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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明亮散文小辑
母亲的深眸
与母亲在一起是快乐的。
母亲的善良、慈祥和骨子里带着的幽默感让我们一见到她心情就会舒悦。最神奇的是母亲的眼神,母亲的眼神我们皆可读懂,这是多年后我们弟兄姊妹在一起相聚时的共识。
母亲一生拉扯大了我们8个儿女,她一生操劳、历尽坎坷,但她却没有因生活的重压改变她平和、宽容的性格。母亲没念过书,话也不多,但她对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富有哲理。她总是面带微笑,正视着我们,平和地提出对我们的要求。但不经意间,我们便会感到她眼神里深沉的慈爱中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如果母亲很长时间不说话,这是母亲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那是她在那艰难困苦的年代遭受到重大打击、遇到了重大难题时表现出的一种状态。这在我记忆里仅发生过两次。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拉着她的手、不声不响地站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她,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多么希望微笑重回到母亲的脸上。看得出,母亲怕她的情绪影响到我们,她尽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眼神里透出一种歉意,我知道她想尽力展现微笑,但由于过分的抑制反而让她的心情掺入了丝丝酸楚,既而变成了汹涌的眼泪。
由于弟兄姊妹多,在那个物质极度馈乏的年代,母亲带回一些小吃不可能满足每一个人。有时母亲下班回家后会突然拉过我的手,往我手里塞样东西,我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母亲马上将我的手合起来,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心领神会地向屋外面跑去,心情激动地猜想着手里攥着的是什么。多数时候我能根据东西的形状和感觉会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心里还是像怀里揣着一只小兔一样蹦蹦乱跳。当跑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展开手,才看得出,有时是一两块糖果,有时是一小块冰糖,有时是两棵枣,有时是一两个果子……此时我的心情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虽然我知道,母亲不只是对我一个偏心,但我宁愿执着地相信,母亲是最爱我的。
上小学时的暑假里,我便有时间陪母亲上班。坐在母亲推着的平板车前面控制着小车的平衡,这样母亲推着会轻松一点。闻到远处“红灯笼”小瓜扑鼻的香气,我忍不住回头可怜巴巴地看母亲,母亲用眼神制止我——用一种无奈和怜爱的眼神。我理解地扭转脸狠狠地咽回就要流出的口水,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不再让母亲伤心,让母亲天天吃好的。
虽然从来也没向母亲提起但我一直牢记着那时的诺言。在我有了能力后,我就尽量满足母亲的任何一个要求,母亲不提,我也会根据母亲的喜好给她买东西。有时买的多了,母亲怕浪费,说我不听,母亲就会用责备的眼神看我,才会让我有所收敛。
我曾计划至少让母亲晚年去一趟北京,以实现他多年的愿望。但母亲车晕的厉害,我只能在周末的好天气里组织全家人在东胜的周的边风景区和康巴什、伊金霍洛旗一日游。我们在景观大道一路观风景、摘野山桃,在小河边捞小鱼,和母亲一起拍照;孩子们光着身子在小溪里快速地奔跑、打水仗,在溅起片片水花里不断传来阵阵欢乐的笑声。母亲坐在轮椅上看着儿孙们快乐地嘻戏,眼里露出对我赞许的微笑。
88岁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眼神已不如以前澄亮,但依然包裹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一日,我去二姐家看母亲。
二姐对我说:“妈妈让我给你做饭!”
我说:“没听见妈妈对你说什么呀?”
二姐有些惊讶地说:“你没看见妈妈看我的眼神?!”
