重每一条活着的生命，珍惜我们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

每座医院都是生死地，医院像一根线，一头连着生，一头连着死。悲喜交加，生的欢呼、生的喜悦、生的庆贺；死的悲痛、死的惨痛、死的哀悼。生死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堵墙，通透的一层纸，就是这么短的距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总归宿命，周而复始。生与死，红与白，荣与辱，兴与衰，阳与阴，对立统一，自然法则。

人生在世，生也哭，死也哭。婴儿来到人间第一声啼哭，是生命的礼赞，是对父母的亲切问候，也是对人间疾苦的抗议，对生命本质的拷问。世人为死者而哭，那是寄托哀思的代言词，也是爱惜生存、爱恋人世、珍惜生命的吼声！

人的生死都充满无数个偶然，旦夕祸福，什么时候死，用什么方式死，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能够把握住生，过好自己生活的每一天吧。

人生只是一种偶然的存在，每一条生命的诞生，纯属偶然巧合，如果在那个晚上，他（她）的父母干别的事去了，就没有这个生命或由其他生命代替，上溯到他（她）的父母，甚至三祖六代，照此类推，皆是如此。每个生命实属不易，父精母血，十月怀胎，诞生了我们，儿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父母栉风沐雨，含辛茹苦的养育，使我们茁壮成长，我们应该怀着虔诚之心，感谢父母生养之恩、上天赏赐之恩、大自然造福之恩。

与生的偶然相比，死则是一种必然。人生下来，就注定迟早要死，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世上万物都有生有灭，有始有终。

佛家认为，人们往往恐惧死亡，贪恋尘世，是由“贪、嗔、痴”迷惑。佛曰：“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五蕴是：色（物质）、受（感觉）、想（思想）、行（活动）、识（意识）五种储藏，使人们感受了生死轮回之痛，如“五蕴”全部看空抛弃，痛苦就不复存在。认清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能上岸。“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耶和华说：“人啊，你本来是尘土，死后还要归于尘土”，生与死只是隔着神秘的十字架。无论是哲学，还是宗教，都把生死置之度外。

受宗教的影响，我有了对生命本质的思考。人是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最终是要回“老家”去的，人的生命就是一个过程，赤条条来去无踪迹。许多年以前，我参观香港铜锣湾虎豹别墅，听说发明“万金油”的大富豪、大慈善家胡文虎的理念是“以大众之财，还诸大众”。家人按他老人家的临终嘱托，死后在他的棺木上挖两个孔，让他的双手从棺木里伸出，证明其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大地馈赠你什么，上天让你受多少苦，又享受人间多少欢乐幸福，最终统统要“交回去”。

上帝对谁都是公平的，在生死上，不论高贵与贫贱、领袖与百姓、富翁与乞丐、名人与凡人，最终来去方式都一样，殊途同归。面对芸芸众生，上帝拿着点名簿，点到谁的名字，谁就出列，先走一步。

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出生，无数的人死去，生与死是为了达到人口的平衡、生态的平衡、生存空间的平衡、善与恶的平衡、青春与衰老的平衡，生死犹如日落日出，人们必须遵循自然规律，随缘顺缘。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存在，当死亡到来时，我们已经不复存在，死与死者已经毫无关系。“死是生者的痛苦，不是死者的痛苦。”生是权利、死也是权利，生是责任、死也是责任。生未必可喜，死未必可悲。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生死之夕，生于苟，死于义。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人性与兽性搏斗，天使与魔鬼同在。理智告诉我们，尽量不被或少被“贪、嗔、痴”诱惑，对生死的本质有所顿悟。人生在世，端正德行，杜绝邪恶，多行善事，多积福报。不图闻达于天下，但求无过于心间。活而心安理得，死则无憾已矣！

鲁迅说：“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人死了，其精神不死，那活着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是伟人；人死了，能唤起人们对他深刻的怀念，那活着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是个高尚的人；人死了，人们一旦提起他就感到惋惜，那活着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死生亦大矣”！

选自作者新浪博客

鹰之重生

闪电般翱翔于茫茫苍穹下的天之骄子——鹰，被誉为百禽之首。它气质高傲，威武英俊，气壮声厉，生着长风般的翅膀，灰褐色的斑纹羽毛闪闪发光，铁钩似的爪子，弯月样尖锐的喙，犀利如炽的眼睛炯炯发亮。它盘旋于天地之间，不只是永远享受蓝天白云，同时也接受电闪雷鸣、暴风骤雨的洗礼，凌厉地搏击长空，它是鸟类中飞行高度达到顶点的动物，飞越人类难以攀登的山峰，自古被称为天鸟的它，亮堂堂的大眼球，能敏锐地洞察十几公里外小动物的一举一动，一圈圈的盘旋，“火力侦察”之后，它突然在一瞬间，以箭一般的速度俯冲而下，准确无误地捕捉猎物。

鹰是动物界的强者，其本性倔强、刚毅，视野开阔，视觉敏锐，听觉发达，状态孤高傲慢，不易被驯服。它傲视一切猥琐的小雀小鸟，对污言秽语不屑一顾。只要听到鹰发出的吱吱响亮而尖锐的声音，一般飞禽走兽都会退避三舍，抱头鼠窜。鹰从不吃嗟来之食，只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它克己节食，从不吞吃全部猎物，即使饿死，也决不扑向那些腐尸臭肉。它像百兽之王——狮子，守土如家，维护自己领地捕猎的绝对权利。一山不容二虎，与其他霸道的猛兽一样，在同一领地，不容忍两对鹰同时存在。

鹰的生长，遵循着世界上弱肉强食的规律。鹰的老窝筑在高山悬崖峭壁上，用结实的树枝和芒草筑得无比坚固，建造一次可享用一生。一窝雏鹰出生之后，由于食物的缺乏，雌鹰便会选择无情地杀死其中最弱小的雏鹰，保留身体强壮的雏鹰，一旦雏鹰经过训练，能够自立，父母就将它们赶得远远的，永远不许再回老窝。

“天竞物择，适者生存。”鹰要成为强者，生存训练是极其残酷的，面临艰难的抉择。雏鹰出生之后，没有享受几天舒服的日子，在母鹰的带领下，便要开始接受生死考验。第一关，要经受成百上千次的飞行训练，只有刻苦的训练，才能从母鹰口中得到食物，怠慢者得不到丁点食物，只能活活饿死。第二关，母鹰把雏鹰带到高耸云霄的悬崖处，把雏鹰摔下去，只有勇敢展翅飞翔的雏鹰才能活下来，胆怯者会被活活摔死。第三关，那些被母鹰推下悬崖而活下来的雏鹰，将面临最艰难、最关键的考验，它的翅膀会被母鹰啮咬折断，然后再次被母鹰叼住，狠狠地摔下悬崖……

看到这里，人们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伟大的母爱到底在哪里？人们看到的是一副铁石心肠，虎毒不食子，难道母鹰对子女就是这般无情的冷血动物？不然也，爱之至深，教之尤严，近乎残忍的教育方式是为了后代成为生存的强者。这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强者的自然法则。母鸡在温馨的环境中，那么溺爱小鸡，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变不成鹰。

母鹰以坚强的意志折断雏鹰翅膀，正是为了鹰能自由翱翔于广袤的天空中，鹰的翅膀骨骼再生能力极强，只要带着被折断的翅膀，强忍着剧烈的痛楚飞翔，使翅膀充血，很快便能痊愈。重生的翅膀更加刚劲、强健有力，能够冲上云霄。没有折断翅膀的雏鹰，永远也飞不上高空，如果不这样，鹰将失去仅有的机会，永远与蓝天无缘。

老鹰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鸟类，它一生的年龄可达七十岁，要活那么长的寿命，它在四十岁时，务必作出困难而又重要的生死决定。当老鹰到达四十岁时，它的喙变得又长又弯，可抵胸膛，严重阻碍进食；爪子开始钙化得又长又脆，变得迟钝；羽毛又浓又厚，翅膀变得沉重，使飞翔很吃力。总之，它老了，无法准确有效地捕捉猎物。

它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经过十分痛苦的更新过程，获得重生。面对生死，弱者选择的是胆怯、怕苦、懒惰或贪生怕死；强者选择的是勇敢、忍耐、拼搏和置之死地而后生。

