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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莲花山公园的绿草坪上,陈列着一门65式37型双管高射炮,它是部队捐赠之物。公园散步,每每经过它的身旁,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仰望一下天空,对着七星北斗的位置出会儿神,这似乎已成了习惯。每当此时,我眼前会出现一座熟悉的苏式营房,在这座紧挨北去湘江的营区里,有我火热的回忆,也有我对人生的认知。
1970年冬,新兵连结束后,我被分配到炮兵第六二一团一营部侦察班。没过多久,便参加了师司令部在耒阳军用机场举办的侦察班长骨干培训班。培训刚结束,我便去了团电影组报到。放了两年电影,我又改行当起了政治处新闻报道员。士兵经历的最后一站,是下到一营炮二连当班长。
记得那天是3月8日,一个倒春寒的天气。我坐在政治处派给我的小车上,身和心都觉得凉凉的。这种凉意有天气的成分,也有世态炎凉的况味。机关离连队没有多远,本不用派车的,可车还是来了,这使我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感动。
我背起背包走进连部,大声地,有点夸张地喊了声“报告——”走过来招呼我的指导员慕千山像是看出了我有情绪,便热情地对我说,高凯明吧?昨天下午政治处王培民主任来电话了,说你要来我们连当班长,欢迎呀我们的大秀才!王主任是二连上一任指导员,由于抓连队学哲学抓出了名,便从连队指导员的位置上直接提升为团政治部主任,可谓连升三级。
指导员很年轻,岁数应该同我差不多。他是广西省军区首长的孩子,祖籍山东黄县,因出生在广西十万大山,故名慕千山。指导员这个人很正气,对我一直关爱有加,我很感激他,故在这里要多说几句。指导员长得高大威猛,一双大眼睛透露出一股英气,给人的感觉威严且亲切。
说话间,连长谭仁昌,副指导员柯志强走了进来。谭连长江西鹰潭人,满脸的阳光,一身干练。柯副指导员广东潮阳人,清瘦白皙,笑容可掬。他们说副连长陈南城探家了,所以没有过来。其实,不就是一个机关兵下到连队当兵嘛,不应该出现如此场面,这让人有点儿消受不起。因为王主任出面了,只能另当别论。指导员只顾同我说话,并没有理会别人的到来,给我的直接感觉是,这个连队指导员当家。
指导员带我来到炮五班,把我交给了班长魏小民,副班长廖雨泉。班长身材单薄,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他同指导员一样,都是部队干部子弟。副班长个头不高,但身体强壮。他笑着接过我的背包,顺手放在了身边的一张下铺上,并告诉我说,这本来是他的床,我来了,他睡上铺好了。
我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人,乍一看似乎与下文要讲的事关系不大,像是顺着思路信马由缰而为。其实并非完全如此。交代他们,是因为思念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才是我火热连队生活的见证人。
“炮后集合——”在班长干脆利落的口令下,我们全班9名炮手闪电般地冲向自己的炮位,开始了紧张的,日复一日的操炮训练。当时我们团装备的,正是公园草坪上陈列的这种65式37型双管高炮。炮连炮班9名炮手分别负责方向、高低瞄准、距离、航路速度装订及压弹、装填等任务。整整半个世纪过去了,很多当年熟悉的火炮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恰巧,也就在本文刚开了个头的时候,老班长打来电话聊天,谈到火炮,他依旧如数家珍。
