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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阳古镇(外一篇)王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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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8.27


 

                         

 

大阳镇,自呱呱坠地,至今已长到两千六百余岁,仿如擎天巨人,伟业、资深,高寿。秦始皇于此置县,汉朝在此封侯。明清时期,工商、文化于此昌明鼎盛,号称户分五里,人罗万家。东西两大阳,南北四寨上,九十三阁,七十二巷,七市八圪垱,尤以宏伟壮观的古典建筑群,称雄于世,被誉为中国北方古镇活化石。

伫立雄浑的大阳古镇的天空下,深深地吸纳浓浓的古镇凝香味,历史与现实混合汗香味,滚滚如春潮的历史烟云味,现代社会快奏的生活味,以及新生与过往交织的落叶陈腐味。

可知道,在此两千多年的历史邃道里游走,需要何等智慧与勇气。

时而冷清,时而热浪翻滚,时而令人头晕目眩之象,源自我内心情感的汹涌,源自熙熙攘攘游人内心的汹涌。想必,今日古镇的骚动不安,不比从前的安静。从前的安静已被今日旅游的狂潮击得粉身碎骨;从前的安静,被今日经济大潮裹挟得喘不过气来。一切的一切,古时的月亮不曾照见过,古人的神经中枢也从没触碰过,古人无法想象今人的生存观念与精神状态;今人认知古人,也只是通过挖掘整理其生产工具及文字加以想象发挥。

静静地坐下,静静地沉思感受,静而细数着自己步履的轻重,体验古人留下的一串串带体温的脚印,闻闻战国时期人们脚洼里的汗香味。

我在太阳古镇上吃着特色小吃,品味着门前一波波游客过往的风景,想象着古人的模样。

大阳古镇一直以来都是中华民族铸、锻造业之重镇。我的思维如鳅鱼一般地在古老的街巷间里转悠。我愚蠢之极的步子踩着我的触觉神经朝无限深远的意象里走去,寻找这个古老镇子之魂——铁器铸造铺。

晋城古时曾是兵家战略重镇,多少战争在此雄峰峻岭地带发生……腑仰之间,或能感知到古时战火硝烟碾过古镇上空的呛鼻味,听到碾过大地的隆隆车辙声;触觉到古人遗在树杆上,瓦脊间,墙体缝隙与河流山岸砂粒间的深刻记忆里。

突然间,我的脚步被钉在铁匠铺巨大的风箱前,风箱在铁匠手里有力地来回运动,发出强有力的噗噗风响;炉灶则端出古朴儒雅,庄重谦恭姿态,我感受到来自高温炉中被烧红的铁块热风迎面扑来。

目睹这些,总免不了会想起关羽,想起古时多少出生在山西这块热土上的英雄豪杰,即便进入近现代社会,也现身过像左权一样战死沙场的抗日将军。关羽的出生地虽不在此,但其深通韬略,勇冠三军,义薄云天的干云豪气,早已家喻户晓,死后被国人奉为财神爷,乃至天神,全国各地共为他塑造了多少塑像,供奉于商家店铺及庙堂之上!足见国民崇拜英雄义举的情结多深,敬奉英雄的诚挚之心多么强烈!

许多游人争相恐后地和神彩奕奕的铁匠师傅合影。或许,与拿笔杆子的人合影是一种斯文,一种儒雅,一种情趣,一种独特的待客之道,或吸纳外来空气与自身空气的融合。

另一间诺大的古炉灶里,炉火熊熊,逾千度高温,远远伫立,促使人脑门生热,感触到古灶炉火激情的喷发。

据说,古镇历史有多长,农用铁器具,战争兵器铸造史就有多长。自古以来,山西政治,经济,军事地位十分突出;时至今日,经济亮色十分耀眼,晋城乃国之煤都,全国上好的煤炭皆出自晋城;抗日战争期间,山西王阎锡山,以及八路军在此热土上与日军侵略强盗展开顽强殊死抵抗,多少抗日将士鲜血染红这片大地。由此可以想见,那时候的八路军抗日队伍,手持长矛大刀者不在少数,这些长矛大刀中一部分应当是从古镇铸造厂打造出去;依次前推,可窥视见远古时期人类活动的印迹,从此印迹中感受远古时期的遗风。目睹这些古炉灶,便闻到了远古时期的战火硝烟痕迹。于是,忍不住再次让人想起关羽。谁说得清,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不是从大阳古镇的兵器专家手里锻造出来?关羽凭胸中豪气,单刀赴宴,过五关斩六将,成千古传唱。据说,旧时的大阳古镇,全国铁器具,几乎一半为大阳镇生产打造,这是一项多么宏伟事业。