实而不华的土豆
土豆原产于南美洲安弟斯山区,西洋名为马铃薯,十六世纪飘洋过海来到中国,在中国的沿海地区被称为洋芋、薯仔、荷兰薯、番仔薯。辗转来到北方地区后,终于找到了它的理想之地,在这里牢牢扎下了根。北方人给它起了乳名,亲切地称它们为土豆、山药蛋、洋芋圪蛋。
貌不惊人的土豆在泥土里吸收着地气,营养价值极高。丰富的蛋白质和氨基酸都藏在小小的土豆中,膳食纤维和甲盐含量可与苹果媲美,既可成主食,又可成菜肴,可称为十全十美的食物。
土豆生长周期短、耐旱,适应摄氏16—18度的温度,除了盐碱地,可以在任何松软的土壤中茁长,而且在沙梁地里长出的土豆品质更好。它适合干旱少雨、冬长夏短、气候凉爽的陕北地区和鄂尔多斯高原环境。
土豆进入陕北后,由于产量高、便于储存、亦菜亦粮的特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黄土地上的宠儿,在这片广袤的黄土大地上篷篷勃勃地生长繁衍了起来。以后,跟随着陕北人从口里来到口外,扎根在了中国北方地区和内蒙古无垠的大地上,成为贫苦大众主要的热量来源。
在那个困难的时期,土豆为中国北方地区人口繁衍和发展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土豆有着吃皮耐厚的性格,适宜各种烹饪方法:可以烩炒炖煲,蒸煮烧烤。形状可以随意变化:可以切剁成块儿、片儿、条儿、丁儿、丝儿,可以採成泥儿,土豆的粉,还可以做成粉条。
土豆是一种非常包容宽厚的食材,可与众多食材任意搭配:白菜、酸菜、面食,牛肉、羊肉、猪肉,沙拉、番茄、孜然……
土豆有几种绝配:番茄薯条、土豆烧牛肉、猪肉土豆烩酸菜,酸辣土豆丝、过油内土豆片、盐汤胡麻山药丸子等等,味道芳香馥郁,受人喜欢。
土豆上得了豪门盛宴也进得了寻常百姓。西洋菜品中也常见土豆的身影。土豆与番茄搭配,让土豆身价倍增。此时的土豆已是薯条,完成了华丽变身,金装苗条身着华丽番茄红裙,典雅大方像都市舞娘,展现着婀娜风姿和妖娆。
土豆与沙拉、孜然搭配有一种异域风情。
“土豆烧牛肉”也是一种国际通用标配。据学术严谨的日本人研究,土豆与牛肉搭配产生出特殊的鲜香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里面隐藏着一种深奥的分子化学反应:土豆(含有谷氨酸盐)和牛肉(含有IMP和GMP)会“协同倍增”出一种强烈的鲜香味。
“猪肉土豆烩酸菜”是中国北方地区极为普遍的一道家常菜,在三种食材的完美配合下,让让人欲罢不能——几天不吃就坐立不安。
由于陕北人做饭时不离土豆,这让陕北的婆姨们对土豆产生了高度的依赖——没有了土豆,她们就不会做饭。
国庆长假,组织家人到郊区帮助亲戚收玉米、刨土豆是北方地区大人小孩都非常喜欢的活动。农村亲戚知道,城里人下乡帮着收秋只是一个由头,干活在其次,目的是想在节日里放松一下身心,呼吸一下农村新鲜的空气,感受一下鸡鸣狗吠的恬淡环境,欣赏一下陕北秋高气爽的慢生活或鄂尔多斯的蓝天白云和天高地阔,顺便舒展一下筋骨、锻炼锻炼身体。再说的直白点:主要是来品尝一下现烤玉米、现烧土豆,再吃上一顿现炖山羊肉。
刨土豆、掰玉米还不到一小时,堆起来的土豆蔓子就点燃了。待大火过后,将大小适中、长相匀称的十几颗土豆扔进过火灰里用柴薪捂得严实。半个小时后,刨出,两手交替着用木棍刮掉滚烫土豆表皮的灰黑,快速地一掰两半,一股热气携裹着异香扑鼻而来,边吹边打就着腌蔓菁丝一气吃下三、四个,才觉过了瘾。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却吃的满手满脸的黑,互相指着对方大声笑得前仰后合,那种欢乐的场景让亲情、幸福、和谐的味道蔓延开来,抛向高空、传向远方。
土豆是土的,是低调的,它没有水果一样的华丽的衣裳,不像瓜果一样散发着芳香,没有葱椒一样泼辣刺激,不像稻米一样将果实炫耀于顶端,只是钻在土里悄然生长。收获的季节,才将丰盛的果实展现在那里,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在千家万户的餐桌上,心甘情愿地默默充当着配角。
土豆的外表憨厚质朴,实则盈满智慧,它有着一颗光洁而平静的心,像极了鄂尔多斯和陕北人。
鄂尔多斯美食