它必须飞到一处高山上的陡峭悬崖，任何飞禽都无法抵达的地方，在那里待上约一百五十天，首先以其英雄断臂的决心，把它的喙向坚硬的岩石摔去，撞得鲜血淋漓，连皮带肉的喙脱落下来，然后静静等候新的喙长出来，又以新的喙当钳子，以坚强的意志力，强忍疼痛，把老化的趾甲一块一块带血地拔下来，等到新的趾甲生长出来之后，它又横下一条心，把钙化的羽毛一根一根扯下来。五个月过去了，新的羽毛长出来了，丰满了，老鹰获得了重生，它得以再活三十年的岁月。

鹰勇敢地冒着痛死、饿死、渴死的危险，与过去诀别，求得新生，这是一个艰难而又苦难的“脱胎换骨”的过程，又是一个胆识过人的灵魂裂变历程。

这不禁使人们想起了凤凰涅槃的故事。凤凰是人世间吉祥的使者，每过五百年，即是在它大限到来之际，它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仇恨恩怨，奋不顾身，投身于用梧桐枝自焚的熊熊烈火之中，以生命的美丽终结，换取人间的吉祥幸福，在肉体经受巨大的痛苦轮回之后，生命在重生中得到升华，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活……这与鹰的重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它悄悄地告诉了人们刻骨铭心的人生哲理。

在古巴比伦王国和古罗马帝国曾将鹰作为王权的象征，生活在亚洲中部广大土地上的哈萨克族等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把鹰作为崇拜的图腾。草原人民把大英雄喻为草原雄鹰，应该说是当之无愧的。鹰一次比一次更艰难的磨难，都使灵魂受到一次次痛苦的洗礼，意志变得越来越坚强。只有折断了沉重的翅膀，才会有直冲云霄的飞行高度；只有经历大灾大难的重生过程，才能深刻理解幸福的真谛。痛苦与幸福的因果循环，构成丰富完整的人生。

没有浴火重生的勇气，就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勇于自我改革、自我更新、超越自我、解放自己，才能死而复生。像蚕破茧而出，才会变成美丽蝴蝶；蝉只有脱壳而出，才能生长翅膀飞翔。今天，我们享受现代文明之幸福，切不能忘记追求现代文明之痛苦。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不经历各个时代求解放、求新生的种种阵痛，就没有今天的繁荣富强。在中国企业的发展史上，百年老厂寥若晨星。历史潮流，浩浩荡荡。现代企业没有危机感，稍一打盹，就会被其他企业超越，被历史无情抛弃。只有拥有灵魂，拥有文化，拥有重生精神的企业，才能自强不息，立于不败之地。一个人也是如此……

知变则胜，守常必败。世界天天在改变，事物在不断运动、变化、发展，从量变到质变，鹰的重生就是一个质的飞跃过程，必须勇于自我否定。否定自己，诀别过去是为了新生和上升，这要经历种种阵痛，像母亲腹中的胎儿，不经历阵痛，不会呱呱坠地。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像鹰一样，经历苦难的重生，将收获一个全新的自我，获得重上蓝天的机会。

选自《散文百家》2011年第12期

放生台与钓鱼台

秋日，江面风和日丽，青山簇拥着一江绿水，奔流不息。远处白帆点点，近处在耀眼的阳光照耀下，千点浮金，闪闪烁烁，有些令人眼花缭乱。江边人头攒动，一座放生台在市民褒贬不一声中终于落成了。放生台长上千米，宽几十米，由浅入深，分三级用水泥建成，竖在深水处的黄蜡石上刻着“放生台”三字，既圆润又显眼，据说是出自知名大法师的手笔。

随着一阵刺耳急促的喇叭声临近，从货车上卸下几十桶、上千斤的黄鳝、鲤鱼、甲鱼……接着被一群善男信女抬上江边的放生台，片刻，随着“咚咚……”清脆洪亮的钟声敲响，发颐震耳，人们的神经末梢被挑动兴奋而又发紧。接着只见二位穿着黄色袈裟的大法师，面向江水，虔诚朗诵《大悲咒》，经声佛号像在唤醒芸芸众生，又在警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迷途之人。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大群衣着光鲜的善男信女，卷起裤腿和袖子，一张张的脸被兴奋鼓荡得略显微红，一条条鱼从他们手上放进了映衬着太阳光的江里，很快就被江水卷走了，唯有甲鱼在江水上半浮半沉，转了几个圈，不一会儿也不见了。

此时此景，我心里感触良多，同时也很矛盾，放生，对出家人和持长斋的居士来说，有着对佛的无限信仰，受佛理的教诲和启迪，自然无可厚非。不久前，我到印度这个释迦牟尼修行成佛的国度，在孟买就见到百分之六十的居民持斋食素，各种鱼肉类与他（她）一生无缘。但是在这群放生的男女中，我倒认识其中几位小老板，他们三天两头进宾馆、吃大餐，他们也是吃腥吃荤，酒肉穿肠过，就算佛祖心中留，放生对他们又有何益？于是，不久后，我见到寺院一位大法师，我们有以下一段难忘的对话。

我双手合十，虔诚地问：“法师，放生，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何教益？”

大师脸上泛着红光答道：“放生，就是救命，让无数垂危的生命获得自由，重拾生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每一条生命都弥珍贵重。放生就是积最大的善福。对众人来说，就是还债，出钱出力救赎众生生命，以偿还我们平生积欠无数的杀业，既消灾避祸，又功德无量。”

我又问：“法师，如果每天我们都吃鱼吃肉，放生对凡人是不是毫无意义？”

大师答：“阿弥陀佛，放生，就是觉悟众生平等，众生皆有贪生怕死、趋吉避凶的本性，皆有与我相同的喜怒哀乐，众生皆具备真如佛性，一旦业尽情空，皆能成佛，救一命如救一佛子，等于救未来佛。放生以慈悲为怀，佛心就是大慈悲心。通过放生，可以滋养和生长我们的慈悲心，与佛心更相契。一旦拥有慈悲心，你们吃鱼吃肉就会愈来愈少，甚至斋戒。”

我再问：“法师，佛祖最初因看到人间的生老病死的苦业，为普度一切苦厄，才出家修行成佛。如果人生病，到了生命垂危又亟须鱼肉补充营养之时，捕鱼吃肉，这是否也算救赎生命？”

大师再答：“施主，你心未明也。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一切因果皆有报应。苦难和疾病，都源于杀业而来，应遭受报应。我们在放生的过程中，积福行善，诚心忏悔，消除宿业，偿还业报，病苦自然好转，人的命运完全可以改变。放生延长无数众生的寿命，同时也延长了自己的寿命。”

问到这里，我心领了，只能说声：“阿弥陀佛，谢谢法师，一切随缘吧！”

无独有偶，在距离放生台三公里的江面下游，水闸附近，市钓鱼协会筑起了一座钓鱼台，设施虽简陋，但经常聚集一大班钓鱼高手。

礼拜天的清晨，微风轻拂，东边泛红，我漫步于江边。见垂钓者一边放竿，呼吸着江面的新鲜空气，一边抽烟闲聊，海阔天空，轻松自在，优哉游哉，其乐融融。

我国垂钓活动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垂钓文化悠久厚重。古代就有姜太公钓鱼台、庄子钓鱼台、屈原钓鱼台、韩信钓鱼台等十大钓鱼台。且有诗为证，李白在《行路难》中有“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白日边”的佳句。柳宗元在《江雪》中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郑板桥在《道情》里盛赞钓鱼翁的闲适生活：“老渔翁一钓竿，靠青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充满诗情画意。

我走进了垂钓的人群，选择与身边一位四十来岁，身宽体胖，脸色白净，戴着一副眼镜的先生聊起来。

我一边递给他一根香烟，一边问：“先生，近来收获如何？”

胖先生答：“钓鱼这玩意，愿者上钩，不愿顺水流。生于斯，食于斯。垂钓者是与大自然谈判的代表，像我钓到小鱼都会放回江里，我想钓到的是十多斤、二十来斤的青鱼、松鱼、鲤鱼……当然靠运气。”

我感觉此人有点文化修养，是个健谈的人，值得一聊。我单刀直入地问：“上游有放生台，下游有钓鱼台，一边是放生，一边是钓鱼，这是不是很矛盾？”

胖先生可能觉得我的话唐突些，沉思片刻答：“道不同，放生图的是精神享受和心里满足，钓鱼图的是物质享受和一饱口福。出家人有‘五戒’的清规戒律，我们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是食人间烟火的。我们这群垂钓者当中，我是寝食无忧之人，但生活层次不一样，有些人还是失业者，还得照顾家里的柴米油盐，两个字，为了‘生活’。”