我本人是负责目标航路距离装订的4炮手。团里是给我下了班长的命令,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名义上的。因为班里有班长,我只能先当4炮手。4炮手是整门火炮能否炮响机落的关键所在,我深为自己自豪,并很快成了一名优秀炮手。当时我曾产生过这样一种想法,一旦提干,当军事干部要比当政治干部带劲。由于我们班训练刻苦,全班配合默契,在操炮训练方面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在谈及训练体会时,班长说的几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们班就像一支由各个部件组成的步枪,只要扣动扳机,保证百发百中。
在这里我要插叙一个小情况,有些解密的成分。五班有班长,为什么还要我去五班?原因是五班长个性太强,有很多时候不太服管,让我过去可能会起到一个牵制作用。因为我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否则也不会从机关下到连队。其结果却是,我与班长配合默契,常常是一个鼻孔出气。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我接受了在机关与人不好相处的教训,所以班长叫我干啥我就干好啥。若干年后,当我再次见到已是团长的指导员时,他开始冷笑了一声,之后拍着我的肩膀说,高凯明,我真服了你。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操炮训练分放列、撤出两个步骤。放列是将炮从行军状态转入战斗状态,撤出正好相反。就在第一次撤出演练时,我的左手大拇指负了重伤。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我刚跳下火炮,用右手去收拢跑腿时,放在炮盘上的左手大拇指,被跳到炮盘上的炮手踩成了两片,骨肉分离了。我当时感觉手指像是被大火烧了一下,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在团卫生队,我的大拇指被缝了7针。几天后拆线时,负责为我手术的丁医生说,万幸呀,幸亏骨头没被踩断,否则这手指就废了。他拿着我的手让我看,说7针连线的针脚像个汤匙。我咧咧嘴。他接着又更改说,不,更像七星北斗。他交代我再上训练场时要特别注意安全,好了疮疤忘了疼的时候,就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北斗。北斗是指方向的。我心里自语。丁医生问我手指有没有感觉,我摇了摇头。停了一下,我又点了点头。他追问我,到底有没有感觉?我一下子流出了眼泪。
其实,我缝合后的手指没有半点儿感觉。因为周围的神经全断了。这一点,医生比我更清楚。我不能将真实的感受告诉任何人。原因很简单,我还要进步,一个手残的士兵是不会再有机会的。还有,我还没有女朋友,谁家的姑娘会喜欢上一个手残的人呢……
鸟飞沙有迹,时间无针脚。自己心里的苦,就这么被我生生地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四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见到了当年为我缝合手指的丁医生。说起往事,他攥着我没有多大感觉的手指说,老高,当年你应该把手残的事告诉军务部门,按规定,你是可以评残的,可你偏偏要讲无私奉献、军人担当,你这又是何苦哟。我苦笑了一声,说,谢谢老战友的抬举,其实我没有那么高尚。谢谢你巧夺天工的医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指方向的七星北斗,我已经知足了。
——选自2021年11月12日《新华每日电讯》
云飘飘兮迎风站
