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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日出的西窗(张天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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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9.13

我常常梦见,我一个人,在荒野里跋涉。我明明意识到有一个家园在等待、在召唤着我,我却无法到达。我知道,肯定有一条捷径,我却始终找不到它。或者偶然到达了,却早已面目全非。

——尚贵荣《野马西风·记梦》

有些人活得像一首诗,真诚热烈,却只有寥寥数行。有些人活得像一部小说,人物生动,情节复杂,结果出乎预料。有些人活得像一篇散文,形散神聚,气定神闲,“简约,而不简单”。当然啦,大部分人活得像一部冗长乏味的电视剧,经冯小刚等人篡改,塞进电视机,供大家彼此欣赏。

我第一次见到尚贵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到今天已经三十多年了。那时候他刚从辽宁大学中文系毕业,因为不想到某要害部门工作,经与同学互换,分配到了《草原》。

某日,编辑部约我改稿,迎面一人浓眉大眼,皮夹克黑亮,目不斜视,器宇轩昂。我敢肯定,这是我见过的唯一美男子(没有第二)。

多年后,我给他写了一篇小传:

尚贵荣,鄂尔多斯人,玉树临风,雄姿英发。入中年,华质内敛,翩然老成。开车后,弃酒规,守路规,使我意兴阑珊。善唱民歌,喜食羊肉。量小,连飞数觥往往逃席而去。有美食必邀好友聚其家,亲下厨,谈饮竟夕。

某年月,八方文友,啸聚青城。饮至深宵,诗酒沸腾。各路豪杰,各展才情。中有一人,垒落披襟,倒背《离骚》八百句,三江入海,一气呵成。诵毕,歌者敛息,饮者动容,一轮秋月,隐入夜空。此人非他,正是贵荣。其时,我们都不在先富起来之列。

在朋友圈中,贵荣的“五个一工程”几乎无人不知。这工程乍一听像是调侃,其实却是深谋远虑,是一位作家对自己半生的回顾与总结。这“五个一”所指明确:一个老婆,一个孩子,一套房子,一种工作,一个梦想。欲知究竟,且听分解。


“冰庐的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杨树,另一棵还是杨树。”(贵荣语)

(要是枣树就好了。中秋夜半,忽而赏月,忽而饮酒,顺手摘下岁月的干果。)

除此之外,便是“裹在烟雾中的一栋栋矮楼,以及同样被苍烟裹挟的群山,以及在天空里胡乱地飞扬、寻找归宿的黑色的乌鸦”。

天渐渐凉了,一只蚂蚁顺着树梢钻进了冰庐。它想在这里熬过严冬,但是它错了。冰庐暖气稀薄,也难得见到日光。很快,所有的窗户都将被冰雪封死。——在俺们呼和浩特,坚硬的窗花一直要开到来年二月底才会凋谢。

每次走进团结小区,我都会由衷地相信团结就是力量。我相信,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在西窗看到日出。当然啦,在团结小区,除了贵荣,我没有团结过任何一个人。我绝非孤僻之人,可一想到小学毕业时,鉴定书上“不团结同学”的临别赠言,我就干脆放弃了团结。

况且,到了我这个年龄,团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的老家在东北的林海雪原,我发现东北虎就不是很团结;我还发现,达赉湖里的小白鱼就是因为过于团结,所以才被我爷爷一网打尽。

团结小区本来就很著名,因为冰庐的缘故,它变得更加著名。这不是玩笑。世界上没有拆不掉的小区,只有拆不掉的记忆——

“我家居五楼,较之一楼或平房,蚊蝇之扰相对少一些。但是我又发现,但凡能够飞越五层楼那么大的高度而进入居室的蚊子,都是绝对的身强力壮者。”

“我死之后,我的墓志铭上,生卒籍贯、功过是非一律不写,只写这么一句即可:一个同苍蝇与蚊子战斗了一生的人。”(《苍蝇与蚊子》)

“我26岁搬入冰庐,正是风华正茂、青春盎然之时,现在翻开相册,看那个时候的自己,感动得很——怎么这么年轻呀,简直就像自己的儿子。”

“早晨醒来,发现阳光已经漫上窗棂了。就看见天花板上悬垂着一只小小的蜘蛛,仿佛一条被钓起的鱼。最终,它只有两种选择:或者攀援而上,或者掉下来。还有第三种,我想。”(《冰庐杂记》)