我的耳际传来古时战阵的杀伐声,急驰疆场的车马声,运送兵需器械的车辙声……多少铁匠师傅在此炉灶前呕心滴血,有的师傅因为工作繁忙紧张,终至支撑不住晕倒。

……我从一个老铁匠粗壮有力,推拉风箱的手臂上,看到他的人生精采,看到他面额间深深的皱折里深藏的智慧。看到滴滴汗水后边鲜为人知的鲜活生命的付出。

一个来自北部边疆的女士对此十分好奇,这位女士高鼻梁,大眼睛,文采感人,在和铁匠师傅合影后,竟轮起大锤充当下手,师徒俩你来我往,你上我下,节奏鲜明地奋力敲击着红彤彤的铁块。铁匠师傅的粗糙手臂,手掌,壮实而青筋裸露,仿佛蚯吲隆行地面,粒粒汗粒水珠一般从粗糙中溢出。师徒干得如此细致,认真,传神,仿佛除手中活儿,世间一切不在意下。

谁说女子不若男?古人有花木兰从军的故事,有穆桂英率军大破天门阵,还有广西奇女子朱澄霞率军抗击日寇等事迹让多少男人盛赞!

铁匠活是一门靠卖力气,却又无比精巧智慧的能工巧匠之活,一块块生铁块投入炉灶烧红,经过铁匠巧手,像玩魔术似的,想让其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想让其姓什么就姓什么,可以想见,铁匠师傅双手演绎的不仅仅是人生,还有一段段人生畅叙不完的鲜奇故事。

 

 

在另一间庞大的木器展览厅里,斧、铸、凿,刨、锉等众多木器生产工具正举行集会,它们或站或躺,或卧或立,有的精神抖搂,有的在沉思,有的如饮晨溪,有的正在紧张工作,干得满头大汗;它们有的来自清朝,有的来自明朝,有的来自宋朝以远,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许许多多的朝代,许许多多行当,每一行都曾承载着不同历史重任,它们中有些今后仍将承当重任,发挥主人翁精神,让人类历史像潮水一样涌动前进。

我徜徉其间,感受充满生命气韵的物件们,我追随它们的心灵一起走进历史深处,感触那个时代的体息与氛围,揽揽那个时代的民风,看看那个时代的风景。

展厅里的这些木工工具,我是如此熟识它们,仿佛亲人一般。多年前,我在人家屋檐下打家俱,曾与它们朝夕相处十余年。那段岁月,无论风霜雨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早到晚,夜以继日。因工作不稳定,导致该户家俱打完毕,往下一家去时,总需搬家,我扛着木工凳,挑着斧头,锉子,锯子,墨斗,木工刨等等,悄然无声地从张家走向李家,又从李家走向王家……

突然间,眼前一把木工刨子触痛了我某根神经,虽然这把刨子不是我使用过的,但它们是同宗兄弟,模样十分相像。

刨子曾刨尽天下多少不平物,包括方条,木板,无论杂木,杉木身上的一切凸凹不平,以及坚硬异常的树疖子和木料中倒刺,它们都曾深深地竭力阻挡过我,伤到过我,我双手使劲推动刨子,冲不平物刨去时,突然遭遇阻力,猝然间刨子脱离双手,双手指关节,乃至手背玩命般地往粗糙的木刺上搓去,人肉岂可敌木材硬度?顿时间皮翻血裂。可新伤未愈,旧伤复起……面临着眼前的一块块,一根根不平物,通通被刨平,就像铺堑坎坷道路一般。现在,我站在这些传统的工具面前,有一种敬畏感,一种责任感,一种怀旧感,乃至伤痛感,是忠诚的大阳古镇对它们作出保存记忆的收集与怀念的结果。

今天,我们的生活中,很多东西已被遗忘或抛弃,比如眼前的木工工具,已被电刨,电钻,电锯所替代。某些行业,全机械化了,再不需旧时之物了,可它们是我们祖先五千年辉煌业绩的功臣,不能不令我肃然而生敬意。

