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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驶在古丝绸之路,不时会遇到一座座佛寺洞窟。长安的名寺古刹已引起游人精神上的亢奋,天水的麦积山洞窟群,举世闻名的敦煌莫高窟,敦煌东西千佛洞、深藏祁连山深处的榆林窟以及新疆大地的龟兹庞大的洞窟群、克孜尔千佛洞等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洞窟,已形成蔚为壮观的景象。洞窟中彩塑众佛,千壁丹青,斑斓多彩的壁画,千姿百态的卧佛、坐佛、立佛,着色艳丽、色彩明目,这是一曲宏伟的色彩与线条的乐章,气势磅礴地奏响在荒源大漠、莽莽大野、巍巍山崖。艺术的巨流涌动着、激溅着、澎湃着,使寂寞的古道有了情感的喧哗,孤独中有了精神的抚慰,古老的民族的智慧得到升华。
这些彩塑和壁画历经千年,色彩依然鲜艳,沉郁的蓝色,庄重的红色和高贵的金黄色,依然焕发着夺目的光彩,旖旎明丽,让人遐想万千。
这些作品艺术风格,都受到早期佛教圣地巴米扬和犍耽罗的影响,也受到古希腊艺术风格熏染。色彩的浓淡,线条的粗细,或写意,或素描,或泼彩,最纯粹的造型,海绿色或赤褐色的壁画、塑像,都横亘千古,历经沧桑,只要轻轻拂去浮尘,依然鲜艳如初,栩栩如生,展露出神与物的想象,宣示佛祖心灵的风采,“既有印度佛宗的寻幽探秘,又有中原大地的生命特质与深度”。
宗教是艺术的保护神。
艺术是宗教的宣讲者。
立佛像,供人参拜,绘壁画,宣传佛教教义。因为佛教经典庞杂,佛徒信众无法全部阅读,弄明白其意,用壁画的形式反映佛教内容,将佛法通俗化、简约化,使信徒更易理解。
走进荒山洞窟,面对层层叠叠的洞窟。无论完整的或是倾圮的,即使化为废墟,都会激起我对历史感的燃烧,一种探寻历史的欲望在涌动。
壁画题材十分丰富,释迦牟尼像寺寺必有,菩萨像也遍布洞窟,还有佛主涅槃、佛徒千幅,四象图、天龙八部、飞天、天宫乐伎、本生故事、因缘故事、佛教故事、经变图、动物画、山水画、装饰画、供养画等。佛教经典告诫信众:凡人必须经过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六种途径才能成佛。在莫高窟、榆林窟,龟兹千佛洞窟,我饱览了佛陀、菩萨、比丘、护法诸神生动形象的塑像,和丰富多彩色彩绚丽的壁画,气势磅礴,气象万千,是造型艺术和绘画艺术的协奏曲,是线条和色彩的“九部乐章”。墨蓝色的厚重,赤褐色的沉郁,棕色的古朴,金黄色的尊贵,色彩在这里给人以辽远、深阔的意境,那线条流畅、飘逸,像西域大地起伏跌宕的旋律,又如流云般的潇洒。色彩浓淡枯涩,是视觉艺术的表现形式,不仅是美的张扬,还蕴含着宗教文化的幽深,思维的深邃都达到那个时代的中国绘画艺术的高峰。唐代的菩萨艺术风格更趋于成熟,他在静默中倾听众人的诉求,同时他在沉默中答应,并由男性过渡到女性。
有的菩萨头戴华丽的冠饰,身着薄纱和短裙,上半身裸露,丰腴的臂膀,丰满的前胸,白皙的皮肤,轻扭腰肢的身态,面带微笑,口含春色,实际上成了唐仕女的化身。至于她耳朵上的饰品,胸前的项链,都是印度、波斯的舶来品,既有西域的化妆术,又渗透中国绘画的元素,体现出东西方文化结合的创造魅力。这些雕塑是线条和色彩的组装,是色彩和线条的协奏曲,壮观、大气、又不乏细腻、婉丽,使人顿感到盛唐之风扑面而来——华美、丰腴、舒放,这是唐代艺术家的崇高理想和精神追求。
唐代的敦煌莫高窟壁画,又是唐代文化生活的集中体现。唐代的佛学艺术家,用艺术形象,描绘他们心中的极乐世界:重楼叠阁,乐池舞榭,华树莲花,祥鸟妙音。衬托着蓝天绿波,更展示着一代艺术家富有的精神世界。在这里有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佛、菩萨、飞天、乐伎,他们和睦相处,欢聚一堂,正是人们追求安宁、祥和、愉快、美满心灵的向往。
至于涅槃像,即圆寂、灭度,原意是火的熄灭,风的吹散。涅槃是一种超越时空,超越经验,超越苦难,进入一种不可思议的“常乐我净”的境界,是永恒的幸福,是“静”和“净”的极致。我在张掖看到的大佛卧像,色彩艳丽,似睡非睡,像是涅槃状态。神态静穆,情态安详。