鄂尔多斯地处黄河几字湾之内,土地辽阔,肥腴,地灵人杰。如今所居住地人大部分是明清时期“走西口”上来讨生活的陕北人和本地蒙古族。蒙汉文化和生活习惯在鄂尔多斯经过多年的融合,形成了当地独特饮食文化。
其中顿羊肉和酸烩菜极具代表性。
炖羊肉
羊肉是蒙餐的主菜。羊肉的做法有炖、烤、涮和清蒸。
鄂尔多斯区别于其它地区肉羊的特点是:以当年山羊(本地人称未结婚的山嵑子)为上品,一般都在三四十斤。
本地人最喜欢的是手把肉和炖羊肉。
手把肉的做法是将羊肉剥皮,从骨缝解开,不让骨髓流出,炖出的羊肉比较清淡。炖羊肉的做法是将羊肉分成拳头大小的块。在草原上炖手肉只放一些沙葱、姜片和粗盐。整只羊在土灶上炖满满的一大铁锅,最好是用当地的水,要在冷水中放肉,用沙柳或干柴将羊肉彻底煮沸煮透后,才能盖锅盖儿,否则,肉色会发红。
在盖锅前,舀一碗未下油的肉汤加碎肉品尝,那是另一种美味。
约两个小时后,羊肉炖得满屋飘香,这时,要严格控制剩余的汤汁。有喜欢吃留一些汤汁的“耍水羊肉”,也有喜吃不留汤汁的“崩干羊肉”。出锅时撒上葱末,吃的时候,沾着蒜泥,那可是少有的人间美味。
达到一定级别的“鄂尔多斯美食家”,可以从口感上区分出羊肉来自哪些乡镇,也因此打造出许多鄂尔多斯羊肉品牌。有东胜“布日都梁”手指羊,伊金霍洛“苏泊汗”山羊,杭锦“特拉沟”山嵑子,达拉特“呼斯梁的”山地羊,准格尔“暖水”山羊,“阿尔巴斯”肉山羊,不可不说吃得讲究、品得精细。
据说,因达拉特为黄河滩地,羊肉水分较大;准格尔富含矿质水,羊肉里有微量矿物质,肉色发暗;伊金霍洛、杭锦、乌审、鄂托克有广阔的原始牧场和半干旱戈壁草原,到处是沙葱、地椒、田梗等中药材,羊在平时的放养中就用中药材入了味,羊肉精瘦紧致,有独特的中草药味道。
“膻”本是羊肉的一大特点,让很多的外地人对羊肉望而却步,而不膻恰恰是鄂尔多斯羊肉的一大特点。
改革开放初期,来到鄂尔多斯发展的江浙人是不吃羊肉的。几年前,再次见到了已扎根鄂尔多斯的江南客,吃羊肉的量已不输本地人。
近几年,交通有了极大改善,常驻鄂尔多斯做生意的南方朋友春节前开车回家时,要在后备箱拉一只鄂尔多斯本地羊,带一桶本地水、一捆本地葱和姜。回到家乡后,按照鄂尔多斯的羊肉炖法,有条件的,在屋外搭起野炊,招呼一大家子人吃一顿原汁原味的鄂尔多斯大锅炖羊肉,让家人还未到鄂尔多斯,就提前感受了一把鄂尔多斯美食的粗犷与豪迈。
“烤全羊”是鄂尔多斯人重大喜庆的一道主打菜,由于需要专用灶具和大场地,小型宴会无法推广。“干羊肉”里面包含着记忆的味道。涮羊肉和烤羊肉串随着物流的通畅已遍布全国,有时出门久了,外地的朋友会用涮羊肉和烤羊肉串招待我们,但因调料过重,也吃不出个好赖。
这篇小文章被我周围的几位“美食家”看到后,肯定会对我嗤之以鼻。因为我招待客人,需要他们给我引荐地道炖羊肉的饭店。请人在家里吃炖羊肉,还得请他们当主厨,因此,对于他们的态度我还是很服气的。
烩酸菜
那一种扑鼻而来的芬芳,悠然地撩拨着你的味蕾,让你欲罢不能。我说的便是烩酸菜,中国北方汉族地区的一道家常菜。
大白菜是贫民菜,由于在冬季无法大量储存,先人们采用腌制的方法,整个冬天,用它来支撑一个贫民家庭的基本生活。
在物质匮乏年代,烩酸菜是一个家庭经济实惠的天天见面菜,让很多人安全度过了那些困难的年代,为人们的生存和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三十多年前,单位秋天都要给职工抓秋菜,除了萝卜、葱、蒜外,土豆和大白菜的量是最大的,一个三口之家最多能腌上千斤白菜。
说来奇怪,那么多年里,天天水煮土豆烩酸菜,愣是没吃腻。
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烩酸菜已不是日常的主打菜,但时常不吃还有些想。
现在的烩酸菜已与以前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了。
从前烩酸菜的做法是:先用清水将切成块的土豆煮熟,然后放入用开水绰过切成条的酸菜。半个小时后,将放入“哈啦”油和葱花的铜勺在炭火上烤得冒了烟,快速炝入烩菜中,然后,将土豆和酸菜用勺子採成泥状。
那时候,最怀念的烩酸菜便是杀猪菜。杀猪菜和“打谷糕”是北方农民多年形成的庆祝丰收的一种仪式。
