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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岩三章(吴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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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9.13

触摸缱绻容颜

抬头望着头顶苍天的时候,不知怎么会生出一种莫名感觉,我知道,滴水岩冥冥中已成为我宿命的开始、生命的皈依。

哲学家德谟赫利特曾说:“一个人有美丽的故乡,就等于拥有整个世界。”客观地讲,滴水岩在我原初的记忆里,只是一种符号。从父辈口述中得知,我们家族在旧称“小荆州”的威宁猴场,在咸丰年间的战争殃及后,“开”字辈两位故祖放弃家传染坊技艺,来到群山环绕中的滴水岩购置田地,过起了坐地收租的日子。而我们这一支,因祖父祖母不安于偏僻大山里的那种清寂生活,不久就变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良田好土,举家搬到厅城所属场坝重操旧业,因此,滴水岩在我印象中只是我们这一支人短暂停留的驿站,或且为“故乡”。相反,对一直留在滴水岩的那支族人来说,那里却变成故乡了。如今,我们两支族人之间的城乡之别,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越来越明显,而身居城市的我,心灵时常处在一种空虚之中。每逢此刻,我就像一只孤鸟在天空流浪,找不到归宿。“故乡”的滴水岩于我只是一个幻影,我无法真正拥有它给我的那个完整美丽的世界。

亲临若远若近的滴水岩故乡,也同样是一种宿命。在城市化进程中将外婆、曾祖母、祖父、祖母遗骸迁回滴水岩,实在是一种被迫、无奈的选择。可这种选择却也让我感受到了家族的温暖,让我趁机亲近和触摸了内心中这若即若离的家园。

滴水岩系由一字河山谷白马洞水缸粗的奔流出水,连绵十余里后,于三四十米高的断崖跌落而得名。瀑流顺山势逶迤而下约150米后,流出十余里汇入奢渡河,经天生桥与加开营水库相连,再由法那、蟠龙汇入北盘江。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断崖跌水,并非从现今位置飞身直下,水黄高等级公路的修建使其改变了原状。而过往年月瀑流形成的胜景,每每牵引着往来者目光,引来了文人骚客吟咏。已故诗人陈月枢在《以朵滴水岩瀑布》一诗里写道:

荷城东去景清幽,

十里雪涛一字流。

毕竟白云拴不住,

飞身直下送行舟。

这为后来者想象当年的如棉瀑布,提供了空间。我来到这里,从已改道的瀑流边经过时,但见水珠或飞花碎玉,或跌宕喷射,瀑流或酷似白练飞舞,或恍如银龙下崖,在阳光下发出炫目光彩;白云般的水流,在蜿蜒峡谷中或浪花簇簇,或涟漪潋滟,恍若群山飘逸腰带。我就这样在温山软水、岚霓滋生中,伴着瀑声回响的轰鸣,伴着鸟声,伴着寨子鸡鸣狗吠、牛哞马嘶羊咩声于一川峡谷里穿行,在处置家事里一边偷享城市感觉不到的幸福,一边于闲暇中悄悄掀开大山神秘衣袂,去了解、观察峡谷花开水流般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外婆的安置地在滴水岩一个叫半坡的地方。据说,翻过高山山的那面就是滥坝。当年去滥坝必经木场沟。雨季从山上咆哮而来的水流,在沟谷中日积月累地激荡出一个又一个水凼。这里山高谷深,春来时节,杜鹃花和映山红沿沟两旁向远方绵延,映红了沟壑里的溪水,孩童就在这山里风声、水声、鸟声中翻山越岭,到山的那面去吸取知识的营养。夏天放学回来时,谷中水凼成了他们的天然浴盆,戏水、捉鸟、攀爬成了他们课余最美好的时光。秋来万山红遍,在满目衰草丛中坐看落日,晚风清凉似水,盼大的愿望丰盈而饱满,成熟在他们的心间。银装素裹的冬日,冰刀般的寒风,在他们脸上留下一条条紫色印痕,树枝和草叶上晶莹剔透的冰凝,纵然能困住植物的生长,却控制不住他们对春天的渴望和向往。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时光,那样的山野,现今已被拥挤的时间和光秃秃的山岭取代,水流何处已无踪影,不知这是时代的不幸还是人自找的不幸。伤心是一弯新月,星星是它流下的泪滴。幸而退耕还林已使点点绿意重现山岭和枝头,这却成了我在半坡找到的那一丝甘甜慰藉所在。

