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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窗外车轮、喇叭声交织,久久不能入睡。
起身移坐窗前,望月光黯然,在遐想里忘记眼前的
喧嚣,让心灵归于平静。
那时,故乡的月亮是从柏家寨的山梁上升起来
的。月光里,我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故乡就在
山窝窝里,我想沿着崎岖的山路,出去看一看山外
的世界。
多年后,独自在深夜欣赏“在那东山顶上,升起
白白的月亮”,聆听“半个月亮爬上来,照着我的姑
娘梳妆台”,照在柳林湾的那一汪月光依然清凉如
水,静水河在月色里泛着柔和的波光。
月亮慢慢爬上柏家寨的山梁,乡村夜晚的序曲
才刚刚拉开帷幕。炊烟袅袅里,忙碌一天的人们刚
在静水河里洗过满身疲惫,坐在门前习习晚风里享
用晚餐。话匣子打开就难收住,四合院里,东边一句
俏皮话,西边一句诙谐语,常常是满院子都充溢着
笑声。
伴随着厨房的锅碗瓢盆声,屋檐下的烟火忽明
忽灭。萤火虫低低飞过,追逐着那点浅浅的荧光,孩
子们有着简单的快乐。清幽的月光洒满院坝时,四
合院里的房檐下、门槛上、香椿树下到处坐着人,家
长里短,神话、鬼怪、传奇都是话题,说法不一致时,
还争得慷慨激昂。水浒、三国、聊斋……成年后读的
书中好多片段,都能在那时的记忆里找到印迹。干
净清爽的晒谷场是童年的游乐园,我们钻进草垛里
躲猫猫,干燥的苞谷秆里有阳光的味道,清香,温
暖。有一次,长丽藏着藏着竟然在苞谷秆里睡着了,
到睡觉时,四处喧嚣,火把点亮了夜晚,深夜才见她
揉着眼睛从草垛里钻出来。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
我们都不能在夜晚去院子外的晒谷场玩耍。
夏季的夜晚最需要月光。
从平整秧母田时,生产队就开始组织修堰渠,
山下的河边一片吼声,锄头、铁锹叮叮咣咣响几天,
清澈的河水便顺渠而来,依次流进堰渠边的那些秧
母田里。犁铧翻过的田,女人们抡起锄头把土块敲
碎,让河水流淌到田里,男人站在耙上,赶着牛把田
耙得平平整整。手握耧耙,搂起泥巴把田埂糊得结
结实实,还梳理出整齐的花纹,水再难漏出去。撒肥
料,从温室里端出一笆笆的小秧,仔细地栽到秧母
田里,然后在杜鹃的啼叫声里推动季节前行,割麦
子、打麦子、晒麦子,等待秧苗长大。
麦子都收割完了,麦茬都被犁铧翻进了水里,
一畦畦水田如明镜般向着天空,那时节,水田里栽
秧的人是山里独特的风景。长大的秧苗从秧母田里
扯起来,绑成捆送到待栽的田里。七八个人一字排
开,裤腿挽得老高,手握一把青葱的大秧苗不停地
弯腰,不停地后退,一滴滴汗水滋养着秧苗,一排排
秧苗就如列队的士兵,在水里站得整整齐齐。我只
栽过一次秧,下田还没半小时就带着钻进腿肚的蚂
蝗噙着眼泪上了岸,对于这门技术活没有发言权,
但一直心怀崇敬地认为栽秧是门具有艺术性的技
术活。
秧苗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接下来,父母便开
始了放秧水的持久战。水源充足还好,清凌凌的水
顺着堰渠流淌到各家各户的秧田里,公正,有序,不
过是有个先后顺序而已。只是夜里需要去看看,做
做田埂堵漏之类的活儿,水蓄得差不多了要赶紧引
流到下一家的秧田里去,以免水太满而泡垮了田
埂。枯水季节,爸妈经常整夜在田埂上忙碌,前湾、
下河坝、杜家院子下、后山……田不多,但那已干得
快裂口的田里,还生长着我们一家的希望,他们必
须倾注全部的精力。饭碗一放下,母亲就带上手电
筒叫父亲出门,要去那几处秧田坚守田埂,防止被
不自觉的人插队,防止秧水放到中途被截走或者放
到田里的水被下游的秧田“偷”走。
那样的夜晚,我和幼小的妹妹呆在家里,小小
的心里充溢着恐惧,但我不敢说出来。妹妹睡后,我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幕,祈祷月亮能穿过云层走出
来,那样,爸妈在外面走着会敞亮一些,我也才能安
然入睡。可惜,很多夜晚都是在忧心忡忡里睡去,乡
村的月亮也难遂人愿啊。晨光里醒来时,疲惫的母
亲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长大懂事了,问起母亲那
些夜晚都是怎么度过的,母亲苦笑。还能咋的呢?河
坝里、堰渠边、田埂上几头跑,实在瞌睡得很了,就
在石头上或草堆里睡会儿,还要时时提防被蛇咬。
我背过身,悄悄擦干眼泪,想起父亲的风湿病。
多年后,失眠的夜里,凝眸被城市的高楼锯得
参差不齐的天空,偶尔有月光,也被绚烂的灯火淹
没了。每每此时,当年在黑夜里祈求月光的场景仿
佛就在昨天。
最怀念的,依然是中秋月夜。物质匮乏的年月,
能填饱肚子已属不易,中秋夜还有几块小小的月饼
可以期待。在村小学当教师的父亲总留着些浪漫情
怀,满月的清辉里,父亲端出几块最朴实的月饼,恭
恭敬敬地摆放在树影摇曳下的雕花木桌上,说是要
敬献给月亮。仰头望望天空那轮明月,再眼巴巴地
瞅着月饼,想着嫦娥美女是否真会从桂花树下飘来
吃月饼,直到父亲发令了,抓起月饼就啃。
月儿弯,月儿圆,半月圆月都易勾起童年的遐
思。震后回故乡,夜晚,父母和院里的邻居们都住在
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里,空荡荡的院子显得异常寂
静,只有虫儿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站在院中望夜空,
一弯新月悬挂在香椿树的枝桠上,闭目凝神,数年
前的月夜仿若历历在目。当我们想要指着那皎洁的
月亮发一番自己的感慨时,院角老屋里住的幺婆婆
总是立即制止:“不能指月亮,指了要割耳朵的!”伸
出的手指赶紧收回,朝同伴吐吐舌头,捂住嘴巴,生
怕因为对月亮的不敬而被割了耳朵。
今夜,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面向远方,又看见
了故乡的月夜。那月亮,挂在山梁上,挂在树梢上,
挂在瓦檐上,挂在我的雕花木窗上,流泻出清澈如
水的光,在她脉脉的注视下,我不再孤寂。梦里,听
见了月夜里父辈们爽朗的笑声,听见了泥土和花草
芬芳处我的童年,听见了四合院角老母鸡咕咕的梦
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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