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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小 人 书
朱强鸿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出生在藤县濛江镇,全家借住在濛江街旧港务站附近的二伯家。
那时,大多数家长都没有现在“别输在起跑线上”的想法,我的父母在社队企业(后来说的乡镇企业)上班,记忆中的我在上小学前,都是自由嬉闹的, 跟着堂兄以及邻居到处窜。有一次游荡到港务站候船室,我不经意间发现座椅上有一本小人书,书名是
《斩蛟记》,其实,当时我未识字是不懂什么书名的, 只是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平时除了能看到香烟盒是彩色的,其他彩色的印刷品几乎未曾谋面,见到一本彩色封面有一个男人用剑斩向一条蛇(其实是蛟龙),觉得此人很大胆很威猛,就捡起翻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图画,里面全部是线条绘描的黑白图,有山有水有船有马,觉得很好看,就趁无人看见收入囊中。从此,有事没事就翻着此书看,有时也会引来几个同伴一起围着翻看。从这本小人书
中,我认识了人物形象,山水奇景,船只大小,树木疏密,骏马神态,刀剑区别等。是小人书的神话启迪了我幼小的思想,开拓了我的思维,知道了世界竟然如此之大如此神奇。
濛江街的大庙口码头、球场讲台是我们出入嬉闹的地方。有一座与我肩高的生铁长圆形鼎钟放在大庙口码头的旧派出所门口,我常去看去摸,有时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会在旁边捡起小石子掷向铁钟, 以听到一声响亮的“当”声为乐。鼎钟上方有四个分布均匀的大字,我问年长的街坊,他们告诉我是“国泰民安”。鼎的周边还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小字,都是凸出的阳文。球场旁边角落处放着两条拆大庙时的石柱,石柱上也镌着字,街坊及兄长们说,那些字是:
宝剑镇安城,人杰地灵,商贾居廛歌乐土星旗扬绣水,河清海晏,东西舟楫庆恩波
我会用手指顺着石柱上的字,一点一划地跟着
“写”,我的手指还未能填满字的笔划,但摹写“廛”字时,我的小手指就刚好与字的笔画大小一样了,我会嘀咕说:这个人,怎么造一个这么深的字,描这么久都没写完一个,学着描都难。旁边的街坊兄长就会向我解释这个字的读音和意思,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中国文字一个字就能包含如此多的字义。
当其时,濛江街的很多街坊饭后都会到角咀或大庙口码头遛达,夏天时更多人来此乘凉和看轮船。有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到大庙口码头玩,街坊众人都尊称其为二叔的刘耀华(其先辈是由广东南海迁来濛江定居的)见我对字如此感兴趣,就对我讲:中国文字能够长久留下来的,都是镌在金属或凿于石上的。 但凡金属和石上的字,都是写得好的字,你要学写字就学那些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长辈对我说的关于中国文字(书法)的见解。次日傍晚,他到大庙口码头散步,还专门带来了两本半旧的小人书送我,一本是《秋瑾》,另一本是《关汉卿》。这两本书除了封面是彩色的,内页也是黑白线条画,这是我第一次“收礼”。是这两本小人书,教会了我爱憎分明,知道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文字可以救国,可以弘扬正义,可以歌颂美好事物,同时批判腐朽的思想,揭露丑恶的伪装的嘴脸, 诗歌除了吟唱还可以唤醒人们的觉悟。
1971 年夏天,水涨入屋,我们全家搬上二楼避洪水,出入要乘坐由拆卸下来的木门扎成的木排。一次撑排外出时,我看见水面上有一本连环画,捞起一看有孙悟空的像(其实书名是《大闹天宫》),随手翻了翻,竟然内页也是彩色的!我就像拾到宝贝一样放进口袋。因为平时最喜欢听大人讲孙悟空的故事,这书又是彩色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本“漂”来的小人书,惹来了同伴的羡慕和争抢,我也将它视为宝贝,不看时会放在凉席底(当时家徒四壁是没有也不枕枕头的),还常拿出来在同伴中显摆,有时也会拿来与同伴交换好玩的玩具,并声明:我给书你看,你给枪我玩。有时也拿来作为与同伴交换小人书看的
