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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1947年3月13日,国民党集结34个旅25万多兵力,集中进攻陕甘宁边区、革命圣地延安。我西北野战军5000将士在南岗长山第一道防线死守七天七夜,英勇阻击国民党军8万之敌,保证党中央及各机关人员安全撤离……
南岗长山风雨中默默开放的兰花花啊,多少年就那样默默守望着那些风剥雨蚀的土战壕、土碉堡……
当我终于理解,就在我的脚下,在这片广袤的黄土和组成这黄土概念的秃峁、陡洼、荒沟、深壑,曾产生了怎样史诗般的悲壮雄浑和美丽传说的时候,我就再也按捺不住地走了老远路,独个到这盘亘土战壕土碉堡、长满兰花花的南岗长山来了。
此时的土战壕像一个风化了的巨大的恐龙遗址,黝黑、破败而曲扭。那土与石头堆积的碉堡也早已湮没成一堆堆荒圮,石缝间长着浓密的野草。我竭力想找出哪儿曾留下的痕迹,但是除了荒芜还是荒芜,什么迹象也没有。只有群山连绵着遥远,似凝固了的海。那条散发泥腥的河流也远了,渺渺浩浩地,只看见蜿蜒的轮廓和些许泛耀出的鲜亮白光。我冥冥地收回目光,脚下一派杂绿,荒草正不甘屈侮地长着五月的疯狂。山丹丹凝红,你不经意看它,它就会从老远的草丛闪烁鲜艳跳进你的眼睛。兰花花贞洁、幽蓝,在山风中时不时摇曳一阵不甘寂寥的窸窣……
群山静默到极点。但我不感到后悔,我知道,此刻荒寂山梁上的我,一定像个幻影,影子凝固不动。我一定在这废墟般的土战壕土碉堡前站了许久了。我的身上落满尘埃,可我并未沉湎于那种闲散怠情的情思中去。
我拼命回忆。
我想起第一次上南岗长山,才十虚岁,裤子一次次往下溜。父亲让我跪下,磕着重重的头。父亲自然是数次来此奠祭过的。他将自己粗皴大手采集的一束兰花花,还有粗皴大手剪下的一串串圆纸钱,全部撒在坍塌成荒丘的土碉堡上。我记得那纸钱在轻风中似洁白的蝴蝶翩翩起舞,那兰花花在阳光下温馨,圣洁,蓝得可爱。那一刻,太阳钻进树丛,枝丫间冒出诱惑人的虚缈的弧状光环。山梁上卷着父与子的对白:
“爸爸,那遍布山头的土战壕土碉堡都是谁开挖修筑的啊!”
“老百姓。还有战士。老百姓都带着自己的小米,然后集中在山上,餐风宿露,很苦的……”
“唔,那兰花花怎这样矮,花朵怎这样小呵?”
“那是土质太薄了,野生的,也无人照看它……”
我于是记下了,这里曾发生惨烈的战斗,这里死过很多人。这里倒下过一个孤儿,一个英俊的南方来的兵,他用自己的胸膛救了父亲。那时,他们都才十九岁……
父亲补充说,这个南方兵很爱黄土地上那漫山遍野开放的兰花花……都是遥远遥远的记忆了,因为从此一别便十年风雨两茫茫!当然,父亲原谅了我后来的冷漠和孤独奋斗的精神痛苦。从懵懂明事,我都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在漫漫苦海泅渡。家庭出身“破产地主”的紧箍圈,父亲政治问题的紧箍圈,使我常神魂卑微,俯首低眉。匆匆的岁月击沉我许多蓝梦,也早已把我的感情磨砺得粗糙迟钝。面对苦难,我必须像“斯多葛主义”,淡泊、戒欲,忍受惨烈凄苦,用努力求知建筑自己的世界,得到解脱,负重远行。
现在,远离地面的太阳将它强烈的光扑落下来。模糊的远山洼那边,牧羊人的信天游曲子,开始迟缓沉重沙哑地响起。真正的牧人,永远用忍耐和歌声,用沉重的劳动来直面世界。正像父亲。父亲的声音那般低,充满了诚恳和忍让:“多年没去南岗长山啦……”那是个安宁、温馨、和谐,夕阳笼罩下的乡村五月黄昏,我搀扶着父亲,父亲说的。
父亲不无感叹,语调甚至含几分凄恻。他说那些当年投奔延安投奔红军来的,有许多是独个儿悄悄离家的,有些人在半道陌生地就倒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他说也有历尽千辛万苦刚刚走入边区怀抱的,却被枪弹夺去了宝贵生命……
“多年没去南岗长山啦!……那仗打得多猛,火把山头都烧成焦的……”父亲咳嗽起来。我深深理解父亲。父亲那曾经宽厚有力的腰背早已令人怜悯地佝偻下来,头发也苍白得疾速而迅猛。我开始不安。我和父亲一样挚爱那所失去的东西!于是我暗暗准备独自一人重新上山,独自一人静静拜谒故地南岗。那时,我可能会被众人说成“痴”,像从前有人耻笑父亲“痴思”一样。但任是什么,我都毫不在乎了。