滴水岩峡谷营盘山上,生长着一棵周长6.1米的大树。盘根错节的根须在巨石上如大蟒向四周伸展,年轮几何,没有人能说得清,当地人称其为苦楝树或辣子树。经植物学家考察研究,该树的植物学名为黄连木,别名黄楝树、惜木、楷木、鸡冠木,属漆树科;因其有重要科研价值,如今已成国家重点保护对象,编号20110004。在当地人眼里,它是一棵神奇的风信树,每年正月半始开粉红花,叶子随之转红;二月初花儿再开,树巅叶子随发,然后转红。此次转红系谷雨前后,乡里人知道:种包谷的时间到了。同时,它还是一棵神树。居住在小山旁的徐国美老人说:自降生以来他就拜树祈福,至今长命富贵,无灾无难。七十有余的他,在我眼里硬朗得就像不到六十岁的样子,他说这要感谢长期的乡居生活与劳动,也要感谢黄楝树赐予他一生的福佑。说到此,他补充道:每年都有从福建、广东来的人祭树,小车、人群、香蜡纸烛、红绳、红布、红布条、鞭炮等每每会让小山村如同过年;外地人的虔诚,感染着世居村民,他们更加珍惜这棵树了,这也是这棵树的幸运!

营盘小山南侧,旧时通往阿嘎的石板路在衰草中蜿蜒着向远方延伸。此路与滴水岩流落之水相伴,于隐没沟壑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回响,行走在平平仄仄的山路上,人的心情在放飞中就像滑行于琴键发出的乐声里,疲劳、烦恼、忧伤随风飘散,融身大自然的恬静、欣悦填满心间。水流与通仲河汇合后,形成奢渡河,继而流向下游天生桥。天生桥是一座天然石桥,水从连体两山下腹穴孔穿过,注入加开营水库,下接法那河。因有天生桥堵隔,“桥”两端自然形成风平浪静、大小不同的深水面,河流的蜿蜒于此充分展示着女性曼妙的形态,在两岸林木和苇草衬托下尽显风雅,尤其是在加开营下游峡谷地段,地热、温泉散发出的丝丝水汽,使这里恍若江南水乡,旖旎风光常令人流连忘返……

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谷本无心。

沿滴水岩瀑流到加开营下游而行,山在含笑、水在含情,那些令人陶醉的人文符号,像天空时隐时现的星星诉说着“乡土有界,文化无疆”的内涵,思古之幽情与感叹岁月光芒像野花般绚丽而灿烂同在……

从滴水岩往阿嘎旧路东去,离云盘数里小山之下,原有的观音庙现已损毁。旧址岩壁上的攀岩藤蔓,屋舍石坎上的两块残留石碑见证着其今昔演变;只有石阶下的古道恍如一个埋头行走的旅者,正漫不经心地贯穿古今。我来到这里时,从光绪十年和民国三十五年所立功德碑上追寻着该庙的修建历史,从那些捐献人姓氏和人数上推测当年居住在这一带的人户数量。碑上几十个姓氏透露了滴水岩当年的人口信息,这足以证明他们完全有能力供养这座精神殿堂。老人们口述说,自庙兴建后,每逢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附近村民或途经者烧香化纸时络绎不绝,交通大变样后,古道荒废几乎没人行走了,烧纸拜香者除善男信女外,已无他人。紧依观音庙右面小山之顶,不知何时何人用石块垒起了一座数米高的小石塔,人称“东塔山”,它与滴水岩旁边天然形成的山顶石塔遥相呼应,点缀着此处风水。西塔山于近处不易看出其形,我是有一次从拉沙口俯观时,才看出其塔形真章的。行走中脑海闪现 “犹聆梵呗飘然降,因是游僧踏月归”的诗意时,我想象着这一带信徒、僧侣当年花开花落般闲适、自由的生活情境,修仙、补道、吃素成了他们生活的必修课,他们也从中寻找到了自己的生命依托,这是一件看似简单,却行之不易的事,但他们做到了,所以他们才简单着、幸福着……

