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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应该都有家里上山放羊的经历。那时候,我家里面有一头很调皮的花皮母牛,劳动跑得快,还生过两头牛犊,我爸爸经常说,它是我们家里面的有功之臣。年年喂一头猪,还有十五六只羊,放羊就是四五家人家的羊凑一块,作为一群,轮流放。一般是一户人家10天。如果谁家有当紧事,可以调配。大人一般种好多地,放羊的任务就落在孩子的身上。当时,我们杨家坪山上有狼,我放羊就和其他大人一块,合起来浩浩荡荡二百多人,十分壮观。我在沙峁中学读初中,假期的主要任务就是放羊,虽然次数不是很多,但还是给家里起了一定的作用。
6月的暑假,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我爸爸说轮到我们家放羊了。这和现在幼儿园接送孩子一样,硬任务不可推脱。我喜欢这个营生,因为放假了,家里吃闲饭,比起锄地,放羊苦轻,虽然爬山下洼,也还是逍遥自在的。天空中白云悠闲地飘,田野里树木庄稼绿油油黑洼洼的一片,赶着羊群走在地畔上,羊在眼底下的山坡撒开来,山羊跑在前面,绵羊杵在后面,羊羔腿短,在最后面。身边是一垄垄繁茂的庄稼,谷子、绿豆、黑豆、山药,远处还有成片的绿油油的玉米高粱。云雀直飞天空,老鹰在头顶盘旋,追得兔子惊慌失措。我随着羊群走在地塄的荒坡上,照着羊儿吃草,防备馋嘴的头羊偷吃庄稼。身边微风习习,田垄绿浪翻腾,充满诗情画意。
羊一般有辨别毒草的能力,但是草多样化误食毒草也是在所难免的,有的树丛、山坡和石缝中会长出“闹羊花”等毒草,家畜吃后会中毒死亡;羊群遇到水源不管干净不干净可能会喝,这时候水里就有不少幼虫通过水源进入羊身体内,导致羊不长膘甚至死亡,更不能去农田放羊,尤其去别人的田里不知道是否已经打农药,再说去别人农田放羊也是不道德的。
我放羊都是和大人一起,从来不害怕,当时生产队有民兵专门打狼,所以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一般是晚上到羊圈里面偷袭,半夜三更全村的狗是叫得惊天动地,就是狼来了,在村子周围转,一般就是一两只,采用调虎离山的计策,找机会对羊圈不牢靠的人家偷袭。有一次,我家的狗就上当了,跑出去追,结果被狼咬死三只羊,喝了血,抓走一只,场面惨不忍睹。从那以后,我父亲发现了狼的计谋,狗叫的时候,不要管。叫完以后,就拿木棒在门里面偷偷地看,狼神不知鬼不觉地到羊圈门口,父亲大喊大叫拿木棒冲出去,我们在家里大喊大叫,拿棍子敲铁盆,就把狼下跑了,隔三差五的,村里总有被狼糟蹋的人家,我们家再也没有过。后来,民兵背着枪,晚上巡逻,发现后坡石窟有狼窝,白天潜伏在洞里,晚上出动。十几人围得水泄不通,在狼窝口烧,烟熏火燎的,里面的狼惊恐万状,一般狼窝有几个出口,就是“狡兔三窟”,三只狼从侧面的出口箭一样射出来,埋伏好的民兵,在不同角度开枪,全部打死了。煮的一锅狼肉,大人们津津有味地吃,我们跟前也不敢去,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吃人的红狼,竟然被人吃掉了。
没有了狼窝,村里面安全多了,但狼还是有的,有过路的狼,它们更凶猛,白天见了羊群也不放过,放羊的时候,如果不走时气,被袭击,放羊的没有任何办法。不过有一点,因为有羊群,人是安全的。况且还有大人,我不害怕。
放羊并不容易,还是有许多知识要学习。父亲告诉我,春夏秋的时候青草比较多,羊刚出门会大吃特吃,这个时候也可能是早上出去比较早,吃了含有露水的草可能导致前胃迟缓、胀气等,也有拉稀的症状。所以,我们放羊总是在10点左右出发。盐对羊也是非常重要的,可能说不少传统模式养羊的人不给羊吃盐,但是相比吃盐的羊膘情和体能上都有差距,盐和水是羊每天不可缺少的重要营养物质,如果经常短缺,势必影响羊的生长发育,虽然是放羊,青草包含的水分多,但是水分并没有达到羊所需要的,如果喝水不及时或者喝水少会导致羊瘤胃积食。我们家每天傍晚,要给羊群搭料,还要给喝淡盐水,就是这个道理。
一般来说,我们放羊肯定都是选在晴天去的,下雨天没人会出门放羊。对于羊来说,出门溜达溜达也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羊天性喜欢在山坡上活动,出门放羊,不仅能够喂饱它们,还能让它们多运动一下,经常运动的羊体质会更好,肉质也会更好,据说经常放牧的话,就连羊身上的膻味都会减轻。而且,羊本来就是吃草的,这种天然食材肯定对羊的健康更有好处。
有一次,我和我三老在杨家峁村子下面的石坡放羊,两个人随着羊走动,我拿着放羊铲追羊头,三老在后面守护,一边走一边观察,如果头羊跑得太快,我就用石头“孝敬”它,到头以后,我按要求把羊头打转,羊就返回去了,羊吃的是回头草,如果你不叫它们返回去,羊赶歇烧窝的时候也吃不饱。不会放羊的人,一股劲跟着羊群跑,走好多冤枉路,羊越放越瘦,适得其反。真正的放羊好手,不紧不慢地随着羊群移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了闲情逸致,喊一嗓子陕北民歌,还是蛮有味道的。
