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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枯水期的鄱阳湖畔,蓼子花开,绿草如茵。
今年南方遇旱,百年未见,百日无雨。
鄱阳湖大面积裸露着黄褐色湖床,远处的湖水是一条闪烁着细碎的波光的曲线,靠近湖边的地方可以看到连成片的绿草地,在微风的吹拂下起伏不定,绿色间点缀着些影影绰绰的红色,虽然已临深秋,却是扑面而来的春的气息。
走上湖滩,绿色却没有远远望去的那样密那样浓,黄褐色的湖底,一马平川。大片的湖床已经龟裂,越野车撒欢地跑,扬起老高的尘土,恍如到了戈壁滩。绿色星星点点,像冬天刚叶芽的麦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应了那句古诗“草色遥看近却无”。
微风习习,风筝很容易便放了起来,追着风筝跑的是永不知疲倦的孩子们。昔日浩瀚的湖面上,偶尔传来大妈们抖音的笑声。谁能想到,几百年前,这干涸湖面上曾经千帆竞渡,鼓角争鸣,南来北往。
鄱阳湖是江西内陆联通长江的重要水路,在水路交通时代,闽粤货物须经章、贡两江进入赣江,顺着鄱阳湖,经由长江,往上可达两湖,经汉江至长安;往下则可顺水抵江浙,乃至沿着海上丝绸之路,漂洋出海。说鄱阳湖扼南北水路交通咽喉也不为过,所以,才有了朱元璋、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有了英帝国虎视眈眈拼命抢夺的姑塘海关。
“日有千人作揖,夜有万盏灯明。”据说全盛期的姑塘关有商号千百户,人口逾两万,鄱阳湖上“帆樯蔽江、人货幅凑、日夜不绝”。
如今的姑塘海关只剩下一个由三栋欧式小楼怀抱而成的院子。面朝鄱阳湖的原海关办税大楼底下是一米多高的花岗岩垒砌墙脚,卵石拌水泥的护面,欧式大窗上玻璃全无,空荡的大厅、洞开的门窗、斑驳的水磨石地面,触目之处皆是沧桑。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投映在地面上,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舞动,纤毫毕露。光影间,我恍惚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楼栋里进出,货物吞吐,银钱交割,有咬牙背负重物一步步挪上码头的驮夫,有意气风发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买办,有一脸愁苦讨价还价的客商……在这些历史的沉迹里,时光掩埋了多少古老的故事。
“遥想公瑾当年”,点将台上的周郎雄姿英发,令旗挥动处,大小战船进退有序。小乔初嫁,都督府内剪一枝梅焚一炉香,倚窗望郎归。我一向以为《三国演义》中最珠联璧合的就是周瑜和小乔了,只可惜周郎英年早逝,小乔孤独终老,虽然不曾“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却也是“玉容花貌、飘零几处”了。
离了姑塘关,我们沿湖开车去找千眼桥。
据说千眼桥建于明朝末年,丰水期沉在鄱阳湖底,冬季枯水期露出水面,松木为桩,花岗石桥面,泄洪孔多达九百多个,故称“千眼桥”。???
极目远眺,残存的千眼桥是一条由沙滩延伸进一汪浅水中的弯曲的黑线,有游客在上面走。这个角度的鄱阳湖看上去像一个略大点的池塘,哪里有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气魄,也不似姑塘关前的烟波浩渺,完全无法把这一大片沙滩和商船往来、渔舟唱晚的场景联系起来。
我们穿行在沙滩上,细腻的黄沙中夹杂着很多白色的小贝壳,提醒我们这里曾经是一片泽国。 在沙滩上留下了一长串脚印之后,终于见到了千眼桥的真容。露出湖泥的是约半米高的松木桩,每隔两米左右有一个花岗石桥墩,桥面宽约一米,由三块并列的石板铺成,每块石板约两米长、三十厘米宽。残存的石桥大约还有五六里长,在粼粼的水面上迤逦伸向对岸的星子县。桥上已有很多石板缺失,填补上的石板有明显的现代风格,机器切割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古代的石板是匠人手工錾的,凹凸不平,岁月的沧桑都沉淀在这些坑坑洼洼里。
夕阳西下,从沙滩蜿蜒至湖水中的千眼桥看上去有些落寞,它每年露出真容的时间有限,就是在400年前,也只能在冬季的枯水期承担它作为桥的使命,它会妒忌那两座横亘于鄱阳湖上、可以日夜履行职责的现代化大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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