说到这里，江面上出现了不少水花、鱼星（气泡），浮椎在水面上半浮半沉漂动起来，鱼开始咬钩了，胖先生顿时来了精神头，屏住呼吸，沉住气，一会儿，提竿拉线，一条二斤多重的鲮鱼活蹦乱跳地钓了上来。那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就知道是个钓鱼的行家里手，他把鱼扔进附近一个瘦老头的桶里，瘦老头轻轻说声：“谢谢。”

等他重新捏好鱼饵下竿后，我们再次聊开了。

我又问：“佛门弟子说，放生是行善积德。那么钓鱼吃鱼是否属不善良的行为？”

他笑了笑，狡黠地反问我：“上至国家总理，下至庶民，除吃斋者外，哪有人不吃鱼？全国全市那么多的家庭、宾馆、餐厅吃什么？那么多的渔民又在干什么？行善不仅仅是放生，渠道太多了。如果是作孽深重的人，放生也无济于事。人们的善良在于心。”

他的一席话，说得亮堂堂的。本来谈到这里就可以打住了，我不甘心地最后再问：“像你这样生活富裕的人，钓鱼也是为了物质需要吗？”

他不假思索地答：“不是！我钓鱼是钓个心境，一种精神放松，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人们的贪欲无止境，太累了。我通过钓鱼磨炼恒心，戒去浮躁，图个心静。”

这不就是一个垂钓者的文化修养吗？甚至是一种精神升华。

老子在《道德经》里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做善事的最高境界像水一样，有利于万物的生存、生长、发育，而不善于表现，不争功邀宠。善良是埋藏于人的骨子里，心灵深处，贯穿于一生的行为和实践。善举无处不在，哪怕是给人一个微笑，拾起路上的一块香蕉皮，给饥渴者一口水喝……都是善行。不论大善或小善都应默默无闻，而不是沽名钓誉的伪善，这才是人的善良本质。放生也好，垂钓也罢，这仅是人的行为表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见仁见智，我们的心里似乎都应有一个答案。

选自《散文》2010年第12期

乡井

乡愁是一杯浓得化不开的酒，让人熏醉，乡思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随风飘荡。城镇的现代建设像洪水漫堤，汹涌澎湃，把山野变成大道，寂静变得喧嚣，青瓦红砖的平房变为高楼大厦，古典质朴成了新潮时髦，使许多已是两鬓霜飞，带着浓浓乡情的寻根者一脸茫然、惆怅。沧海桑田，乡音无改，孩童不相识，热辣辣滚烫的心，有些麻麻刺痛。幸得我的故乡，一座千年古城，老天有眼，新区建设虽热烈火暴，但保护老城还算镇定冷静，保留了古牌坊街、古巷、古民居、古庙、古井，难得的一片天地。不论是乘“红头船”漂泊南洋白发苍苍的老华侨，还是二世祖、三世祖，游子们追踪认祖，有了归宿感。梦乡的思绪有了栖息地。

水是生命之源，古城人对水井怀着极其浓郁的眷恋之情。已经忘却何时何地见到那种古井了，大块青砖垒砌成六角型的井栏，圆形的井口，披一身青苔，色调幽暗，深深浅浅地驻停着岁月中见风剥雨蚀的容颜；那情境使人念及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妇独坐于村头巷口，沐浴晨光暮阳、春暖冬寒。

我的少年时代，整座古城，几乎每座大厝，包括了四点金式的建筑，前落后院，外埕大厅，大多在后院拥有一口古井，街头巷尾的古井也随处可见。所有居民的吃喝洗涮，起居饮食全靠井水。所有古井背靠滚滚韩江，其清泉涓涓流出，自然过滤，清澈见底，甘洌清甜，是冲泡待客功夫茶的上品之水，饮者连连称妙。

我家巷口古井边，长着一棵树身斑驳、苍老的石榴树，六月石榴花开时，张着樱桃小口的艳红迎着晨光，太阳一照，簇簇灼耀，似一串串爆竹，真能点燃人心。井水如铜镜，倒映石榴的绿叶红花。儿时，几个小伙伴，背着书包，放学时，带着神秘的惊恐伏身于井栏，欲一探井中玄黑，几张稚气的小脸伴着石榴花倒映在井水中晃动，“喂，说话呀，嗡嗡嗡……”井中的自己当真说话了，一种深沉古怪的妖魔回声，这声音荡漾许多游子多少年思乡之心。那些挑水的小媳妇、大姑娘借打水之机，把自己的脸微微向井口靠近，都想照出自己俊俏模样，那羞涩之情也历历在目。

很难忘的是戏耍“龙湫水”，每年从端午节开始，南方的故乡骄阳似火，开始进入夏季，而在端午节当天，大家洗井水，传统称为“龙湫水”，不知多少代人的传说，当天洗了“龙湫水”，全年身上不长疮、不长痱。从早晨到晚上，家家户户穿着短裤的男人和光着屁股的小孩，都轮流在井边冲水，“嘣嘣嚓嚓”的往井里打水的铁桶声不绝于耳。一桶水从头往下倒，凉入筋骨，沁人心脾，有时鼻孔进水一阵辣辣的感觉，直窜头顶，“老牛喝水了”，不知谁咋呼一声，大家欢快闹腾，借此戏耍一番，小孩冷不防往大人的身上打一水枪，大人往小孩身上倒一桶水，整个井边笼罩着一阵阵打闹声。女人和姑娘自然是挑着井水回自家冲凉，有顽皮的小孩，突然也往姑娘的身上泼一桶水，身穿单薄白衬衣的姑娘，湿漉漉的胸口上滚圆的肉色乳房凸显出来，隐约可见，羞得姑娘满脸通红，用手护住前胸，狼狈逃窜，被身后一团团哈哈大笑声追赶着。

男人用吊桶打水，女人在井边洗衣，双手就着洗衣板搓出一大堆肥皂泡沫，东家长，西家短，唠叨个没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记得一个皓月当空的晚上，飘落了一地银光，井里边也摇晃着碎银，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高挑苗条的身材，身后跳跃着长辫子，肩上挑着一担水，远看倩影婆娑，婀娜多姿，一根扁担遥遥的；近看脸色泛红，香汗涔涔，娇喘微微；粗看，肩上的两桶水在月光的倾泻下，尽是花白碎银；细看，挑着的前后桶里装着两个月亮。美女挑月亮，何等的诗情画意，美哉！

井水似乎通晓人意，夏凉冬暖。盛夏三伏天，井水清凉消暑；寒冬数九天，井水温暖人心。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街上有一“挑水哥”，年过三十，尚未娶妻，每天给人家挑水，每挑一担，卖得二分钱，虽半饥半饱，但尚可度日。深巷中有一跛足孤寡老太婆，一笑起来，满脸就像花生皮，尽是皱褶，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挑水哥”每天都为老人挑水，把水缸灌得满满的，分文不取，从不间断，老人感动得抹把泪水，见人就夸，并认他作义子，相依为命。改革开放后八十年代初，突然有一天，老人的儿子从台湾归来，他已是富商巨贾，长跪在老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感天动地，哀戚过后，老人过上了富足生活。虽说善不望报，但飞来的幸福使年过不惑的“挑水哥”，一跃成了一家大商场的老板，并娶了城中一位美女做老婆，成了古城一段佳话。

古城的深处遍布各种古井、老井，有义井、宋井、二目井、三目井、四目井、金山井、莲花井、永龙泉、子母泉等。从宋代至明清老百姓凿出一口口古井，许多古井上的石板因天长日久被提水吊桶的绳索碰碰撞撞，磨出条条凹陷的深坑，成为几百年来“滴水穿石”的见证。