不用想,那答案是维持现状。

多少年过去了,编辑部几度搬迁,但《草原》的“餐厅”始终搬不出团结小区的老式冰庐。冰庐虽冷,却温暖着文学,温暖着友谊,温暖着一代人对文学的渴望和追求。八九十年代,谁要是在冰庐吃过咏花烹制的鄂尔多斯老山羊,谁就会永远热爱文学。

不过有一人例外,某年月,上海诗人陈东东绕道而来。贵荣请进冰庐,奉为上宾。但见诗人横扫肥羊,倒背荷马,酒灌蓝冰,舌斩天男。夜半,向贵荣索钱百二,酗然而去。不久得讯,陈东东在某省被捕下狱,果然一大胆诗骗也。盖此陈东东非彼陈东东也。贵荣忠厚,此为一例。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所以贵荣尝曰:“我的书架上,满满地摆着两架书,全部为赠送。弃之不恭,存之无地。每天面对,心里麻烦得很。”

换了我,嘿嘿,你懂的。

贵荣忠厚,此又一例。


上世纪八十年代,贵荣醉心散文诗写作,稍后,以散文、随笔扬名。那时候,他已经是“中国当代最具潜力的青年作家”(之一),以及“国内最有影响力的青年散文家”(之一),并跻身中国当代散文诗十五家。重读他的作品,似乎更喜欢他早期的风格。比如:

“又响起来了,那敲击声。在这寂静的、三点钟的、冬日的夜里。每间隔五秒钟一下,坚定地、平静地、有力地、冷漠地、节奏分明地,一下一下拍击。”(《静夜的回响》)

“黑色的、庞大的、乌鸦的群体,缓慢地、义无反顾地、源源不绝地向北方飞去。把我的想象与灵感,染成了纯粹的黑色。然而我看见,在那普遍的、宿命的黑色之上,却有黎明的曙色,撒上千万点耀眼的光斑。”(《迁徙的乌鸦》)

“大海永远在动荡,在汹涌澎湃、躁动不安、喧嚣不息、奔腾不止。那亿万顷如倾如溢、浩浩荡荡的蓝色的液流啊。”《瀚海沉思录》

“烟是一支一支地,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燃烧了,字却一个也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冬日的雪野,一片白茫茫大地,干净得很呢。就觉得,那生命也如漂亮的烟圈儿,注定地、不可滞留地、一节一节烧干。”(《无题》二)

“草是只有两三寸高低,且羸弱、枯瘦、稀疏,必须遥看,才成一片朦胧的绿色。”(《草原落日》)

其特点是密集的定语和状语,忧郁、顿挫、寒气逼人,定是冰庐所作。窃以为,他后来放弃散文诗,和其处境的变化不无关联。是啊,人生应该干脆,不能有太多定语,否则就会披枷带锁,寸步难行。搬出冰庐后,冰冻的墨水融化,一支英雄牌钢笔,失去了往日的犀利。

最具特色、也最有感情的,是他写故乡——鄂尔多斯的文字。其中《故园小居杂录》、《麻油飘香》、《羊架子》、《平民的美食》、《闲居塞外说羊肉》、《家乡饭》堪称不朽的经典。他却自嘲说:“舞文弄墨十六载,有几本小书行世;浮生若梦四十年,无半点骄傲可言。”

此亦谦词,岂可当真。不信,去读读《阿霞访谈》。

冰庐以藏书为贵,以节水为荣——

“我们家节水的历史大概有二十年。半杯剩茶,用来浇花;洗菜、洗脸、洗手水,全都攒在桶里。十几年来,我们家的马桶几乎没用过水箱里的自来水。”(《水,水,水》)最终,随笔《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水》获《人民日报》征文一等奖,收录此文的《冰庐杂记》获中国西部散文奖(好像周涛也获过此奖)。

著作编年:《流浪的云霓》(1989),《爸爸手记》(1997),《野马西风》(2000),《塞外随笔》(2004),《冰庐文钞》(2007),《冰庐杂记》(2010),《羯族枭雄:石勒》(2012?小说)。

注意,这只是时间先后,就像一条河流,上游是诗歌,中游是散文、随笔,下游就是故事了。当然,如果中途被一座大坝卡住,那水可就深了。

不过,对他来说,三峡的影响极为有限。您完全可以从任何一本读起,但我还是强烈建议从《野马西风》开始。

想起一句名言:做人要低调,作文要高调。

如今,你我都力争下游,可船到三峡,想下也下不去了。


某年月,贵荣接一美女抄袭之作,复之曰:“无可奈何退回去,似曾相识别再来。”

尝曰:“编辑,尤其是一个不太称职的编辑,有时很像一名杀手,而且一不留神,就成了职业杀手。”

