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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蒲黄昏次第来临
嘿,秋天总能让人思绪明晰而又愁肠百结!
来到卡蒲,阳光已经从山冈上滑落。那时,我不是站在山冈上,而是行走在小河边。我静静地聆听着小河的流水,就像那时候的孔子一样惆怅。但我的心一直悬在山冈上,凝固着。卡蒲的美丽的黄昏令我倾倒。这种感觉,和我在自己的家乡时一样深刻。那些山冈和丛林,都会在小河里倒立,生动地悬在空中,色彩由明艳的金黄向灰色的深处滑行,有点像站在海平线上的黄昏,看海浪在夕阳下缓缓退落。
许多迷人的画作和著名的摄影,都会在卡蒲这样的黄昏完成。比如刚刚走来的一群农妇,她们以最真实的笑脸站在你的面前,背景就是卡蒲黄昏的秩序。屋舍,河流,田野,山冈;天空,夕阳,霞光,风……所有的景物都能为她们表达着生命的张力。我忽然变得迟钝,脑残一般地傻。那时,我刚从卡蒲毛南族风情园出来,正在走下缓缓的石阶。霞光洒在身后,村妇们从小街深处走来,桔色的光就铺在她们的脸侧,锐度明晰。我只顾观赏她们美丽的笑,相机却一直关着。那一瞬间的美轮美奂,只能深深地纹在我的脑海,而不可能映在我的影册上。
阅读的时候,我们总会被很多乡村打动,或者是偏爱,比如俄罗斯的乡村,康科德的乡村,高加索的乡村。无论是雨后,还是雪天;无论是清晨,或是黄昏。我都会合上书页,久久地回忆似地冥想。但我却总能牢牢地踏在故乡贵州的乡土上,那是我们自己最美丽的家乡。今晚,卡蒲,就是我们最贴近的土地。
蚱蜢开始借助草丛取暖。我缓步走向田野,卡蒲的田野。或许是我的脚步的惊醒,或许是从那头走过来的水牛的叫声唤醒,蚱蜢从草缝中露出小小的脑袋,纷纷跳向河岸。稻桩和草垛,散发着阳光的香味儿。这种感觉,让我回想起童年,回想起家乡,我们一定还在秋天的阳光下捕捉金色的蚱蜢,捕捉一段美丽的时光。
我目送着那些水牛走进它们的圈舍,一直到主人为它们拦好圈门。那是一个亲密无间的生动时分,它有理由叫人感动得泪流满面。水牛不慌不忙的样子,乡村因为它们那些步伐而闲适。田野一秒一秒地暗了下来,光线开始由桔色变为灰色。我刚刚悬在山冈,凝固着,观看卡蒲美丽的黄昏来临。现在,山冈模糊一片,隐隐地退去了。
一条巨大的水槽像废弃的铁路横过卡蒲的山腰。人们以漠视的姿态从它身上走过。我来到一处拱形的桥洞下,久久地观看废弃的水槽。它沉默地在风雨中送走一个又一个黄昏。无论你怎样进行鄙夷,它默默地记录的时代就像长城一样真实。而此刻,我感觉它只是卡蒲黄昏的一道风景,它永远刻录着和代表那个狂热的时代。
一匹驮着稻草的马打破那个黄昏的秩序。它慢悠悠的得哒的蹄音,成为黄昏与夜色的界标。桥洞和树林都静穆肃立。马匹在高高的草堆下露出一张脸,它埋着头从桥洞下走过时,透过昏暗的余光,我看见树林下的一堆坟茔和一簇簇盛放的野菊。我霎时感觉到,卡蒲这个黄昏已经进行了许多年。
我忽然想起梵•高《盛开的桃花》的题诗:“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
甲茶很近 桂林很远
这个标题是我对杨正勇的一种抄袭。那天我乘坐的游船,正好在甲茶河上飞驰。杨正勇坐在船头,他瞄着那些风景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语词对称,易于朗诵,很有一种诗人的智慧。这句话,迅速地拉近了一些风景的距离。
歌声有时能打发无聊的时光。充斥着游船的笑,正缘起于导游与另一名风骚客的歌声。他们在甲茶河上浪的风格,仿佛昨天发生在玉米林里的通俗故事。即使我们很快忘却,风骚客也会感到成就斐然。有甲茶河作证,漓江作证。
记忆常常发生紊乱。譬如甲茶瀑布,譬如甲茶河,譬如燕窝洞。曾记得,我刚刚踏踩着甲茶瀑布的婚纱,和一些朋友一起定格在流水的歌声中,而掐指算来,却已经相隔了整整八年。譬如,我刚刚乘着竹筏从漓江漂流而下,但仔细回想时,却已感觉十分遥远。时间倒置,是我们的错觉;心的远近,是灵魂的经历。