菩萨虽然已到达了涅槃的境界,却仍然留在人间,帮助众人超度到这个境界。菩萨沉默不语,在静默中倾听世界的声音。
古希腊对艺术与自然的关系的观念,被进一步发展为艺术与人的精神关系的认识。希腊化佛教传统独特风格,就是色彩十分强烈。美国学者戈登·华尔纳看到敦煌彩绘和壁画,感慨道:“虔诚的人们把他们心目中的神以壮丽的景象描绘在那些墙壁上,这些神或缓缓地走在行进的行列中,或安静地坐在盛开的莲花上,或举手保佑人类,或冥想、或深深地陷入无思想的涅槃中。”这是个文物盗窃犯,他竟然当着王圆箓的面,“把一尊单腿跪地、传神的手紧握胸前,显出崇拜神态的塑像”,从基座上撬下来,用丝巾拂掉灰尘后,塑像身上露出鲜艳的蓝色、深红色和金色,脸颊的颜色则鲜艳夺目,他装箱打包,准备带到美国。
看到这满壁丹青,满室彩塑,不仅饱赏艺术的美、整体美、对称美、对比美、平衡美、重复美、动律美,而且开拓了视野,洞深了思想,从死亡中体会到生,从宿命中体会到偶然,从烦恼中体会到清静,从孤独中体会到群聚,从摇曳中体会到稳定,从浮躁中体会到淡定。那艺术的精灵,艺术的美,抚慰了远在天涯断肠人的孤凄情怀。
千年的雕凿,千年的绘画,持续千年的文化工程,千工百慧,一代一代前赴后继,呕心沥血,兀兀不休地劳作在瀚海荒山深处,奏响一曲宏大的艺术乐章。
人啊,一旦精神有了皈依,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干不成啊?僧侣们的冥思苦想,画匠们的沸腾的激情和丰富的想象力,工匠们汗雨纷飞的劳作,都凝聚在那色彩和线条上了,处处闪耀着他们的智慧的光芒。东西文化的河流在这里交汇,溅起睿智的浪花,激起情感的漩涡,腾起艺术卓越的浪峰,荒茫的大野便绽放出智慧花卉,古老的民族精神不再枯涩。鲜亮的壁画和彩绘,减缩了旷野的疏阔,击破了暗森森的孤寂
飞天超越了佛教和世俗,经过漫长的抽象和升华,不再是一种文化的艺术形象,而是多种文化的复合体。
唐代飞天已达到一种至美境界。
在榆林石窟,在敦煌莫高窟,我看到那一幅幅壁画,画幅不大,但线条清晰流畅,带着大唐时代的飘逸、洒脱和发自艺术家心灵深处的大气,笔迹圆润,轻重疏密,和谐华严。飞天乐伎轻飞曼舞的形象,春波般曼妙的衣褶,流云般轻盈的身姿,载歌载舞,婀娜清丽,沉静舒雅,她们是人是神?那是一个诗意葱茏、又是线条饱满、色彩调匀得铿锵灿烂的时代,又是拓边阔疆,意志昂扬的大时代。
飞天画像,那是线条和色彩的圆舞曲。飘动流畅的线条,轻盈清华若在云中飞翔的身姿,走近,依稀听到衣服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窸窣声,虽风致嫣然,并无轻薄浮艳之气。微微的收腹,舒展的腰肢,在柔和轻软的曲线结构中呈现出的头部、胸、腿的动态,是纤柔的若飞若舞,若滑移,或游弋,节奏优美,曲线有致,极富有动感。
“从来天意高难问”。我没有膜拜佛陀的激情,望着那轻轻翔动的飞天,心中却涌动着一种诗情。这幽暗的洞窟,因为有了你才这样明媚;暗夜沉沉,是你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目光,驱走千年的幽暗;你撒下的花瓣,已化为胡杨、苜蓿、马兰、山丹。西北高原的天空,一片五彩祥云。这佛窟弥漫浓浓的诗意。
飞天,在佛教中被称为“香音神”,传说,她们生活在“西天极乐世界”,天宫楼阁,是天宫的 乐伎、舞伎,是音乐和美的精灵。她们手持乐器,或手撤花瓣,就是向人间播撒幸福、祥和的爱。
她们是天使。天花纷纷落了一地,让我们一一捡拾起来,编织友谊的花环,经济文化交流的纽带。
敦煌四百九十二窟,窟窟有飞天,多达四千五百身。我感觉印度的飞天和中国的嫦娥似乎有着血缘关系,都有超脱尘世的理念,她们精神的潜力和理想的追求,受到现实的制约,于是寄托于宗教,寄托于神话虚幻的世界。飞天不仅仅是身体远离人间的龌龊,进入美轮美奂的境界,而是精神和灵魂的升华。
我在敦煌莫高窟看到一幅“天宫乐伎图”,一群飞天,手持不同乐器:五弦、阮咸、箜篌、横笛、筚篥、排箫、答拍——实际上是艺术家把现实的歌舞笙吹欢腾的场面搬到另一个世界,丰富的想象,精妙的构思,娴熟的技法,诗意的线条,把美定格在壁画上。飞天们舞动的缨珞彩带,击掌的动作,扭动的腰肢,传神的眉眼,都有强烈的动感,浓郁的生命气息,动静有致的韵律,实际是艺术家们把西域歌舞的现实场面搬到天宫,在优美和飘逸中展现佛界中的宁静、温馨、平和、温良、文雅。这是人类精神追求至善至美的境界。