又尝曰:“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它的语言文字,像宗教一样崇高,像粮食和水一样重要,你得时常怀着敬畏之心对待它,就像对待自己的眼睛。”

然而,子曰:“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八十年代至今,贵荣一直在《草原》杂志社工作,从编辑、编辑室主任,一直干到主编。编发作品数千万字,约十分之一被各类书刊选载。

新世纪到来,贵荣主编《草原》,居危思安,居安思变,一举扭转了因经费不足几近停刊的严峻局面,保住了草丛里仅存的硕果。作品选载率创历史最高。刊物跻身新中国六十年有影响力期刊。

在《草原》创刊500期庆典上,他深情地说:

“我仿佛追蹑着前辈的足迹,走过了一条漫长的旅程。我看到了创业者56年前在荒原上披荆斩棘的身影,我看到了旅途上玉树琼枝、百花盛开的美丽景色,我也看到了无法排除的艰难阻隔。”

这“无法排除的艰难阻隔”也包括人际舌尖,祖国语言遭受的大面积污染。为此,这位全区十佳编辑(之一)闷而无语,愤而有作:

“早些年,‘郁闷’一词搞得我心里挺郁闷。还没有从‘郁闷’中走出来,‘纠结’又登台了。‘纠结’本来是一个动词,现在把它当形容词使用,使用频率高得吓人,我本来郁闷的心情开始纠结。还没从‘郁闷’、‘纠结’的阴影中走出,‘给力’又隆重登场,带着阴暗的、下流的笑容。”(《语词乱象杂说》)

老朋友,在我看来,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抑郁,才是时代的表情。怎么说呢,它是一种艺术,也是一个抓手。


贵荣试七律,未见名刊,见诸自家名枕。那是一首情诗。新婚燕尔,贵荣妻王咏花平平仄仄、千丝万缕,将其绣上一个大红荞麦鸳鸯枕。想想吧,这对恩爱夫妻枕着诗歌入睡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

从咏花身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秀外慧中,什么叫心灵手巧,什么叫猪肉酸菜炖粉条,什么叫莜面圪团儿油炸糕。

有一年冬天,贵荣出差回来,发现从来养不住一花半草的冰庐忽然养上了一盆君子兰。他问咏花,说是从外面拣来的。这被人遗弃的名花在冰庐里一住就是十几年,花肥叶大,五世同堂,终于让不习惯怜花宠草的贵荣,深深地爱上了这孤芳自赏的兰中君子!

各位想想,咏花心有多细,她是想让夫君永葆兰蕙之芳与君子之德啊!

某日,冰庐约酒,我因连夜轰饮,不敢赴醉,卧榻题一诗,短信赠咏花。诗曰:

名都风景小康家,我以三杯谢咏花。

万里来人晨捣米,十年醉酒夜沏茶。

兰中君子犹迟暮,帐底春光亦晚霞。

才把残杯收拾去,又凭睡眼看搓麻。


青灯暖手,冰庐养花。嘻嘻,冰庐苦寒,却有名花三朵,咏花一,尚书二,君子兰三。

尚书,如花似玉,亦贵亦荣。你看尚书这名字起得多好。《尚书》者,所以宣王道之正义,慎言行、昭法式之书也,又含崇尚读书之意。一本感动天下的《爸爸手记》,不但真实记录了女儿的童稚与天真,还充盈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无限关爱。

“爸爸乃一介书生,一个清贫的文人。在这个世界上,当许许多多的父亲正忙着为自己的子女积攒金钱的时候,爸爸只能给你写下这样一本薄薄的、不值钱的小书。”

——读其序,悲欣交集。

能写出这样一本书的作者,想必那成年人的胸膛里,一定也跳动着一颗鲜活的童心。

难怪主席兜里,常常装着一两本小人书。在这样的——没有童年的时代。

几年前,贵荣爱女出嫁。爱婿袁炯,阜阳人。阜阳无凡人,因作贺联一副:

阜阳乃二贤故里,二贤之后,没几个袁炯;

冰庐有万卷藏书,万卷之中,有一部尚书。

意未尽,喜酒三杯,客串出场。时华灯初上,四座高朋。颂绝句二——

一赠尚书:

谁家小燕落长安,料到结缘必有袁。

万里春风出塞北,一生心事寄江南。

二赠袁炯:

白马翩翩出阜阳,七年已拜尚书郎。

今宵策马三千里,来取冰庐第一藏。

当天,巅峰英语徐创青、大连蓝冰张国民,五湖老友,四海新朋,或铁鸟,或铁路,纷纷远道而来。恰恰莺啼,呦呦鹿鸣,饮新人之喜酒,怀旧日之时光。在我的印象中,这不像婚礼,这是一场从冰庐延伸而出的文人雅集。