太阳已经直射,空气凝沉闷热,只有湛蓝色的兰花花默默兀立,不吝悭地在风中飘过来清香,似在静静叙说一段悲壮惨烈的历史。我沿着土战壕向前走了许久,然后走到一片树丛下仰面躺倒。无须去寻找什么远古的“长角鹿母”的根,这并不久远的土战壕土碉堡,已足以给人一种沉思、高贵和尊严。我这样想,土战壕,土碉堡,即使它被遗弃并逐渐被更多的人忘记,但无法抹去它的赫赫功勋,因为它曾载过风雨,载过硝烟,载过铁马金戈,曾体现过一支人类的不屈不挠,一个民族的雄伟、庄严、傲岸,并同历史一起承受过光荣的重荷。恍惚间,太阳又钻进树丛,树梢上冒出虚缈的光圈……“爷爷,那遍布山头的土战壕土碉堡都是谁挖掘修筑的啊?”“老百姓。还有战士。老百姓都带着自家的小米……”
我猛地一惊,始觉那声音不是幻觉而是真实。不远处,顺土战壕,一位花甲老人拄根龙头拐杖,正精神矍铄走着。小孙子却极快活地雀跃,采花,标准的北京普通话纯净而稚气:
“爷爷,那是什么花呵!”
“兰花花。”
“那兰花花是叫勿忘我吗?”
“是的。”
“那勿忘我怎这样矮,花儿怎这样小呵?”
“那是土质太薄了,野生的,也无人照看它……”
他们向山下走去。只留给我一个慰藉,一个空旷辽远高原上的沉沉回音:“爷爷,那是什么花呵?”“勿忘我”……
我意识到我也该下山了。于是我站起来,面对着再次复归寂静的南岗长山,心里说,再见了,再见!土战壕,土碉堡!再见,漫山野灿然开放的兰花花……我还会来的,而且我觉得下一次我应该带上我的小女儿,像父亲当年带着我,也像今天这爷孙俩一样。
山梁上卷起矫健的长风,我顺坡而下,来到先前经过的荒凉的土碉堡时风刮得很大,蒿草沙沙作响,富有弹性地倾斜伏倒。我把一束采撷的兰花花放在那儿,我的头发被风糟糕地吹乱。但我感到原来沉重的懊恼开始释放了,一下变得轻松坦然了许多。
延安笔记
旗帜猎猎高扬在遥远天宇
北斗星闪耀,在桑梓的光芒里
九州同音:抗日,狂飙出发
来自褐黄土地那条波动的延河
还有,山巅巍峨耸立的宝塔
也许有人会说,你说的是那个曾经世人瞩目的延安吧!是的,我要向你叙说的正是这个中国革命圣地延安。
笔记之一:
那一年,纪念军爱民、民拥军“双拥”50周年庆祝活动,市上发扬当地一直延续下来的传统,轰轰烈烈“双拥”,搞军民共建,邀请老红军、老八路、老前辈走向社会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使我有幸认识了他,走进了他崖畔下朴素的土窑洞家。
他叫高占录,一位老红军,延安老游击队员。1935年16岁就参加陕北游击队。
正是8月初,瓜果飘香枣梨开始成熟的时候,秋风卷来一阵阵香甜的气息。村支书指着他的窑院四围,又指着对面青山:你看看这些梨树、杏树、枣树,都是他栽种的,对面那一座山的树木,全是他这十几年义务栽种的,报纸上多次登过他的事迹。高老1949年底退伍回村,起先与一个普通农民一样,参加劳动,当饲养员,挣工分,有空自己到山里砍条子,编筐子,积肥。一种品质,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几十年前战争年月的美好传统,一直被他恪守着。好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老红军,更不知这个平常老农民的履历中,竟然默默珍藏着如此光亮而极富有价值的东西:大生产开荒竞赛,第二。直到十几年前,国家才开始落实给所有老红军老八路定月补助,他也才拿上补助。
……岁月沧桑!眼前的高老满脸皱纹,头发已经灰白了,可他年轻时手脚麻利,有勇有谋。年轻时他当过小排长、连长、突击队副队长,曾参加敢死队、突击队,多少次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血染衣衫多次负伤。
他腿上胳膊上的几处伤疤,银白发亮。看着面前这位淳朴的老前辈,我充满敬仰。
更使我钦佩的是,村支书的一句话:“你们知道么,他是那个年代开荒自救,大生产中的劳动英雄——第二名!”