义井是古城里妇孺皆知的井，它应了风水学上“天圆地方”之说，井面上呈八角型，井内椭圆。每到韩江桃花水涨之时，这里的水位会突然升高，有时离井面只有三尺高。相传南宋末年，元军入侵，宋室南走，宋帝昺于景炎三年得陆秀夫、张世杰等拥立于石间洲，改年号兴祥，次年，元军进犯，宋帝昺出走，逃进古城，跑到大街时，大家喉咙干渴，都想喝水，忽见路旁一口井，宋帝昺走上前探头一看，井水清澈见底，一股凉气扑面而来，馋得他直咂舌头，可惜水面低，伸手够不到，他忙命侍从赶快去找小桶，时兵荒马乱，店铺关门，行人绝迹，到哪里去找小桶呢？无法喝到水，君臣只好望井兴叹，宋帝昺舍不得走开，把头伸到井口说：“井呀井，朕命你把水涨起来”，话音刚落，骤然间井水滚滚向上猛涨，直冒上井台，群臣见状也挤过来，纷纷伸手捧水喝，大家都觉得水格外清凉、甘美。宋帝昺喝够之后，说：“井也知君臣之义，朕就封你为‘义井’吧！”义井这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一个人的生命只有短暂的几十年，而古井都经历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沧桑，人世变故，战火纷扰，天灾人祸，悲欢离合。于是乎，勾起了我内心深处不堪回首孩童时的一桩记忆，撕开已经平复的一道伤痕。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国家主席都被打成叛徒、内奸、工贼，何况小小的平民百姓，多少人被戴上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高帽，背负沉重的十字架。批斗会一场接一场，在高压下，上吊、跳江、服毒、投井自杀者屡见不鲜。1969年我正读小学，仲夏的一个下午，我背着小书包放学回家，人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有人投井了”一声带着惊恐声嘶力竭的呼叫，紧接着，许多大人慌忙跑进我邻居的家里，我跟着跑进去，在后院，一口暗黑又窄的井，在井边往里探望，人是倒吊着，一双脚浮在水面挣扎着、晃动着，井口只有鼎盖大，四周长满青苔，滑溜溜，谁也无法下去抢救，只听见她的儿子、儿媳呼天叫地，放声大哭。一个平时温和善良的老太婆，仅仅因为家庭出身问题，跳了井，了结一生。此事虽已远去，变得模糊了，历史也已拨正，但多少年了，就是难以忘却。

乡井最相思，从古至今，外出漂泊的人都是“背井离乡”和“离乡别井”，可见井在游子心中的地位。水井，是故乡深处一只饱含泪水的眸子，只要岁月的风轻轻一吹，它鼻头一酸，就要流出泪来，使人浮想联翩。小时候，故乡的人喜欢穿木屐，街头巷尾都有钉屐铺。据史书记载，在我国古代穿木屐还是高雅的风尚，是显贵士族的时尚。还有高跟木屐，跟今天时髦女子穿高跟鞋一样，感觉良好。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末，全城男女老少，许多人都爱穿木屐，尤其是到井边打水的人，大多喜穿木屐，方便透气，不怕湿水。每当夜深人静时，听窗外深巷，木屐声由远及近，“嗒嗒嗒嗒”，煞是好听，至于各位芳邻，不见其人，而闻其屐声，从其轻重缓急的脚步声能辨别出是谁在走动，远去了的木屐声声，至今仍不时在耳边响起，那是故乡的一道风景，成了牵动乡人怀念故土的一根线，老忍不住用一种固执的热情去思念它。

如今，故乡家家户户早就用上了自来水，井水早就不用了，疏远了，甚至忘却了。许多水井也早已荒废。唯有远去了，不再拥有的东西才显得珍贵，最能勾起人们的相思和怀念。乡井是游子心中永远的梦，甜甜的井水，点点滴滴清澈在心头。

选自作者新浪博客

年味

一

南方古城的冬雨是湿冷湿冷的，一滴、两滴、滴滴答答的雨珠夹着寒风，雨点打在潮州古城老屋的青瓦上，像撒黄豆似的，不但热闹，而且富有节奏感，使人轻松愉悦。老屋檐上的黛色的瓦挂着几滴晶莹的雨珠，滴个不停，雨打到地上“哒哒哒……”的响声，更添了冬日的寂静。冷雨浸湿了一块块青石板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古巷，浸润了长长马路，湿了古朴的牌坊街。

老街上一扇掉了漆的朱门缝隙里，一条棕黄色的老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在张望着，突然“呼”的一窜，消失在长街的雨幕里。两个撑着红伞的窈窕少女在街上迈着碎步，彰显着凹凸曲线的倩影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眼睛。自古潮州美女是出了名的，小瓜子脸既白皙，肤色丰润细腻，又五官端正精巧，身材既丰满又修长，既知书达理，又是贤惠淑女，侍奉公婆、勤劳持家，对丈夫多轻声细语，体贴入微。多少带着古城的传统遗风，难怪很多人找对象喜欢找潮州女郎。

纵横交错的上百条古巷、老街、古屋的青瓦，蜿蜒苍老，像老鹰，展翅欲飞。座座古寺庙细雨蒙蒙，铁索紧锁雄踞韩江之上的古湘子桥，气势恢弘的韩文公祠、屹立在韩江之畔的龙湫宝塔、北堤上的祭鳄鱼台，一切都浸润在烟雨的迷蒙之中。古城没有了繁华喧闹，显得安逸淡然。多少风雨带着潮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步履匆匆地走过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历程。

临近春节，整个古城打破了往日的平静，像一锅开水煮到了九十多摄氏度，发出“嗡嗡”的响声，开始沸腾了。众多商家都在做着过节的准备，人们不论贫富、男女老少脸上都添了不少喜气和笑颜。拿到了年终“利是”，买新衫、添年货、选春花、购香烛、买爆竹、剪发洗脸，忙得不亦乐乎。购买盆景春花，又以大橘最为热门，家家户户都要摆大橘，象征新年大吉大利；每户都要摆上青橄榄，象征新年吉祥如意；家家都要做“发米果”，象征兴旺发达。整座古城每条街上人群一波接着一波，挨挨挤挤、嬉笑声、叫卖声、招呼声、打情骂俏声响成一片，到处热闹异常。每年春节前夕，大批的海内外潮人赶回家过年。这种气氛最难得，一股人情味和浓烈的年味扑面而来，不论是潮州人还是外地人，都从心里感受到跳跃的、愉悦的、欣喜的情愫，浓浓的乡情，悠悠的情结。

除夕的下午最隆重的莫过于祭祖，祠堂的祭祖最为隆重，浓浓的香烟弥漫，点亮红红的蜡烛，把一年最丰盛最好的食物奉献给祖先，男女老少依辈序祭拜，以答谢祖先保佑一年四季祥和平安之恩。各家各户也纷纷虔诚祭拜先人，一串串红鞭炮，连绵不断炸雷般的响声，把祭祖活动推向高潮。追念先祖，是对根的寻求，是一种孝道，一种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光大。

除夕夜的团年饭，潮州人称“围炉”，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餐饭，桌上除海鲜、鱼肉、佳肴外，必摆一盘蚌，蚌壳象征来年能赚大钱。还要摆上一盘猪肠猪血炒蒜，象征长命、发财和会打算，取其近音吉祥之意，总之是新春的好兆头。

二

古城的正月，从正月初一至二月初三，连绵不断的“游神”民俗活动最具特色。不分昼夜，城区和每个村庄都举行各显风采，不同特色，眼花缭乱的“游神”活动，人们把藏在心灵深处的神圣祈祷和美好祝福，对新年的希冀、期盼、向往融会于淳朴民风民俗和纯厚的地方文化之中。近乎宗教式的“游神”活动源远流长，是千百年来民间传承下来的。人们点亮了千万盏灯，光彩照人，充满了诗情画意，同时也点亮了心里的灯，填满了期待和幸福。就现实而言，发掘出不可多得的旅游资源，让大家一起感受太平盛世，共同享受欢乐的氛围。

青龙古庙正月庙会盛况空前，蔚为壮观，全城万人空巷，倾城而出，乡村赶集似的人们挤向城里，鼓乐喧天，花灯美景，爆竹震耳，游人如织，全城如痴如醉，纷纷赶往屹立在南堤韩江边的青龙庙。潮城青龙庙的安济灵王，祀蜀汉永昌太守王伉，他守土爱民，为后人崇奉。据乾隆《潮州府志》载：“前明滇人有宦于潮者，奉神像至此，号安济灵王，立庙镇水患，遂获安澜。”历来有灵异的传说，所以香火很盛。城乡的住民，大都震闻威名，每逢吉日良辰，庙里拜神的人很拥挤，即使在平时，亦有陆续不断的拜神的善男信女，香烛燃烧，礼品供奉。