任何人,任何事物来到这个世界上,很难说谁比谁过得更好,谁掌握着谁的命运,在我看来,一切皆缘分。比如说,我从遥远的桂林受邀到此参访即是缘;人与人相会相聚乃缘,物与物的相会相聚乃缘;农具们相聚亦乃缘;只是它们有属于各自的独特交流方式,不像人与人交流那样。它们或只是凝望,倾听,伫立,保持各自不同的身份与姿态,及各自不同的处事方式及风格,它们不因利益发生战争。它们以献身精神为唯一目的,为人类生产生活提供服务,它们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了,热血胸襟的泽州人把它们请进这面世界里来,让其享受宁静与安逸,它们当然乐于接受,同时又感觉不安,假使对它们进行采访,它们一定会红透耳根。

它们木纳,忠厚,勤劳,却也有欠缺,易窘迫,这似乎是一个不太优良的习惯。然而,人类需要这份忠厚、诚实、勤劳苦干,不思回报与索取。

现代人的劳动、生活方式与远古时代已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大多数劳作方式改变了,生活观念改变了,生活习性改变了,人情冷暖也有了极大改变。如今,尤其在山区很多地方,己经不耕田种地了,靠买粮食吃过日子。种田的人买粮吃,田地已深切感受冷遇。可是大量的,曾经的良田或改种经济作物,或干脆荒废掉。农民们向往城市的日子,荒废的田地心灵深处有一种隐隐作痛的酸楚,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走进一座大户人家院落,一些墙壁倒下了,呈现出残垣断壁之象。乌鸦绕树低飞,破败景象让人心里产生阵阵凄凉感,凸然频添几分苍茫愁绪。

我凝住了,是古老苍凉的氛围让我凝住,古老浓郁的建筑文化气息把我凝住,精巧无比的门楼雕窗的败落把我凝住。我深切感受富于创造精神,充满人文情怀,丰厚文化底蕴者出此大手笔而兴奋。试想,今天的国人当中,拥有巨额财富者不在少数,他们或曾如古人这般,把积聚的财富用于建筑文化上,或用于纯猝的文化事业上……或许,今人的思维单纯到只想赚钱,赚钱之后究竟干些什么,观念模糊。因而,文化为何物,脑海一片空白,这是否酿造文化沙漠的悲哀。

我在古老的大门前蹲下,站起,站起,蹲下,我的神经中枢及眼帘,强烈地落在这户人家门坎上。

谁家谁户没有门坎?或许,今人的门坎已由过去的木头门坎转化为水泥砖砌门坎,或不锈钢门坎。眼前人家苍桑腐朽门坎,已像一位年过百岁老人面部沟壑般皱折,我感受到它有话想说,而我的思维恰好走到它的思维处,两相碰撞,碰撞出思想火花。

我们面对一件事物,无论这件事物年轻,或者年长,只要来到这世界,这世界便当有属于它们的一席之地,便当有发言权,无论这种发言使用何种语言,何等方式,以何等语境表达,均应予理解。

门坎,是一种高度的设定,任何事物都有属于自身的高度,门坎便设定了进出家门的高度。这道门坎虽然已经很老了,老到气喘吁吁,牙齿几乎掉光,但它的高度仍然存在。

我们每个人一生不知道要进出多少道门,迈过多少道门坎。门坎和门有相同含义,亦有不同含义。相同在于,都具有阻绝与跨越高度。推开门,跨过门坎,进到屋里去;拉开门从屋里出来,跨过门坎,顺畅地走向外部世界。

门坎不具阻挡功能,却给人设定了一个高度,这个高度对进出这道门的人来说是公平的,不论你是官,是知识分子,是平民百姓,无论辈份、地位多高多低,在它面前一律平等。

门坎自设定高度那一刻起,即为必须遵循的原则。

眼前的门坎在岁月的风雨飘摇中老去。一片片瓦,一根根柱头,一根根楼梁,一堵堵墙壁,一扇扇屏风,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岁月一起老去,逝去。可另一道,另许多道门坎还在不停设立当中。这就是历史自然进程。光阴任冉,岁月无情,在历史面前我们留住一些什么,忘记一些什么,门坎或早已作出暗示。

这样说来,门坎亦如人生了,必须有自身高度的设定,设定虽有其自身功能,但给人的启迪或许远不止此。

 

 

                       

                         

拜谒聚寿山

 

                     

 

热爱生命,乐享天伦寿岁,乃一切生命极佳状态!