以上“五个一工程”要点。题外拉杂,另附如下:

初,贵荣爱唱民歌,乡音重。再学摇滚、普通话,底气十足。三学现代蒙古歌,颇自诩,天边马上,乡音流失。从他唱腔的变化里,我看到了时代的进步和历史的必然。他是天生的歌唱家,三杯两曲,声情并茂。我乃驴鸣,我更爱护城河边、排骨馆里,苦闷、苍凉的鄂尔多斯长调。

贵荣擅二胡,盘腿,调弦,意甚悠哉。新疆周涛以为,中国乐器,每作哭腔,唢呐、二胡、箫,概莫能外。贵荣现已很少把弄此物,不知与此论有关否。当年把酒冰庐,听贵荣醉胡独奏,噫,那是何等享受。如今,胡过去了,二胡也过去了。

紧接着,交际舞时代到来了。快三慢四、斗牛士、华尔兹,贵荣无所不会,亦无所不精。那时候,香槟、美女、舞场,对,再加上诗歌,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嗯,要是有人来问我,我就骄傲地告诉他。某日,豪饮之后,诗人们围着即将熄灭的火炉,在寒斋翩翩起舞,从里屋到外屋,像一群偏口鱼,互敬互爱,相濡以沫。默然先生挽着梁彬艳,舞姿僵硬,表情神圣,像一部红色手推车。

有一段时间,贵荣迷上了象棋。贵荣万事平和,唯下棋粗暴。有一次在贾漫家向他请教,稍稍思考,斥之曰,又不是赢天赢地,想它作甚!愤然出局。春节斗地主,不急不躁,深藏不露,真真恨煞我也。

忽一日,贾公请酒,三巡过,以《满江红》一阕赠贵荣:

“瀚海英男,七尺立,雷峰夕照。筹学费,冰滩打井,荒原采药。只盼红鬃逢夜草,焉知金梦迷驼道,涉征程,行行重行行,形神吊。  

“龙凤伪,狸鼠盗,人狼舞,难同调。叹归真君子,东皋舒啸。唯有文章能自娱,更寻江雪成独钓。酒随诗,水涨又船高,渔家傲。”

放眼内蒙古诗词,偏爱七人:荣祥、贾漫、石玉平、滑国璋、郑福田、尚贵荣、王锦江。

贵荣《赠王亦晴》诗:“塞外雪还落,天涯亦未晴。十年铸宝剑,万里赴云征。旅梦黯椰色,芳心明海容。自兹挥手去,珍惜此相逢”,其中“旅梦黯椰色,芳心明海容”,余不敢以凄艳论之,收入《塞外诗人点将录》。

22岁,贵荣作七律一首,不敢寄《草原》,寄《鄂尔多斯》主编周雨明。诗曰:“生未逢时廿二秋,欢欣永远对悲愁。骑马逐牛尝破涕,挥笔成章自风流。足系红绳凭月老,身游四海念源头。少年得志寻常事,志满无须意踌躇。”

又《贺新郎·理发》一阕,老手操刀,嘿然警世:

“手脚齐缚住,更兼着,女操刀手,面堆横肉。铁椅为牢难自主,听任频频调度。霍霍霍,刀飞剪舞。原上铁蹄横作践,叹青苗,浪打风吹去。强咽下,羞和辱。

“灵魂廉价如粪土,对强梁,乖乖献上,最高元首。自古英雄齐天立,今日权当鼠兔。奈何哉,人生悲剧。愿者上钩钩常钓,去还来,忘却当时苦。一次次,不觉悟。”

春节聚,斗地主,夜深,闷而有作:臭脚踢牌武赳赳,摔门不让几零头。三更煮豆饮冰室,一夜扪心钓雪楼。借米熬粥今转意,因钱负气久蒙羞。摩拳各是回天手,却入贴身两屁兜。短信寄贵荣,立复:

无愧胸中万卷书,男儿何惧宝囊羞。

荒鸡啼破五更夜,直取关山五十州。

乙酉某月日,大醉,与贵荣同登万部华严经塔,遭人冷眼,夜一首,寄冰庐:百尺危楼八面风,莲花托我上青冥。千年不过荣枯草,万卷无非生死经。练练寒波煮白日,纷纷野鹊噪青城。莫嫌古刹佛心冷,因是平川最上层。贵荣首肯,未复,发《草原》五百期。