据史料记载，安济灵王出游是最为热闹的场景，狂欢的盛会。元旦后三日掷骰取吉，确定出游日期，一般会定在正月下旬头。安济灵王巡游分为“头夜灯、二夜灯”和祭祀正日共三个昼夜。神游风光，头夜灯在城南，二夜灯在城中，正日即三夜灯在城北。接连三夜，人山人海，街路的游人，熙熙攘攘，街上展出的花灯达百屏之多，有董卓凤仪亭、莺莺在听琴、张飞战马超、陈三五娘、牛郎织女、摘印潘仁美、水漫金山寺等等，举不胜举。马路旁搭建若干戏台，表演各出潮剧，锣鼓喧天，弦声悠扬，热闹异常。马路两边和各住户搭建各个迎神祭台，摆满青果、三牲、纸钱等各类祭品，香火旺盛，灯光四射，如同白昼。

正月青龙庙前的香林烛会，香飘天界，全城民众踊跃参与，入夜，在庙前的空旷地，五六百根合抱粗，三米多高的贡香被点燃，拔地而起，形成一大片壮观的香林天烛，袅袅香烟，蔚成团团烟云，明明暗暗、红红蓝蓝、闪闪烁烁，照亮了整座青龙庙和看热闹人群的脸庞，映红了韩江江面，在水中相映成趣，一大片江面似乎被燃烧了。良辰吉日，进庙参拜人群挨挨挤挤，排成长龙，鱼贯而入，虽十分拥挤，倒也有序。庙中安济灵王、大夫人、二夫人的神像被香火熏陶，平时庄严肃穆的神像，此刻变得朦胧。善男信女求平安的、求添丁的、求谋事的、求发财的、求姻缘的，都寄托着心中的良好愿望。

入夜，灯亮烛红，随着“嘭、嘭、嘭”三声震耳欲聋的大爆竹声，安济灵王的（偶像）神驾出游了，安济灵王乘坐的大轿子由十六名青年男子抬起，大夫人、夫夫人的轿子各由八名男子抬起，抬轿壮丁争上前，以参加抬轿为荣。人们前呼后拥，平添热闹。神驾从南门开始入城巡游，所到之处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争相观赏。神游过各个路口、街巷，各街道摆上“迎接神驾”的锦绣横幅，备好各种香案，隆重迎驾。神驾神游至谁的店门口，谁就点燃炸响一串串像红辣椒的大爆竹，声声震耳的爆竹声，催得人们心里发紧，精神兴奋，欢快愉悦。爆竹散发出来的浓浓硫磺味弥漫在夜空中，使人面朦胧，身影绰绰。热闹的气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人群波浪式地向前推进。正如辛弃疾描写的“东风夜放千花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通宵达旦，直闹至第二天拂晓时分，神驾回銮，人们方才渐渐散去。

我们的未知世界太大了，而已知世界太小了。人们祭神，对神明的祈祷，不要简单说成是迷信，里面包含了人们的某种精神寄托、慰藉、满足和信仰。也包含了对未知世界的追求祈盼、希冀。受某种心理暗示，比如祈祷向往世界和平、保境安民、吉祥如意、风调雨顺、财丁兴旺、安康长寿，这些是人们善良的愿望，顺应了民心民意，有什么不好呢？

三

正月古城乡村的游神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游行的神像为“三山国王、福德老爷、元天上帝、天后圣母、太子爷、伯公爷”等等。一般分为抬神出游、设坛迎神、燃放烟花爆竹和演出潮剧助兴等。游乡中的壮年男子，充当轿夫，疾走狂奔，呐喊追逐。但因争先夺前，抬着各种神像在乡里巡游，各家各户以姓氏宗族划分，设置各个迎神祭坛（神前），虔诚祭拜，并燃放满天烟火，点燃声声爆竹，在热烈的气氛中游神赛会活动高潮迭起。

游神活动各具特色，意味深长。磷溪正月十六“钻蔗巷”的游神色彩浓郁。正月十六夜，一轮明月高挂，随着震耳欲聋的阵阵“嘣、嘣、嘣”的响声，一个个烟花横空而起，把整个天空、田野、村落映照得如同白昼，平时寂静的村庄沸腾了，溪口村路的两旁，人群拥拥挤挤，站满了穿戴花哨而婀娜多姿的少女、少妇，一个个体魄强健的小伙子，手里提着小碗口粗般的褐色甘蔗，甘蔗的末端扎着鱼灯、龙灯、虾灯、蟹灯，圆形、长方形、扁形的灯笼，两边的甘蔗斜向相依，形成三角形的一条长达十里的甘蔗巷、花灯巷、蔚为壮观。新鲜的甘蔗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夹杂着点点的甜味，末端的蔗叶遮挡着夜空，使人影在花灯照射下，显得隐隐约约。欢呼声、吆喝声、笑声连成一片，由近千名村民组成的巡游队伍抬着一排排的神像从甘蔗巷穿过，保境安民的“神驾”到来。迎神的队伍，锣鼓喧天，乐曲飞扬，好一曲太平盛世的欢歌。钻蔗巷游神活动是溪口村从清朝流传至今已跨越一百七十多年的民俗文化活动。磷溪又是一个盛产甘蔗的地方，其活动寓意人民的生活像甘蔗一样，节节高，越吃越甜，事业像灯笼一样红红火火。

彩塘乡村的“赛大猪”是富有乡土气息的文化习俗，所谓“赛大猪”，顾名思义，就是各家各户比赛谁家养的猪长得最肥最大，作为一种民间庆丰收的仪式，更是农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形式，祈福活动热烈隆重，场面之壮观实是罕见，成为远近闻名的一大盛事。

在上百亩的晒谷埕上面，搭起庞大的竹篷，上千头已经脱毛、清洗得白净净的大猪，一排排一行行整齐地摆开，每头猪的头上都扎着丝绸大红花，猪嘴里含着一个金黄大橘，身上贴上数个大红“喜”字，许多猪的背上还骑上一头羊。而上千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周围彩旗飞扬。好一个“悟能”的世界，好一个灯笼的海洋，红白相间，相映成趣。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间，汇成热闹辉煌的盛会。

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每一头大猪，都寄托每一个农户的希望，属于每一个农户的欣喜，在“极左”的计划经济年代，农人一年的辛勤劳作，换来一把辛酸泪，肚子里没有油水，饿得咕咕响，都把欢乐寄托在宰年猪身上，一个村庄几百户人家，所养的猪大部分上调，到过年时，一个村庄能宰上几头猪，每户能分上几斤猪肉，容易满足的农人已是山呼万岁，欣喜若狂。而今彩塘的乡村已创办了几百家企业，多数人富得流油，谁能料到今天火红的日子，这样盛大的场景。当然盛会里面，香火旺盛，香烟缭绕，虔诚地祭拜神明，祈求新年更加风调雨顺，兴旺发达，幸福安康。

古城正月舞龙别具一格，正月初四，饶平新丰荣西村在典型的客家围楼——五全楼举行隆重的游龙闹春活动。在中国古建筑奇观的客家圆形的围楼内，盘旋一条达二百三十八米的大龙，由几十名壮汉，把龙盘成三圈，欢快舞动。中间点缀几十名装扮花哨的姑娘举着各种彩旗跟着有序转动。从高处往下看，天方地圆，龙盘古寨，似卧龙蛰伏于圆盘中，飞腾旋转，龙气冲天，又恰似腾云驾雾，龙腾虎跃，加上姑娘的倩影，飘扬的彩旗，更令人眼花缭乱，拍手叫好。

龙湖古寨正月十六乡庆的舞龙活动，更是达到高峰，是夜，人山人海，点燃了龙之焰火，一时间，无数条蛟龙腾飞，金光闪闪，爆竹声声，舞龙队要经过古寨各家各户门前，为千家万户送去祥龙瑞气，使整个龙之湖都欢腾起来了。恰似李商隐诗中所载：“月色灯光满帝都，番东宝辇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苏。”