人间四月,受邀来到聚寿山参加笔会,拜谒揽胜。

聚寿山峰连五岭,气惯八方,一座座恢宏壮观的庙宇,红墙碧瓦,庄严肃穆,飞阁流丹,依山傍势。身后高耸入云的大宝积塔,将视野引入云端。集多功一体的书院,以及序列大山两臂的福宝阁,禄宝阁,寿宝阁,喜宝阁,财宝阁,高低错落,阁阁相依,阁阁相守凝望,阁阁相荣,相互祝福。

走近书院大楼,越加体验到一股雄浑气韵的包裹。我深切感受到此方净土的脉脉温情,圣地构建者将佛教文化,道教文化,儒家文化,以及始祖文化,民间信仰、习俗等,巧妙地糅合一处;将旅游文化融入修身养性;以人文情怀,自然关照,传播传统文化为旨意;以“置身三学,长养五福”为理念,让人充分享受与沐浴大自然之恩赐。

我行装未卸,昂奋的心便携着我疾步西侧神龙一般的回廊里。神龙廊盘桓,随山势楼阁婉延而上。我的心随之攀沿,直达身处天庭中的大宝积塔下。凭栏远眺,顿时间,一股让人感受穿越宇宙浩渺的佛的力量簇拥着我。我感受到佛在身周团绕,佛悄然在耳际说,驱除杂念,人心向善,物我两忘,善待他人,善待生命……我感受到聚寿山张驰有度,气运开合之神韵与博大胸襟,感受到天地阴阳于此交融交汇。我看到遥远的青峰山的怀抱里,几座红墙庙宇,名叫铁仙观的,隐然如仙,传说此观专为八仙过海中的铁拐李所建,大梁山是铁拐李的故里,可见,聚寿山人对仙人的真诚。

回身仰望,大宝积塔前照壁绘就海鸟天寿,松鹤延年,画技精湛,寓意深远。回到楼下,书院通道墙壁上,集书法、字画,名人碑贴,生活体验等,让人仿佛步入艺术殿堂。陈列大堂书厨中的大量有关佛的书著,让人感到建构者民族文化深厚底蕴。

一切旨在感化,旨在情感融入。当晚,聚寿山主创人欢迎致词,视屏里播放的关于聚寿山生活,建筑,义工,传统教育,精彩纷呈。至为感人的是,一位父亲携儿子前来学习,去邪改正之画面,让人忍禁不住掉泪,这是佛的感化力量。

隔日清晨,我激动的心带我步入门前绿色波浪里的舟山慈航

阳光在阶梯上跳跃,洒脱,魅力,充满情趣,刚刚睡醒的草儿们亮出孩音般嗓音,吟唱着献给清晨的歌。树们反倒显得有些懵懂,或许昨晚听多了颂经声,因此贪睡被阳光催促,欲醒未醒,只有树叶们搞笑得紧,直逗阳光发笑。

隐然间,我聆听到一阵阵细密的,由近及远的海的潮夕声,开始像风吹树叶,或像万面鼓点。不久,潮夕声由细变粗,转而繁密……这是林涛之声,而非真正的海浪声。林涛声充满情致,充满欢快节奏。微闭双目,我感觉自身仿佛已乘上方舟,驶向碧蓝的大海。方舟缓缓航行,远处,一阵红光仿佛自海面升腾而起,映照在碧蓝得透腑的洋面上,一柱披着金色光芒的物体突然间跃出海面。啊,这是鲤鱼跃龙门吗?

