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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等柳树发芽(单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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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3.15


又到柳树发芽的时候了。

在父亲眼里,柳树发芽生出新柳条,他又可以整一捆放在床底下,谁不听话,就抽出一根来,比鞭子好使,断了再换一根新的接着打。每抽打一下,挨打的部位立刻毛辣辣地鼓起一道红红的血印子。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家里孩子哪儿做错了,惹得父亲烦心,一顿暴打是决逃不过的。小时候,最怕父亲说:“你是不是想等柳树发芽?”当他瞪着眼板着脸说这句话时,我知道,自己可能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没为他长脸,丢人现眼,让他难堪。他不能忍受我们犯的一丁点儿错。

父亲希望我们个个听话,好好学习。可总有考得不好的时候,都不是天才,连普通人才也算不上,有的简直学不进。比如姐姐。入学太早,不到四岁便被父亲赶到学校里去,哪里坐得住听得懂,很小就形成了恐学厌学的心理阴影,加之六七岁便开始做饭、洗衣、干家务、带弟弟妹妹,能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少的可怜,上了高中学业还是不好,每回考试都会有一顿打等在那里。次次打的惊天动地,把我和弟弟吓得在一边发抖,妈妈不住声地哀求父亲不要责打孩子,全是她的错,打她好了,是她没有教育好。

一切都不管用。父亲霸道地举着皮带、柳条,抓在手里就成了体罚用的武器。姐姐胆小怕事,打得可怜,还不敢大声哭泣。

父亲是关了门教训孩子,隔壁邻居们一般是不好管的。敲两下门,喊几声:“单师傅,算了吧,别打了。”见不开门,便放弃走了。

可那次,我记得是住前栋平房的老乡贺叔破门而入,进门就抱住父亲,夺下了柳条。贺叔的爱人王阿姨扶起母亲,怒斥父亲:“这是你亲生的,不是捡的、抱来的,打死就称心了吗?四个你全打死算了。生下来活受罪。都半大不大的,罪大恶极吗?要打死?”

母亲也激动起来,哭喊着:“要死,一起死,我也不想活了。”她一头撞向父亲,有拼命的架式。

贺叔把母亲拦住,让王阿姨搂着。他说:”老单脾气不好,你别激他,好好讲,有我在,他不敢。”身形魁梧的贺叔张开双臂挡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像块厚实得门板一样。

父亲恶狠狠地对着地上的姐姐说:“再有下次,鬼都救不了你。”姐姐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像一条麻袋片……

这并不是最狠的打。学习成绩很好,13岁就跳级上了高中的哥哥仅仅因为放学后玩乒乓球回家晚了,硬是被父亲绑在门口的树上摁着打,打得皮肉溃烂一个月不能沾水洗澡;刚上初中的弟弟因贪玩逃课被父亲用手指粗的木棍打得实在受不了,差点准备逃出家门四处流浪去……

五岁就成了孤儿、没上过一天学的父亲自己没有享受过父母亲情的疼爱呵护和大家庭的温暖,根本不懂得如何与孩子们相处和交往,也不知道怎么和言悦色地给孩子讲通道理,只会用“棍棒”传达他的心意。一棒子打下去,痛了就能长记性——这是父亲所信奉的认为是最简单明了的管教方式,他的家长式的绝对权威是不容质疑和挑衅的。

父亲平日里非常严肃,脸皱得像一块老姜,光是摆在那儿看着就令人揪心。父亲鼻子下的人中很长,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什么时候望过去,总是被他一双严厉的鹰眼盯着,让人瞬间以为自己哪里又出错了,赶紧先在心里检讨一下。天天受这严厉的眼、无情紧闭的嘴的惩罚,有时简直比冷言冷语或暴跳如雷地打一顿还让人难受、不自在。因为内心会有个声音在回响,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出错呀,凭什么要被人这样冷漠地对待?而且,偏偏心底最深处十分清楚的事情是,父亲的心其实是向着孩子的,也是为我们好的,但就是里外的反差太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和非常尴尬。真是的,在自己家却让自己十分不自在,还有比这更让人受不了的惩罚吗?