甲茶河是一条不可思议的河。不是那些高大的竹林酷似著名的景区,也不是那条河流像漓江一般秀美。不可思议在于它的神密和令人意外。
坐在山冈上,通常是一种逼人的单调。石头有龟的壳盖,树木有披风似的黄叶,但很少,荞麦地一片紫色的花,风带着凉意,除此之外,就是赭色的土。如果再深入一点推进,我不得不用上了贫瘠这种不恭敬的词汇。阳光当照,并不能对这些单调进行多少改造。八年前的来路就这样开始勒住我的记忆……
然而,站在甲茶瀑布跟前的时候,意外才真正逼近你的心岸。一种声音从头顶滚滚而下,是白云和戴龟壳盖的石头从山冈上滚落?是仙客握着竖琴缓缓而下?四处查看那些山冈,秃壁,树林,多美的景色,却找不到瀑布的来路,就像谁持彩练,横空舞蹈。就像伊斯•卡罗尔•欧茨的《大瀑布》一样玄幻。就像安赫尔的丘伦梅鲁瀑布一样神秘。抚着哗哗的瀑布,德克和他大瀑布的新娘款款而至,爱情的甜蜜玄妙与生命的曲折叵测……
甲茶瀑布是山冈的一种恩赐。飞溅的瀑水与燕子洞流出的地下河,汇成意外而柔美的甲茶河。竹影婆娑,鸳鸯嬉戏,长在水里的树,会飞翔的悬崖,什么美的东西都有。
习惯于站在峰巅是我们一种指点江山的傲气,而习惯于昂头远视有时是我们失去自信的怯弱。我们总想呼吸最清新的空气,摘取最鲜艳的果实,结果常常两目空空。而匍匐于地的姿态,却让我们发现,最美的风景,有时却长在最低处。最美的人其实离我们最近。甲茶河风景,就是长在最低处的一道风景。
歌声不绝于耳。坐在船舱里的风骚客与站在甲板上的导游一直在对歌。那时我想,漓江上的刘三姐与酸秀才是不是一直在那儿对歌?
甲茶很近,桂林很远。杨正勇这句话,我渐渐读出一种深长的意味。
时光里的陶
走进平舟镇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就洒在我们的头顶。那是秋天的阳光。
耕犁的老人衔着旱烟斗在我的眼前缓步驱着水牛。他的身后是广阔无垠的原野。黑色的土。金黄的草垛。灰色的砖屋。明艳的阳光。新翻出来的泥的香味儿。我感觉,这幅画面与凝重的陶有相同的质地和重量。时间在单调的色道里穿行。风从山冈上扫过,叶落纷纷。唯有凝固的陶,那些从牙舟地底揉捏而出的泥坯,它能对一切进行阐释。
陶的里程碑意义在于自己的缄默。比如素陶,印纹陶,黑陶,彩陶。它们沉默无语,但它们却承载着我们缓沉的步履。跌宕着的一个脚印,就是一个时代,也是一次跨越,一次时光岁月的更替。
牙舟陶默默地走过600年的时光,它见证着牙舟大地600年的故事。悠长的灰色的日子,幽暗或局促的空间,那些眼泪、笑容、铜色的脸膛和跶跶的足音,就盛在那些泥捏的陶身上。抚着它们时,脆响的声音里就闪出粗犷的细腻的画质,艳丽的花朵,飞翔的鸟,奔跑的兽,游动的鱼,荷锄的人们,智慧的想象……泥坯的理想归宿,就是默默地躺在密闭的窑里,等烈焰锻烧成鲜艳的彩绘的陶吗?
那天显得异常喧哗。陶的清香弥漫着院场。阳光不断地照下来,陶在台架上兴奋地闪亮着。狮的鸣吼,龙的长吟,以及百鸟百兽的吟唱,都混合在陶的世界里响成一片。而热闹退场时,陶躲在那里,恢复一贯的本质。
从简易的车间出发,泥土开始长途旅行。粗糙的手,精巧的技艺,泥坯一具具陈列于坯房,等待最后的淬火时分。陶的过程,也是阵痛的历练过程。
现在,我已经习惯将一件喜爱的平舟陶摆放于餐桌,每于饭前,我总能小心翼翼抚摸。绿色的纹路和清丽的花朵缓缓呈现时,时光就在陶身上流动、凝固。
想起谢楚余的著名油画《陶》,它泛滥成灾的仿制品充斥着富豪的酒店,平民的酒店。画中美丽的少女,在风涌云动的天地间站立成一道独特风景,忧郁的眼神和曲线流动的身姿,一万个人有一万种解读,哀思与期盼,忧愁与憧憬,复杂与单纯。而唯独怀抱的陶罐,能让我们感受永恒的时光。美便在大自然的瞬息万变与永恒的时光里流光溢彩,无拘无束。
忘不了平舟镇那个正午的阳光,陶的光泽一直在我的心里绽放。
《贵州日报》2011年2月18日
姚胜祥(贵阳) 荐
本期执行编辑 史小溪 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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