进入小雪节气,北方地区的农家开始杀猪。杀猪的人家要用槽头肉请邻居和亲戚来吃一顿,条件好的,杀猪时能请好几桌,就像办了一件小型事务。对一年也吃不到一顿油水菜的人来说,那顿杀猪菜吃的那叫一个过瘾,以至于三十多年后,很多人吃出了高血脂,每到杀猪时节,还念念不忘那一顿杀猪菜。
那种杀猪菜已成为上一代人的历史记忆,如今的烩酸菜经过精工细做,已成为鄂尔多斯的一道特色美味。
酸菜、土豆与猪肉是一种绝配。现在的杀猪菜还保持着原有的味道,但烩菜时用的是猪排和五花肉,还保持着原有的做法,烩成满满的一大锅,让大家吃的过瘾,吃得解馋。
随着年龄增大,耳边经常成到要低脂饮食、健康饮食,多吃蔬菜水果,少吃油腻食物的念叨,但一听见吃杀猪菜,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儿时形成的饮食习惯和美味记忆,像一只无形的手纠扯着我的胃,不是说改就能改变了的。
鄂尔多斯是蒙汉交融的大舞台,陕北汉人和本地的蒙古族在这里互相包容、互相借鉴、互通有无。炖羊肉和烩酸菜同时成为鄂尔多斯宴席中两道极具特色的主打菜,从一个角度形象地诠释了这种结合的完美性。像鄂尔多斯音乐、舞蹈和浩如烟海的其他艺术一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鄂尔多斯文化现象。
房子往事
从远古至今,人类从山洞到窑洞,从土木结构到砖混结构,再到温暖舒适的住宅小区,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
“衣食住行”是人类生活最基本的物质条件,“住”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现在,盖房要经过勘测、设计、规划、施工、监理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是需要非常专业的知识的。
我要说的房事,只局限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鄂尔多斯和部分北方地区盖平房的一些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鄂尔多斯还没有住宅楼,那时居民住的全是小平房。包括砖瓦房和土平房。
七十年代以前,住宅由“阴阳先生”规划。北方地区盖房讲究“坐北朝南”,但在盖房前,要请专业人士看风水定位。后来,由于城里的地皮紧缺,没有了讲究的条件,只能随坡就势,最大化利用那块有限的宅基地。
砖瓦房在当时是住宅中最上档次的一种。那时,乡村和郊区还没有砖瓦房,在城里,砖瓦房也只有有钱人和公家才能盖得起。
砖瓦房用大块硬石做地基,主体用“机砖”砌筑,用水泥沟缝。门窗横平竖直、顶面一线,青蓝雾罩的玻璃透亮,照得一个家明亮又温馨。门头上的几层出沿在视觉上有一种“大沿帽”的庄重与威严,屋顶呈等腰三角形,两面是45度斜坡,两面铺着红瓦,脊瓦紧扣搭成一条平行的直线,屋脊的高度有五米多,整体看,高高大大、方方正正、清清爽爽。
讲究一点的人家,屋脊的两头和房沿的四角做上挑沿,让这幢漂亮的建筑有了一种欲将展翅高飞的感觉。
屋内,用细沙漫渗红砖地,平时,用水清洗;炕沿用高标号水泥抹得平直圆润,水泥快干透前,抹一层红油浸渗,再进行细抹。干透后,经平时手和衣服的不断抚摩,慢慢有了玛脑包浆的手感。炕上铺一整块厚油布,颜色和格调与腰墙、门箱躺柜和方桌一致,下炕,整整齐齐叠一摞“出产新”绸缎面儿铺盖,旁边放几个圆滚滚的、苫着大红枕巾的荞麦皮枕头。
地上的门箱躺柜上放着一个闹钟、一台收音机和两个玻璃相框,拐角有一台缝纫机。紧靠炕沿,安一个一米高、打扫得干净清爽的“洋炉子”,炉中的火散发着温暖的光,炉上,电镀水壶“咕嘟嘟”冒着幸福的热气儿,壶盖被蒸汽撺掇得快乐地跳着舞。
屋面用木条打底,与墙面一起用“麻捣灰”抹平,粉刷的白净,雪白的墙上帖着散发着油墨味的“杨柳青年画”“鱼娃”和“样板戏”海报。
客人进门,一种敞亮、温馨的舒适感扑面而来。
八十年代以前,小平房的比例占到了民居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小平房一般用土坯或干打垒起墙,门面用砖包一层12墙,叫“里生外熟”。
