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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老王喜欢种地。幼儿园内东西两侧绿化带里,种满了各种瓜果蔬菜:番茄、豆角、米豆、萝卜、南瓜、黄瓜、芋头……
在网络上看过有人晒出的照片:在阳台上种了一棵西瓜,从萌芽、拉秧、开花到西瓜成熟的整个过程,全都拍了下来,说给老王听。不几天,老王弄来了几株西瓜苗子,在绿化带栽了五棵,给了我一棵。我把西瓜苗栽在铁皮筲里,放在三楼我的宿舍阳台外的露天走廊上。
人就这么怪,有地种的时候嫌累,没地种了想种。得给房地产开发商提个建议,或者干脆给人大政协呈份议案,今后凡建设居民区,必须给每家每户给留出种菜的地方。你们少挣点钱又有何妨?让住在小区里的人接接地气,也给钢筋水泥建成的高楼大厦留出几个喘气的鼻孔,吸饮天露之精华。天地不衔,岂不生异?也免得大家作秀似的,把个好端端的绿化带弄得凌乱不堪。有个村庄旧村改造,为了照顾村民的生活习惯,专门留出一块地皮,并盖了几间瓦房,供村民存放柴火和烙煎饼之用。也有的把绿化带干脆改成了停车场。
爷爷生前在河东崖看过生产队的菜园子。我去过,菜园子里有一棵大桃树,是本地毛桃,有时偷个毛桃不洗就吃,吃完后浑身痒痒得刺挠,叫毛桃的毛扎的。更惨的是还有一棵枣树,经常往下掉一种绿色的虫子,花生米大小,浑身是毛,我们叫它毛虫,毛虫的毛沾到身上疼得钻心,得用蒜抹,扎进皮肉里的毛最怕生蒜,一抹就自动退出皮肉。
虽然我们家种过地,但从来没有属于自己家的菜园子。记得那年父亲在家院里南墙根儿粪堆旁开辟了一小片菜园子,栽了几畦子黄瓜,刚开花的时候,父亲带母亲去济南看病。回来的时候,黄瓜没见着,黄瓜秧子倒是黄了。黄瓜最喜水,但父母走后,家里没有人能挑水。奶奶年龄大了可是小脚,我不到十岁,挑不动。
生产队时,我农活干得有限,那段时间在上学。高中毕业第二年,地分了。我们家一般就种冬小麦、玉米或地瓜等几种主粮。后来没时间种,把地转给了别人种,私自流转了出去,从此基本上割断了与土地的关系。庄稼地里偶尔会发现一两棵腚栽西瓜,腚栽西瓜长不大,也没人吃。原因很简单,腚栽西瓜就是大便里没有消化掉的西瓜籽长出来的。听这名称就令人恶心,谁来吃。
上班前看看,下班后瞅瞅,栽在铁皮筲里的西瓜一天天长大。隔三差五松松土,浇上一袋牛奶或掺了水的尿,增加营养,秧子越长越长,终于吐出了须子。
记忆最深的是三弟小的时候老是喘,母亲买来一个西瓜,割开,放上什么秘方药物,让三弟大口大口地吃,那个过瘾呀。所以我现在吃西瓜特别快。我说,这叫“吹口琴吃法”。倒不是我的牙长啃起来速度快,而是心里有一种恐怕被别人抢了去的担心。这种“担心”源于二表哥,奶奶有一次分西瓜给我们吃,那时候西瓜属于奢侈品,由于稀罕,舍不得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甚至舔。否则,谁先吃完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挨馋。对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吃是最大的享受,吃好吃的是最大的盼望。二表哥说,谁吃得慢,就抢谁的。真管用,都在转眼间就吞下了肚子。打个嗝,吧唧吧唧嘴,回味无穷。
突然就开花了,而且一下子开了好几朵。前两朵是谎花,第三朵坐了果。秧子继续长,花越开越多,一节一朵。一只蜜蜂在采蜜、授粉,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边拍照,它也不飞。没见蝴蝶。隔了几朵谎花,又坐出一个西瓜。西瓜不比南瓜、丝瓜,只能留一个,留多了长不大。忍了忍心,掐掉了。不久,隔了数朵谎花,又坐了一个果,两天后,自动萎缩了。怪有意思,知道不会留它,自行了断了。
每天拍一张照,记录西瓜的成长和变化。长着长着,西瓜长歪了。朝阳这面长出了个大肚子。日晒多,生长快。越端详,越丑。第一次栽西瓜,总不能长出个怪胎吧?提着筲,把秧子掉了个个儿,叫长瘪了的那面朝阳,承受日晒多了,慢慢地就对称了。
西瓜长到鹅蛋大,我搬家了。我吩咐老王,勤给西瓜浇浇水,别让它断了粮。老王说,你这棵长得好,带走吧,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我摇摇头说,能不能移到你的菜园子里?老王说,都这时候了,够呛能活。又说,菜园子里那几棵跟你一块栽的,就是死不长,赌了咒似的。
为了让老王照顾好我的西瓜,我把老王的菜园子夸了一番:看看,就这一点地,你种了这么多的品种,而且,都长得怪有出息,一看就是行家里手理整的。老王笑出满脸皱纹和黄牙,说,打了一辈子庄户,地里的活难不倒咱。我这人,就是闲不惯,一闲就浑身难受,越累越舒坦,晚上睡觉都不要点蚊香。
是何缘故让我对西瓜如此钟爱?水陆瓜果之类……予独爱西瓜之大腹便便饱诗书,君子风度,学者派头,温文尔雅,见智见仁,一秧独实,不入俗流,可赏观亦可饱餐焉。予谓丝瓜,瓜之飘逸者也;南瓜,瓜之富贵者也;西瓜,瓜之君子者也。噫!丝瓜之爱,众也;南瓜之爱,亦众也;西瓜之爱,宜乎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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