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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伯父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农村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人们大都睡得早。还没到十点钟整个村子里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也没有路灯。只有伯父伯母堂姐堂弟在烤火等我们。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吃饭,不管你饿不饿,也不管你是什么时候到,都是要吃饭的。吃完饭才代表你已经回到家了,这是仪式感。我以前离开家在外读书或者工作,每次一回去,我妈必定要停下手里的事情,立马做饭给我吃。
回到伯父家也一样,只见大伙儿手忙脚乱,很快上齐了一桌热腾腾的菜。伯父温了一壶自己酿的米酒,小孩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喊“辣”,那种老家特有的温暖一下子就弥漫开来。
有酒有菜,还有小孩的闹腾,这才是家的感觉。
我和堂弟的年纪相差不到两个月,并且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所以我们不习惯以哥弟相称,一直以来都是唤对方的名字,我叫他中凡,他叫我中才。
我读大学的那几年,中凡去了部队。他打得一手好篮球。退伍后做了几年小额贷款,刚开始风生水起,家里奔驰宝马就有好几辆,但这几年很多债收不回来,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不管怎样,那种湖南男人的骄傲在中凡的脸上是无处不在的。日子再艰难,霸蛮的湖南人都不会把委屈写在脸上。该抽好烟抽好烟,该喝好酒喝好酒。吃饱喝足,明天继续努力工作。
那晚我回到家的时候,中凡其实已经喝醉了。大舅家那天杀过年猪,他在那边喝了很多酒。如果不是知道我今晚到,他早就呼呼大睡去了。我们俩虽然现在都是在广西生活,但因为不在同一个城市,我在南宁,他在西林,所以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比较累,再加上明早还要赶早起来杀猪,吃罢晚饭大家就休息了。我是睡到半夜被冻醒的。特意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温度,零下一度。温度不算低啊,我就纳闷了。这个冬天我经历了北京的零下十度,经历的大连的零下二十度,却被老家的零下一度冻醒了。伯父家没有空调和暖气,房间大而空荡,有些玻璃窗缝隙还漏风。农村的冬天湿气又大,零下一度感觉比城里同样的温度冷太多了。我赶紧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隔壁房间看闹闹和孩子们,还好,还好,他们抱在一起睡得很香。我赶紧回房间把袜子穿上,把毛衣穿上,继续捂着被子睡觉。
伯父的家很大。因为今年回家过年的人很多,伯父帮我们准备了十二个床铺。在农村,因为有宅基地,大家都喜欢建大大的房子。仿佛房子越大越有安全感。层高最起码也要建三层,建得高看得远。然后在房子的周围还要圈点地方种菜、养猪、养鸡鸭鹅等等。
第二天我弟一家人,我幺妹和她的未婚夫带着我老妈,他们开两辆车从南宁也赶了回来。带了满满的一车螺蛳粉回来分给父老乡亲。时间节点上正好赶上家里的杀猪宴。伯父说要等我们回到了才杀过年猪。整个年关,杀猪是最有仪式感的环节。
我们这一大家子,就差马大姐还在北京守着螺蛳粉店,其他的都已经到齐了。这一趟老老少少回来了24口人。虽然还没有开始放鞭炮,但热热闹闹的气氛让年味渐渐浓郁起来。
孩子们第一次回来看到什么都是兴奋的,尤其是看到活的小动物,鸡鸭鹅,小山羊,小土狗,通通都要追着跑一段。我带着他们来到老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告诉他们我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像他们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就经常拿着簸箕到河里抓鱼,抓田螺。我印象中这条河是很大的,但现在看起来感觉很小,就像条小沟。看来小时候的很多记忆还是会有偏差的。那时候没有见过大江大河,觉得一条小溪就是大河了。
如今我家的宅基地变成了一块菜地。我伯父说几十年没人住,房子倒塌了,后来他和伯母一起清理了那些残砖碎瓦索性就在那里围了个菜园子种起了萝卜青菜,葱花大蒜。
“老家到底还是变成一个传说啦……”闹闹朝我做鬼脸,证实她的先见之明。
我伯父和伯母都是勤劳得闲不下来的人。他们种的蔬菜和养的家禽就算我们二十几口人回来过年吃上两三个月都吃不完。印象中我爷爷也是那种闲不住的慈祥的老人,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在家休息的时候还会编草鞋。爷爷的草鞋编相当好,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我记得小时候只有草鞋和解放鞋两种鞋,解放鞋成本高,又容易破,人们舍不得穿出去干活。而爷爷编的草鞋结实耐磨,适合登山。我小时候还穿过呢,特别舒服。
“是和我的打钩鞋一样舒服吗?”我的小女儿抬了抬她的脚,好奇地问我。我小女儿不知道鞋子的品牌,就根据鞋子上面的图案来给她的鞋子命名。有个勾的叫打钩鞋,有只狗的叫小狗鞋。
“当然啦,比打钩鞋还舒服呢,踩上去软软的,尤其是夏天,还是透风的,凉凉的呢。”我得意洋洋的,说得孩子们对他们的太爷爷充满了膜拜之情,“要是太爷爷还在世就好了。”
“我爷爷,也就是你们的太爷爷生于1913年,如果他老人家还健在,今年就有110岁啦。”
“那他一定有很多的白胡子。”
“还有很多的草鞋和玩具。”
我点点头:“是的。他从小勤劳善良,一辈子待在这里,和土地、畜牲、庄稼打交道,靠双手勤劳致富。后来才有了你爷爷,你爸爸,然后才了有你们的出生。勤劳致富是我们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优良传统,从我的爷爷,再到你们的爷爷,再到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能吃苦耐劳的。你们呀,就像你太爷爷身上开出的蒲公英,一直飘到了广西,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持祖辈的勤劳和勇敢,好不好?”