滴水岩峡谷往下,加开营一带的人文符号有严氏营盘,以及“香石泉”和“送往迎来”石刻。严氏营盘系当地豪强严祝轩于民国年间所建,因为有钱有势,为防匪盗,严祝轩才在一座三面绝壁,独道贯顶之处修筑堡垒拥枪自守,如今的碎片残石,依旧能见证严氏往昔的辉煌;而民国以来,有关严家的故事,在此世代相传,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香石泉”位于严氏营盘之侧一方峭壁上,壁下有一眼温泉出口。当年滴水岩一带的人到法那赶集,必经此地;在泉眼煮鸡蛋,权作途中充饥之用成了许多人的选择。严家营盘下筑起拦水大坝,水位上涨后,湖水通过山体与地下温泉渗透交融,热泉从此消失。“香石泉”下游的“送往迎来”石刻,与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吴氏在此根深蒂固,家大业大,曾于河边修房建屋开马店、旅舍,供这一带运送铅锌等的马帮打尖驻足,“送往迎来”成了日常之事,当然,于此镌刻这些文字自然也带有炫耀色彩。

在滴水岩为迁移亡灵寻找安置地的日子里,在感受家族温暖的光晕中,触摸祖辈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之缱绻容颜时,我心有着惆怅,有着茫然,也有着欣喜。在回城的日子里,滴水岩以及加开营空谷中的那些自然、人文景观,曾不止一次地在我大脑里一遍遍地过滤,又一遍遍地浮现;我知道,在那山水林木交织的一个个空谷里,在那瀑流声中,在那鸟声划过的地方,都会有我身心的栖息之所,纵然历尽千辛万苦,只要回到这片且为“故乡”之土,我的灵魂永远都不会流浪、空虚……


滴水天香


安葬外婆的日子选定后,动土时间为葬期之前一天夜里的十一至十二点,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这晚十点左右上山,毕竟,从谷底到半山的途程还真是有些远。

仲春的黄昏像自远方而来的潮水,在眼前渐渐地弥漫开来,几颗疏星在薄暮中似醒非醒地眨着眼,春困般地在蚕丝被似的天宇浮游,趁着暮色赶到滴水岩的时候已是初夜,星星犹如赶集越来越多。

灯火辉煌的都市,声光污染很严重,一年之中是见不到繁星闪烁景象的。此刻,坐在乡村小院里,沐浴着春季温暖的夜风,凝视远处群山,我在静默里想着心事。其中,最让我纠结的是夜间爬山,在心理和生理上给我造成的压力;长期的伏案工作,不论我自己是否情愿,已经把我变成了一条寄生虫。尽管我也知道人要头顶天、脚踩地才能吸纳天地灵气,才可能活得新鲜光彩,可自己就是无法改变现实,只得蜷缩着身子,为生存委屈着自己心向自然的灵魂。

应时沿着山间羊肠小道,在矿灯牵引下一路气喘吁吁地爬向目的地时,小道两旁灌木、野草在夜间散发出春天的芳香,时隐时现的山石,在路边捉迷藏似的让人感受到夜间特有的野趣。暖风中,滴水岩鸣佩般的石上泉声,静里听来,恍若乾坤之最上文章;此刻,不再去想往昔时光里的林间松韵、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鸟语悠扬了,抛却尘俗的烦恼,我心似乎瞬间泊梦在一片真空里。