搜索远去的记忆,在我未成年之前,父亲从来都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冷冷地对待我们,不过有那么一次,我看到了父亲不是怒目而视、恶狠狠的模样。虽然仅只有那一次,但印像特别地深,过去很多年了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天发生的一切。

一天半夜里被吵醒,发现家里突然间围坐了很多人。弟弟正趴在床上,迷迷瞪瞪地揉眼睛,咧着嘴一个劲地哼唧。弟弟那时还小,只有几岁的样子。一个大人走到床边一把抱起他,放在腿上搂着,弟弟安静下来。我醒了,在床沿跪坐着,却没有人来管我。

我支着耳朵听。感觉夜很深,窗外黑乎乎的,但家里灯火通明,聚集了很多人,左邻右舍的几乎都过来了。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父亲闷坐着抽烟。母亲眼圈红红的,在流泪。好几个阿姨陪着她安慰她。不认识的叔叔们正热烈地讨论着。

咱们的车没动是不是?

一头撞上来,死了,哪能这么巧?

没动就怪咱们,怪不着,是不是?

那家人还算好,没缠没打,一来给跪了。

也不能不帮,死的是爷们,顾老又顾小,这一走一大家子只能睁眼一抹瞎了。

可怜归可怜,咱们单师傅也不容易,他没动,关键是车子没动,说到哪儿都有理?

还不是要赔,死人了,人命关天,说啥也不得劲?

单师傅,他们当时怎么跟你谈的?

有人问父亲。

父亲低着头,满脸愁容。烟在嘴角半天燃着,没吸进一口,好像没听见,好一会儿没吱声。

单师傅,单师傅。有人连声叫。一个人上前拍父亲的肩膀。

父亲一下子惊醒,啪地抬起头,烟从嘴上掉到地上。旁边一个人连忙捡起来。烟还燃着,剩一大截。那人掐灭烟头,夹在耳朵上。

父亲“嗯嗯”了几声没有说话,焦虑地盯着面前的人。那人宽脸,额头挺高,身子壮实,头发整体梳向脑后,很有气势。

“吴队长,我这一大家子怎么办,你是知道的?”

那个叫吴队长的壮年大汉手一挥,说:“有大家,日子还长,先紧上一阵,会过去的。”

“十几辆罐车停在那儿,为啥偏是我的车。我没动,他骑个自行车愣是撞上来,我也不在车上,他就死在地上。车头都是血。一家子女的小的跪在那儿,哭得惨,好惨啦。”父亲情绪有些激动,眼底蓄着滚滚的泪,声音也没有平日里打骂我们时的气焰,毫无底气地反复嘟囔。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得解决。总是要解决的,不至于拖着。”队长说。

“我也跪了。他们跪我,我跪他们。他们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说,我听不进去,我只知道,我没钱,家里有七八张嘴等着吃饭。我不知道他们要我干什么,我就跪在那儿。大家一起哭吧。”父亲像是自言自语。

大山一样高大坚强的父亲怎么在哭呢?父亲怎么也会流泪呢?我心里隐隐的感觉到疼痛,很想上去擦干父亲脸上的泪。

也正是在那次的事故处理中,我了解到工作中的父亲跟在家里的父亲居然很不一样。父亲单位那位领导吴队长对我说:“你们在家里幸福死了吧,你爸爸脾气好好,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一听这话,惊得我拿眼直瞪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答。在领导和同事们的讲述中,我努力辩析父亲的身影。父亲在单位干工作是老黄牛式的付出,领导安排干啥就干啥,从不挑三捡四,叫苦叫累,年年都被评为劳动模范,单位里还专门发红头文件号召全体党员向他学习。父亲见到所有同事都是乐呵呵的,说话风趣幽默,别人开过分的玩笑也不会生气,一副老好人模样。领导和同事们眼里的父亲与我平日里见着的父亲相去甚远,简直让我诧异。

后来我也细细观察,发现父亲家里家外真的有很大的不同。父亲在外面极仗义,抱打不平的事总是冲在最前面,对外人从不呼三喝四蛮不讲理欺负弱小,他跟大家都很和谐。另外,父亲虽然时常抱怨母亲性子柔弱溺爱孩子惯坏孩子拿不出作家长的威严,但从没有对母亲动过手;老家表姐向人学裁缝手艺住在家里好几年,父亲对她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古稀之年的姥姥奉养在家,身为女婿的父亲温顺得像只小猫,每天嘘寒问暖尽心侍奉,堪比孝敬亲生母亲。但独独对我们——他的四个亲生的孩子,不知怎的那么耐不住性子,非得拳脚相加,打之而后快。

