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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贻贝 或者海虹(沙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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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14

    春天还在赶往北方的路上,海虹已经捷足先登。

  随便在哪儿都可以看见她们的身影。——为什么是“她们”?因为从人类的眼睛里看出来,所有的贝类都具有女性特征。她们柔滑而层次繁复的肉体开合自如,散布进空气中的气味甜美而微腥。这海洋深处的部族无意中摹仿了大地上女人们的神韵;或者也有可能,是上帝在创造女人的时候,从珠贝的隐痛中找到了秘密索引——从一开始,上帝就只想让女人的身体里更容易潜进一颗日夜打磨她的砂粒,然后让她们拥有一颗爱这砂粒又永远无从倾吐的心。

  总是在这样的天气:南风短暂地来临,不肯撤离的小雪仍时断时续,北方进入大地冰消前的泥泞时期。这时候如果有人从大辽河岸边走过,看见整个河谷宛如一只巨大的土黄色容器,里面盛装着黏稠的奶油巧克力冰淇淋。这一大盆绵延千里的冰淇淋缓慢地倾进大海,身世寒凉的海虹正自此间出世。

  又一场小雪下过,露天市场凹凸不平的菱形路砖湿漉漉的。小心翼翼地沿着甬路走过来,我的咖啡色长靴上还是很快溅满泥点,像大地上提前长出的黑色花蔓。两只泡沫保温箱并列在一起,由海虹堆出两座饱满富足的微型小山。所有的海虹都长着一张俏丽的三角脸,以及据说是红颜薄命的尖下巴。我用中指在这山脉的上空划了一个圈,老板娘操起笊篱,把我指定的海虹捞进塑料盘里。站在一旁的男人(她丈夫、老板兼杂役)始终头也不抬,掌心里藏着一只小剪刀,嚓嚓嚓,把海虹们相互粘连的根须贴身剪断。这条根一直长进海虹的身体里面,因为有这条根,每个海虹都以“家族成员”的面目在世上出现。这是一片生长在海中的低矮竹林,每一根竹子都有共同的根。伐木人的斧子无论砍在哪一棵竹子身上,或者拔走哪一只竹笋,整个竹林都会跟着簌簌作响,都会跟着摇摇晃晃。现在这条根被剪断了,像脐带剪断了母亲。现在竹林变成了竹子,海虹家族变成了海虹个体,而胎儿变成了人。然后,竹子化身的筷子会挑出海虹裸露出来的肉体,输送进人类强大的消化系统,变成蛋白质、无机盐、维生素和氨基酸。

  我拎着海虹回家。街边的小雪还在融化。食杂店门前的人行道上停着一辆轿车。我已经走过去了,又倒退几步走回来。我没夹在一大群人里涌去考驾照是正确的,像我这种人思维散漫,比如这一次,视网膜上的细胞足足用了两三秒钟,才把信息输送到我大脑里面——奇瑞轿车的副驾驶座位上站着一只鸡,并且,它在看我。

  这是一只相貌平平的小母鸡,羽毛黄褐相间,暴露了它的乡野出身。如果它可以多活上两年,就会变成我奶奶所谓的“老抱子”,即热爱孵蛋性格沉稳的老母鸡。换句话说,它就是与“笨猪”对应的乡下“笨鸡”。在江西婺源,一只家炖笨鸡开价六十元,两个难得请客吃饭的女人齐声嚷“贵”,让懂行情的男士们只好瞪眼。回到营口一打听,家常菜馆半只笨鸡炖土豆优惠价五十元人民币,相当于十六斤海虹的价钱。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眼前的这只小母鸡并没有被作为“笨鸡”对待,它的两条腿并没有绑上绳子,塞进后备箱随便哪个角落,身子底下垫一张旧报纸。从一只鸡的惯常命运中抽身出来,它心安理得地在副驾驶座上踱来踱去,显然非常习惯这个位置,也习惯欣赏街景和人类。我抬起手,它吃了一惊,侧过头飞快地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泄露了什么秘密?我以为我抬起手只为与它道别,同时祝它幸福愉快。被老巫婆关进笼子里喂胖的孩子们为什么不愉快?因为它们作为蛋白质存在。和我一样,小母鸡应该庆幸自己生在一个蛋白质丰盛的时代,因为有了这些来源简易途径合法的蛋白质(比如我手中的三斤海虹),我和小母鸡才得以与蛋白质命运明确分开。

  这次是真的走过去了,我回头再看一眼。车牌是“辽A”,沈阳的。这辆车经过了长途跋涉,从大城市到小城市,小母鸡一定见识不凡。

  我得说,洗净后的海虹非常艳丽。她们是一群瘦美人,紫色的连衣长裙荧光暗闪。这是一种光彩照人又神秘莫测的紫,带着海洋不动声色的祈祷和咒语。紫得比Dior“毒药”香水还要深。自山东以北,所有的海虹都是这种紫颜色,学名就叫紫贻贝。比它南方的同类性感迷人,但并没有人家自然天成的大气和富贵。自福建往南,海虹们被海藻染成翠绿色,它们是雍容华贵的翡翠贻贝,别号“东海夫人”。即使已经知道这翡翠和神秘紫的95%都是平淡无奇的碳酸钙,还是忍不住要惊叹上帝的非凡匠心。人类没办法不相信上帝或者神灵曾经并且正在存在着,因为这宇宙中无所不在的秩序,这倒映在任意一只海虹身上的大美的心。

  接下来的事情由家人负责。炒锅里放进很少的盐,因为海虹本身就是有咸味的。它们记住了海洋的味道、家园乃至家族的气息。但是人不应该知道植物和动物到底有没有情感和痛觉,如同人类不能对任何事件都拥有完整鲜明的记忆。好在海虹们擅长记忆却意志薄弱,在这一点上,它们很像我。假设我生在战争年代,身为地下党而不幸被捕,我必须迅速死掉,越快越好。也只不过三五分钟,海虹们就张开了嘴,它们不吐出联络地点和名单,它们只吐出汁水和香气。

  所有的贝都只有壳会留下来。壳是贝的终极命运,贝和壳本不应该并列在一起。某人的骨头怎么可能代表某人?它如何张嘴呐喊、控诉或忏悔,抗议被同类施予研究和展览?像这一只平凡的紫贻贝,它的壳无奈地向两侧摊开,如同一扇门,它关不上了。

  我稍稍用了点力气。细碎的一声脆响,连接两片壳衣的薄膜碎裂了。两片壳体像两只花瓣落进我的手心里。两瓣紫色的花,靠近花心处呈现柔和的珍珠白,那是贝柔软的身体曾经待过的地方。贝把生命的记忆和影像印在了它的骨头上。我小心地把它们扣在一起,还原出贝活着时的样子。它的侧下方有放射状的金褐色纹理,侧过来一看,天呀!这张脸可真像一只狐狸。眼睛,胡须,还有可以以假乱真的鼻子和尖嘴。这是一只藏身在大海里的狐狸,它有过它无伤大雅的谋划和算计。再正过来看看,狐狸脸变成了苏美尔人古老的楔形文字,传说它起源于6000年前的一次重要天文事件——船帆座X号超新星的爆发。闭上眼睛想一想吧,爆发的超新星低低悬挂在天上,它耀眼的明亮足可与太阳分庭抗礼。这突然出现的又一颗太阳惊呆了苏美尔人,他们把它当成神灵膜拜和敬仰。为了纪录它,最早的图画诞生了。然后图画变成了文字,文字延伸,成就了灿烂的苏美尔文明史。


选自《山花》2010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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