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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的树
荒原上的树和草都属于一种植物,完全地自生自灭。
经年累月,这些树会发生一些变化。就像人,多少年后,会一个个老去。树是不服老的,哪怕树干全部空掉,哪怕颓毁横卧于地上,哪怕残枝仅剩下一片叶子。
不是所有的树都要成材。西部的树就是这样,他们更多地是为了生长。长成什么样子是人的评价,树不会去管。就像眼前的这些树,它们必是成不了大材,但它们长得欢势,长得自在。从高处望去,就像一群摇摇晃晃的雏鸭,在水边温暖着阳光。
就是这样的树,会挡住一些渐寒的风,挡住一些寂廖的灰暗;会划亮一片不大的天空,不大的水面,和干涩了多时的目光。
凤凰古城
阳光一点点、一点点将画面灿烂起来。而雨,似乎昨晚才刚刚走过。雨走过的时候,一些东西不见了,一些东西留了下来,一些东西在阳光中重新滋生。小城就是在雨和阳光的变奏中渐渐显影。一切更清新,又更古旧。
水边像一些树,保持着林的姿势,生长一种叫做屋子的果实。那些果实抱成一团,组成更大的村镇的罗汉果。
花儿和一些叶子沉沉浮浮地小跑着,追赶逝去的沅水。船儿倒是累了,歇息在一片浣衣声中。那是它们随同主人经常温习的梦境。
看不到一个个屋子的内部,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隐在千重大山中的哪怕是最简单的日子,也是快乐的。不会因为有着坎坷、困顿、单调就不快乐。多少年以前和多少年以后,谁都会告诉你他们的满足。小城的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做,要么使船,要么洗衣,要么打磨一件农具,要么靠着墙同一管水烟对话。悠闲的外人来的时候,都将这些当成了风景。我很想看到另一个景色:“河岸上那些人家,常常可以见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一个叫沈从文的,喜好打开小城的后窗向远处张望,他是最早看到凤凰形象的人。
时间从这里抽象出去。又一个晚间来临的时候,黑暗会先行淹没山峦,继而覆盖房舍与沅水。边城沉静的美妙,会隐在一片回味之中。
呼伦贝尔
阿尔泰固守一种缄默,呼伦贝尔坦露着单调与期待。山的气势与草原的柔美共舞成一则绝尘净域。
望不到一只蝶、一只鸟,甚或一只狼。野太旷,即使是闷雷滚过,也成为草原轻微的鼾息。
朵朵小花,吹响风的呢喃,草叶叠起忽浓忽淡的清香。云朵携着晨阳恰到好处地停在半空,像群羊挤挤拥拥,驭风而至。这里富有得除了花草还是花草,无法消费的富有。说它用一种无奈养育着死亡,或可说用一种耐心擎举着希望。生长、开放,然后腐败,然后腐败重新生出鲜嫩的美丽。寂寥的晚间,漫野里 都是拔节声。
所有的细节都昭示着神秘主义,村庄离此很远,更远的是城市。詹姆斯·希尔顿闻知,会有一部《失去的地平线》续集,又一个香格里拉迷梦入幻。
花草走过的季节,是民歌走过的季节。欢快的摇曳中,所有的爱情同时播种。野花欢笑着伸展、释放。生动的情节,是云播下丰收的翻涌。雨不时会歌唱这种热情,同时也歌唱热情后长久的宁静。
在回忆的余火中温煮醉意,依然能温出昨日的余香,那是远处故乡的影子,一点点,一点点向画外淡去……
九寨仙池
甚至让你感觉不到风,风的沙尘,风的颜色,风的味道。
甚至感觉不到脚步,狐的脚步,熊的脚步,人的脚步更不必说。
空中一声陡然的鸟叫,也会尖锐地划出一道水纹。一切都在庄严中呈现,就像庄严地听一盘庄严的唱片。
静。静中生出无数幻想。如果有名字,会是一大串的芙蓉汤、桂花池、仙女苑……
被红尘舍过多少岁月,被淫雨煮过多少时日。玉液琼浆,还在一层层地研,一道道地滤。品一口,说不定会沉醉千年。
这里不曾生产宋词元曲,这里没有拘泥、羞怯与不安。但总觉是松林的静谧中,躲藏着一个一个的心事。
不必有什么答案。阳光的缱绻中,一条条几何图形流动出柔和的情感。