他竟然是功勋……我惊讶得不禁“哦”出声来。多少年默默无闻却又一直在默默无闻勤恳劳作的“第二名”——竟然就在我面前,我无比欣慰也肃然起敬。这一代人,信念和理想之火锻淬了他们,身上燃烧着犹如岩浆地火般的强大生命力,赤胆忠心,不忘初心,不屈不挠,浩气长存。
他淡淡一笑:都多少年了……不过那时年轻。红红火火地开荒,蛮热烈的!
是的,当年在豹子湾开荒生产展开的劳动竞赛中,涌现出赫赫有名的边区劳动英雄“气死牛”郝树才,高占录名列第二!第一,第二;冠军,亚军;蟾宫折桂,屈居第二!人们总是容易记住第一而淡忘了第二,随着记忆久远的离去,历史的风雨更是容易给它落上一层尘埃,叫人疏忽。可是,真能尘封埋没了么?不,金子在风尘湮灭里也是金子;玉石即使碎了它也仍然是玉石。它的价值是永恒的。1989年10月1日共和国四十年大庆,高老不是荣幸地登上天安门城楼,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吗!
说起大生产,老英雄恰似又回到当年的岁月里,来了精神:
那荒山荒坡,梁峁沟谷,杂草丛生,荆棘遍野,肥得流油。黑夜里,火把,篝火,我们放火烧荒;白天,战士们组织突击手,展开开荒竞赛,挥舞的老?头?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到处轰轰烈烈,四山里都回荡着嘹亮的劳动歌声:
一把?头一支枪,
生产自给,保卫党中央!
开荒好似上火线,
要使陕北成江南。
……
他给我们低声哼着当年的老歌,叙说着开荒往事。
那是边区极其艰苦的年月。侵华日本鬼子疯狂实施罪恶的“囚笼政策”,清剿、三光政策,国民党中的分裂分子也乘机封锁陕甘宁及各抗日根据地,边区的吃饭穿衣、基本的生存都遇到严重困扰。为摆脱困境,陕甘宁边区军民热烈响应毛泽东同志的伟大号召,展开了有板有眼的大生产运动。那时,其实不只是三五九旅, 主力军是三五九旅,“三五九旅是模范”。还有三五八旅、边区的留守部队,还有抗大、鲁艺的学生教员,广大的知识分子也都加入大生产的热潮中。在南泥湾、槐树庄、大风川、小风川、豹子湾等地展开开荒生产,军垦屯田。
高老说,他还纺过线线,会摇纺车纺线。我一点不惊讶,是的,他们那代人中好多人都会。我的父亲就会纺线、捻羊毛线,还会织布。
老英雄纺线线的回忆,使我不由得想起那时延安许多文献记载的情景:每天晚饭后,夕阳西斜直至黄昏,延河畔的平坝上,党中央机关干部、后勤人员都在开展纺线线竞赛。著名散文家吴伯箫曾绘声绘色描写过:“三五十辆,或者大几十辆纺车搬在一起,一声号令,百车齐鸣,那种壮阔场面,‘沙场秋点兵’或者能有那种气派?不,阵容相近,热闹不够,那是盛大的节日里赛会的场面。只要想想:天地是厂房,深谷是车间,幕天席地,群山环拱,怕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地方哪种轻工业生产有那样的规模哩……”
确切说,那是传统手工的轻工业生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荒,种庄稼,种蔬菜,是保证足食的战线;纺羊毛,纺棉花,织布,是保证丰衣的战线。大生产,彻底粉碎了敌人围困的阴谋,陕甘宁的人,不但吃得饱,而且穿得暖,也为持久抗战打下雄厚基础。
大生产运动,创造了一个时代的神话!