适逢今年是甲午之年，“玉鞍金络过丹墀，骨相峥嵘毛亦奇”，千年前，古人如此赞美骏马，而今马年再次大踏步而来。“龙马精神”、“快马加鞭”、“马到成功”、声声句句带来诚挚的祝福。饶平霞西是布马舞之乡，红马、黄马、赤马、青马、白马各色的布马装点一新。大年初一，村头，穿着古色古香的姑娘们骑上上百匹布马，踩着鼓点，在“咚、咚、咚”的锣鼓声中，挥动马鞭，飞舞起来，翻滚旋转，阵容整齐，舞步刚健，有板有眼。几百年来新春跳布马舞的传统得以发扬光大。看这情景，我眼前时而仿佛出现远古的战马嘶鸣，戍边卫国的战马“嗒、嗒、嗒”飞奔而来，古战场吼声四起，阵阵厮杀之声不绝于耳，胜利的欢呼声伴着马蹄声远去，时而似千里马踏着铿锵的步伐而来，挥洒汗津，为城乡建设带来飞奔发展的新气象，一日千里的好运气。眼前又像浮现伯乐相马的一幅图画，为家乡梦、中国梦，许多拔尖人才脱颖而出。再定睛一看，定神一听，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声，马步碎碎，姑娘们花枝招展，布马舞的表演已推向高潮……

民俗文化是依附人民的生活习惯、情感与信仰而产生的文化活动。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浓浓年味散发出欢乐、祥和、达观的气氛，也喷发着亲情、友情、人情的芬芳。这种民俗文化和脉脉人情的融合，汇成冬天里的一眼温泉，浸润着潮州人的心田，也呼唤着生机勃发、万紫千红春天的到来。

选自《潮州日报》2014年2月10日

海风吹过红树林

在热带与亚热带地区，海岸滩涂上生长的木本群落称为红树林。

血性的伟岸身躯

红树林犹如一大群倔强的汉子，生长于火一样燃烧的热带、亚热带，伫立于不能立锥的海边滩涂上，不管是十二级强台风的横扫暴卷，还是咸味海风的轻轻吹拂，不管是暴雨的无情摧残，还是春雨绵绵润物无声，它永远是一片青青的绿洲，为大自然遮风挡雨的一张张绿伞。

它们是血性的汉子，火红的骄阳锻造了它红色的肌肉，也染红它的躯干、枝条、花朵……尽管披着绿色的外衣，戴着绿冠，叶子绿得像翡翠，但剥开它的皮，却是长着滴血的一棵棵“红心”。

红树林的家族鼎盛繁茂，是常绿灌木或乔木组成的群落，木榄的叶子厚重得油亮发光，秋茄树潇潇洒洒，海莲树粗壮结实，角果木光鲜娇媚……它们安贫乐道，坚守自己的湿地家园，日夜听着海涛拍岸惊天动地的倾诉，海风掠过轻轻的抚慰，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升起，它们给人们带来一道亮丽的海上风景线。

摧不垮的守卫军团

红树林吸日月之精华，经风雨之洗礼，贫瘠的海滩湿地却是豪华的温床，它们凭着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古木苍茎，嶙峋如蛟，一连连、一排排，结成摧不垮的团队，风流在海与岸之间，潇洒在水与天空间，化狂风为情侣的窃窃私语，变惊涛为诗人的吟哦，拨响海内的弦音，饱尝海水咸涩的滋味，苦苦死守贫寒的湿地，酿造福荫人类的生态环境。

任凭太阳被乌云吞没，大地变脸，天黑如墨，风云翻滚，狂风暴雨，白浪滔天，海妖肆虐，它们不畏强暴，打不败，冲不散，坚忍不拔，赤胆忠心，手挽手，根连根，心相印，严防死守，联结成绿色的大网。它们与海浪搏斗，与龙王较量，舍生取义，忠诚捍卫着海堤每寸土地，以血肉之躯，将华美深沉的史诗写在长长的海岸线上。它们是人间妈祖，自然界的天上圣母。

彰显特殊的生命力

有谁见过胎生的植物，红树林像万物之灵——人一样，属于稀有的胎生繁殖植物。红树的种子在母树的果实内发育、萌芽，几经咸涩海水的浸泡和风雨的吹打，长成小苗后随着“啪啪”的响声，同果实一起从树上掉下来，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退潮时，它插入黝黑的海泥滩，只需两三个钟头，就可以长成新株。涨潮时，它随着海水漂流，任凭波浪起伏，四方飘荡，数月不死，见泥生根。漂泊的生命是浪漫而又艰辛的，它们随遇而安，就像打不垮、捶不烂、烧不死，响当当的铜豌豆，彰显着特殊生命的力度。

红树林，不需肥沃的黑土地，更不需要温室里的营养杯，无须悉心呵护，对大自然毫无所求，默默地把根扎进瘠薄的海滩上，依靠发达的根系吸取海土、海浪的营养而茁壮成长。红树林就像沙漠里的黄柳一样，与恶劣的环境搏斗，顽强地生育、生产、生存、生长着，只有奉献，没有索取，把毕生贡献给绿色大地。

野性生命的摇篮

“落霞与千鸟齐飞，海水与长天一色。”远处是碧波荡漾的大海，岸边是一片绿油油茂盛的红树林，栖息着白琴鹭、琵琶鹭、灰鹭、黑嘴鸥、小青脚鹬……它们扑腾着翅膀，自由自在地飞翔，悠然自得地寻觅着食物。红树林是候鸟的越冬场所和中转站，也是海鸟生产繁殖的栖息地。

红树林深处，各种海生动物妙趣横生。滩涂鱼可以长时间离开水，甚至爬到树上休息，属两栖水生物。它弹跳自如，猛然一跃，可以跳过超过自身三倍的距离，故又称跳跳鱼。滩涂鱼求偶的方式也很独特，雄性滩涂鱼会摆出各种姿势跳“求偶舞”，吸引雌性滩涂鱼进入自己的洞穴，步入“洞房”。

每当你走进红树林，就会发现很多洞穴，绝大部分是蟹洞。

和尚蟹整个身体就像光秃秃的和尚头，关公蟹背面像关公的脸，梭子蟹在红树林外水域生活，褶痕相手蟹则栖树生活，最耐人寻味的是生活在红树林里的招潮蟹，雄性招潮蟹的双螯一大一小，其中一螯很大，约占体重的一半，另一螯则很小，雌蟹两螯均小。有着大螯的雄性招潮蟹很像一个拉小提琴的人，西方人称其为琴蟹或提琴手蟹。涨潮时，雄性招潮蟹常用力挥舞大螯，似在召唤潮水，因而称为招潮蟹。当雄性招潮蟹建好洞穴后，会站在洞边，向路过的异性挥舞大螯，招呼雌蟹同房。

更有趣的是“背着房子旅行”的贝类。蜗牛、玉螺、滨螺、蟹守螺等腹足类动物主要在红树林的地表、树干和树叶上缓慢爬行。文蛤、泥蚶、西施舌、红树蚬等双壳类动物主要潜居于泥底中……

世上每一个苟活的生命都不容易，每一种动物，哪怕是幼小的动物都有其维持生存的本领，环境造就生命，生命因环境而生存。

红树林蕴藏着无限生机，包含和孕育了许多生命的成长，是新生命的摇篮。

选自《散文百家》2012年第9期

蚁魂

一

深秋，天高云淡，万山泛红，层林霜染，当片片落叶飘零，万千农人忙于秋收冬藏之时，大千世界，随处可见蚂蚁忙碌的身影。我家古城的老屋，每个角落，一排排的黄蚂蚁繁忙辛劳正在寻找贮藏过冬的食物。人们往往会以为“蝼蚁之命，何足挂齿”，不会理会这极其卑微的小动物。不过闲读蚂蚁时，你会惊讶地发现，最渺小者最强大，最卑微者最高贵，最孱弱者都最智慧的人生哲理。

蚂蚁是世界上十分古老的小动物，它的起源可追溯至一亿年前，与恐龙同一时代，恐龙灭绝了，它却顽强存活下来，实在令人惊叹。人类诞生至今，只有几百万年的历史，完全不可相比。它们以强大的生命力傲视群雄，以弱小的不屈之身谱写人们顶礼膜拜的生命赞歌。显然，蚂蚁是史上生存时间最长的古生物之一。

蚂蚁的生存空间最广，遍布世界各地，狮子只能成长于草原，老虎只能称霸于森林，北极熊只能存活于极地，大鲸只能游弋于大海，鹰只能翱翔于天空，而蚂蚁从不选择生存条件和空间。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无论是热带还是寒带，无论是地下还是树上，只要有方寸之地，蚂蚁就会顽强乐观地生活下去。不论环境多么恶劣，即使被水淹没身躯，被大火狂吞或被人踩在脚下，它们也从不放弃重新爬行的希望。即使是死去，后来者也会赴汤蹈火地抗争下去，决不会屈服于任何险境。它们是世界上抗击自然灾害能力最强的动物。