不要有路,不要有声音,就让这一切永远沉寂。发现是意义,不被发现也是意义,而且是更大的意义。所有的原汁原味都永久在封存中与向往里。
龙门石窟
我们无从知道雕凿者的构制方式,布局何以偶显零乱又条理有致。
创造的才华,覆盖了整座山峦。即使是局部也这般生动。这是古阳洞、宾阳洞和卢舍那大佛的铺垫。
洞窟使北魏这个小朝代在历史中明亮了许多。第一声凿音就是从那时响起,一直响了四百多年。叮当的敲击,如潮水漫过美丽的伊何。
冷峻的山岩,不开花,不长草,不生温柔,只生佛。假如赋予这些洞口以语言,漫山遍野回荡的,必是一片雄浑的诵经声。
这是大大小小拥挤的永不打烊的铺面,每个都储藏了巨大的精神物质。风雨之中,万念之上,佛端坐其中,不仅经营着信仰,也经营着艺术。众多的脚步自喧嚣中走来,在这里找到各自的收获。
其又是龙门山的一个个穴位,摸索这些穴位,整个东方都灵动起来。
菏泽牡丹
这里是梁山地界,也曾是一片泽国。汤汤水泊五百里,不知含不含菏泽。走入这片地界,满脑子英雄豪杰,一个个来来去去,不是提着板斧就是耍着大刀。山还在,水却不见了,神奇的土地上长出一丛丛牡丹。硕大的花,风里晃动着豪迈,比任何花都要葱茏。
梁山上下来,花已落了。一地的花尘,在雨中漂摆。年年只一次,短短的花期,自清明前后。是一种魂灵的复苏,还是向一种精神祭拜?
梁山的花,也是好汉的花,没有娇妍,不展媚俗,即使一时绽放,也显出洒脱与痛快。
大漠神韵
这是真正的“丝绸”之路,于茫茫天际,抖展着金色的绫罗。驼铃那是精美的提花。多年前,中国的绸缎在西方人眼中是一种再造的皮肤。粗糙的西方人,总是望着丝绸之路发呆。现在这条路,已成为文明的化石。
这是神秘的西域女儿国,无数细腻与柔美,似仰似卧,似曲似伸,尽享天浴的快乐。
这是一条香蜜流水线,浓重而光鲜的巧克力浆液,不知从何处,不知向哪里,源源涌动。
静静的无风的画面,带来遐想。这是沙漠的美妙变幻,是自然的魔力,这种魔力不由地让人心悦诚服。
荒漠中的苇
汽车穿行于茫茫戈壁已经很久了。人们初始的兴趣早已变成了朦胧的睡意。公路像条细细的带子在沙漠中甩来甩去,不知尽头在何处。有人不停地在后悔,应该走另一条国道的,是我等少数几个出的点子,说走这条路可以看到五彩城。远远的五彩城直到我们走到了天黑,看到一颗好大的月亮,也没有见到它的踪影。旅途上的事情是不能凭美丽的想象来完成的。慢慢地我也没有了什么兴趣。除了沙漠还是沙漠,而且沙漠的颜色还不是金黄色的,很多都是粗糙的暗褐色的沙石。在公路的两边铺向无尽的远方。胡杨呢?红柳呢?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偶尔的几株沙棘,一晃就过去了。有时出现的不高的丘陵,也仅够让视线有个起伏的弧度。沙海茫茫,真正是茫茫了。
窄窄的戈壁公路上跑着的几乎就是我们这一辆汽车,弱小的一叶扁舟样的在大海的波涛中翻涌。
中间在什么地方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就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已是半下午了。车子还是不急不躁地跑着。我又一次地把头靠在窗户上,无聊地看着已不成风景的风景。就在这时,我竟然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植物,是的,是那种水乡才能看到的植物——苇!起先我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以为是看错了,当这种植物又一次在我的视线中出现的时候,我真正地看清了,是苇。