资本。
住在角咀,免不了与水打交道。有一次沿岸戏水中,我无意中发现沙中有几枚铜钱,拾起用水冲洗干净后,见上面有的刻“乾隆”有的刻“光绪”有的刻“道光”,那时也不懂什么文物不文物,只知道这是铜的, 可以拿去供销社的收购站换钱,于是,就经常跑到河边去“戽铜”,用盆或桶从河里舀水往岸边冲,水会带着沙一起往河里自流,这样原埋于沙堆里的“铜钱” 就会显现出来了,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拾到三二十枚。攒够一定数量后,就拿去供销社收购站变钱,然后迅速跑去供销社开设的濛江书店,立马买了一本心仪已久的《神笔马良》。这连环画说的是一个自幼丧亲沦为孤儿的马良,很热爱画画,没有笔,上山打柴时就用树枝作笔在沙地上画飞鸟,在河边就用草根蘸水在石头上画鱼虾,回到家就用木炭在窑洞壁上画白天画过的东西,后来得到一支神笔,专为贫苦农民画犁耙画耕牛画水车,帮助贫苦农民解决耕作之急,还用神笔画金山画船画浪画风,把贪财的皇帝吹翻落海,埋葬了剥削贪财的坏皇帝。或许是马良的贫苦与我相近,又或许是马良的善良和爱憎分明的品德感染了我,反正我就是喜欢这本小人书,所以, 用难得的零钱买也要买来看。
1971 年冬,我随父亲乘“奋强”船去梧州,他带着我逛街,当走到一书店时,见橱窗排列有很多书, 当然也有五颜六色的小人书,我驻足观看久久不愿离开,父亲见状就带我入书店,叫我挑自己喜欢的。我跑进去专门找到摆小人书的柜台,叫售货员拿了一本《小兵张嘎》翻了翻就夹着(意思是看中,但未买),又叫售货员拿一本《红日》,但是却要我将第一本交回给她,才可以再拿另一本,我很不情愿地将
《小兵张嘎》交回给售货员,拿过《红日》后,第一次见到不是线条绘就的画页,而是黑白分明的照片画,与平时看电影的画面一样,就觉得很特别。照片画的小人书图像更真实,更接近生活中真人的面孔,里面又
有飞机大炮坦克冲锋枪手枪等武器,也不记得看了多久,后来父亲帮我买下了这两本书,并叮嘱我说: 要认真看里面的画,特别是线条状的画,你得闲时可以拿张薄的白纸盖上去,用铅笔跟着画的线条描画, 描多了就自己会画了,长大当个画家也可以帮人画像赚钱的,不要象我一样做辛苦工,挣钱咁辛苦!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画画也可以赚钱,学画画也可以通过描(临摹)的方法进行,父亲的几句话,也激励和伴随着我的成长,后来读书、从军、工作,都参与和负责黑板报画画和抄写工作,或者这与父亲的期望和鼓励有很大关系。
当时,社队企业很多外发加工的产品,都是领回家加工的简易产品,加工者按完成量领取加工费,如入(装)木夹。由于家境的原因,我妈常领一堆半成品的木夹回家,我们兄妹就帮手入,妈妈会从加工费中拿出少少奖励我们兄妹,我把从妈妈那里得来的钱大部分都拿去买喜欢的小人书了。后来,我还做过刮竹麻、打竹被(将竹麻用竹杆子摔打碎,让竹麻黏在一起后,折叠成形如棉被状,故得此名)、卖雪条、卖水盘鸭、晒龙眼干、捏蜜枣、锤瓜子锤榄仁(做五仁月饼用)、锤角石(建筑用材)、入木夹、撩钢丝(木夹用弹簧圈)……用这些所得,我买了不少小人书,有《破
镜重圆》《英雄小八路》《智取威虎山》《齐桓争霸》等。小人书陪我走过了童年,也充实了我的童年。
由于计划经济二元结构的原因,小镇无论是物资还是生活用品,普及和到货比大城市慢很多,自买 了“三国演义”连环画系列的《三顾茅庐》《赤壁大战》后,我就常会到书店看有否新的集本到,父亲出差也会为我寻找未买到的其他集本,有时,我在濛江书店买了,他出差回来又买回重复的集本,经过我父子俩人一年多的“竞买”,共 48 册的“三国演义”连环画仍未集齐,足见当时物流和城乡的差别,但这不影响我爱看连环画爱读短故事。是连环画的故事启迪了我的人生,活跃了我的思维,增长了我的知识,拓宽了我的视野,还是我学画画和写字的“老师”(学封面的字体,描内页的图画)。
现在社会已进步到媒体随身带,各种线上游戏小说动漫多如牛毛,但又有哪一家能像当时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那样,多快好地发行各种连环画, 又有哪一传媒能像小人书一样,赢得那么多少儿的喜爱和珍惜呢?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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