心灵是如此空明澄澈,思维是如此广邈蔚蓝,浩渺无际,驾乘于方舟之上,度心,度体,度入圣山乐土,终至抵达心灵彼岸,人长寿,灵魂长寿。

我绕着舟山慈航划了一圈又一圈,感受佛家净土的深厚气韵,感受舟山慈航的喜悦心跳。

太阳高悬,周遭绿树成荫,乔木、灌木郁郁苍苍,微风穿越林间,叶面们相互戏虐,花儿们开得自由自在,婀娜多姿,絮絮叨叨。植物们洁身自好,馨香意远,为生命而歌。

我再度听到洋面上的细密涛声,听到地心脉息的微微跃动声,一艘航行于植物波涛中的大海中航船,演绎着佛教五乘。所谓五乘,即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佛乘,这是佛家的五福之象。慈航普渡,蝉声朗朗。我仿佛看到海洋中欢乐场景,大白沙,小白沙,还有鲸鱼,蓝仓鱼,海豚,白蛇等等,无不为此快乐而歌。

所谓舟山慈航,梵语翻译为 “终极智慧”,意旨智慧如苍天,灵思如宇宙之思,同时寓意南无观世音菩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感育教化天下苍生,即使孽缘深重者,只要悔过自新,上苍也会给以出路,苍海慈航人间有岸。

舟山慈航,乘载着观音慈悲经塔、文殊智慧经幢、普贤吉祥经幢。穿越其间,仿如穿越人类漫长的风烟历史。

在与之相邻的观世音菩萨殿里,袅袅梵音,虔诚颂经声,萦蕴缠绕。我深深地跪拜下去,我看到观世音颜面慈祥,看到千手观音的温润佛法无边,养生,去邪,存德,积善。

 

古老、沉雄、苍茫、悠远的聚寿山大宝积塔旁侧,座落着民风古朴厚重,千年古村落范谷陀村。石头墙,灰砖黛瓦,四合院落,典型的北方式建筑。自远处眺望,村庄似悬挂在大象鼻头上,群峰相拥,山势纵横,梯田云海,峡谷深邃,颇显磅滂壮观之势。

村前有座三义庙,庙前坡地上,有几尊尚待峻工的圆椎形石塔,这是村民们亲手垒积的七星方阵,可惜,工程尚未完工,其中两座已塌掉半截,然而,英雄气息犹在。

此阵颇似传说中的北斗七星阵,七星方阵源于诸葛亮当年与孙权作战时所创。诸葛亮演译奇兵阵法,用此迷惑敌人,大破敌军。如此谋略,至今仍然闪耀着智慧光芒。难以想象的是,当下已不是诸葛亮时代,村民为何筑此阵,是为记念,或此地曾为兵家必争之要塞?又或曾经于此展开过一场激战?

 

这天傍晚时分,我进入村庄一户人家,轻轻掀开其门帘,光线暗淡的屋里,一位正在烧水做饭的老人,见我到来,一阵颇为生动的惊讶画面随之涌现。夜色迷蒙中,老人脸上闪现一片童贞般笑颜,沟壑般的面部皱纹水波一样荡开,他双手紧握着我好一阵子,随即给我让坐,上茶,问我打哪来。他的山西口音听上去有一种钢琴般的迷离效果。

老人的家,宽敞透风,可惜只剩下两位老人居住,以至如此空荡。后辈们为生计,或说向往都市生活全远赴他乡打工去了。老人的深宅大院,因长时少人居住,呈现破败之象,有些地方墙体小有坦塌,窗户纸随风发出细密响声。令我惊奇的是,地板上竟然长着一颗开得正旺的油菜花,我为之一震,轻灵的生命之光于此显现,似乎有意前来陪伴老人。屋子虽然凄清,却也充满着向往美好的意涵。一丝忧伤不免爬上我心头。

老人自身年过八旬,还得照顾年逾九旬的四叔。四叔双目失明,耳朵失聪,无法坐立,原来由敬老院奉养,因瘫痪无自理能力,敬老院难以承担重任,老人便把四叔接回家,一躺又两年多,衰老的生命呈现出往积极方面发展迹象,不仅饭量有增,生存之意愿也见增长。四叔似乎知道有人前来,在床上连续动弹着身体。我发现,他卷曲的病体是那样的瘦小,小到令人心颤。

老人对四叔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换洗,穿衣,梳头,擦身子,茶饭送到床头,有时亲自给四叔喂食,接屎倒尿等等,让四叔乐享天年……这是一份多么了得的情感关照,这份人性中最美好的爱,属大爱,大爱无疆,正好符合聚寿山传播的文化意涵宗旨。老人说,他将一直这样做下去。四叔深切体验到来自侄儿身上的,这份细软如春风,潺潺如流水般的人间至爱。可以想见,四叔的体内与意识深处不知存蓄着多少对于人世间的向往依恋,脑海里整个地装着一生中许许多多人间情趣,每天每夜,活泛的思维浮想着自己一生是怎么走过来的,有关花草,有关爱情,有关日子,有关生命意涵与快乐,盈盈于脑海当中。

