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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了。我一鼓作气做完了家庭作业,剩下的一个多月便是神仙的日子。下河摸鱼、游泳、下军棋……
一日,父亲说:“你整天闲着,要不跟华学下二胡?”“学二胡?好难吧?”我怔怔地望着父亲,感觉有些突然。父亲说:“华是瞎子,都会二胡,你上了学还学不会?”我一想,似乎也是。
华是我家宗亲,年长我一轮有余,我管他叫哥,至于他全名叫什么,我从来不晓得。村里人当面叫他华,背地里却叫他瞎子华。村里好几个男人的名字带华的,也许这样叫便于区分。
他什么时候瞎的?又是怎么瞎的?我一概不知。他从未进过学堂的门,但二胡拉得很好,在村里几个会拉二胡的老乡中有口皆碑。村里唱戏,需要伴奏,两个拉二胡的,一个敲锣的,一个打鼓的,华每次都出场。他拉二胡时如痴如醉,摇头晃脑,仿佛看得见光明。
一天下午,我决定到华那里学二胡。我们两家靠着主街,相距仅有五六十步远。
“哥,我来学二胡。”我到的时候,华正站在家门口。我仰头望着他,提高嗓门叫了一声。“嗯。来啦?你把两张凳子端过来。”他指指堂屋。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这是我头一次近距离看华。他长得很英俊,头发剃得很短,只可惜双眼塌了下去。
华先拉了一首《东方红》。公社的广播站每天一早就放这首歌。他拉二胡很投入,偶尔微笑一下。接着,他演示——怎么拉哆唻咪发,怎么拉索拉西。我静静地看着,一遍、两遍、三遍。他把二胡递给我:“你来试试。”我接过二胡,放到腿上,慢慢拉了几下,声音跑调。华说:“别急,慢慢来。”整个下午,我就学会了“东方红,太阳升”一小段。
当年小学有音乐课,歌词抄在黑板上,老师教唱一句,学生跟着唱一句,但从不教简谱。我看着横七竖八的音符就发晕。
翌日下午,我继续去华家里。没想到仅过了一夜就打了对折,只会拉“东方红”,后面的“太阳升”不会拉。练了半天,重新掌握了,又学了拉“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到第三天,“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又不会拉了。
烈日当空,我们坐在堂屋的天井旁,打着赤膊。空气是燥热的,我也是燥热的。我说:“哥,我记不住,不学算了。”华轻言道:“你学习成绩好,还学不会?不用心吧?随你哟。”
我如释重负地回了家。原本担心父亲会责怪我,他因忙着参加队里的“双抢”,把这事丢脑壳后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街上常遇见华。他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也许村里的路走得久了,每条街巷的宽窄和长短都记在他心里。走到十字路口,不偏不倚拐弯。邻居们见了,忍不住赞叹:“瞎子华厉害!”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年冬天,在亲戚们的撮合下,华娶了一门亲。老婆是外村的,矮胖,口齿不清,但生火做饭、养猪无所不会。也记得住人,懂得乡下的习俗。我叫她一声“嫂。”她便会意地笑笑。
我外出求学几年,据说华为了减轻父母负担,经常外出讨生计,近处步行,远处则乘坐班车。卖票的女人见他是残疾人,从不收钱。他在城里的车站、饭店拉二胡,好心人或给个馒头,或给几分几角钱。几年过去,他有了一儿一女。女儿聪明伶俐,稍微长大后,他再外出时便把女儿带在身边。
我在城里安家乐业后,很少见到华了,连他何时过世的也不知道。若干年来,我春节返乡走亲戚,必看望他的老婆和儿女,直到他老婆过世,儿女成人。
我有一张二胡独奏CD,其中有瞎子阿炳的《二泉印月》。播放曲子时,常想起华。瞎子华是我们村的“阿炳”。不同的是,阿炳无儿无女,华有后代。他的儿女现在叫我“叔”,儿子进城务工,女儿成家后在村里的山泉水厂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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