在我的感觉里,苇是属于弱者的,弱者都是以群居的形式出现的,所谓“芸芸众生”。群居才能产生勇气,才能产生平衡,才能产生力量,才会便于生存。苇便是一种群像的结合体,荡漾是她的形容词。我曾在双台河口湿地保护区,在我的家乡渤海湾,在孙犁笔下的白洋淀,都看到过面积逾十万亩甚至百万亩的大芦苇荡。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像纤腰袅娜的女子,一群群相拥相携地在风中悠悠起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中对一位玉人的思念也是以这美丽的植物为衬物。作为一种最为古老的植物,苇给人们带来的总是美好的想望。很多的女孩借用了苇的名字。那是一种带有情感的、内涵丰富的、柔韧的、温馨的表达与体现。
可这些苇却显得那般瘦俏,不成气势。就像初生小女的头发,稀稀落落地表明着生命的再生。或可像耄耋老者,以几许羊胡迎风,扬看着不多的时日。我想象不到在这样荒凉(不只是荒凉,简直是恐怖)的地方,怎么会有苇的植物生长。是鸟的羽翅?是风的神力?她们真的不该诞生在这里。在白洋淀、沙家浜,苇正牵裳起舞,接受着游人的赞叹,在渤海湾、黄海滩,苇也是丰足地吸吮着大地的乳汁,欢快地歌唱。
这该是植物中的弱女子啊,给她一片(不,那怕是一点)水,她就敢生根、发芽、开花,摇曳出一片星火,一片阳光。那确实是一小片水,好像是修路开挖出的低洼地,仅仅是存留的一点点雨水,而绝不会是人为的故意,她们就结伴地生长起来,那是多么少的伴啊。但女子们还是愿意有伴的,这是她们的天性。孤芳自赏的苇似乎不称为苇,况且在这样的地方她们别说孤芳,连群艳也无可夺目。如果不是我惺忪中的一瞥,一个王姓男子也就同她们连一目的交情也错过了。
那片水已经剩了一点点,而她们的长大,还不是借助那一点水吗?看她们的样子,也就是刚刚过了童年而进入了青春期。那可是戈壁滩,是茫茫大漠,她们会摇曳、会挣扎多久呢?水涸地裂,沙丘涌动,她们都活不了。我已经看到,离水稍远的几株已经干枯颓折。
不过我想,既然作为一种生命,站立于这个世界上,就有她生命存在的意义和可能。这个生命就会不讲方式,不图后果地向上生长,直至呼出最后一息。苇,或被风收去,或被沙掩埋,都会以她最后的努力,度过她最美丽的时光。苇,你的意思不是萎,是伟!想起金克木《生命》一诗中有一句“生命是低气压的太息,是伴着芦苇啜泣的哈欠。”暗自笑了,这不知写于何时何背景的诗句,有些明了又有些不明,我这时倒是想改一句:“生命是伴着啜泣与哈欠的芦苇。”
西部,戈壁,荒漠,苇,我把这样的字眼在寂寞的旅途上相连,竟然连出了一种美妙的景象。
两地水城
很难想象海拔数千米的高原上会有一个极像江南水乡的地方,当后来我把照片一帧帧洗印出来,许多的景象与江南的周庄都惊人地相似。潺潺涌涌的流水,老旧的石桥,灰色的民居,古朴的人家。中国幅员广大,相隔万水千山,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生活习性,如何相约一般造就两个秀丽的水城?
无疑,都是利用了水。周庄利用了泱泱太湖水系,使湖水穿巷过廊,缠绕于小镇的生活里;丽江则利用汩汩山泉,长年喷涌的黑龙潭水依地势被人们框在了一条条沟渠中,顺着这些沟渠建构成一条条小街和廊坊。初建者的构思是如此精到,实在是让人叹服。传说周庄的沈万三曾被朱元璋发配到云南丽江,他带去了江南的风俗和生活习惯,甚至昆曲的戏班,纳西古乐中就有昆曲的音声,那么丽江水城的完善是否也与他有关呢?我没有研究其中具体的时间,只是随便地想一想而已。
在我的感觉里,江南小镇展现出十足的秀意,丽江古城则带有更多的拙朴。小镇构屋多用砖,古城建房多用石;小镇的水柔而软,古城的水凉而硬;小镇人说话吴侬细语,古城人出口浑厚粗声;小镇人性情温和,古城人肝胆火热;小镇四面环水,古城八面围山;现在想起来,连风都是不一样的,连太阳都是不一样的。因而我说,丽江古城是男性的,江南小镇是女性的。