交谈中,我发现老人眼神中略带丝儿迷茫般倦意。老人双手粗糙,枞树皮似的,触着都觉扎手。老人说,他每天早早地起床,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上山砍柴,下地种些玉米类作物,以及种些疏菜。

老人屋门前有一棵两千岁不倒的柏树,柏树至今仍然郁郁苍苍,气韵舒展,精气神十足,令人敬服与景仰之间,联想到这是顽强生命力的象征,一股敬意油然而升。

老人看出我的去意,露出丝丝不舍之情。因生性豁达,又或为我送别,老人拉着我的双手,唱起年轻时常唱的山西小调,小调清新悦耳,字句间颇含几分岁月流逝伤感。我不太听清歌词,但我知道这是老人的心灵之歌,生命之歌,我感到,他的纯净如清泉的歌谣,乃上天观照所至。老人虽年过八旬,心灵仍如此年轻,一定可以再活上许多岁月,这是上天给予的眷顾。

老人握住我的手,无奈松开了,又复抓紧,一股股暖流在心田里流淌。我眼睛潮湿了,老人的眼睛也潮湿了。然而,当我迈出大门时,老人忽然间又抓住我,把我拽回屋里,进入大门旁边的厢房里,厢房光线暗淡,老人从梁上的竹篮里,取下些儿山楂糕和一些柿饼,硬往我口袋里塞,拒不接受,便要生气。我再度领略到老人内心炽热深情与心中那份温暖力量,假设不是这样,那么,他就不会如此悉心照料四叔。

我又听到床上四叔出的声音,他也不舍得我走?我知道四叔以罕见的强烈生存意愿、顽强的生命意志力支撑活着,享受着天地,岁月赐予的无边光阴。俗话说,人,主在善始善终,即为人生美好愿望。善始善终亦称乐享天年寿岁,四叔获得了。

所谓寿岁,实质意涵即在于此,我从苍老而年轻的柏树身上亦看到相同的一幕。

老人送我到门外,指着柏树说,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那场轰轰烈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一群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到范谷坨村安家乐户,青年小伙好动,茶余饭后,他们来到柏树前吹拉谈唱,载歌载舞,那份热闹场面,仿佛至今仍在眼前。老人为何突然回忆起那场运动,其中,老人扮演着怎样角色,想来,老人心底一定深藏着某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一定还在为那段故事持续感动着。

柏树的古庙处于村子东端,香火千年,民众祈诚千年,安逸千年,难怪村民的心如此纯净、纯朴自然。老人说,此前他曾经守过几年寺庙——庙中香火点亮着老人那颗金子一般的心。

 

北方的天空总是透出蓝色,透出凝重色彩。

没想到聚寿山也有彭祖老人之说,且为正源。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无处不遇。我的家乡,也有彭祖老人传说,一个叫彭祖坪的,万丈绝壁之上,聚集着一群身躯高大的铁杉林。传说,来自北方的彭祖老人曾于铁杉丛林里安家落户。铁杉颇具传奇色彩,亦具崇高品质,仿如大漠中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彭祖老人显然从中领悟到铁杉高贵气质与神韵,日日守护着铁杉林,观望着对岸从天而降的惊天瀑布,竟至活到八百余岁! 

据传,有人想以每棵一万块价钱买走全部铁杉,让无论身在北方和南方的彭祖老人的英灵听到,不知作何感想!可知人在做,天在看!

 

隔日清晨,必须离开了,走时,一种难以言别的情愫突然间跃上心头,倾间潮湿了双眼。或许一切皆成记忆,我深切感受到,聚寿山聚的是气,聚的是情,聚的是寿,寿在中华,在整个人类社会,包括一切生命万物占据着多么重要位置。

阳光暖暖升起,光是这是山水的的亲切造访者,清晨的微风,清晨的阳光,悄然透过我心灵的窗户,让我感到一种带着温馨的情调,我将返回故乡桂林,祝愿聚寿山如阳光一般,温暖着这方水土,温暖着人性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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