笔记之二:
1936年6月美国新闻记者埃德加·斯诺来到陕北,进入红都,看到极端艰苦条件下衣衫破烂不屈抗争的红军将士,看到弹痕、烽烟、焦土,战争炮火中如此艰难恶劣状况下苦难生存的陕北民众,及陕甘宁边区人的乐观向上的风貌,激情地写了《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他写道:“这里生活着一批最大公无私的人!”“走向陕北,才看到一个真正的民族”。
多少回,我漫步在延安的大街上,眺望北宋时大文豪、知延州范仲淹在嘉岭山下摩崖石刻的磅礴大字,浏览延安三关雄浑气象与古城相映的历史人文,我觉得延安城内最有价值的传说并不是那个“叶生吹箫引凤”引来神鸟凤凰的美丽爱情故事,也不是那个史考建于唐代雄镇河妖的巍巍九级宝塔,而是“肤施”——这个动人心魄的传说。
清凉山是位于延安老城东北方的一麓山岭。延安清凉山自古有“尸毗王”(传说是释迦牟尼第三世的化身)舍身饲鸽的故事。它是堪与一切媲美的传说,是赋予延安革命圣地浓墨重彩的一笔。
故事说,就在岿然雄峙的清凉寺石窟,住着一位修身老道,名叫尸毗,他心地善良,同情人世苦难,常施舍周济穷人。一天,老道正在打坐,突然一只受伤的鸽子惨叫着,惊慌失措闯到他的怀里,后面是紧追而来的恶鹰。他赶走了恶鹰,可是鸽子被鹰爪抓下深深的伤痕,失血过多伤势太重了。鸽子必须要肉食才能补养起元气,可寺院哪来的肉,佛门道家也不能大摇大摆到街市买肉啊!为了拯救这只受伤的鸽子,尸毗只好每天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一点,施舍鸽子,鸽子最后终于被救活了……人们后来为纪念这个老道人,就把延安起名“肤施”。
——“肤施”,是延安的胸襟,是延安的标帜,也是延安的情操风骨!
就是这种“肤施”精神,伴着延安从远古苍黄风雨走来,从弥漫硝烟烽火走来。近代,她更是亮煌煌挺起自己的血肉骨躯。那是艰苦的岁月,贫弱的中国与强大的帝国列强搏斗,延安是指挥全国抗日的圣地:中央红军到达这里,无数爱国青年奔赴这里(有史料记,最多的一天进入边区的青年达三千人)……打仗,吃喝,穿衣……一块贫困的土地,一块贫困土地上的贫困的陕北人,用全部和所有,“肤施”倾囊献给革命。
不说成千上万的陕北人倒在了烽火连天的战场上……
就说那个年代异常沉重的救国公粮。多年前我曾采访过一名亲历战争年代的老农,他说那时,凡是有两个儿子的有一人要上战场;凡是有一头毛驴或牛、骡子什么牲口的,就去遥遥三边盐池那里拉三趟盐;必须运送战场的弹药。老农每年交送边区政府的救国公粮是:15石小米,即150斗。15石哪!且不说150斗这个数字,不说种呀收呀背呀打场呀扬簸呀,单就在原始的石碾盘上靠毛驴和人缓缓一圈一圈走动把那谷子糜子壳磙掉脱掉,容易么?那些年代的夜,乡村里总是从黄昏到黎明一直嘎吱吱响动着碾磙子转动的声音……
远方的人儿,也许今天你听到“走头头那个骡子三盏盏灯”信天游时,曾动情地向往过那赶脚的浪漫吧,殊不知当年那歌子伴有多少辛劳!
这是因为我的笔也录下另一位老农的叙述:封锁,层层封锁。凡有一头牲口的庄户人,会到三边拉盐。于是,农人远离妻室儿女,通往三边的路上,到处是毛驴队、骡马队,牲畜全驮着装满盐颗的沉重的毛口袋。寂寞无聊时,就有人唱出那些“三边的大地上人马马稠”“你是我的妹妹招一招手”的曲儿来。“遥远的三边,时当酷暑,本来是走半天得抬下鞍子来风晾一晾热汗淋淋的驴背的,他年轻不懂,只顾赶路,半月一趟下来,家里那头心爱的黑叫驴脊背都被蒸腾得化了脓,长出了蛆。父亲家法严重,他把驴一吆到院子就偷跑了……多少年后,他家那头黑叫驴的背上还郁结一层硬壳,再也没长出驴毛来。”他说。
保卫延安,血腥战火,抬担架,运输,修筑工事,纺线线,为部队磨炒面、带路、做军鞋,还有支前牲畜,哪一个词不使人听得热血贲张!
那头黑叫驴驮盐的故事也叫人喟然长叹!
清凉山崖上有陈毅元帅挥笔写下的诗:“百年积弱叹华夏,八载干戈仗延安。试问九州谁做主,万众瞩目清凉山。”
想到清凉浪漫又严峻的“肤施”传说,就想到广袤而连绵的陕北高原,想到这块土地上的民众!想到有这样倾其所有鼎力支持革命,一心跟共产党走的民众,那天下的江山还愁打不下来么!
“肤施”, 延安历史文化名城的一帧文本,她早已被写进了那些诗章。尽管她会被一些人疏忽,淡忘,但是更多的人会记住她的。那个艰苦卓绝的年月,纵然曾饱经困苦屡受挫折顿踣,纵然曾面临着饥饿和沉重的劳动,但那个时期的延安,人们充满理想信念,自立自强,乐观向上,同甘共苦,满是富有牺牲的民族精神和奉献。有过这样的磨砺、锤炼,还有哪座山不能翻过去呢?
——选自《解放军文艺》202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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