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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沙共枕三千年
沙漠与城市,两个原本不搭界的事物,却让库木塔格和鄯善这两个古老的名词朝夕相依,在漫漫时光里共度了三千年,甚至更长时间。
库木塔格,是轻吻城市的沙漠。鄯善,是濒临沙漠的城市。不知怎么回事,站在沙漠与城市的交界线上,我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和感慨。
鄯善是世界上离沙漠最近的城市。这种近可以说是零距离,城市就站在沙漠边上,轻轻一抬脚就进入沙漠。库木塔格自然是世界上离城市最近的沙漠,只要轻微一缕风,黄沙就碰到城市的脚趾头,而沙漠却像表达礼仪一样,亲热后就此止步,与城市握手言和了。
据说在库木塔格沙漠深处,有两棵古老的胡杨树。绝了!四周都是沙漠,只有它们,孤零零的活着,还那么的旺盛。铁锈斑斑的树枝,苍凉地伸向天空,像是向岁月诉说着什么,是库木塔格的历史?是鄯善的过去?还是它们一生的经历?没有人知道。
那两棵老树上,居住着两只鸟,远远看去,外形有点像猫头鹰,跟成年家鸡一般大小。它们已经很老了,腹部的羽毛已经褪去,褐红色羽翼被岁月之风吹成惨淡的灰白,发旧,残败,衰退的暗色调,跟锈迹斑斑的两棵老胡杨一样,它们老的不成样子,而它们依然生存着。
两棵树,是沙漠深处唯一的树。两只鸟,是荒芜境地唯一的鸟。它们用自己的生命,维系了这片绝地的生命迹象。它们顽强的生命力,呼唤着生命的力量和伟大,这是生命的礼赞,这是生命的记录。关于它们,两棵树和两只鸟,它们的故事,也包括它们子孙的故事,还会被后人演绎或传唱。是啊,这是两棵树和两只鸟的故事,是沙漠和城市的故事,是人与世界的故事。我希望这个故事流传下去,永远流传下去。
已有人可爱地将它们称为“夫妻树”和“爱情鸟”了。最先说出的,是鄯善县委的赵书记。他可能是第一个踏进这片沙漠腹地的官员。不容易啊!沙漠深处,没有水,没有充足的食物,它们的生存毅力,让人肃然起敬。从沙漠腹地回来后,这位县委书记安排人到两棵胡杨树附近打了一口井。其实才打了15米深就见水了,打井队的人很辛苦,他们也被“夫妻树”和“爱情鸟”深深地感动了。
库木塔格深处有“夫妻树”和“爱情鸟”。对此,没有人怀疑,甚至认为是当之无愧的事实。我相信这两棵树的祖先就在这里生活了数不清的年头,胡杨树的生命力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我相信两只鸟的祖先也同样生活了无数的年头,它们夫妻已经是祖先的无数代子孙了,历史还在延续。
一个孤寂的夜晚,竟然梦到它们了。两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它们俨然一身王者气度。一个是国王,一个是王后,它们住在自己的王朝里,两棵胡杨树是它们巍峨的王宫。它们是自己的国王,也是自己的臣民。它们在自己的王国里,平静地生活着。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它们在树枝上说着话。干裂的树缝里爬出一只小毛虫,国王捉住了,对王后笑了笑,然后用苍老的喙将毛虫撕开,一半送到王后嘴里,它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这块小甜点,品尝着光阴的温馨。偶尔,它们也会闭上眼,陷入回忆。回味着它们的青春,某个春天,小雨、绿叶、微风、爱情,它们的孩子们,快乐的时光啊。光线撒在它们灰暗陈旧的羽毛上,闪烁着亮堂堂的光。慢慢的,时光照着照着就矮下去了,夜风轻拂,它们用翅膀裹住裸露的腹部,互相鼓励着,坚持着,共同度过漫漫时光。远处的地平线上,黎明的脚步声呼唤着它们年轻的名字。
我一直回味着这个美妙的梦境,也被这个无端的梦牵挂着,感动着。我希望这是真的,就像我们走过的路、书写的文字一样,就像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事物一样的真实,一样的可亲可近。
我扶着梦再次来到库木塔格,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惊,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沙漠和城市,已经连接在一起了。而鄯善人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和怨恨,他们把沙漠当作家园的一部分,仿佛沙漠是他们的另一种海滨胜地,更有一番风味。
站在城市与沙漠细微的分界线上,我希望这个交界线成为永远的界限,沙漠就此止步。从此,鄯善向西,库木塔格向南,在湛蓝的天空下和睦相处。
琴弦上的村落