天,犹如一块巨大的,沾了许多锈斑和污渍的银片,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头上。在这阴沉杂糅的色彩里,偶尔会有一缕金子般的光亮穿过银片缝隙,这便使整个宇宙变得更加诡异。就在此刻,一只铁色的鹰突然闯进这无垠的空旷,刹那间给太空带来了一丝生机。鹰开始翩翩飞翔,继而却在空中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停了下来,这只站立的鹰,就像别在天空胸前的一枚漂亮的胸针,装点着上苍的胸怀。我觉得这只鹰是上帝的魂魄,它正目视着人世间的芸芸众生。
“看——迎风站”,开芳边骑车边提醒我。
听到“迎风站”三个字后,正在踩车飞奔的我情不自禁地将双手从车把上收了回来,之后双臂向左右伸展着,模仿着鹰的样子,在大撤把情况下翩翩飞翔.随着脚下蹬车的加快,霎时见耳畔风声呼啸,眼前的大树齐刷刷地向后倾倒。我大声喊叫为自己助威,一会儿双臂伸展,一会儿抱于胸前;一会儿双手播入裤兜,一会儿相互交叉放于额前。每每遇到路面下坡,我会将双腿平放在车把上,用脚来掌握飞车的方向。
“天上迎风站,地下大撤把。”开芳止不住地叫喊着。而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闪现的句子则是“云飘飘兮迎风站,风萧萧兮大撤把……”这是我一上路就开始构思的一个腹稿,事后我才将其写了下来。现在想想,它应该是一首乐府体或离骚体的长诗,更确切地说是篇赋。我自幼喜欢古诗词,尤其“四六句”是我最爱。这篇表面上看是为我与开芳那次夭折的远行写下的悼文,其实是为另一个宏大目标创作的一曲颂歌。文中要讲的是重建一处古建筑的想法。那是一个梦,一个少年的轻狂,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情怀。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却也真实地存在过。
上路前,我与开芳正在练习单车。我说,借来的这两辆单车虽然破旧,但骑着省劲。我们何不借此机会去一趟滕县看看你父亲,顺便去邹县看看三叔。开芳习惯了听我指挥,即不假思索地说,主意不错嘛。说着我俩飞一般地离开了小北门胡同,穿过树林,越过小河,一口气冲到了那个叫南阳的公路上。
我父亲兄弟三人,伯父即开芳的父亲,在滕县工作。三叔在邹县工作,父亲在老家平邑。平邑县离滕县邹县距离少说也有八九十公里远,单靠骑两辆破旧单车到达应该说是不可能的。可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远行。
伯父是个爱讲历史故事的人,我自幼喜欢历史便是受他的影响。他曾告诉我,平邑、滕县、邹县在春秋时均为诸侯国。平邑有《论语》中讲到的古方国颛臾,有写下《孝经》的孔子的大弟子曾子。滕县当时叫滕小国,有滕王滕文公。邹县古称祩国,是孟子的故乡。有一年春节伯父回家,见我正在看王勃的《滕王阁序》,便说,你知道滕王阁在哪里吗?我回答在滕县,伯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最早的滕王阁是在滕县。但《滕王阁序》中说的滕王阁却在江西南昌。他告诉我,唐朝的滕王李元婴初封地在滕县,他在滕县时建过滕王阁,后来他去了南昌,又照着滕县滕王阁的样子重建了一座滕王阁。南昌的滕王阁有名是因为当时的少年才子王勃到过那里,并为此写下了《滕王阁序》。而滕县的滕王阁鲜为人知是因为王勃没有到过滕县。
伯父在给我讲故事,却无意中拨动了我少年的那颗“野心”。我当时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找机会去一下滕县,看一看滕王阁遗址及周围环境,之后像王勃一样,写一篇闻名于世的《旧滕王阁新序》,为伯父增增光,也让伯父工作的地方滕县出一下名。那时候的我,最不吝惜的就是想象力。
“吾居颛臾城兮,奔赴滕小国。弱启挑大任兮,妙笔手中握……”当时马路上虽然行人如织,且时有汽车通过,我却犹如无人之境,人车一身,飞速向前冲着。开芳在我身后拼命追着。他边追边大声吆喝,其实是在为我鸣锣开道。