子夜时分,山后朦胧月色在夜风中伴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悄悄漂浮,婉约得如同一段梦,而山野就像一座泊梦坊,我真想把心与梦囚在这个芬芳的气坊里,使之永恒。回神就近于灯光里寻觅芳香来处时,但见有淡黄小花在须藤陪衬下轻轻地摇摆。族侄说是金银花。是的,这的确是金银花。我浏览过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对一些常见植物性状颇为用功。从中知道,金银花草名忍冬,亦称鹭鸶藤、左缠藤、金钗股、老翁须,或忍冬藤,因花朵初开时白如银,经二三日后色黄似金而得名。至于鹭鸶藤和左缠藤之谓,系由其有顺时针方向缠绕他物盘旋而上的特性而来。这种忍冬科多年生半常绿缠绕木质藤本植物具有枝细、中空、藤褐的特性,其枝叶均密生柔毛和腺毛,卵形叶子似薜荔对生,其花呈一蒂两花二瓣,长瓣垂须,初绽“黄白花对开”,如飞鸟对翔,三四月不绝。事实上,金银花是中药材和植物的统称。作为药材,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说:“忍冬茎叶及花功用皆同,昔人称其治风除胀、解痢逐尸为要药,而后世不复知用;后世称其消肿散毒治疮为要药,而昔人并未言及。乃知古今之理,万变不同,未可一辙论也。”而四月采花,阴干,藤叶可不拘季节采集则是收藏它的方法。作为植物,苞片叶状的金银花,因其唇形花外有柔毛和腺毛,雄蕊和花柱均伸出花冠,故 “其香轻远”,“人呼为五里香”(朱弁《曲洧旧闻》)。眼前气甚清芬的金银花,让我感受到它与白日不同的幽韵,毕竟白天尘世烦嚣,人心易乱;夜晚神思守静,花香之绝宜于独享。

“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许寻常草木知。”

当黑夜用黑色筛网,过滤白昼污浊和烦躁之后,夜空深广而含蓄。静穆里,滴水岩的断壁飞泉声,从远处梵呗般地传来,金银花的芳香,于身畔化成了七弦琴的舞蹈,两者在随风而至、随风而散中犹似满天花雨,与幽渺漂浮的月光凝为润泽天香,古典成婉约美丽,吹靓了岁月容颜,让我仿佛听到了血液梦幻般地流淌,感受到心如怀抱宋词梦幻般地跳动。我相信这绝美天香能像风一样将我肌肤撕裂,能让我鲜血一滴滴落入尘土,于红尘独醉不醒中,我愿生命像桃花一样在春风中招摇和绽放,更愿意把梦的悠长跌入和囚在这清绝的芳香里……

滴水天香,不需鼻嗅,不需耳闻,只需用心听,用心感受,便能领悟村野趣美之神妙,当然,这要结缘。


空山蹄音


岁月就像一页泛黄的古书,苍茫而悠长,在荒草掩映里蜿蜒伸向远方,撩拨着寻访者思古之幽情。作为此中一员,我对滴水岩古道情有独钟,曾多次行走其上;而每一次行走,我都会不时停留,去想一想旧籍里关于铅锌开采的记载,想一想山间铃响时,空谷蛇形道上赶马汉苍凉的山歌或吆喝声,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时光才会在我心中得到短暂拉近,我心才会像自由行走的风,得到片刻安宁。

古道大多与行政、军事、交通、邮政有关;在此基础上,驿站的出现,已势为必然。《说文》曰:“置骑以传曰驿。”这说明驿站除了以上功能,还具有政府招待功能。在驿道上行走的公门中人,需要朝廷颁发给官员用的“勘合”、给兵役驰驿用的“火牌”证明身份,在时效上清代还有严格的“程限”规定。

滴水岩一带古道,显然与古驿道大多数功能搭不上边,其交通功能也只因清代和民国年间,此处开采铅锌矿才发生关系。历史上,水城厅的设立,既与“未建城时,仅设一讯,驻草盖瓦。怀珠下人,在老兔场殴毙讯官,因移驻大定通判,而拔永常二里属焉”(《水城县志稿》)的历史背景有关,更与清朝经济社会对铅锌的巨大需求相连。清·谢圣纶《滇黔志略》曾说:“黔中产铅最富,岁运京局数百万以资鼓铸,与滇南铜厂均为国计民生所利赖,亦所谓地不爱宝也。”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初二(1776年7月16日),吏部议准裴宗锡的上奏时亦称:“大定府属水城通判官吏万福厂铅运,每年解额二百二十万斤,该厅管辖地方仅常平、永顺二里,本处夫马不敷,请将平远州之时丰、岁稔、崇信三里就近拨归水城通判管辖。”史载:“毕节设局在厂(福集厂)收铅,每年奉拨运京一百五十万斤。自厂起运,由赤水鱼塘河转运至重庆府兑交,委员接收熔化运赴京局供铸。”而毕节宝黔局“每年用铅四十万斤,自水城之福集厂拨运供铸”。 (《毕节县志稿》卷之六“鼓铸”)正是在此背景下,水城的铅锌开采才得到大规模发展。