走近木卡姆村,古风古韵的民居炊烟袅绕,浓绿的树荫下老人们在说唱,安静的街巷像是一种深长的回忆。
木卡姆,伊斯兰音乐的特有名称,有“曲”、“调”、“古典音乐”等含意。也有人称“马卡姆”、“玛卡玛”,这是阿拉伯语的不同音译。
十二木卡姆,是维吾尔族人民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以本民族原始音乐形式为母体,融会了阿拉伯、波斯、突厥等东西方艺术和不同历史时期多种音乐元素,诸如龟兹乐、于阗乐等形成的一种集音乐、舞蹈、戏剧、文学等艺术形式于一身的艺术盛宴,在世界各民族艺术史上独树一帜,堪称一绝。
乡村木卡姆艺人,他们个个都像一件跨世纪的古董,是经久的岁月里兀然站立的都它尔或萨它尔,闪烁着古朴而凝重的光泽;他们的眼神宁静而闪亮,如透亮的清泉,汩汩地流淌着时光、岁月和生命交织的旋律;他们脸上沟壑纵横,仿佛火焰山那一千条沟沟坎坎的微缩,却又泛着自然的红润;他们微笑的表情,仿佛沉醉在深远的思索中,又仿佛陷入音乐的某个乐章,令你想起一件等待弹奏的乐器。
但是,每当音乐响起,那一张张褶皱的脸,顿时阳光灿烂、山泉奔流、原野欢唱。白云、溪流、山川、快乐的歌声,从他们沧桑的脸上倾斜而出,恍如鲜活的乐谱。
他们行走、或者站立,甚至三三两两在一起交谈时,说话的姿势、轻轻比划的手势、爽朗的笑声,伴随着古老话语的发音里淡淡的忧郁,如同置身于一场随意开场的木卡姆演奏会……
“铁匠琴师”。在木卡姆村,铁匠阿不力孜是个有名的琴师,没有人会想到,整天与炉火、铁锤和炽热的铁为舞的阿不力孜,放下手里的活,拿起萨它尔,粗壮的手指轻轻弹拨,神秘的音乐就响起了。那音乐像是天上飘下来的,带着云朵绵绵的韵律;那音乐像是从火炉里跳出来的,带着刚劲的力道和火一般的热情……
萨它尔,火炉,铁匠,音乐。
炉火烧红了铁,铁锤锻打出镰,铁匠弹奏萨它尔,萨它尔流淌仙乐。炉火把院落照得透亮,音乐把世界微缩进人们心房,升上辽阔的云天。面对人们的疑惑,阿不力孜哈哈大笑起来。阿不力孜用结实的手拍拍胸口说,哎,这音乐是那么快乐。我高兴的时候弹唱,快乐就会传到天上,云朵也会微笑。我忧伤的时候弹唱,忧伤就会从心底流出,随着乐音流向远方。
“打馕的鼓手”。快乐的打馕人牙生每天在街边演奏着他的活,和面、压饼、贴饼、收馕,一道道程序像流动的乐章。他一边打馕,一边吆喝。哎,刚出坑的热馕!他的吆喝声和香喷喷的气息,在街道里涌来涌去。
一会儿,他擦了手,拿起达卜(手鼓)拍打起来,那鼓点节奏欢畅,铜环音色干脆,仿佛他手里旋转的馕在炙热的馕坑里散发着熟味的清香。他说,哎,粮食是大地的精华,达卜是音乐的灵魂;粮食在火中变成馕,达卜在拍打中变成曲。达卜和粮食,音乐和馕,都是我们的生活啊!我每天敲鼓、打馕,打馕、敲鼓,馕给了我力气,音乐从我的手流进馕里。呵,好精彩的广告词。
牙生说着话,闭上左眼轻轻一笑,一排雪白的牙齿像刚刚咬过云朵似的。他拍打达卜时,确实有一股浓浓的热馕的香味儿。
善种甜瓜的依布拉音有一副好嗓子,他最喜欢唱《乌夏木》这组爱情乐章,据说他的女人就是喜欢听他的歌喜欢上他的。娶上女人之后,他的爱情歌还是一直唱个不停。别人说,哎,依布拉音,娶了漂亮女人还不知足,难道你还要唱出个情人吗?依布拉音摇摇头,常常在瓜地里轻声唱着,被当地誉为瓜地情歌。
那时候,甜瓜花儿刚刚开放,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宛如无数盏黄金的灯笼,在田野的绿浪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有人问,哎,依布拉音,难道瓜秧子也能听懂音乐吗?依布拉音笑了笑说,音乐是通神的,花是有灵性的。甜瓜开花的时节,也是它们的爱情季节,音乐使它们的爱情更加甜蜜,结出的瓜也最甜。等到瓜成熟的时候,依布拉音的瓜就是最甜的。别人觉得奇怪,都说是因为音乐的缘故,是依布拉音甜蜜的情歌使甜瓜更甜的。
后来有专家论证,一些植物也有音乐敏感性,好像有点科学根据了。反正依布拉音喜欢在他的瓜地里唱《乌夏木》,在火焰山下这片火热的天地里,他的甜瓜就是长得甜,蜜一样甜,爱情一样甜。
能治病的歌声那要数那位歌声响亮的阿不力孜,一次老邻居病倒了,托人带话来,说在他见胡大(上帝)之前,想听一曲木卡姆。阿不力孜从地里干活回来,放下坎土墁就去了。那一夜,他们弹了个通宵,唱了个通宵,人神共处,何等逍遥。
第二天早上,神走了,病没了,邻居下地干活了,跟往常一样精神……
啊,十二木卡姆,美酒一样的歌舞,天籁一般的音乐,让人如梦如醒,如醉如痴。那是一幅幅历史深处的画卷,那是一曲曲生命至爱的乐章,那是诗歌里的音乐,是音乐里的诗歌,是生命的艺术,是生活的旋律,是爱的倾诉……
选自《石河子文艺》2011年1期
彭升超(云南) 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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