飞着,追着,就听开芳大声说,看,天上的迎风站飞走了——我刚要抬头看,又听到他说,哎哟——我的车链子断了!在开芳的一惊一乍中,我双脚一起从车上跳了下来,因控制不住车速的惯性,我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至此,我骑车在去滕小国,想靠写一篇诗文扬名的春秋大梦无奈划上了句号。
那一年,伯父回来了,看上去他老人家老了许多。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打算骑车去滕县的时候,伯父作为“走资派”正在那里接受批斗。如此想来,天上的那只“迎风站”突然飞走,开芳的车链突然断掉。我突然被摔伤,这些都是天意,是上苍怜悯我们,不想让我们心灵过早地蒙上一层阴影。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天上“迎风站”,地下“大撒把”的情景却依然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为什么天上出现“迎风站”,地上恰好“大撒把”呢?这看似是两种竞技的偶然相遇,实则却隐喻着一个递进关系的道理:国家不安定,一切梦想都不会成为现实。
天上的鹰之所以能在空中展翅不动,是因为鹰借助空中气流上升的作用使自己悬浮起来;行进的单车为什么能够大撒把,同样是因为单车只有不停地前行方可保持平衡。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顺水行舟,适者生存。
有天夜里,我梦见自己骑着大撒把的单车一直飞到了天上,并与那只“迎风站”不期而遇。那只鹰像是在空中已经站了许多年,从春秋至盛唐,又从宋元到明清,一直站到了今天。奇妙的是,在我与鹰相遇的那一瞬间,我飞翔的单车也一下子停了下来,与鹰定格在同一个画面上,有画外音传来,“飞车与老鹰并立,天风共锦云齐飞……”那是我《旧滕王阁新序》中的句子。
——选自2022年5月12日《增城日报》
妻子的花园
北去的湘江是由车江镇流向衡阳市的。而往返两地的6路公共汽车则是沿湘江堤岸从衡阳市发车到车江镇的。如此表述像是没话找话说。然而我在梦中常常遇见的,也是难以割舍的镜头也正是北去的水和南来的车。
正是这趟承载着我许多美好过往过的6路公共汽车,每每行驶到一颗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时,便会缓缓地停下来。这里是一个站。站牌上只有“6路车”三个字。没有站名。因为这里是军事禁区——广州军区高炮师师部大院。
梧桐树右侧有扇卫兵把守的大门,里面是由众多高大的桂花树簇拥的师司政后机关办公室所在地。左侧的一扇大门里,是片古老的樟树林。树木掩映处便是师部家属大院。
连接桂花树和樟树林的是一条笔直的水泥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我曾来来回回地走着,一直走到我调回到广州军区机关为止。别小瞧了这条小路,先后从这里走出去的可不只是我这样的文人,好几位将军也是从这里起步的。
家属大院的老树下也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与大门口那条小路是相连的。不同的是小路到了这里便成了曲径。为了保护古树,小路在这里是要靠寻找大树与大树之间的空隙去延伸的。曲径的右侧是谢师长、孙师长和宋政委、秦政委等新老首长的家。左侧是于主任、范参谋长、唐部长的家。沿小路再往前绕,便到了司政后干部宿舍区。我家住在树林的最深处。这里有3栋平房,我家住中间一栋。后面一栋户型稍大些,住的是黄副政委和董副政委家。两位老首长家后面,是片家属区菜地。我要写的妻子的花园就在这里。
用了这么长的一条小路为妻子的花园作铺垫,像是有点儿小题大做。呜呼,年轻时的写作灵感往往来自外面的世界的光鲜与新奇。可到了今天,写作的兴趣却常常锁定在了那些已经在心中沉甸了许久的生活碎片和过往上。同样,当年追求语言华丽,而今天思考了大半天,最后留在纸片上的也就是一堆大实话。