水城铅锌开采历史较为久远。明朝时,野钟一带的猴子厂(二猴洞、三猴洞)、黑风洞、藤桥洞就已经有了开采规模,清朝时穿岩洞、落银洞(马鬃岭)、福集厂、人和洞(倮木底)、万福厂等新矿点导致水城“未遭变以前,厅属各铅厂,多以此发迹,富至数十万”的阶段性繁荣。民国时城东“观音厂”上演了“观音卖仙桃”传说,被志书记载;而锌盐厂这个露天采矿点的出现,与一个叫罗云的人发生了剪不断的关联。据说,他在城东二塘一带找矿时,从农户翻出的泥土中发现了两块闪着白光的矿石,经化验系硫化锌。二塘锌盐厂是一个露天矿,原始开采导致后来积水,直到湘黔铁路修建,这个矿点才被东站拉来的土石方填埋。由此引发的耳濡目染记忆,至今让我仍未忘却。

在开采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冶炼,在水城同样大有历史。野钟铅锌冶炼的遗渣,在水盘东线公路修建时,还一度被当作材料使用。厅城城东头塘形成了以黄家岩万福厂为次采矿中心,以小河大福集厂为冶炼中心的格局。据记载,乾隆三十九年(1774),水城马坝参与开采和冶炼的苗人达四五千人之多,以致后来志书出现了福集厂“兼有铸钱职能”、福集厂街上铸钱厂的遗址系“贵州为数不多的铸钱遗址之一”、“道光间,邑人雷礼禄由道属承领国币开办,获利颇巨”等记载,尽管这些记录在学术上存在争议,可它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水城铅锌产业明清以来发展的某些侧影。

在乡人们的口述里,今天双水县医院一带,在民国至建国初期建有冶炼铅锌的巨大爬坡炉,滚滚浓烟曾使这里飞鸟不渡,植被枯槁。清末与民国年间,敞衣露背者冒着身心遭受摧残的危险,于此换来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奢渡河、青山、二塘、观音厂、锌盐厂等地铅锌矿从马帮敲碎的空山里,源源不断地被运送到此,冶炼成锌块后,才被外运出去……

滴水岩峡谷一度也是开采铅锌的重要地点。我在《奢渡河畔的家园》一文里,讲述了夹岩夏家银洞开采的故事,我替且为“故乡”而出的美女而自豪,也曾迷醉在她们举手投足间的大方朴素,言谈笑语不失山里人的豪爽和江南少女的纯情温柔里,更为外来者领办夏家银洞的色魔本性而气愤填膺,血染奢渡河、尸横遍野是他们在自食其果,“头在观音山,脚在奢渡河;谁人识得破,金银用马驮”之谜,为这一方土地铅锌开采历史提供了饭后谈资。也正因如此,当年滴水岩山谷马道,才活跃着马帮身影,繁忙运输曾使这里成为重要的交通要道。