相同的是,这两个地方都过多地来了旅游者,过多地来了外国人,让人想起一首叫《蝶恋花》的歌子,让人想起“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谚语。在丽江,我甚至看见“老外”开起了“茶吧”。“茶吧”都不大,十几平方米的一间小屋,邻水邻街,“老外”怀抱一把吉他,很客气地迎你光临,想象不出,在这个地方能挣多少钱财。也许这是“老外”的一种享乐方式吧,在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的地方,静静地品味东方的古朴与神秘,相对于西方一片纷扰繁杂,无异于脱胎换骨后的幸福。丽江城内,这样悠闲自在的“老外”真是随处可见,或单个一人徜徉于街头小摊,或三两个人坐在小茶吧前品茗闲谈,他们在不慌不忙地利用时间,或者说在享受时间,比之国内的匆匆旅人来说。国内游人大多走马观花,吃上一顿小吃,买上一点特产,照上几帧照片就满足而归了。而很多老外的手里却拿着有关古城的书籍在夕阳中细细翻读,印得精美的地图也已被揉烂了。大概国内旅者游玩的是人文景观,“老外”们更注重了这里的文化内涵。
许是路途的缘故,不管是国人还是“老外”到江南水乡都十分方便,到丽江古城则艰难得多。不要想着空中走廊,更多的人是通过铁路或公路去的,有的老外则带了一辆山地车。正因为如此,同里和周庄的夜来得很早,很早就不见了什么人影,旅人们不是在当天打道回府或转到别处去了,就是寻了旅店早早安歇了。丽江古城则不然,由四方街辐射出去的小街,几乎整夜地亮着灯光。灯光都不很亮,幽幽恍恍的,像古城惺忪的目光。人们各取所需,相聚于各式各样的酒吧或茶吧,无需多要什么名贵菜肴,有的只要一壶茶,便可坐到夜的深处去,直听着吧前的流水淙淙流淌,流露些逝水流年的眷恋,流露些离人怀乡的愁绪,流露些世外桃源的感叹,或者什么都不想,只是尽情地占有今晚的时间,尽情地享受古城的神秘。我细心地观察过,几乎每一间茶吧,酒吧都座无虚席,尤其在九、十点之后,一桌空了,立时就有人补上。不在吃喝,只在闲坐。一壶茶十元钱,加上一些小吃、烧烤也只是几十元钱,一桌人平均不到几元钱即可享受到一个古城夜色,对于疲惫的旅人们都是能够消受得起的。主人们也不在挣钱多少,在于细水长流,有一个好收入,有一个好心情。这里的人从不宰客,价钱公道,也从不争客拉人,随你选入谁家,随你在入座后又离去,来了欢迎,走了欢送,用语很友好。不少人还会外语,让“老外”也有个回家的感觉。没有大分贝的音响,各小吧里飘出的有纳西古乐,也有西洋音乐。小吧设计得都不相同,各占特色,土得朴拙,洋得大器,像形的古东巴文字和西洋文字交相辉映,让人猛然感觉是在哪个文明古国里。
在周庄,人们更多的是喜欢坐上小船,慢慢地在水中荡,听船娘亮起细声细气的水磨腔。有的小船上拉起了胡弦,甚至还有琵琶的音响。有的小船上就摆了一壶茶,边荡边慢慢地品,而这一切最好是在晚上,有的船就划出了双桥,越过了银子浜,直往更大的水面和田园中去,那味道就享得更足了。
这就是丽江古城与江南小镇的不同,江南小镇让人感觉还在民族的风味里泡着,大褂长衫一般,丽江古城可是现代得多了。周庄离上海和南京都是百十公里,通过水路也可四通八达,群山之中的丽江古城即使离省会昆明也有近千公里,距上海、南京这样的大都市更不用说了。是什么使这两个古老的水镇有此区别?我一时还难解出来。
与友人在茶吧里坐到夜半时分,顺着潺潺河水,踏着石板古道回走,依着记忆穿巷过桥,沿坡而上,竟致走迷了路径,拐回去重走,还是找不到记忆中的归路,水城的路,条条都相同,绕来绕去,绕出了这里那里的几声狗吠,绕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在半山坡的小巷口遇了一个老者,那般友好地将我们带到了要去的地方。这使我想到在周庄夜游时同样的遭遇。古地莫夜游啊。
又一个相同的是,在丽江也遇了一场雨,清新湿润的雨掠过灰色的屋顶,像谁在播洒音韵,屋檐下感觉是再美妙不过了,满街的石板都光光闪闪,阵阵笑声从那里飘出,带着水音。一道道溪水更纯净了,细雨里能听出另一种水声。雨,对于两地倒是一样的韵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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