是的,妻子的花园其实就是妻子种的一片菜地。花园的名字是别人送的。菜地约有两分地大小,是黄副政委家和董副政委家送的,他们儿女不在身边,无人耕种,便送给了妻子。妻子的菜地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开垦的。开垦之前原是一片围菜地一周的乱石堆,上面爬满了野蔷薇枝条,是妻子用锄头把它变成了菜地,又把它同原来的菜地拼在了一起。妻子在这里种上了四季豆,又把迅速长出的豆角藤蔓引上了围地一周的豆角架上。邻居曾告诉我说,你妻子种菜可真用心,她把豆角藤蔓长须引向豆角架的那份仔细呀,就像是在绣花。
然而,野蔷薇的野性实在太强了,它完全没有顾忌妻子的付出,直到豆角架上的豆角开出了玫瑰色的花朵,它们依旧不依不饶地去收复自己的失地,硬是把雪白的蔷薇花朵绽放在豆角花中间,来个红花白花争芳斗艳。也许正是因为妻子的菜地一年四季都被爬满了红花和白花的豆角架包围着,过往之人都称妻子的菜地为蔷薇花园。
妻子的菜地一年到头都弥漫在各种蔬菜的花香里,展现着一派勃勃生机。春天的油麦菜,夏天的空心菜,秋天的兰花菜,冬天的大白菜,都在不同季节里展示着自己青翠的身影。还有色彩各异的红辣椒,紫茄子,黄南瓜,绿丝瓜,更是美轮美奂地传递着丰盈喜讯。
妻子菜地的丰收景象是用妻子的汗水浇灌出来的。她每天下班回家,都会一刻不停地钻进菜地里,除草,施肥,浇水。每每遇到风雨之夜,她都会守候在菜地里,为其排水护篱。
妻子的菜地是与人结缘之地。因为蔬菜长势好,品种齐全,住在大院里的人没有不羡慕的。在那些清贫的日子里,妻子的菜地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呀。妻子为人大方,经常招呼路人到自己菜地里来摘菜。有时候还会主动地把摘好的菜送到邻居家。
妻子的菜地为美丽的营区锦上添花。黄副政委的丫头晓荣在衡阳市工作,每每回家,总会在妻子的菜地旁站一会儿,她说妻子的菜地最养眼,并说菜地在她家时经常是一片荒草,一到了妻子手里,便魔术般的变成了花园。董副政委儿媳的妹妹杜东方是《广州日报》的编辑,看了妻子的菜地后她对我说,写写你妻子的菜地吧,把它作为礼物献给你勤劳的妻子。她还告诉我文章的题目要浪漫些,就叫妻子的花园吧。她要我把写好的文章尽快寄给她。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昨天,在与董副政委的儿子董临宁老战友通电话时,无意中又提到了他妻妹杜东方,这使我又想起了当年她让我写妻子的花园的事。光阴似箭,飞鸿几度,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天,随着老部队的几经换防,老营区也早已是今非昔比。至于妻子的那块菜地,那个花园,想必也早回到了白花绽放的野蔷薇领地。不过,当年东方编辑让我写妻子的花园时交代的几句话我还没有忘记:妻子的花园是妻子用勤劳与汗水编织的一个诗意大花篮,花篮里装满了妻子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生活的热爱。因为有了妻子的花园,部队营区才显得更加美丽。
——选自2022年8月16日《羊城晚报》
老师好 同学们好
昨天上午,赵老师打来电话,说下午亲自带车来平邑接我,去参加在临沂举办的全国老年书画展开幕式。我听后顿作不安,急忙说,老师您也是80多岁的人了,专门坐两个小时的车前来接我,这让学生如何担当得起呢。赵老师说,凯明莫介意,我想趁机去看看你的沂湘庐小院,你在文章中描述得那么好,我也想目睹一下它的芳容呀。
赵老师是我小学时的数学老师。他教过书,当过公社书记,人事局长,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政法委书记等。退休后仍初心不改,继续为单位的事,大家的事忙碌着。这些情况都是在广州家中听同学们电话里讲的。我曾为老师撰写过一副嵌名联,“恒心不改求索路,吉星高照养天年。”意在反映老师的人生追求,当然更多的是祝福。
