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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北风呜咽,雨滴敲窗。
室内,暖气嘶嘶,几个初中生扎堆八卦,笑语晏
晏。
“梆—— — ”大门的关门声, “吱—— — ”教室门的推
门声。良子的头探入,红色的羽绒帽上站满雨滴军
团,闪着冰冷。我扭头,抬眼,瞅他;他眼皮微动,眼珠
略转,泪光氤氲,语音沉咽: “老师—— — ”
“怎么啦,良子?”我声音温和,却满眼地不解:昨
天的阳光少年,今天被乌云包裹了?
良子卷着一身寒气进来,走到座位坐下,低头不
语,身体抖动。同学口瞪目呆地惊诧,目光探向他询
问,继而转向我求解;我也无解地探究他。大家只有
肢体的夸张,神态的表达,屏气凝神,全场默静。
良子抬头看天花板,突然爆发: “老师,我不是我
妈亲生的,绝对不是!”话音里充满稚嫩的愤怒。
“你的脸完全复制了你妈的,怎会不是亲生的
呢?”我故作轻松地笑。
“是啊,一看就是亲生的。”学生此起彼伏地附
和。
“长得像就是亲生的吗?明明约法三章了,假期
她在家陪我做作业的。结果呢,结果呢?把我送到你
补课,她跑培训班上课去了。他妈的,钱才是她亲生
的!”良子暴口了。
“我也不是我妈亲生的!”一个腼腆的女孩小声
说道。
“哦,你妈又怎么啦?”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
的肩膀。
“假期也不给我看手机,规定时间段做这科作
业,做那科作业。我在房里做作业,她在客厅看抖音,
肆无忌惮地笑。有一天,老爸不在家,她捧着手机像
捧二宝似的,瘫靠在沙发上。我饿了,她丢下 20 块
钱,撵我: ‘走走走,街上吃快餐去。’哼,手机才是她
亲生的!”
导火索引爆了教室,学生相继爆料。小小的教室
里,成了几个孩子控诉“万恶父母”专题大会。
我却石化了:孩子的声音在敲窗,却被家长任性
地屏蔽在窗外了。
有时候,父母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年少过,自己
吴胜平
听 听 ,敲 窗 的 声 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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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也曾渴望用自己的声音敲开一扇窗。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成人的一个借口,就
把孩子推出了自己的窗外。一个八岁的孩子,每周六
一见到我,眼睛顿时闪亮,跑过来拥抱我,双手握住
我的一只手,拉我到“教室”,让我坐下,再用双手轻
轻地摩挲我的脸,然后偎在我的怀抱里撒娇: “老师,
我好累!要做好多的作业,要补好多的课。我不要老
师上课,我要老师听我讲故事。”
他讲动物故事,讲科幻故事,语线起伏。动情处
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有时还在作业本上画图。
有一天,他讲在校园受欺凌的事件: “那天,我看
见大同学抢了小同学刚买的冰淇淋,讲了一句大同
学不应该欺负小同学,结果被大同学一把推摔在地
上了,好痛。”孩子边讲边我怀里钻,身体还瑟瑟发
抖。他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愿告诉妈妈! “妈妈爸爸只
晓得赚钱,根本就不管我想什么。你是最善良的老
师,只有你肯听我的故事。”
孩子的声音砸碎我这扇窗,但能无障碍地敲开
进家长的窗吗?
夏天,草木蹭蹭蹿长,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高三一男生,周末回家。一打开家门, “汪汪”跃
到跟前,摆尾作揖。男生一句“维特,帅哥想你了”,惊
得切菜的母亲切了自己一刀。年少时读过《少年维特
之烦恼》的母亲,从“维特”两字中,自动臆拍了儿子
恋爱的画面—— — 母亲准备用刀砍去青春的枝蔓。
于是,孩子家里有了庭审,班主任办公室有了庭
审,同学眼里有了庭审。
“维特”意识,本只是青春的朦胧,是对成长的一
种渴望,是成长过程中无法躲避又无公式可解的秘
密,却被成年人用来焊接铁架,筐罩树般地生长的孩
子。
潜意识的声音,根本无法敲开固化的窗子,还遭
受了莫名的折磨。这种折磨,可能会把孩子推向更
远,远至可能再也无法听见孩子敲窗的声音了。
还记得《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的海子吗?
海子的花开在哪里?开在德令哈。他孤寂地坐在
绿皮火车上,心里栽满了玫瑰花。前往德令哈的路
上,一路幻想,史诗般的声音,应该比玫瑰更能敲开
爱情的窗子。西上,再西上,终于站在了德令哈的土
地上,站在了有自己爱情的土地上,他深情地吟唱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
类,我只想你。”海子渴望爱情的声音,敲打“姐姐”的
窗子。可德令哈的夜色,像绝缘体包裹了他,动情的
声音虽如电流在绝缘体内迅速流动,却击不穿薄薄
的窗子。窗子里的人不仅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而且还
拉熄了唯一的盏灯。
既然跟随的脚步声, “我只想你”的心声,都敲不
开爱情的窗子;那么生命用列车碾扎的声音,总能敲
开一扇窗吧?
绝缘的窗子,不仅坍塌了海子的爱情,更坍塌了
海子的生命。
或许,我们都有自己想敲开的窗子,也有自己关
上的窗子。
漫步月夜。月亮身着白纱,娴静安详;月光透过
柳梢,柔和静美。
我企图听听,敲窗的声音;其实,我的声音,也在
敲窗。
—— —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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