奢渡河、加开营一带矿点的铅锌,通过滴水岩古道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头塘冶炼的过程,其实是一部充满艰辛的驮运史。那些年月,马帮披星戴月,赶早摸黑,在你来我往中行进在这条峡谷小道上。赶马汉在曙色或暮色里,提着昏黄油灯,摇醒了一个个黎明或夜晚。“且待夜深明月去”时,他们在人迹稀疏的奢渡河畔顾不上去领略“试看涵泳几多星”的意韵;“月点波心一颗珠”的意境近在眼前后,他们却感到相距那么遥远。置身“松排山面千重翠”里,一任山风吹拂他们敞开的汗巾,成了他们最惬意的享受;在拱月般石桥上憩息的片刻,他们的生命就恍若走进了一道门。听听逐水的清响,与山风野草为伴,与烟云絮雨缠绵,岁月空灵帘子后藏着的那份不眠幽怨远远离去,心事于古老石阶上长成音容。流放辗转的相思,盛开水墨般弥漫的孤独,小城百代繁华不需他们再去追问,一任千年风雨送往迎来。哲学家康德曾说:“有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笑。”而在这条崎岖古道上,为了生存睡眠离他们有些遥远,只有养家糊口的愿望和解乏的狂歌伴着他们,成为他们毫不厌倦的渴盼!

那些年月,奢渡河夹岩中10余米长的弓桥上,冬春秋三季穿梭着马帮忙碌身影,夏季洪水来临,摆渡小船如汪洋中的一片叶子,出没在飘摇之中,待渡的赶马汉与马匹在两岸彼此声起潮落;途中观音庙成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心灵圣地,每次于此点三炷香,化一沓纸钱,燃两支蜡烛,祈求菩萨保佑,成了赶马汉人生的寄托,而“天桥吴家”在“马过河”处领办的“银厂坡”,于“送往迎来”里变成了他们的打尖之地。山谷气候湿热,纵然植被色彩明灭多变,却洗涤不去他们常年在这条古道上的寂寞与尘埃。心灵阵挛的瞬间,在毛孔收缩时惬意地吆喝一声,千岩响应;四野无人,被声音惊飞的山雀离梢时发出扑扑声响。午后空茫中,吼几句山歌成了他们释放生命压力的选择。

久不上山怕山高!

久不上树怕树摇!

久不见妹难开口!

石板剁鱼难下刀!


天上只有月亮明!

地下只有湖水平!

堂上只有灯盏亮!

世上只有妹出名!


小小蜜蜂翅膀多!

一飞飞到妹心窝!

不轻不重咬一口!

记住蜜蜂记住哥!


送妹送到五里坡,

风吹木叶对对落。

今晚与妹隔层纸,

明晚隔妹几层坡。

这是一种释放生命原始意味的咆哮,充满着旷古的荒凉与被压抑的苦痛,它在空谷中回旋着,其音缕缕,不绝于耳;山溪的叮咚与小鸟的鸣叫声,在这沉雄的声音里收敛了欢唱,像小虫似的悄悄钻入了草丛……

“落花马蹄声远,万种风情流漾?”

识途老马保持着静默,于高一脚、低一脚里摇响铃铛,铁掌在石板上不知疲倦地踏出清脆的鸣响,用蹄印刻画着世事沧桑,诉说时间与荒草的故事,连接今古。

如今,当年水泽之上的沧桑往事,及像阴云一样蔓延的没落古道,在水绕山环中伴着鸟弄余音,鸡鸣狗吠和马嘶之声已远远逝去。沿着古道第一次行进在那些布满蹄窝和飘散沉香般汗味的石块上,我就仿佛走在时间的肌肤上。加开营水库、天生桥、奢渡河沿岸纤秀、飘逸的芦苇,在秋水清影里随风摇曳,恍如几处笙箫似有若无地从远处传来,苍苍蒹葭在白露飘零里似竹摇青佩、花飞絮语,伴着沿岸村寨的闪烁灯火,于下弦月中若明若暗。而此岸之生灭与彼岸之不生不灭,让我这个凡夫俗子在“转目已成昨,累名俱是空。一樽林下醉,此兴与谁同?”里,在“千载儒道释,万古山水茶”中,知道了人世间的一切,终归就像抹去脂粉的秋天容颜,也知道了暗夜里的幸福从此与心灵相关。轻吟“犹羡青山归隐久,千年阅尽一窗蓝”的诗句,将过往时间、人事拉回来停留、暂驻,空谷蹄音让我体悟了人间“大道”存在于俗世,可见红尘之内,处处禅机,亦处处玄理。

选自《新都市文学》2014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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