墙的高度达到两米以上,在墙上纵向放一根檩子做房梁,梁上搭稀疏的粗椽,找出屋顶坡度,再搭一层较密的细椽,细椽上铺两层“柳笆”,柳笆上压一层厚厚的“苒泥”找平,待苒泥干到后,最上面抹一层防水粘土。
上梁前,在墙上掏出烟道,屋顶上砌好烟囱,盘上一盘大炕,连着做一个可放一大一小两口铁锅的炉台。讲究一些的人家会把墙用白灰抹平,屋顶用报纸打底,糊上麻纸,刷一遍白灰。经过以上几道工序,小平房就基本上能“扫炕铺毡”入住了。
盖房是一个家最大的事,盖房需要好几年的积蓄,春天盖房,头一年杀上一头猪,再积存下些儿白面、软米和干粉条。
盖房的匠人有专职挣工资的,但盖小平房大多是请亲戚、朋友帮忙,不挣钱,除了交情,还为那几顿好吃喝。
那时,油糕粉汤、猪肉炖粉条就是宴席上的两道硬菜,顿肉太奢侈,一般人吃不起。烩菜达到精粉精肉在“事业上”已是上档次,平时,面条、馒头、荞面、粉汤、油饼就是好吃的。那会儿大米少,菜又没油水,糜米饭、玉米面吃着扎喉咙,难以下咽,算粗粮。
盖房是一件苦重营生,主人须每天至少给匠人和帮工做一顿油水大一点的硬茶饭做支撑。
遇上不懂“哈数”的主人,匠人会阶段性提醒关键工序的讲究,一方面为庆祝阶段性成果,另一方面也是多年留下的吃喝由头。打地基要吃一顿油糕粉汤,上梁时要吃馒头猪肉烩菜,封顶时再吃一顿油糕,这叫“上梁馍馍压栈糕”。入住时,要吃一顿油糕粉汤,说法是“搬家不吃糕,一年搬三遭”。
遇人小气的主人,匠人会用一些特殊手段往下“留吃口”。比如,在烟道的下部夹一张“牛皮纸”,在屋顶冲风处的瓦片下埋一只空瓶子。
当主人发现炉子倒烟或新房有异响后,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原因,只得将匠人请回,给吃上一顿好的,恭恭敬敬地敬上几杯烧酒。匠人装腔作势地诊断一番,然后爬上屋顶,往烟囱里浇下一瓢凉水,或揭开瓦片取出瓶子,快速准确地解决困扰主人多日的难题,不但混了一顿好吃喝,还留下了一个技艺精湛的好名声。
随着新时代的到来,改革开放让中国经济的得到了快速发展,住宅也变成了高楼大厦和别墅小区,那些小平房已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开始注重养生,讲究健康饮食,从此,美食也不再只是肥酒大肉。随着建筑的机械化,建筑的建设和管理也得到了加强和规范,随着人们综合素质的不断提升,那些盖房中的陈规陋习也渐渐消亡,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一碗飘曳在记忆中的汤面
父亲是一个远在异乡的十口之家的顶梁柱,重体力劳动下他饭量很大,但他对吃什么没有多少要求。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天天玉米窝头就咸菜、稀粥,父亲也吃得津津有味。
父亲也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他最爱吃什么,在我参加工作带着他出去吃了几顿后,我发现父亲偏爱面食。
小时候,吃面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天天吃白面就是我那时的人生理想。
人往往因爱变勤,因勤而精。一看到母亲做面食,我就会主动在旁边打下手,帮着母亲和面、切土豆、揪面片。几次下来,我就能自己动手给家人蒸馒头、做汤面了。再后来,由胃牵引着的我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蒸馒头和做汤面的技巧,受到了家人的认可。
因为我非常爱吃汤面,犹爱吃面片,天长日久,培养出一个特殊才能:我揪面片的速度让观看的人叹为观之,至今在周围没有找到对手。
父亲和大多数那个时代的陕北男人一样,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在外面受再大的苦、受再大的气从来没有一声抱怨,父亲认为那是男人的本分和责任,但他从来不屑于做家务。
在父母六十五岁以后,我们在东胜的弟兄姊妹七个每家一天轮流着去照顾父亲母亲。
一开始,父亲看到我又是做饭、又是收拾家,像是对着我自言自语:“这些都是女人的事务哇!”
