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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家乡大新那边的新旺村称为“老表村”,老
表村在我的人生中,是很有渊缘的。
我的姑姑五十年前嫁到新旺村,几年里接连生
了四个儿子,以前听姑丈说想多添个女儿都没办法,
命中注定。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姑姑一家就靠种几
亩水稻,几亩玉米、木薯,养几头猪,供几个表兄弟读
书,从小学读到中学、大学,生活困难状况可想而知。
好在,四个老表还挺有上进心,有出息,后来大表哥
当了县里某乡镇信用银行行长,二表哥是一所大学
老师,年纪比我小的老四在县城做日用品批发零售
部老板。老三嘛,驻守村里,按家乡的话说, “一人守
老屋,兄弟有归宿”,三表哥算是牺牲了自己,没有拼
搏读大学,心甘情愿留在家务农,除了每年有百来吨
甘蔗,还在农闲时外出务工增加收入,还有兄弟关
照,家境还是不错。
我们村到新旺村只有几里路,翻过一片田野两
座岭就到了。小时候,我经常走路到姑姑家跟老表们
玩,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印记。后来上大学、工作,也一
直把姑姑家当做自己过往的一个驿站。有时路过进
去看望姑丈姑姑顺便吃两碗粥;如果时间允许,就逗
留一晚,跟老表们喝喝酒,叙叙旧。每次进去,老表总
炒菜摆个小宴,开怀畅饮,这可不是一两杯蜻蜓点水
应付过的,非得拿出梁山好汉的豪爽架势不可,不然
老表们是不会放行的。
去老表家多了,在新旺村里认识交往人也多了。
除了老表的二叔、三叔、四叔家那帮家族兄弟,连整
个村爱露头的兄弟我差不多都打过交道。我们这一
带壮族村,历来以酒待客,热情大方,淳朴可亲。在一
些节日,尤其每年的“侬垌节”,四方来客,非常热闹,
你进到哪个家,不跟兄弟喝上几杯酒,意味着不尊重
他们,过后会背上一个“老戳屎”的骂名(土话是自以
为了不起的意思)。你得跟主人、村里人在酒桌上撸
起袖子打成一片,猜码的猜码,海聊的海聊,兴奋至
极,有的人还唱起山歌。一来二往,你就自然而然成
为这个村的兄弟,甚至是座上宾。不过我到老表村纯
粹只是访亲会友,走马观花采采风,从不掺和他们的
闲事,更不会沾上村里的赌博。老表村以前好几年有
赌博之风,后来这股风渐渐散了,这得益于老表村文
陆志峰
闲 忆 老 表 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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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明底子好,有自净能力。有一回在老表村串门,有个
原来嗜赌如命后来金盆洗手的老表跟我说:还是喝
酒吧,喝一晚只会醉一晚,赌一晚可以败一座山。村
里人都知道我是姑姑的侄仔,正宗老表兄弟,一向身
正影不歪,对我很亲切,即便有恶习的人也不会拉我
下水。反过来,我也把整个村兄弟姐妹都统称老
表—— — 新旺村就这样理所当然成为我的老表村啦。
老表村四面环绕着海拔不高的山岭,有的山形
如屏风、骏马、骆驼,有的仿佛仙人合掌,有的尤似擎
天一柱。从山麓到村边到处是荫荫的翠竹、榕树、龙
眼树,加上一望无垠的甘蔗林,整个村庄犹如睡在碧
玉托盘里的花骨朵,一排排浅色的阁楼,在一片绿海
的映衬下,让人感觉生活在这里真是舒心爽气。村前
有一条清清的小河,四季喧流不息。有了这条河,来
到老表村就不愁没有河鲜吃,河里的鲤鱼、罗鲱、油
鱼、草虾、珍螺……便是上苍给老表村的馈赠,这些
河中优品,一转移到餐桌上来,也就成了我们归乡人
难得一遇的美味佳肴。
去到老表村做客,饭桌上鸡鸭肉是平常事了。这
个村鸡鸭养殖的不少,还有养蜂户,土特颇丰。更难
得的是有时老表随便到山里去兜转一圈,就可挖来
一箩山药,跟土鸡做一锅汤,加上几味鱼虾螺,一餐
舌尖上的美味,加上一壶二十斤的醇酿米酒,自然会
让人乐不思蜀,醉不知归。
这么多年来,老表村对我如此殷心厚意,我也受
之和风熏陶,潜移默化,对老表村衷情不改,一直喜