在莫高窟、榆林窟、龟兹窟,那菩萨像、佛陀像,更多人情味,那是唐代泥塑和画像,更接近现代人。千佛千姿,或微笑、或开朗、或淡定。菩萨大都呈现出或喜悦,或平和的心态,慈眉善目,流溢着娴雅柔和之气,流畅的线条,飘动的衣褶,似乎能看到鲜活的血肉,那菩萨大多是眉目低垂,眼睛朝下,一幅体贴下情,关注众生的慈祥神态。
在一个洞窟里,四壁全是佛陀画像,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像小学生列队而排。谁要是下一声口令:“齐步走,一、二、一!”他们刷地甩开年轻的脚步,铿锵地行走开来。现在洞窟一片寂静。我走近壁画,仿佛隐隐约约两个小沙弥在交头接耳:洞窟很静,只有我一人在浏览、阅读。我贴近壁画似乎听见画上两个小沙弥在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大一点儿的圆脸,小一点儿的长脸,都是一脸的平和、虔诚:
甲:看你老是打哈欠,夜里是没睡好觉?
乙:我做了个梦,梦见俺娘死了,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甲:不是死。是涅槃。她老人家被西天佛祖接去了。那里是极乐世界。
乙:极乐世界没有悲伤吗?
甲:没有悲苦,只有安乐幸福,你想那里遍地鲜花,仙果累累,山清水秀,满树生辉,一片吉祥、光明,怕这时你母亲正陪送文殊菩萨游历须弥山呢?
乙:我死后能见到俺娘吗?
甲:能,以后不要说死呀亡的,涅槃。我们涅槃后都能到西天见到亲人,见到佛祖,你上课时没听师傅讲过吗?好好修行吧!
乙:是。
我离开壁画,那两个小沙弥顿时哑言无语,那大一点的小沙弥还呶呶鼻子,逗得我真想笑。
新疆壁画不同敦煌莫高窟的还有一大特色,那就是多菱角形风格,不用斜线,而是起伏跌宕须弥山形曲线,显示灵性、活跃,那色彩的变化,明暗的结合,更引起人们心中一种深度变化的印象。这许多犍陀罗的圆和菱形方格构成西域艺术鲜明特色。线条的奔放、圆和菱形的庄重、肃穆、坚实、集中,极其和谐地绘就了佛祖的圣迹,佛陀、比丘、菩萨、飞天和各种护法神诸人物,佛本故事。奇异的花木,怪诞的飞禽走兽,梦幻般的深远意境,神奇迷蒙的色彩,那线条,那色彩有一种装饰性,更有一种神秘性,给人一种“懔懔若对神明”的感觉。
我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西去,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敦煌、库车、喀什,其间又经过高昌故城、交河故城、吐鲁番哈密、听听这些名字,本身就是历史,就是故事,还有流沙河、火焰山、高老庄、晒经台、牛魔王洞、女儿国,这些都是《西游记》故事发生地。大西北天广地阔,人烟稀少,正是盛产神话传说和宗教文化的地域。宏大的叙事和浓郁的宗教色彩,必须有广袤的土地来哺育。物质越是贫乏,精神越是蓊郁;生活越枯涩、宗教越兴旺。苦涩的激情,浪漫的想象,文明对洪荒的对峙,精神对空旷的对峙,使得这一路寺庙林立、洞窟重重,佛像千尊,丹青千壁,从荒漠深处到大山皱褶,从繁华的小城到被时代抛弃的乡村,他们凿窟造庙,写经画壁,不是一时的兴趣,而是一种精神追求,生活在死亡边缘的人们,更需要宗教保护神,他们的宗教情感更强烈。
“丝绸之路”这个名字是德国学者地理学家巴龙·冯·李希霍芬命名的,他是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导师。这个美丽的名字,能激起许多人的热情和辽远的想象。丝绸之路也是文化之路,是宗教艺术之路。随着物质的交流,印度犍陀罗艺术,希腊古风时期的雕塑和绘画艺术也源源传播开来。“水长山远路多花”,(宗泽诗)那千窟彩塑,千壁丹青,不是花开在这丝绸之路上的斑斓的艺术之花吗?不老的艺术,不衰的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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