蚂蚁是全球数量最多的小动物。已知全球已拥有一万两千种不同种类的蚂蚁，它们的生命异常脆弱，一阵风，一场雨，甚至一只脚随时随地即可以夺去其生命。这些，都无法削弱蚂蚁的势力，它们反而数量变得越来越多。它们的种族繁多，家庭庞大得连智力超群的人类都无法统计。

蚂蚁虽十分弱小，但它们的生存能力超乎寻常。它们能拖动超过自己体重二十倍的食物，是世界上当之无愧的大力士。蚂蚁倾巢而出能制服一只生猛的野兔，群体钻进粗大的象鼻，迫使大象远离自己的家园。它们群起而攻之，敢于围攻吃掉一只受伤的老虎或狮子。

蚂蚁家庭永恒的兴盛，源于它们强大的适应能力，高超的求生本领，永不向命运低头的坚强意志。

蚂蚁是勤劳、聪明的典型社会性群体。蚂蚁王国与人类王国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不但拥有严密的组织，而且有明确的社会分工、等级森严的社会结构。

蚂蚁是一群天才的“建筑师”和“艺术家”。它们筑造的蚁穴，千姿百态，沙漠中有的蚁巢，远看就如一座城堡，达4.5米之高，蚁穴内有许多分室，这些分室有居住、孵化、储藏食物等各自用处，其中蚁后的王室最大，在蚁穴的底部。蚁穴牢固、安全、舒服。蚁穴道路四通八达，里面有储备食物的地方，通风凉爽，冬暖夏凉，食物不易坏掉。蚂蚁的巢，有的建筑在高达十余米的树上，不怕风吹雨打，其结构精密，牢固程度可称得上模范工程、建筑佳作。蚂蚁一般会在地下筑巢，地下巢穴非常大，由工蚁负责筑造，而出入口大多是拱起的小土丘，作为用于通风的洞口，首选温暖潮湿的土壤建造巢穴。蚂蚁特别爱整洁，一些工蚁专门负责将蚁穴内的生活垃圾送到穴外的垃圾站。

蚁群有明确的社会分工，一般拥有蚁后、雌蚁、雄蚁、工蚁、兵蚁各个等级。

蚁后，有生殖能力的雌蚁，或称母蚁，又称蚁王，是蚂蚁王国至高无上的女皇帝。它在群体中体形最大，特别是腹部大，生殖器官发达，触角短，胸足小，有翅，脱翅或无翅，主要职责是产卵，繁殖后代和统管这个群体大家庭。

雌蚁中的一类是有生殖能力的蚁姑娘，交尾后脱翅成为新的蚁后，俗称“公主”或“天使”。

雄蚁，或称父蚁，头圆小，上颚不发达，触角细长，有发达的外生殖器及内生殖器，主要职能是与蚁后交配，传宗接代，俗称“王子”。

工蚁，又称职蚁，是勤劳的“工人阶级”，无翅，是不发育的雌蚁，一般为群体中最小的个体，但数量多得惊人，它眼睛微小或无，上颚角和三对足很发达，善于步行奔走。工蚁没有生殖能力，工蚁的主要职能是建造或扩大蚁巢，采集食物，搬运垃圾，饲养蚁后及幼虫等。

兵蚁，顾名思义是蚂蚁中的军队与警察，是没有生殖能力的雌蚁。头大，上颚发达，可以粉碎坚硬食物，在蚁群中负责打仗和警卫。

蚂蚁的寿命较长，工蚁可生存几个星期或者3~7年，蚁后则可存活十几年或几十年，雄蚁完成交配后，就要在几个星期内死去。一个蚁巢在一个地方可生长1~10年。

蚂蚁的社会组织结构，从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角度看，很像母系社会，以母为贵，以母为大，拥有生殖能力的母蚁为王，雄蚁只是作为配种的性工具。数量最多的工蚁只能作为勤奋的劳动者。从蚂蚁王国森严的等级看，又像封建社会，君主与臣民、上智与下愚划分得清清楚楚。蚁后永远统治着广大工蚁，而工蚁心甘情愿被统治，服服帖帖为蚁后劳动服务，兵蚁则当好蚁后家庭的勇敢保卫者。

二

蚂蚁是永远不知疲倦的劳动者，当天气晴暖的时候，我们常常会看到一队队蚂蚁在地面上忙碌爬行，它们在搬运食物。蚂蚁在行进的过程中，会分泌一种信息素，这种信息素会引导后面的蚂蚁走相同的路线。若一只蚂蚁搬不动时，就会有两只、三只……最后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起搬运，利用自身的信息素，通知所有的蚂蚁倾巢而出，并且能排成长队，走十几里保持队形不散。

未雨绸缪，蚂蚁搬家，不雨即干。它们能及时预报洪水灾害和干旱。蚂蚁四处收集发报，发现灾情及时搬家，排一字长蛇阵或方阵向安全地方转移，此举也通知当地居民做好应付天气变化和防灾准备。亚马逊河洪水泛滥之前，蚂蚁能预报危险的到来，当地印第安人往往据此信息，预见洪水淹没范围，及时搬至安全地带。

百折不挠，不言放弃。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倔强的秉性。光滑的墙壁上，一小群蚂蚁艰难地往上爬，爬到一大半，忽然滚落下来，已经不知经历多少次的失败，它们会改变方向，沿着墙角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成功。不管多么艰难的跋涉，不达目的誓不休，小小的蚂蚁执着顽强，从不气馁，坚忍不拔，勇往直前。

蚂蚁，是一种极具灵性的小动物，为了求得种族的生存，不惜牺牲自我的精神感人至深。这是一则真实的故事，发生在南美洲一片茂密的森林边缘，那一天，晴空万里，烈日炎炎，烤得游客喘不过气，不知是何缘故，临河的一大片草丛起火了，浓烟升腾，顺着风势，一条火龙风卷残云吞没了一片片草丛，迅雷不及掩耳般包围了一座小山丘。此时，明眼的当地土著人，用手一指，向游客叫道，“蚂蚁群被大火包围了”，旅客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望去，眼看被大火包围的圈子越缩越小，黑压压的一大片蚂蚁被大火包围在中间，游客心里顿感十分惋惜，这小土丘似的蚂蚁注定要葬身于火海，动物被烧焦的淡淡味道夹杂着草木灰漫天飞扬，闯入游人的鼻孔。就在这一刹那间，奇迹发生了，万万没想到，这区区的弱者并没有束手待毙，而是快速聚集在一起，抱成一团，远看似一巨大“黑皮球”，向河边的方向滚去，火神肆无忌惮地燃烧着“黑皮球”，蚂蚁被焚烧的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像被大风推动一样，蚁团在火舌舔动的草丛间越来越快地滚动着，不断发出外层蚂蚁被烧焦后身体爆裂的响声，但是“黑皮球”不见缩小。显然，外层被烧焦的蚂蚁至死紧紧咬住里层不松口。蚁国的英雄们为保护里层的同伴，视死如归，丝毫不松动，肝胆俱裂地不离不弃。直至蚁团冲进河流，并向对岸滚动，河面升腾起一层白色的烟雾……

这是一曲最悲壮的生命之歌，小小蚂蚁其重不足百毫克，然而在大灾大难面前，不畏惧，不退缩，不惜牺牲，竟能如此沉着，坚定抱团，联结成求生的“火球”、团结的“火球”、感天动地的“火球”。其脱险方式的机智，又是如此感人，怎能不发人深思，让人肃然起敬。

一只蚁甚为卑微，并不可怕，千万只蚁，甚至上亿只蚁团结起来，汇成生命之河，叠成一座生命之大山，那是十分可怕的，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万物之灵的人不也是如此吗？

佛曰“众生平等”。每一条活着的生命都有其理由，存在就是合理，哪怕是小小的蚂蚁都极具灵性。偶尔，具有强大智慧的人类，在它的面前反而显得浅薄。人啊！应该尊重每一个野生动物的生命，以达到人类与动物均衡发展的目的。

三

善良与邪恶，天堂与地狱往往都是相伴相存、相生相克。蚂蚁亦然，蚂蚁的种类繁多，有小黄家蚁、大头蚁、切叶蚁、织工蚁、收获蚁、游牧蚁、行军蚁、红火蚁、大齿猛蚁、斗牛犬蚁、阿根廷蚁、墨西哥蚁、非洲黑刺大腭蚁等等。大的蚂蚁比拇指还大，小的黄蚁比米粒还小。可分为肉食性、植食性和杂食性等蚁类。蚂蚁不乏善良与恶毒的族群。其实，人也一样，有善良友好的人群，也有走火入魔的人群。