我和以前一样,背着锅子和小米,打转羊头以后,就不管羊了。我的下一个任务是做饭,我兴致勃勃地跑到柳树岔水源地,用勺子舀一锅清水,用提前准备好的小镢头刨一个土槽,两边栽两块石头,把锅子坐稳。东跑西窜地捡干树枝,搂草,不一会就够用了。在我把水烧好的时候,羊已经过来了,它们喝了水,都懒洋洋地东倒西歪,在树阴凉下面休息,我走到一只母羊跟前,手里端着瓷碗挤羊奶,在它脊背上拍了两下,习惯动作,它乖乖地躺在地上,露出鼓鼓囊囊的两个羊奶头,用浑浊的眼光慈祥地看着我,一下一下的挤。白色的乳汁像箭一样射进碗里,这一种无私奉献,人与动物的默契,是人间至爱。
在我们紧锣密鼓地做饭的时候,吃饱喝足的羊儿进入了梦乡。羊奶饭,人间美味,不需要油水,除了小米和盐,豆子也是随便摘来的,这样的享受,是现在食堂里任何饭菜都无法比拟的,这样纯天然的食品,只有那个年代,放羊的人才能吃到。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
人吃饱喝足,和羊一样躺下,睡觉。一个小时左右,我收拾好锅灶,把羊打起来,从另一个方向放着走,折了一个来回,太阳偏向了,天慢慢地暗了起来,突然,我发现沟底背面的羊群来回跑动,惊慌失措的,觉得不对劲,我三老说,时气不好,遇到狼了。可是,我们在山顶上,羊满坡都是,没有任何办法。我们两个大喊大叫,从后面一股劲打着羊群往前跑,我又在羊群后面滚大石头,把所有的羊赶到路上,清点了一下,还是少了一只羊羔羔,那时候,天慢慢地黑下来,我们也不知道有几只狼,火烧眉毛顾眼前,成了惊弓之鸟,赶着羊群跑回村子里。第二天早上,我父亲他们两个人拿着木棒,过去看了一回,说有不少血迹,其他啥也没有,应该是被狼叼走了。
虽然我没有看到狼,家里那次,看到两个黑影,再一次只看到两个耳朵,还是怕得够呛。接二连三地晚上梦到狼扑过来咬我,哭喊着醒来,再也睡不着,听着外面沙沙的风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用被子包住头,才有一点安全感。
这还不算,最危险的一回是我和村里面王须吞去二云塔。那次我们从杨家峁东边放着羊朝油兴庄方向一路走过去,到上油兴庄路口沟口的两块大石头下面休息,人和羊都吃饱喝足,石头下面凉凉快快,睡得十分香甜。结果响雷打闪都没听见,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醒来一看,一只羊也不见了,急急忙忙跑出去,才看见雷雨已经散了,眼前一块收过的高粱地,再次长出的嫩苗,被羊吃了。这些东西会把羊吃得肚胀死,庆幸的是这些苗子不多,只有少数羊吃了。眼见有三四只羊,躺在地里,王须吞急中生智,一只一只地把嘴扳开,叫我用双手做瓢,舀水灌,效果明显,除了我们家的一只山羊,其他全活了。
没有办法,当时社会穷困,死了也不能扔掉,当时,已经雨过天晴,他说自己放羊,我把羊扛回去,我害怕得不得了,这就是弥天大祸,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回跑,跑到黑沟岔口,已经筋疲力尽,我看到河里面水很小,不假思索准备蹚着河水走近道,谁知道走了不远,看到湾口前面黑压压的水头,铺天盖地地扑过来,我大吃一惊死命不顾地往回跑,刚刚爬到黑沟口沙坡,水已经漫过我的腰,我跌跌撞撞随着水头,漂出外面往高处跑了几十米,把羊放下来,回头看吓得魂飞魄散,满满的一河水,一米高的大浪,自己差一点就跟着窟野河水去黄河旅游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死里逃生,我不离不弃地扛着死羊翻山回了家,我父亲本来看到死了羊,怒气冲冲的,听我说了经过,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遇到危险,人最重要,为什么不扔掉?我战战兢兢地嘟嘟囔囔:怕得我忘记了!
儿时放羊那段的时光已离我远去了,但每次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如今生活在城市里,除了过年过节,看到从农村拉回来的一车一车的羊以外,难得见到羊的影子。如今,我们的后代养尊处优,没有经过艰苦的岁月,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这是很危险的。前几天回到老家杨家坪,看到现在圈养的羊群(封山禁牧,不允许放羊了),一下子想起我当年放羊的故事。在这里,我把它呈现给大家,忆苦思甜,让下一代,子子孙孙明白,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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