赵老师高大帅气,给人的印象从来是和蔼不足,严肃有余。小学时代,老师留给我的最深印象,竟是用手指弹粉笔头的功夫。当时我们称其为“二指禅”,说的是上课时,只要他发现你走神,不认真听讲,他手指弹的粉笔头会准确无误地落在你眼前的课本上,以此来警告你注意听讲。从他手中弹出的粉笔头,不但百发百中,而且不裹风声,落在书本上亦不反弹,这样便不会影响到他人。当你接到警告后抬头看他时,绝不会发现他正用眼睛盯着你。好像粉笔头不是从他手中弹出的,要你打起精神听课的不是他,而是那个突然飞来的粉笔头。因此,每每听他讲课,都很少会有人走神,我们班里的数学成绩,也总是在各科成绩评比中名列前茅。当时有个叫高开刚的学生,后来去当兵了,转业后回乡参加全国高考,数学成绩仍旧是第一名。高开刚常说,这是赵老师“二指禅”的功劳。
书画展开幕式结束后,赵老师把当年的班长陈凡荣、马存茂夫妇,校花吴宗莲、刘建国夫妇等几个同班同学招呼在一起,设宴为我饯行。这是一次难忘的同学聚会,当年的青年才俊,青葱少年,如今的耄耋老翁,古稀之人,又突然相聚一起,感觉自然是恍若隔世。海阔天空的笑谈也就此展开。闲聊中方知,我与刘建国,马存茂三人,原来都是从部队团职军官转业到地方工作的。有趣的是,我们三人年龄虽然相近,入伍时间却是依次排开的。刘建国1968年入伍去了新疆军区,马存茂1969年入伍去了福州军区,我1970年入伍去了广州军军区。谈到各自的经历,各自的精彩和遗憾,人人都唏嘘不已,本次书画展的负责人闫晓静女士说,我们三人的经历,可以拍成一部家国情怀的长篇电视连续剧,剧中第一主人公便是赵老师。
谈完当年的趣事,糗事,再谈各自儿女的成长进步。陈凡荣告诉大家,她大女儿是全国优秀法官,曾获山东省劳动模范称号。二女儿是上海一大学的音乐教授,青年国际指挥家。吴宗莲说她儿子很优秀,在本市政府部门工作,女儿更出色,是广州军区文工团舞台美术设计师。陈吴二人均毕业于山东大学,都属成功人士。
席间,赵老师出去接了个电话,回到席位刚要坐下,就听班长陈凡荣高声喊道:“起立——”,之后我们几位不约而同地叫了声“老师好——”赵老师也本能地回了声“同学们好——”。当年课堂上的一幕又蓦然回到了大家眼前。老师好,同学们好,在当年只是一句口令,而今在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口中又一次叫响时,其意味就不同了。她是快乐,也是心酸。它凝聚的是一种漫长的经历,也是一种苦难的辉煌。人一辈子不容易,能坑坑洼洼,跌跌碰碰地走到今天更不容易。老师好,好了一辈子,同学们好,好了一辈子。也许这才是此时此刻口令中所要传达的。也就在这一刻,我发现老刘、老马还有我本人,在喊“老师好”的那一刻,呈现的都是标准的军人立正姿势。
带着儿子下部队
年轻时有些近似乎苦难般的经历,年老时回想一下,倒像是成了一笔财富。
大儿子小时候因发高烧得不到及时治疗落下了一些后遗症。所有这些竟是在他进幼儿园后才发现的。当时幼儿园的负责人是我们一位师首长的老伴,她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妻子要引起重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给儿子治病,我们操碎了心。
有一天,157医院的新闻干事张湖婷告诉我,她认识深圳流花医院的一位张医生,此人针灸医术了得,并说柬埔寨宾奴亲王的摇头症就是他治愈的。当时我在广州军区后勤部21分部负责新闻报道工作,在一次去深圳召开新闻报道会议时,我决定顺便带着4岁的儿子找张医生看看。
当时我们的报道队伍在军区小有名气,女兵方阵有花城四大才女之一的耿毅军,曾获得过全国少年田径比赛冠军的彭则鹏,转业后当上某市刑警队长的徐丹霞……男兵方阵有后来成为著名演员的孙洪涛,荆州军分区政委韩秀峰,《韶关日报》副总编辑张波……当我们一行来到深圳特区检查站时,张湖婷才发现自己的特区通行证忘在家里了。张胡婷是大诗人张永枚的女儿,不但文章写得好,人长得也漂亮。所以平时她总是一付自信的样子,而此时却只剩下沮丧了。