贵荣祖籍神木,老根儿倔强,至暖水。七八月,过黄河,入准格尔境,宿暖水。次日赴西营,一川冰雪,半亩荒村。于是披野草,觅寒窑,呼近邻,访远亲。山不在高,有草则亲,林不在密,有根则荣。饮山茶,究往事,泣数行。日落,老姑父牵贵荣手,依依送至坡下。是夜众皆醉,山歌数曲,虚谷回应。诗曰:

鸟寂山空世外村,村前老马骨嶙嶙。

南箕北斗三千夜,暖水寒窑两代人。

扫炕群儒蜷病腿,清喉万壑起乡音。

八十老父拆书信,不见雄心见泪痕。

冰庐装修毕,主人请酒,不收礼。启事一则答谢:

贵荣居城东,五尺萧斋,正襟危坐,读《二十四史》,三年而竞。又读李杜苏辛,过目成诵,鲜有遗篇。近日忽萌雅致,以藏酒瓶为乐。切望海内兄弟,饮罢佳酿,惠赐宝瓶,则美椟明珠,各归其主。专此布露,幸祈周知。

又进一诗:

五层楼上斟北斗,万里乡关醉眼前。

三日离合同契阔,百年生死结金兰。

鬓边霜雪欺人老,枕上推敲苦夜寒。

《二十四史》方读罢,华章何日续新篇?


《草原》笔会,我参加过两次。一次赛汗塔拉,一次白云鄂博(好对子)。

《钓雪楼日记》:“秋高气爽之日,登山临水之时,一列火车披着绚丽的朝霞,开往锡林郭勒大草原。这是1986年7月,时年27岁的我,第一次参加《草原》笔会。在赛汗塔拉,我们这帮年轻人呼啸旷野,陟彼高冈,臧否时俊,指点河山,抚良宵而思醉,耽美景而忘归,囊空空而如洗,气烈烈而冲天。那样一种氛围,那样一种激情,那样一种沉醉和向往,至今想起,依然令人心潮翻滚,久久难平。”

那一次,因为朗诵了郭沫若的《天狗》,被人戏称天狗,嗨嗨,这真是抬举,人生在世,我哪如一条天狗啊。当然,我的信条是,宁当天狗,不做门犬。在一个幸福的年代,我宁愿做一个不幸的人。

白云以稀土名世,矿区规模宏大,老坑螺旋,拧入地心。多年前,诗人张钟涛在矿上当团委书记,我等塞外草莽,常呼朋引伴,啸聚白云,痛饮狂歌,竟夜不散,宾馆左邻右舍,闻风遁去,岂敢交涉。彼时雁北犹在,彬艳犹存。健雄蜷伏冰窖,赵智蛰居鹿城。亮珠亮明,沛然磨剑;燕妮蓝冰,颓然咏情。

雄文《铁花》,时代背景,大致如上。铁花特产矿区,开山一炮,小脸儿煞白。这篇文章写八十年代白云笔会期间,美女帅哥四散采花的往事,其中一段写我:

“张天男比较悲惨,满山遍野乱跑,得到的,仅仅是瘦弱的、而且远远没有开彻底的、小小的一把。然而他敝帚自珍,竟千里迢迢,从白云带回呼和浩特。”

呵呵,老弟,此情此景,正是一个二流诗人的命运。如你所说:“小的是美好的”,但也是悲惨的。你看,直到今天,在秋天的荒草里,我仍然是一个乱跑的人。其实呢,像我这样的人,只有原地不动,才能稳获第一。

你在《故园小居》一文里教导我,骡马之绊,分三种:三脚绊,跳绊,顺绊。其中三脚绊最毒,跳绊次之,“顺绊只用来对付那些温顺、乖巧的牲口。它只绊靠左边的前腿和后腿,顺势跑起来,人还追不上呢”。嘿嘿,这就很有点儿人生的意味了。

孙中山有言:“一只没有装罗盘的船,也可能到达目的地;而一只装了罗盘的船,有时反而不能到达。”

同志们,我亦走南闯北之人。我到过很多地方,敲过无数家门——有的寒酸,有的阴郁,有的富丽堂皇。可是,在偌大呼和浩特,就像贵荣从未找到过一顶让他喜欢的帽子,我也从未找到过一间比冰庐更温暖的书房。

二十一世纪以来,文心涣散,团结小区老化,西窗的风景更是一派肃杀。

在接到拆迁办最后一次通知之前,我们的冰庐主人抱着一盆君子兰,黯然地,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有一样东西你无法带走,那就是:冻在玻璃上的星星。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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