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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衣着光鲜的野蛮人,驾着轰隆隆的黑色机器,堵住羊群平日出坡的通道,还担心哪只像我一样愤恨,焦躁的公羊蹭破车漆。它们却不急不恼地依旧撒欢绕过。这叫石峁村的小庄子猛地就吸引了我们全部的神经,和陕北浑重,粗糙,苍劲的风貌一脉相承,是不是石峁女王千年前撒下一粒村庄的种子,自然生发而来?
走进村,全村的狗吠叫起来,晒着太阳,做着凤凰大梦的母鸡被我们凌乱的脚步惊跑。尽量放缓脚步,压低说话声,但这狡猾的伎俩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一直酣睡的狗儿,村子的气息和重量已被它掂得一清二楚,任何不合时宜的行为都会被它一一轻松识破。突然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抛弃的,必将被自然清算。村里这些砌墙的石块,大的,小的,薄的,厚的,形状各异,没有一点被修凿过的痕迹,每一块都不可缺少,也不多余,如天然混成,稳稳当当立在每家院落旁,任凭风吹雨打。是一颗怎样虔诚的心,在山涧捡拾时不假思索一并取回,坚信自然的刀斧,随心拿过一块,哪怕再怎么翘摆,也会被心的灵巧抚得严丝合缝。抚摸,驻足,赞叹。每家大门用木栅栏制成,高不过人的肩,太阳一下子就扑在人红润,泛光的脸上。提起栅栏一推,吱扭一声,便是主人最好的欢迎词。经年累月划在地上的半圆,是在土地上进进出出的最终答案。走近一个院落,一次洗礼。身上的皮衣,脚下的运动鞋,兜里的过滤嘴香烟,城里千头万绪的纠葛,都想立即抛弃,俯身于此。披羊皮大袄,烧一炉旺火,蓄一脸胡渣,牵一头老牛,忘记二十四小时定制,追梁上吹过的风,望东流的河,听大门口老榆树落叶的沙沙声,拾一片古瓦和着风闭目击打。
又粗又高的树,充满力量,凛冽的寒冬也被它气定神闲地藏于胸间。每棵树,都寻到了自己的位置,都由着性子生长,绝不担心被笨拙的锯条伐去,空白的位置马上就会有新生的弥补,蔓延的草茎顺着树干攀岩而上,不畏缩,友好地共享着足下的每一寸土。枝干探过墙头,爬上窑顶,与烟囱一道吐纳生活均匀的气息。每一条小径都能直通各家各户的暖炕,只需一尺见宽,村里人不需要多余的路,草和树也自然地让出这条小径,永远不生长在这上面,也许在夏天,草叶会把清晨的第一滴清露,落到这条小径上来,湿润行走的脚。放心地跟着它的指向走下去,你就会有不断的,毫不雷同的惊喜,只用脚踩出的路,走多远也不会迷路。北城告诉我们,村口用石头堆起的石锥摞是村里光棍汉垒的,直直的瞭到最远的地方,村人坚信自然的馈赠和信仰,相信石头的力量,不仅可为自己守望一个勤劳,善良的女人,也可保人丁六畜兴旺,修窑,垒墙,牛棚,猪圈,石磨,石狮,茅厕,全用石头。再也没有比自然给予我们的石头更坚固,更久远的东西了。
石井里的水永远不会干枯,更不会溢出流向火热的沙滩,担走两桶,不一会,便流到原来那始终如一的位置,不超不降,清冽冽地流进粗壮的水瓮。通向石井的路,磕掉了多少旱烟灰,解化了多少纠结,唱熟了多少酸涩的歌调。挑一担水桶一次次深入村落底处,与井水对话高处的生活,过去,现在,未来,透澈明晰。
牛粪从牛尻子不费一丝气力地倾泻而下。这坨热腾腾的牛粪,凑上去闻你会嗅到青草和粮食经短暂发酵的清香,没完全消化的种子就地发芽,生根。到了盛夏,你惊讶于一株绿得发黑的粗壮的庄稼,那就是它,毫不吝啬它的养料,全部献给秋天。一坨牛粪让村子改变喜悦的重量。太阳不会忘却对一坨热牛粪的化解,它先行将牛粪的清香和水分烘烤出来,一阵风也赶到把水汽带到坡梁上,一块又干又硬的牛粪片形成,你若是想拿它冬日取暖,尽管带走。若不需要,屎壳郎先生会带一队人马赶来,把这坨牛粪制成一个个小球,欢心地滚着回到各自洞里,自己若是享用不完,便赠给泥土,滋养根茎。
在这里,每座山,每寸土,甚至一粒微尘里,时间和历史只不过是一截风化的白骨,一堆破碎的陶片,一条沉默的断垣。太多的过往传奇,风烟旧事在自然沉默的性格里变成秘密,费尽心思地解读,只会应证我们的固执和背离多么无可救药。浑身解数转了一大圈,疲惫不堪地才发现,要寻找的原来是自己最初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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