在排队入关时,我发现有只海燕正从大鹏湾上空掠过,便不禁吟诵起了张永枚《西沙之战》中的诗句来,“涌浪里,风云中,海燕排空上九霄……”
“壮气鼓双翅,豪情震羽毛”!接着吟诵《西沙之战》诗句的竟是那位正在值班的士兵。我说你也喜欢张永枚的诗?他说太喜欢了。我灵机一动,说,你认识张永枚吗?他说我哪有那个福气,我指了指站在一旁发愣的张湖婷说,这位军人便是张永枚的女儿……
张湖婷顺利地通过了检查站。她脸上的自信又卷土重来。就这件小事,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觉得挺风雅的。
开会间隙,我带儿子见了张医生,他告诉我,儿子针灸要隔两天一次,两周后才能看效果。因报道员吴剑辉要留在深圳采写一篇通讯稿,我便将儿子托付给他照管一下。
吴剑辉长沙望城人,同我原在一个部队,和我一样,也当过电影放映员,之后又随我一块搞新闻报道。由于他新闻敏感性强,文章写得棒,加之勤奋上进,故文章见报率极高,有时候每天都能在报纸上见到他的名字。他曾多次立功受奖。提干后,先后任指导员、宣传科长,团政委,联勤分部政治部主任,某保障中心政委等职,授大校军衔。吴剑辉毕生的履历上写满了优秀,在当班长时就被称为来自雷锋故乡的活雷锋。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战友。
半个月后,我到深圳接儿子回家,儿子却不答应。他告诉我,他喜欢和吴叔叔在一起,因为吴叔叔一有空就给他讲雷锋的故事。
在小儿子3岁的时候,因那阵子妻子无暇照管,借下部队搞调研的机会,我带他回了一趟老部队。
入伍后我开始在广州军区驻衡阳高炮师当兵,后来才到后勤部21分部及军区政治部文化部的。记得当时的高炮师已整编为高炮旅,就在到达营区之前,我发现旅业余军乐队早已于路两边列队等候我们了。就这样,在雄壮地军乐声中,我牵着儿子的小手向旅部大院走来。
同我一道回老部队的还有军区文化工作站的何全美干事。因何干事的名字有些女性化,故平时大家都亲切地叫他阿美。阿美负责军区基层部队文化器材的发放,故他所到之处都会受到部队的热烈欢迎。在悠扬的军乐声中,阿美开玩笑地对我说,这一次规模和档次最高,应该是看在你和你儿子的面子上,因为你这是衣锦还乡呀。我与阿美是好朋友,平时在一块无话不谈,后来儿子成人后,他还忙活着给儿子介绍女朋友。这是后话。
阿美湖南益阳人,人长得帅气,高挺的鼻梁像极了中东人,就因为这副相貌,在后来出国考察时,没有少给他添麻烦。阿美在部队曾先后两次入军校学习深造,是位具有很高素养的军官。他还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军旅书法家,我加入中国作协,中国书协的表格都是特意请他填写的。有一年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书协副主席刘炳森来广州,吃饭期间,当听到阿美对书法的独到见解后,当即于饭桌上为阿美提写了《何全美书法集》,因为刘主席当时没带印章,便在题字后面精心画了一枚印章。刘主席为阿美画印的事曾在书界一度成为美谈。
在部队调研期间,我收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在征得文化部首长的同意后,我把小儿子交给阿美,连夜乘火车赶回山东老家。眼看母亲转危为安,我又匆匆回到了老部队。小儿子见到我后,显得格外冷淡。原因是在阿美带他的那几天里,儿子已与阿美产生了很深的感情。阿美说,你儿子很乖,白天我带着他去搞调研,晚上和他一块去操场捉蚂蚱。你儿子这是乐不思蜀呀。
前后带两个儿子下部队的经过差不多,大同小异没有故事,很难写成一篇文章,可我还是原封不动地把它记录下来。以此回顾一下与剑辉和阿美两位战友的交往,并感谢当年那些同我一起搞新闻报道的战友们。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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