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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连绵的春雨沉思。五十多年来,唯有今年春节,因特殊的疫情,我没有陪母亲一起过。尽管我把心留在故乡老宅她的身边,但还是觉得有太多愧疚。
每年过年,我都要回到老家,陪母亲说话,听她“唠叨”,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看见她高兴的样子,我就像孩子一样,手不知往哪放才好。一首歌唱到:“……看着你们黑发变白发,我怕你们再等不了,是不是我们都不长大,你们就不会变老;是不是我们再撒撒娇,你们还能把我举高高……”岁月不让我,我岂敢有这个妄想?但是,我有一个梦,在我八十岁的时候,还想这样拉着母亲的手,听她跟我唠叨,就像我咿呀地学语的时候,母亲牵着我的小手露出欣赏的微笑一样,这份欲望并不奢侈,我想母亲会和我一起好好守约。
我最早能完整地记起母亲的记忆,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
当时的家只是个有里外屋的两间泥墙草房,在屋外土墙上用麦秸蘸着稀泥,粘上厚厚的一层,远看房子就像草做的一样。屋里,外间是泥巴砌的锅灶,锅台上抹了点掺了桐油的石灰,有点灰白还算光滑。里屋有一张床,一个用土墩垒成的床,我们一家五口就挤在这张床上。除了一口盛水的缸,有点光泽外,家里都是黑灰黑灰的颜色,一贫如洗就是这样。
母亲在这样的状况下生活,她从不叫苦叫累。一年到头最难熬的就是春天,有上顿没下顿,有今天没明天,青黄不急。母亲总是起早贪黑地到地里挑些能吃的野菜、摘点野果少拌点粮食烧上一锅给家人充饥。有时候挑得多些,她还送些给周围邻居。哪家要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她就在家里熬的粥里多加点水,分一些一起吃。有时,母亲还约家境比较差的邻家姐妹一起到地里寻能吃的植物,到河里去摸一些小鱼小虾,来代替食物。与母亲同去挖野菜的陈姨后来说,为了到河对岸挖到野菜,母亲不止一次趟水过河,陈姨说河面上还有一层薄冰,河水冷的扎心,她试过但没敢下水,可母亲不怕。看她在水里冻得彤红,陈姨心疼地掉下眼泪。
“你不要命啦!”
“嘿嘿,不行啊,家里揭不开锅了,日子还得熬过去。”母亲笑笑,她心里装着全家。
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可信。听奶奶说,邻村上有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和我母亲差不多大的年轻媳妇没有办法把持家,被公公一顿训斥,实在熬不下去了,加上平时受的委屈太多,一时想不开,自尽了。我当时虽然小,听奶奶这么一说,还是挺担心母亲的。母亲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有什么不测。可是,我看到母亲做事麻利,嘴里还哼着小调,我就不怕了。我想,会唱歌的人一定不会去寻死的。
母亲就这样操持着这个家,干净利索、有板有眼。她勤劳、乐观的生活态度,善良的品行,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下永恒的印记。
我记得小时候,村西头有几个暗地里做坏事,经常偷鸡摸狗的坏孩子,他们有时候还烧村上人家的草堆。这些人,仗着村里没人敢说他们,胆子越来越大。我那个时候小,就知道好玩,也分不清好坏,有时候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瞎跑。一天晚上,我回家后,母亲冷着脸,打了我正反两个大耳光。母亲气愤之极,下手太重,我一时失聪。看到我懵掉的样子,母亲抱着我失声痛哭。那晚,母亲跟我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我似懂非懂,抽泣着:“妈,我再也不敢了。”这是母亲唯一一次打我。多少年之后,母亲同我谈起这事,她叹了口气:“你大了,现在母亲也打不动你了。但妈妈从来没有为那次打你后悔过。”是的,母亲。我记住了:“不打不教不成人!”
我想起了我儿子小时候被我狠打的那次。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我每天给他一块钱零钱让他买点饮料喝。一次,在整理儿子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儿子枕头底下有二十多块钱的硬币。我跟爱人说儿子不舍得喝饮料,把钱聚在枕头底下了。星期六的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我们找遍了楼上楼下儿子可能去的小朋友家,就是不见儿子。过了一点钟了,我们心里着急,可还是不见儿子的影子。我突然想起到儿子的房间翻看枕头下面,发现二十多个硬币不见了,我猜到了大概。憋着一肚子火,我直奔后面的河南庄网吧,儿子玩得正起劲,十分投入。我怕吓着他,让他妈妈悄悄地走到他身边。看到我们,还没等我们开口,儿子脸唰地一下红了,眼泪直流。说实话,那一刻我心软了。回到家里,我抬手给儿子一巴掌。我憋不住火,是很自然地打他。打下去的时候,我发现疼的是我的心,但我不后悔。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母亲打我的用意。我相信,多少年后,儿子也定会理解我的这份用心。
根不正,树苗再好,一定也会长歪的。母亲教育我的,我也要一代代传承下去。
我上大学后的一个寒假里,在外婆家门前的小路上,我们碰到了那张熟悉而丑陋的脸。那个人佝偻着身子,见到我们也想绕着躲开。我和弟弟想冲上去猛打他一顿报当年之仇,母亲拉住了我们。“这位老人不是那个人,你们记错了。”我们望着母亲,母亲的眼里有泪花。
就在十年前,一场水灾把我们家地里的全部淹掉了。那年,收成寥寥。外婆家那边没有受灾,山芋丰收。那时候,地还没分,都是生产队集体的。我表舅是队长,他叫我母亲到队里收过的山芋地里,再刨刨找找,或许能找点碎山芋。母亲很守规矩,等地耕过后,问清楚看地的人,让拾了她才下地。我们兄弟两帮着母亲刨。那天凑巧,留下的山芋头还不少,一会儿我们就在地里堆了一堆。天快要黑的时候,那个人来了,满脸横相,他抢了我们辛苦刨出来的山芋,用扁担把母亲打昏过去。我们上去扯他衣服,被他狠狠地踢了几脚。我和弟弟还小,混乱中用刨地的抓子在那个人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今天绝对是他,不会错的。我知道母亲一定在说谎。
后来想想,我宁愿这是个谎言。因为它有母亲的包容,因为它有母亲的宽厚。
纪伯伦说过:“人的嘴唇所能发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亲,最美好的呼唤,就是‘妈妈’。”
春雨一直没有停下来,我想这场雨过后,春天就会阳光明媚。远处,梅花已经在枝头盛开,草地嫩绿一片,柳枝越垂越低,芽快要吐出来了。我又想起老家的母亲,昨天她在电话那头说:“想你们了。”何尝不是,我天天梦里见你,醒来时,枕边还落着想你的泪。
我的母亲,极其普通。但她身上呈现出来的品质,让我受益一辈子,是我一生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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