我趁机给孩子们上了一课,听得孩子们频频点头。
“爸爸现在做螺蛳粉也挺辛苦的呢,每天起早贪黑,在工厂里忙,有时还要出差去很远的城市开螺蛳粉店,所以很多时候连家里都照顾不上了。你们以后也要慢慢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能让爸爸总为你们操心,好不好?”闹闹在旁边趁热打铁。
听得孩子们再次频频点头。
看完我家的宅基地,我带着闹闹和孩子们走了一遍我小时候每天上学必走的那条路。那是河边的一条田埂。可以说三十年没什么变化,记忆中家乡都是成片成片的稻田和油菜花,现在除了房子多一些,油菜花和稻田少一些,其他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其实只要回到老家,不管变化有多大,亲切感总要强于陌生感的。我一看到这些稻田,就想起了以前去田间抓黄鳝和泥鳅的时光。要不是天气太冷,我真想跳到田里去给我儿子现场表演一下。
“请问这田里现在还有黄鳝和泥鳅吗?”闹闹打趣地问我。
我煞有介事地围着田埂走了两圈,“一个洞都没有呢,可能是我小时候用力过猛,给它们抓光光啦。”
孩儿们齐刷刷向我投来崇拜的眼光。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闹闹在旁边一个劲地翻白眼:“你爸爸的手就像一把大钳子,以后谁不听话就夹谁哦。”
我的小学三十年也没什么变化,村里的教育还是非常落后,主要是没有生源。我们前些年给学校捐了十万元的教育基金,光荣榜在校门口的围墙上非常醒目,孩子们因为看到了我的名字变得异常兴奋,更加笃定了爸爸很久很久以前是在这里生活的,所以那个把黄鳝抓光光的爸爸应该不是虚构的哈。
村长告诉我们,现在我们村整个学校都不到6个班,每个年纪都不到一个班。村里的年轻人出去工作了,自然就把小孩也带到外地去读书了,村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留守儿童,自然就撑不起一个学校了。听村长说,我们村的小学很可能要停办了,以后这些小孩都要去乡里的中心学校读书。
农村这些年的生态环境变得越来越好,但农村的常住人口却越来越少。放眼望去,村里到处都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一片一片茂密的森林连绵起伏,据说常常有野猪出没。
记得小时候我们都是烧柴火煮饭吃,没有煤球,没有电器,那时候电给我们带来的唯一用途就是照明。家家户户怕自己家的柴火不够烧,大伙儿一有时间就去山上砍树枝往家里堆,整个村里弥漫着能源危机的意识。而现在的小孩都是吃电饭锅的饭长大的,再也体会不到柴火煮饭的感觉了。我家的电饭锅有个柴火饭的功能,我儿子问我,柴火饭是啥意思,我想想了,可能是火力比较猛,煮的饭会比较香,会产生锅巴。现如今农村大部分家庭也已经不用柴火煮饭了,大家都用电饭锅了,毕竟煮一锅饭只用动动手指把开关一按就能解决的事情,还有谁愿意坐在灶边烧上一个小时的柴火呢?
但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还保持着用柴火炒菜的习惯,我分析了一下,可能主是因为炒菜不像煮饭那么枯燥,因为煮饭是一个纯粹的加热过程,而炒菜则是一门技术,跟很多的因素有关,比如锅的大小与温度,调料的选择与火候的掌控等等。用柴火炒菜相对于电磁炉来说,最起码火候的旺盛程度电磁炉是无法比拟的,还有就是柴火灶上的那一口大铁锅,是任何电磁炉都放不下去的。这种大铁锅的保温性能好,在旺盛的柴火加热的过程中,受热快,温度高,并且锅的温度均匀而稳定,锅中的食材有足够大的搅拌空间,能迅速在同一时间成熟,最起码不会一部分焦了另一部分还生着。这样做出来的菜在由生变熟的过程中是同步的,固然味道好些。并且一家人在一起,或者来了客人,可以一边烧火炒菜,一边唠唠家常。那种农家特有的温暖的烟火气息,那种炊烟袅袅的感觉,也是我的家乡情怀。
吃罢饭在村子里逛了逛,遇到了一些老同学。今年回家过年的小学同学不到十人。我们一起小聚了一下,大部分一报名字还是能记起来的,虽然隔了三十年。印象中谁谁谁怎么样,谁谁谁又怎么样,大家对我的印象都说我是学霸。甚至有人早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我家抄作业,趁着我在家吃早餐这段时间抄完所有的作业,然后和我一起去学校。
我们怀念着那些没有回家过年的同学,一个一个地打听着曾经要好的同学,据说有同学嫁去了日本当了异国他乡的家庭主妇,还有同学去了广东当了富甲一方的老板,也有的老板破了产到处躲债,也有的同学留在了长沙,还有的同学在扛水泥卖苦力养家糊口,但大家都才三四十岁,都还有希望,不是吗?
但也有同学已经不在人世。
我不禁也要问自己:你现在过得很好,但如果你突感恶疾,不久于人世,你会有遗憾吗?十几二十岁的写作初心,荒废了吗?如果有,现在就开始写,应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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