第一次看到我熟练地做汤面、揪面片,父亲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露出吃惊和意外的神态,不由自主前来围观。再往后,父亲会坐在炕头有些忍不住给我指点做面片的技巧。起先我没太在意他的唠叨,也不理他,手上一边忙着,有意无意中听到的无非是:面要和软一点,面要擀薄一点,面片要揪的像拇指那么大。我撩起眼看他,心里暗笑:标准是“公鸡谈下蛋经验”了!嘴上不说,手里不受他影响,一会儿就做好了端给了他一大碗。
父亲不再说什么,埋头端碗不紧不慢地吃了个干净。
后来,随着父母的牙口越来越不好,父亲对汤面的偏好更加显露了出来。每次回家陪伴父母,我都会给二老做一顿汤面。
我做汤面的时候,越来越显老态的父亲盯着我看,很是着急的样子,又欲言又止,生怕我对他的指点心生反感。这时,我有些同情起了父亲,主动要求父亲给我点建议。父亲有了我的同意,来了自信,从和面开始一直说到出锅,说的还非常缜密、细致。
第一次正式给我指点后我就确定父亲真的会做汤面。
我想父亲肯定是在年轻出门一个人住车马大店时经常做汤面,只是回到家里,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指挥着他的行为,让他在我们面前从来也没有展示过他的烹饪技巧。
在几次做汤面的过程中,我越来越专心地听父亲详细指导后,我确定,父亲真的是民间做汤面的高手。
父亲告诉我,面片是汤面里最好吃的一种,咱们那个地方人把揪面片叫“活捉面”。
从凉房拿回来的面要等着暖过来,再用温水和面,和面要软一点但不能沾手,面和好后要“醒”半个小时。在擀面前至少要再揉两次,揉面时要缓,擀面要慢、要薄、要匀,揪面片要快、要小。煮面时要掌握好火候,做到面擀好、切好正好水开。
最好用带皮的五花肉做汤,用中火逼出肉里的油后炝锅,用葱花和姜末炝出香味,用酱油再次炝锅给肉上色,放适量姜面儿。土豆切丁,用冷水浸泡去掉上面的淀粉,炝锅后,要倒点儿醋或放入去了皮的西红柿后再放土豆,这样的做出来的“捎子”土豆成型、汤清水利。汤做好起锅后再撒上葱花,这叫生葱熟料。要先做汤后煮面,让汤自然地凉一会儿,让后煮出的面与汤有一点温差,面煮熟后直接捞进汤里,这样的面才清利、才入味。
要用大碗盛面,最好一碗正好够一个人吃,这叫“第一碗面好吃!”
按照他的指点顺利做好一盆面后,我们每人一大碗。
倒一些醋,就着腌蔓菁丝,父亲埋头“呼噜呼噜”吃得很快,一会儿就吃得碗底朝天,没留一点汤汁。
从他吃面的声音、速度和他吃完汤面的表情看得出,我们的配合相当成功,他非常喜欢。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做汤面的水准有了质的提高。
有时,与爱面人士谈起谁做的汤面更好吃?不会吹牛的我会给他们自夸:如果我失业了,会去开一个小面馆,肯定生意兴隆。
后来,虽然在家里越来越少做饭,我还会在家人面前时常展示一下我做汤面的技巧。但他们不知道,在这汤面里浸润着父亲的教诲、包蕴着父亲的味道。
我现在很怀念那时给父亲做汤面父亲吃的津津有味的场景。假如父亲还在,我一定会主动让父亲再次对我做汤面的过程进行把关,当然,借此机会,我会认真倾听父亲给我讲述他的人生经历,请教他对做人做事的一些看法。
我要尽力把我现在做汤面的水平展现给他,看着他津津有味地、用缺了牙的嘴很快就吃完一大碗汤面,我会感到非常幸福。
愿天堂里的父亲还能天天吃到自己喜欢的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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