直到我成年以后,对家庭的艰辛与过日子的不易有了一点认识,才逐渐体会到父亲肩头上的责任和心里面的压力。身为罐车司机的父亲经常天不亮就出车,有时整天整夜地在外面跑,因为追求完美和不容自己出一点差错的性格,使得他在驾驶中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专注的状态,安全弦绷的格外得紧,除那次因他人莽撞一头撞上他停在路边的车辆造成的异外情况外,父亲安全行车三十五年,从无差池。工作上压力山大,生活上的压力更是不小。七八十年代国家还不富裕,单位发工资很少,我们家孩子多,加上老家的姥姥和表姐,八口人单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过生活,日子极其艰难,逼迫得父亲日愁夜愁,想尽办法去克服和摆脱缺钱少粮的窘境。生性勤劳的父亲只要有时间就起早贪黑地四处开垦菜地耕种劳作、去河里捕鱼捉虾抓泥鳅,家里还养着几十只鸡和十几只鹅,我们吃的鸡蛋、蔬菜、鱼肉都是父亲的劳动成果。那些年虽然在穿上一年到头也难得有余钱买件新衣服,但在日常伙食上父亲从没有亏待过我们的肚子,孩子们长得一个比一个壮实。

生活不易,生活也不难。五岁就成了孤儿的父亲最善长的就是在压力下与苦难生活抗争,日子再苦些他也不怕,父亲坚信,他既然能靠替地主家放牛做农活养大自己,也能靠勤劳养活一家人。父亲辛苦所得的钱帛全都奉献给了家人和家乡的老人,对自己却吝啬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剩菜剩饭几乎都被父亲包了,即使在没有冰箱的夏天他也决不让倒掉,而是用火热了后把它们都吃进肚里;衣服裤子破了洞补都没法补了仍舍不得扔掉,全留着种菜地时穿;黄军鞋烂的底都磨穿了,粘上废轮胎皮继续穿;家里人多钱少,身为司机的父亲戒烟二十多年,开夜车只能靠咬干辣椒提神……为了家人吃好穿暖,父亲尽了自己最大的心力和精力,投入了所有工作之外的时间,要强不服输的性格使得父亲像上了发条的永动机,一天到晚不停竭地劳作付出;早出晚归是那时父亲在我们眼里的常态。

观察得越仔细,联想得越多,我越能理解父亲。他的火爆脾气在我眼里不再是没有温度的恶,反而成了吸引人的磁石,让我看到一个打不倒压不垮坚韧如磐石的父亲。我也知道为什么父亲对我们的学习和考试分数那么上心了。父亲因为从没进过学堂,总觉得知识很神秘很高大,盼望孩子们学业有成,做有知识有学问的人,不要像他一辈子吃没有文化的亏,靠辛劳体力赚钱养家。但也不知谁告诉父亲的,让他认准了棍棒底下出真知、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真理,害得我们全跟着遭了秧受了大罪。认不了很多字的父亲看不懂孩子们的功课,只会在考完试后问考了多少分,考得好就奖,考得不好就打。打是父亲跟我们交流的唯一方式。哥姐弟和我,每一个父亲的孩子,都是在柳条的鞭打下长大成人的。

其实,无论父亲怎样对我们,哪怕他总是恶言恶语、棍棒拳脚相加,我们只会痛那一下,就是棍棒落身的那一下或者痛个三五天,但我们的心不会伤,会恢复得很快,心里面连恨父亲的时间都匀不出来。因为我们的母亲什么时候都很慈爱——总是用同情的泪水浸泡我们的嫩芽般幼小心灵的母亲、总是用哀伤的目光亲吻我们脸颊的母亲,会很快抚平我们受伤的心灵,让我们在强烈的母爱的温暖包围中健康成长。后来都结婚成家为人夫为人妇为人家长的我们,没一个像父亲那样脾气暴躁,采用体罚式教育孩子。我也曾问过哥姐弟,没有一个孩子还怨恨父亲,甚至感谢父亲当年的棍棒教育,让他们知道敬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如何努力成为不向困难低头的人。

如今,全家聚会偶尔谈起小时候挨打的事,讲述被打得如何如何厉害的情景时,还会忍不住带着笑问父亲:“老爸,当年你咋下得去手的?”八十多岁的父亲一脸坦然地回答:“你们不听话么,不打怎么行”。有一次竟不无遗憾地长叹一口气说,“哎,现在周围全是大马路,想折根柳条都难。”孙子辈的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连声追问:“爷爷,折柳条干啥?编筐子吗?”我和哥姐弟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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