下面要讲述的是凶猛的非洲大腭蚁，吃掉德军一支精锐部队的故事。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西斯德国的著名战将、被誉为“沙漠之狐”的隆美尔，被英国蒙哥马利元帅打得节节败退之时，为挽回败局和颓势，急需派出一支精锐部队，穿越茂密的非洲原始森林，直插英军的后方，出奇制胜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打击英军。

隆美尔经过考虑，准备派他的手下得力干将希姆将军前去指挥这次军事行动。希姆长得一副白净的脸庞，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体匀称修长，风度翩翩且有几分儒雅，然而，与飞扬跋扈的其他德国将军相比，显得沉稳，还有几分静穆。可是此人十分崇拜希特勒，骨子里十分狡诈和凶狠，是个常胜将军，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杀死犹太人像捏死一只蚂蚁，他经手杀死犹太平民百姓成千上万。在参谋部讨论这次行动时，很多将领持反对意见，理由是经过大片原始森林，里面青蛇遍地，虎豹成群，恶蚊瘴气就像一口大陷阱，使人死无葬身之地。当地非洲土著人都不敢涉足，只怕军队进得去出不来。可是希姆刚愎自用，不肯相信，力排众议，最后隆美尔一锤定音，由希姆挑选带领一支精锐部队，迅速出征。

希姆挑选了一千八百名精兵，配备了最优良的武器装备和充足的后勤给养，随即出发，踏进原始森林。

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当地的土著向导教所有的德军往皮肤上涂上一层比糨糊稀一点的黏液，防备毒蚊叮咬，还引导他们千万不要随便向猛兽开枪，以免激怒它们。两天来，除了树上、地上的剧毒青蛇咬死的二十多名德军，还有被狮子、虎豹吃掉的几个人，德军的损失很轻微。希姆踩着地下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又松又厚的腐叶，呼吸着充满淡淡潮湿气味的空气，在心里哼了一声，嘲笑参谋部那些将军都是胆小鬼和白痴。

在进入原始森林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一会儿，晨曦射进了森林的表层，轻纱般的薄雾被风吹散了。希姆在帐篷里匀称地打着呼噜，做着美梦。谁也没有料到，一支庞大得无法计算的非洲黑刺大腭蚁“兵团”正铺天盖地悄然包围着他们的宿营地。这种比拇指还粗的食人蚁正呈波浪式的队形席卷而来，蚁王居中调度指挥，兵蚁打头阵，两翼的食肉蚁正张牙舞爪，风卷残云般向前推进。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希姆在睡梦中惊醒，他警觉地迅速披衣起床，来不及擦一擦惺忪的睡眼，就掏出了手枪，冲出了帐篷。这时密集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首先发现险情的是站岗的哨兵，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托马斯飞奔而来，他刚下马，来不及喘气，脸色已由红变白，由白泛青，用手指着后面，用变调颤抖的声音说：“蚂蚁、食人蚁、可怕……”希姆往后一看，天空似乎变得昏暗，他赶紧爬上一棵树往后看，刚爬了三四米，就惊得从树上掉下来，不远处黑压压、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黑蚂蚁正在飞奔袭来，森林都被染成了黑色。他爬起来刚想对托马斯说点什么，但是口一张开，就变成○字形，再也合不拢。他急匆匆地抢过托马斯的马向前飞奔而去，这时候他意识到逃命比什么都重要。马刚跑了几步，他往后一看，托马斯已经变成“黑人”，剩下一双惊恐万状的脸和暴突得要跳出来的眼珠。

他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弯着腰，大气不敢喘一口地向前飞奔，大约跑过一千多米，前面出现了更可怕的场面，前面重重叠叠的黑蚂蚁海浪般汹涌地扑面而来，又像一座施了魔法的黑山从头上压过来，他的脸霎时由青色变成死灰色，他心里清楚，蚁群前后夹攻，他们的营地被黑蚂蚁团团困住了，在劫难逃。就在这时，他的眼前一亮，左边五十米开外有一个小湖，说时迟，那时快，他骑着马一溜烟飞跃而去，随着战马一声悲哀的嘶鸣，他连人带马冲进了湖里。他掉在湖水里，幸好湖水才齐腰深，希姆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前后夹击的大大小小蚂蚁已将湖边团团围住，他突然心里灵机一动，原来黑蚂蚁也是怕水的。这时他才看清，非洲黑刺大腭蚁长着毛茸茸、长长的腿，灰色的眼睛，锋利的牙齿不时地张合着，无数只蚂蚁的眼睛盯着他，使他心里发怵，毛骨悚然。他虽然身经百战，视生命为草芥，杀人如麻，但是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势。他跟随隆美尔在非洲征战多年，从来也没听说过黑刺大腭蚁吃人的事，这时他的心里油然生出了孤独无助，慌乱恐惧。

这时的战马受不了湖水的冰冷，惊恐地长嘶一声跳上了岸，奔走了十来米，立即变成了“黑马”，淹没在蚂蚁群中，转眼间变成了一堆白骨。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枪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希姆知道他的部下正在做着无奈、无用、无望的抵抗。他不知道现时一千多名士兵还剩下多少，但心里明白得很，肯定是凶多吉少。此刻，他听见一阵咬牙切齿的厮杀声，几名特种兵手持火焰喷射器，喷出一串串烈火，杀出了一条血路，赶到了湖边。被烈火烧死的蚂蚁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几名特种兵也退到了湖水中，希姆看到了一丝希望，愤怒得变形的脸上青筋暴突，咆哮着：“烧死它、烧死它们！”，他发泄着心中的刻骨仇恨。顿时，几支火焰喷射器一齐发射，火海笼罩、烈焰升腾，黑烟随风飘荡。蚁群暂时退却了，但是这下子，激怒了蚂蚁群，不一会儿，它们越聚越多，上百万、上千万只蚂蚁向着湖边靠拢集结，湖边突然出现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蚁团，它们相继滚下湖面，向前漂移，蚁团抱得很紧，密密麻麻。蚁团毫不退却，前赴后继，向希姆和他的几个士兵漂移而来，希姆和他的士兵恐惧得浑身颤抖，同时，也被蚂蚁王国的精神征服。

在顽强凶猛，义无反顾的蚂蚁大军面前，火焰喷射器已经油尽灯灭，希姆和他的士兵已无计可施。希姆白净的面孔在湖水的映衬下，蓝中透绿，变得没了人形。蚁群迅速爬到希姆和他的士兵身上，带着毒刺的大腭蚁狠狠地咬住希姆和他士兵的手、胸、颈部、面颊……当成百上千根毒刺猛烈地刺向希姆的身体时，他的惨叫声比他的士兵更加尖利刺耳。尖叫声过后，他们相继消失于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湖水之中，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在预定的时间，隆美尔没有收到他的爱将希姆发出的电报，左思右想，大惑不解，随即派出一小股部队深入丛林搜寻，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他们惊恐地看到这样的场景：湖面的四周方圆两公里内，见到一副副骷髅架，有完整的，有散落的。不仅皮肉，凡毛发、衣物等，凡有纤维、有蛋白质的物品，一无所剩，不复存在。而骨架附近散落的武器、弹药、手表、眼镜等金属品则完好无损。在湖里他们打捞到希姆的尸骨，现场还留下部分被烧焦的体形颇大的蚁尸。

德国军队终于明白了事情真相，希姆和他的部队毁灭于非洲黑刺大腭蚁，这种拇指大的大蚂蚁生活在中北非，每隔两三百年一次集团性大爆发，数以亿计的蚂蚁聚集成群，浩浩荡荡朝一个方向作长途迁徙，疯狂地吞食一切可食之物，横扫千军如卷席。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命运之神使这支法西斯侵略者部队遭受灭顶之灾。这是一个以毒攻毒，以邪制邪的故事，这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怒人怨必遭因果报应，这是宿命论，也反映了人们扶心驱邪的善良愿望。当然，瑕不掩瑜，普通的蚁族是善良的，善者独善其身，恶者自取其报。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透析小小的蚂蚁，芸芸众生可以参悟出三千大千世界的许多道理，尤其是蚂蚁勤劳、不屈、勇敢、机智的精神世界，与其不灭的灵魂，对我们是有所教益的。

选自《散文选刊》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