欢这个村,喜欢这个村的人。
我在南宁读大学、工作二十多年了,每次我想起
乡亲,总少不了打个电话给老表村个把兄弟,打探村
里的情况,问候老人的安好,邀请老表到南宁我家坐
坐。可能老表们也知道我为人爽朗,时不时有人来南
宁办事,忘不了跟我打声招呼,有亲人来住院治病
的,我知道了就去医院探望;有子女找学校读书的,
我义不容辞地帮打听落实,鼓励他们要努力送子女
读书,读大中专院校出来有一技之长才能在外面立
足发展。
当然,我更欢迎有老表专程到南宁来玩,带他们
去一些地方观光考察,多见世面开拓视野,顺便到我
家喝酒,至今也记不清曾经有几次老表到我家过了。
有一回周末,单身阿恩、跛脚阿小几个到我家来喝
酒,他们个个都是一身好酒囊,我还真怕寡不敌众,
在他们面前喝酒只能悠着点。谁料,阿恩见我有精装
的好酒,自己大约搞了一瓶就醉了。平时他们在村里
喝惯了低度“土茅台”,两三斤不醉,可我这五十多度
的真老窖,他们吃不消。那时大家酒意正酣,忽然听
到上厕所的跛脚阿小呼报:阿恩在阳台撒尿到洗衣
机去了!我出去一看,洗衣机边上在冒热泡,还有一
股离奇的骚味……
阿恩尿泡洗衣机之事,我只当作平常的无心插
曲。后来我有次又回到老表村,才知道村里人拿这事
来取笑他、讽批他,我是一点都不介意的,最多是觉
得给老表村留下这样一个反面例子也无妨,可以让
大家吸取教训端正酒风,注意好形象,以后不至于落
个邋遢鬼。我见到阿恩时,有个知情的正好也在场,
故意当面提起这件事,我也只是淡然笑道:人不是酒
的对手,好酒也不能多喝,自己要知道自己能喝几斤
几两。我这话是隐义的,总不能明说自己的老表嘛,
怕他难堪无地自容,还是给他留个体面。有老表跟我
说,老表村就是因为过去人过于烂喝酒,酒风太盛,
好几个酒鬼整天泡在酒里,加上又沾染赌风,白白浪
费了火旺的青春,才至今还讨不上老婆。这么好的一
个村,如果一辈子打光棍,真是愧对这片美丽的山水
田园啊。
我在城里,这些年来老表村有红白事,只要叫到
我又有空的,我都会开车直奔去参加,有进新房的,
有结婚请喜酒的,有吃“猪头宴”的,还有几次去参加
过村里去世老人的殡礼。这些俨然已成了我们兄弟
的份内之事,在家乡,生为大,死为更大。不论是喜事
还是丧事,整个老表村的人都自觉遵照村屯红白理
事会的安排,齐心协力,采购的采购,做厨的做厨,计
划周全,分工明确,把整场事打理得善始善终,丼井
有条,足见老表村团结和睦、互助互爱的好传统。
我最近又去了一趟老表村。去参加一个兄弟家
的丧事,他母亲去世了。十六年前他母亲不幸跌伤,
一直瘫痪在床,但他始终尽心尽力照顾,不知费了多
少心力,他也成了老表村乃至方圆百里一带“乌鸦反
哺”的孝子典范,这份孝心着实让人敬佩。另一个兄
弟,他八十多岁母亲脑中风,九十多岁的父亲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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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照顾,前两年他父亲到南宁住院我还去看望,这
次回去我也顺便到家探访。他父亲身体欠佳,不过精
神状态还不错。可母亲就难了,完全不能自理,我亲
眼看到兄弟一口饭一口汤喂饱母亲,还抱着母亲到
水池边漱口搽脸,像照顾一个孩子。他是个退伍军
人,以前在外面干事业的,但为了照顾年迈多病的父
母只好回老家了。
这两位老表有一句共同的话: “小时候母亲怎么
照顾我们,我们现在就怎么照顾她”。简单而朴素的
心声,让我十分感动,让我无法忘怀,我自己也还有
老母亲,他们的孝行也深深鞭策了我的灵魂。
老表村有快乐而纯情的往故,也有悲哀而无奈
的记忆,许多事情不是消散的过往烟云,而是现实的
铭刻与写真。岁月像是一把清凉的扇子,渐渐拂去一
个村庄的热燥与虚浮,不知不觉中沉淀着无尽的温
情与眷念。每次忆起老表村,记得门前流淌的那条小
河,曾经受污染而起满浮萍,经过几年春风的吹拂,
清水的洗礼,又鲜活明亮地映现着蓝天、白云、绿树、
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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