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 13384778080 |
一
清明谢了杏花残红,谷雨将开槐花胜雪。
在“花事了”的晚春,仍会有一树一树的花开,那便是槐花。
槐树是不被城市宠爱的树木。
大多数北方城市,宽阔坚硬的柏油路旁随处可见法桐、 白杨、 苦楝、 金钱树, 但在五月开花的刺槐, 多生长在荒原村野或城乡接合的僻路, 一簇簇的花团,在阳光下热烈绽放,从飞速行驶的车窗外, 闪过一树洁白。
但是北方长大的孩子,谁的记忆里没有过一树槐花的芬芳?
农村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坳沟壑,槐树 是最普通常见的树木。北方的农人爱槐树,这和榆 树、桑树一样,饥饿年代,这些慷慨的草木,曾给了 民间粗粝朴实的滋养。
谷雨一过,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色花串便挂满 枝头,绿色的叶片立刻被锦簇花团淹没。它们知趣 地躲在花云里,看蜂来蝶往。
那白色的花如春末夏初的暖阳,开得恣意烂 漫,一出场就是排山倒海的阵仗。无需羞涩含蓄, 她只管热烈与张扬。曾见过有人在孤岛的万亩槐 林里拍婚纱照,可再美的新娘也压不住这恣意盛 放的气场。
她们美得肆无忌惮,她们美得无法无天。
二
从童年的身高仰望一棵开花的槐树,是芬芳、 是甘甜,是贫寒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慷慨,是清汤寡 水童年里的一味零食。
花刚开,就跟在比自己高的哥哥姐姐身后,看他 们攀上矮墙、粪堆,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树枝,手 触到花枝,便紧紧抓住,一边使劲往下拽,一边用另 一只手把一串串的花撸下来装进口袋,或掰断一小 枝扔下来,让树下的孩子们一阵哄抢。
那槐花白得那么干净,揉进嘴里时,只有一丝丝 甜味。但寡淡的味蕾是那么敏感和容易满足———不 会忽略一丝甜味,不会遗忘一丝欢愉。
须等到花期最盛的时刻,择一个晴好的天气,农 人们邀两三位邻居,搬来梯子,借来铁钩、长杆,把铁 钩或镰刀紧紧绑在长杆末端,做成采摘槐花的工具; 女人和孩子们端出盛花的簸箕或布单,一切就准备 妥当了。于是身体灵活的男人爬上一棵树,手持长 杆,钩住树枝,用力一拧,听到咔吧一声脆响。断了的 枝通常还挂在钩上,小树枝就抖一抖,大树枝须小心 从钩上摘下,冲树下喊一句:“看着点,扔了啊!”等地 上翘首企盼的孩子们一哄而散闪开了,一大枝槐花 就伴着欢呼声落在了地上。
女人们小心地避开树枝上的硬刺,轻轻把树枝 拖到一边,摘下白色的花串,先递给迫不及待的孩子 们,再相互打趣着把槐花一把一把撸下来,撒在旁边 的簸箕里。
那是童年为数不多的节日,和清明节的煮鸡蛋、 二月二的炒豆子、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一 样,槐花,给童年开出了另一个节日。
槐花收进家后,主妇们就要开始做槐花吃食了。 条件好点的家庭,就会先把槐花和在面糊里,再打上 一个鸡蛋搅匀,倒进平底锅里煎出金灿灿、油汪汪的 槐花鸡蛋饼—犒劳出力的男人,也给孩子们解解 馋。再有空闲时,会用槐花、粉条、猪肉做馅,蒸包子 或包饺子。即使再穷的人家也会把槐花洒上白面上 锅蒸熟,配了蒜泥蘸着尝个鲜。一时吃不完的槐花, 主妇们会蒸熟晒干,等蔬菜少的冬天再拿出来用热 水泡软做成各种吃食,是那个年月历久弥香的回味。
三
记得儿时曾听母亲讲起,她小时候,在饥荒的早春,一棵槐树从发芽、长叶,到开花,一直都是人们果 腹的食物。有几年,等到五月槐树开花,很多树都是 只有满树雪白———叶子早已被人们一次次地扫荡光 了。
你能想象吗?一棵光杆司令一样的槐树,站在荒 寒饥饿的早春,谷雨一到,她依然将繁盛挂满枝头, 在时光里开出慷慨。她给饥荒年月的人们开出了果 腹的食物,给瘦弱的生存开出延续的希望。
她扎根在民间最僻静最寂寞的大地上,一年一 年地灿烂绽放,再一年一年地落叶归根。伴着渐渐空 离的旧居,慢慢老去的时光,她伫立在记忆深处,用 一圈一圈的年轮提醒和记录着我们的疼痛和欢愉、 出生和死亡。
“树木是大地写上天空的诗,我们砍下它造纸, 让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空洞记录下来。”纪伯伦早就看 出相比树木的坚实,人类的生命显得多么空虚和浅 薄。在春天,面对一棵槐树的慷慨,我们反观到自己 内心的吝啬和贪婪。一棵树,比我们高大,也比我们 豁达,她坚实地站在大地上,不攀援,不依附,只从贫 瘠的土地中汲取微少的养分,就能一年一年地绽放, 一树一树地花开。
难怪,三毛会写下这样的诗句:
“如果有来生
我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
选自 《山东省第三届槐花笔会获奖作品集》(作 者地址:257000 山东省东营市东营区海韵阳光小区)
Copyright © 2015 西部散文学会 Power by www.cnxbsww.com 地址:鄂尔多斯市东胜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